“咱们现下说,还有情面可讲。倘是到我手里犯了我的规矩,到时什么情面都没有的!”裴如玉似笑非笑的说出这句话,在本暖烘烘的屋内立刻多了几分森寒,李忠赵诚心中凛然,像被什么重重一击,立刻不敢再存私心。知道这位大爷自幼被太爷带在身边调理,行事素有章程,他们连忙起身,“大爷放心,我等也是做事做老了的人,倘是不妥当的人,断不然送到大爷跟前!倘他们敢误大爷的事,身契在大爷手里,大爷要打要杀,只管按规矩办!”

心下已明白,大爷这里需要办事的人,但要的是明白人,老实人,哪怕笨些,也不要自作聪明误事的!

两人心里已决定,定要挑好的给大爷送来!以往家中孩子,想送到裴如玉跟前都排不上号,裴如玉身边儿都是自小挑的人,大书僮四个,小书僮四个,再不会添人了。后来中状元做官,也是在帝都,无需人手,如今外放,才有这添人的机会。

虽然大爷一时官场折戟,朝中毕竟有老太爷在,凭大爷的本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起来了!等大爷显赫之后再结巴,那还能轮得到他们两家!

李忠李诚把事情办好,结果,两家头发长见识短的媳妇私下说了好些丧气话,嘀咕着大爷这里好不好还有土匪,自家孩子过来安不安全啊!气得俩人险些揍这俩乌鸦嘴一顿,在家吃闲饭安全,能有出息么!

还是那句话,自家大爷都能来的地方,他们就不能来了?!

*

九月初三,到了裴如玉亲自卜算的出行吉日,小九叔裴家人辞别了裴如玉裴七叔白木香以及只会咿咿呀呀秀小爷离开月湾县,往关内而去。

许皓许司马带着军中的铁匠来了一趟月湾,说按照贤弟妹给的图纸,打出来的□□发脆,不知贤弟妹有没有遇到过这种事。还有,他们造五十连弩时,箭道进箭不流畅,时常发生卡箭的事。白木香说,“发脆是铁质的问题,你们用的铁器配方是什么样的?”

这,这个是机密啊!

铁匠不知当不当说,许皓问,“弟妹你的打铁方子可否给许某一观。”

白木香的功劳又添了一件,她还改了打铁的方子,许皓干脆带着铁匠住在月湾县,看月湾县的铁匠余鸽按照白木香画的五十连弩图打了一件连弩出来,白木香试了试,的确是进箭不顺畅,不如十连弩好用。白木香想了好几日,把□□进箭道的方法改了改,再打出来的连弩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接过司书递上的手巾,白木香擦了擦手上的铁油,有些不好意思,“原我想着就与十连弩的原理一样,就忘了五十连弩本身箭矢增加过大,再用绳索牵拉把箭送至箭道就不流畅了,应该改用龙骨车传送的原理。”

许皓略懂些机关原理,说,“龙骨车乃是水车,弟妹你怎么想用到□□上来的。”

“连弩最重要的就是如何让箭矢进入箭道,进行连发。较寻常弓箭更省事的地方也在于,射出第一支箭后,第二支箭是能更快速的进入箭道,不用像寻常弓箭那样得用箭筒抽出来上弦。进入箭道的过程就是机关传送的过程,龙骨车的原理虽是传送水的,一样是传送,想通这一点就不难了。”白木香敲了敲连弩上的箭匣说。

虽然白木香说不难,但是许皓认为换做他是不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许皓亲自试过质量准头,造出五十副连弩样品,连带白木香修改过的机关图纸,以及月湾县的铁匠余鸽一起带回了军营。

距白木香随裴如玉离开帝都将将两载之余,这对夫妻二人又在帝都出了回大名,尤其白木香,陛下亲自发诏书给她封了官,现在白木香官居正五品,比裴如玉高两个品阶,封官的理由便是襄赞军务。

帝都富贵官宦之家齐齐傻眼,尤其是一众贵妇人,简直不能理解,就听说这位状元夫人会吃包子,三天吃二十屉太平居的鸡肉小笼,这吃包子跟军功也没关系呀。消息若是灵通的,尤其兵部工部一干大佬,看到人家裴太太制出的连弩,个个赞叹不已。

尤其穆宣帝爱乌及屋,连裴相都赞了一回,“你家这孙媳妇不错。”

裴相板着脸道,“臣已与裴如玉恩断义绝,不再来往。倒是木香,当年她祖父曾救臣性命,她便如同臣的孙女是一样的。臣的孙女的确心灵手巧,可当陛下一赞。”

穆宣帝,“那如玉也是你孙女婿啊,他这次剿匪有功,虽说性子不大好,倒也是能做事的。”

裴相对于裴如玉没有任何评价,仿佛他俩也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裴相回到家很高兴,说到自己的孙女白木香制出连弩之事,更是与有荣焉,不吝赞赏,道,“当初白老弟的聪明就是万中无一,木香这就是像白老弟。来,烫好酒,我必得喝上几盅。”

裴老太太不能置信,“真的给木香封了官儿?”

“当然是真的,吏部公文已经发下去了,正五品,襄赞军务。”

“那木香是不是得去衙门当差?”

“不用,这就是给她个领俸的官衔,以后倘再制出什么兵器,于朝也有利。”裴相拈须而笑,老怀大慰,“早在我看她改的那织机时,我就知道这个孩子非同一般。你瞧瞧你瞧瞧,这岂是寻常人能有的本领。”

侍女端来酒菜,裴老太太坐在一畔笑着给老头子执壶斟酒,把以往对白木香的种种不满挑剔都失忆一般的忘脑袋后头去了,一张脸笑的如同一朵盛开的小白菊,“我看木香也不一般,就说这性子,看遍整个帝都,没这么厉害的。要不怎么总说,有本事的人也有性子,还真是这样。以前我记得白兄弟也是这样心灵手巧的人,什么东西看一眼就会坐了。还给咱们如玉做过一个前后摇摆的小木马,如玉特别喜欢,每天都要坐着摇一摇。”

“好端端的,提那扫兴东西做甚!”

“吃酒吃酒!”裴老太太拿酒盅堵了老头子的嘴,第二天把长子叫到屋里来打听孙子立军功的事。裴大老爷说,“虽有小小军功,也不值一提。陛下发派了赏赐,另则允月湾县建外城,还有请求驻兵三百,陛下拨了五百兵丁给他。官阶也提了半品,如今是从五品。”

“那还是不能回帝都么?”裴老太太眼巴巴的问。

“他在折子里说愿意继续留任月湾县,一个县城,三年也的确干不了多少事,多留一两任也是好的。如今月湾县的势头不错,不然也不能招了土匪的眼。”裴大老爷很矜持的拈着颌下短须谦虚着,“还算不愧皇恩,不愧家门。”

“那当然,你爹像如玉这个年纪,连进士都没考出来哪。”裴老太太很为孙子自豪,又担心起孙子来,“关外是不是特别不太平,经常有匪乱?”

“也没娘你想的那样遍地匪类,只是北疆多部族,他们并非汉人,现在仍是聚族而居。再有些异族人性情凶悍,以前北疆是西蛮王的地盘,朝廷刚收服几十年而已,有些异族难免尚存异心。可难道关内就没土匪,穷山恶心的地方也多,三弟任上也曾剿匪。”裴老大爷道,“朝廷命官,治理一方太平是本分。”

裴老太太以往跟着丈夫也经历过剿匪的事,倒也看得开。这做官,得有功勋,四平八稳没有政绩是升不了官的,像剿匪这样的事,一旦剿到匪巢,捉拿到匪徒,便是大功一件。裴老太太笑的欣慰,“我就知道如玉行,去年吏部考评,要不是那安抚司循私,如玉得不了中等。”

“他这少爷脾气也该多出去历练历练,安抚使大人又参了他一本,说他目无上官,安抚使派六品经历到县里问询剿匪经过,他竟使人将人家经历撵出了县城。”裴大老爷因为有个强势的爹,性子就比较和软,他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货,这事裴如玉真能干的出来。

“就凭去年安抚司故意给他打下评,就知如玉跟安抚司有嫌隙,要好端端的,如玉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孩子。这里头定然有内情,你在朝堂上当为如玉分辨几句。”裴老太太问儿子,“那安抚使姓什么,哪家的晚辈,这样与咱家不对付?”

裴大老爷唉声叹气,“再如何也不好这样,一点情面不留。”

“我问你是哪家的晚辈?”

“何家。”

裴老太太脸色微变,“芙蓉城何家?”

“不是,何表姨丈家的表兄。”

“哦,他家啊。”裴老太太“哈”了一声,不屑道,“我当是谁,我小时候与他娘就不对付。那小子,一家子都仗着太后娘娘的势。”

说来这还是夙怨,当今太后出身蓝侯府旁支,当年先帝选秀,蓝家嫡支没有合适的姑娘,就选的旁支姑娘。这位旁支姑娘家里都没个做官的人,已是寻常,可顶着个蓝姓,在宫里到底少受搓磨,后来生下皇子,便是如今的皇帝陛下。太后娘娘显赫后,家里也赐了爵位,这便是如今蓝家一公一爵的由来,实际上,公爵是外戚之爵,不能传承。侯爵是正经军功,可传五代。

可纵有公爵,家里也没能撑门户的子弟,蓝承恩公在朝就是个摆设,对他的要求就是不出错不出丑。这何家是当年皇后娘娘的妹妹嫁的人家,那会儿嫁的时候,皇后娘娘刚在宫里当上充媛,侯府对她的亲事多有关照,这才嫁了个小官宦之家。

裴老太太因是侯府嫡女出身,对旁支姑娘便有些居高临下,那太后娘娘她妹妹如今的何老太太,则因着自己姐姐做了皇后做了太后,自己外甥做了皇帝,自己爹也成了公爵,颇是洋洋自得,处处便要压裴老太太一头。

裴老太太出身侯府,如今在堂堂相府夫人,正一品诰命,让她跟三品诰命的何老太太低头,那不是发梦么。裴老太太与裴老太太不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就何老太太家那儿子,当年不过同进士,裴老太太三个儿子,都是进士功名,没一个同的,她家长孙还是状元!可想而知裴老太太对何老太太,非但有嫡支出身对旁支出身的压制,还有学霸家长辈对学渣家长辈的鄙视。偏何老太太是个不信邪的,当年裴如玉娶了白木香,因白木香是个直性子姑娘,乡下织布出身,爱吃包子,笑的最欢的就是何老太太。还有裴如玉被当廷赏了廷杖,何老太太亲自带着金疮药过来探病,言语间颇有兴灾乐祸之语,把裴老太太气的不轻。

如今白木香被朝廷赏了官儿,裴如玉也剿匪立了功劳,升了半品,裴老太太窝了两年的一口恶气终于吐出来了!再听到自己的死对头何老太家的小子竟然给自己的宝贝孙子使绊子,裴老太太恶狠狠的咬牙,冷哼一声,“等我见着那死老婆子再说!”

☆、有了!

暖烘烘的炕上, 一个小红袄小红棉裤肥屁股后头还挂上棉屁帘的小胖子正吭哧吭哧在炕上爬的欢, 面前一只手在握着拨浪鼓咣啷咣啷响,小胖子蹭蹭蹭爬过去, 一只小胖手嗖的就取手了那只手里的拨浪鼓, 他自己接着咣啷咣啷咣的摇了起来!

“看我家胖儿子, 爬的可真快!”白木香捏捏儿子的小胖脸, 夸奖儿子爬的好。自从会坐会爬后,小胖纸阿秀就不总要妈妈抱了,他更喜欢自己爬行。不论炕上还是地上, 爬的可欢了。家里的地上不怕, 他娘是月湾县最大的地毯生产商,以往因着裴如玉爱干净, 家里都铺的粗毛地毯。后来有了小裴秀,孩子好不好就拉啊尿的,地毯不好打扫,就把地毯撤了。结果, 阿秀会爬后,哪里都爬,他娘为了肥儿子, 选了羊毛编的细毛地毯, 拉啊尿的都顾不上了, 随儿子吧, 顶多脏了拿出去洗。

窗外雪光映入屋内,今天下雪, 白木香就没带儿子出门,在家陪儿子玩儿。一时,小财过来,把作坊里备的明年的几幅花板的花样拿来给白木香看。知道阿秀小爷在屋里,小财在外头拍干净身上头上的雪烤了会儿火才进来,阿秀最喜欢的人里面,除了爹娘外婆和七叔爷,就是小财姐了。

特喜欢小财,尤其喜欢让小财抱,小财说,应是自己胖的缘故。小财把花样子交给白木香,果然阿秀就一手捏着拨浪鼓,手脚并用爬到炕沿儿找小财姐。小姐一把抄起阿秀小爷,掂了掂说,“阿秀小爷怎么轻了似的。”

“你昨天才抱过,这就能掂出瘦来。”

“能,昨天是晚饭后抱的,今儿个定是还没吃下午饭的缘故。”

小财这样一提,倒是给白木香提了醒儿,小雀没在屋里,白木香说,“一会儿就来了。”小孩子吃的少饿的快,其实阿秀的饭量一直见涨,现在每顿能吃一小碗蒸鱼茸,或是一个蒸鸡蛋,还要喝奶。不过,因为一直在增加辅食,奶水也吃的少了。白木香的奶水不是非常多,阿秀又很能吃,现在加着辅食,倒也凑合能吃饱。李红梅说,她们这种以后给孩子断奶不受罪,自然而然就没有了。

白木香翻着花样瞧了瞧,露出满意的笑容,“还真不错,这个小菲真是心灵手巧,春夏的印花样就很好,秋冬也不错,这几个做明春的印花样,剩下的这几个再让她改改,有些复杂了。做衣裳的印花,精致一些,但不用太复杂。”

小财应下说,“刻透板的师傅也说小菲画东西有股子灵性。”

“年前的账好好算一算,每季卖的最好的三种印花料,不论是画花样子的、雕透板的、还是染这几个花色的,年下都有大红包。”白木香说。

小财笑,“说给他们知道,还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

“生意好大家一起发财,以后只要做事用心,不怕没有大红包。”白木香笑着,就听小财叫着把阿秀举了起来,原来胖团子阿秀把脑袋扎小财怀里拱啊拱的,臭小子你拱哪儿哪!

白木香哈哈大笑,说小财,“把你当娘了。”

小财脸上微红,把阿秀递给自家姑娘,理理衣襟,“小爷这是饿了!”刮一下阿秀的胖脸蛋儿说,“亏得小爷你还小,你要大几岁再这样儿,我非赖上你不可。”

白木香想到什么,拉小财在身边儿坐问她,“崔莹比你小好几岁,亲事都定下来了,你有什么打算没?”

小财一向性子大方,她浑不在意的说,“姑娘你瞧着有合适的就给我挑一个,没合适的也无妨,我也不是很想成亲。”

“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白木香问。

小财说,“长得俊,心肠好,不要太窝囊就行。”

“我瞧着司书司墨长的都不错。”裴如玉身边这几个书僮,从大到小最起码也是干净稳重的相貌,白木香早寻思好了,给小财配一个。

“司书喜欢窈窈,他昨儿刚送窈窈一根簪。小雀似是相中司墨了,小雀这丫头厨艺好,司墨好吃,嘴馋,小雀成天拿好吃的喂他,司墨现在还傻着哪,他以后得掉小雀坑里去。”

正说着,小雀端来蒸鱼茸山药泥,脸上有些扭捏,显然是听到刚刚小财的话了。白木香接过小财递过来的阿秀吃饭时用的小兜褂给他穿上,好奇的问小雀,“小雀,你瞧上司墨了?没事儿,只管跟我说,你俩要彼此都愿意,我跟大爷也是高兴的。”

小雀因面皮晒的比较黑,脸红也不大看得出来,她不好意思地,“八,八字还没一撇。”

“无妨,加把劲!”白木香鼓励小雀,北疆对于男女亲事不似关内那般拘谨,像小雀有心仪男孩子就去示好也是很正常的事。

小雀笑着点点头,同小财说,“小财姐,你要也喜欢司墨,咱俩一起对他好,看他最后相中谁。他要谁都不愿意,咱们就去找别的男人,月湾有很多不错的男人。”小雀一幅这个不行我就换一个的洒脱口气,小财连忙道,“还是你吧,我也不喜欢司墨。”

“司墨长的很俊啊,他常同司书一起到孤独园,而且身量高大,身体也很好。我打听了,他每个月拿的工钱也不少,养得起家。”小雀显然已经做足万全准备。

阿秀一小会儿就把一小碗的鱼茸山药泥吃光,吃完不算,还巴着小桌子伸着小舌尖一点一点的舔碗边儿,那模样,把他娘都看笑了,抄起儿子说,“娘的小宝贝,没吃饱啊。你小财姐刚说你瘦了,你这又要涨饭食啦。”

小雀笑,“以前没见小爷不够吃,我再给小爷蒸一碗吧。”

“不用了,给他吃点奶就行了。明天多蒸些就成,换个大点的碗。”

“看着小爷吃东西就觉着孩子长的快,先时吃半碗,后来慢慢加到一碗,现在要换大点的碗了,想想兴许一眨眼,小爷就到成亲娶媳妇的时候了。”

白木香看儿子埋着小胖脸吃奶的认真模样,笑道,“也没那么快。”

小雀也不禁笑了,就见小圆一头雪的跑进来说,“奶奶,刚七老爷把咱们太太送回来了,说太太身子不大舒坦。我找怀志打听了一回,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想七老爷是咱们县最好的大夫,想听听七老爷怎么说,七老爷的神色好奇怪,他也不说,太太也不说,我就忙来禀奶奶了。”

白木香是个急性子,当时就想立刻过去瞧瞧,但还在喂儿子,也走不开,白木香听小圆俐落的说完这一通话,问她,“你看七叔急么?”

小雀出去递了手巾给小圆,小圆擦去头上的雪片,“说不上来,有点儿急又有点儿担心还有点儿高兴,特别怪。”

白木香想了想,就笑了,“这是喜事。”

抚摸着儿子细软的小头毛儿,安安心心的把胖儿子喂饱,交待小雀瞧着裴秀,白木香就披了件毛斗篷带着小财撑着伞去看她娘了。裴七叔正坐在炕沿儿同红梅姐说话,听到外头脚步声,还有怀志的声音,“大奶奶您来了。”

裴七叔起身,就见白木香笑盈盈的掀帘子进来,后头怀志跟进来倒茶。白木香接过茶,坐在七叔身边的炕沿儿上,见两位长辈面儿上都有些不好意思,心里更加笃定,笑道,“这是喜事,果然我娘说她命里还当有一子一女是准的。七叔,裴如玉也给你算过,说你命里当有一子一女,瞧瞧,多准哪。”

裴七叔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喜色,“他那卦卜的,也就这回最准。”因着红梅姐有孕,哪怕裴七叔担忧的很,也是一句不吉利的话不肯说的。

“刚刚小圆一来,我就知道她跑去给你报信儿了,大冷的天,还专门过来做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红梅姐扭一扭手上的鸳鸯戏手五彩帕,别扭的表示低调。

“这怎么能是小事,我马上就要有弟弟了,七叔、娘你们马上就要生儿子了,天底下最要紧的事就是传宗接代啊!”乡下三四十岁生产也不算稀奇,白木香问,“七叔,我娘的脉象可好?”

“挺好,挺强健有力,就是也得小心着些,你娘毕竟也三十好几的人了,这虽说两个多月了,还是得留心,平时吃食也要注意,不能累着不能冻着。”裴七叔叨叨叨的说了好一通的医嘱,然后说,“木香,晚上让厨下炖一盅山药排骨汤,这汤好,有安胎之效。”

白木香笑,“怪道七叔上次买那许多的山药、枸杞、银耳、莲子、百合、香蕈,我想想,这都是安胎的好东西。七叔,你不会早先就知道我娘有身孕了吧?”

红梅姐立刻两只眼睛瞪着裴七叔,裴七叔摆手,“先时只是觉着有些像,不能确诊,只是小心为上,提前做些准备。今天是确认了的,的确是有了。俩多月了,算着是明年七月份的日子。”连预产期都算出来了。

然后,裴七叔自顾自的,“得把上次给阿秀接生两个产婆接家里来住着,提前定下。”一会儿又问红梅姐,“这炕觉不觉着热,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要喝茶么?不行,这有身孕了,以后别吃茶了。就是吃,也是吃奶茶吧。还是喝白水,给你泡些枸杞在里头,有滋味儿。”

听着裴七叔叨叨,李红梅摆摆手让闺女出去,白木香寻个由头去了,李红梅对裴七叔招招手,“裴七,过来!”

裴七叔端着枸杞水递给红梅姐,“喝水。还要什么,你说。”

红梅姐接了枸杞水放在一畔的窗台上,拍拍手边儿的位子,“炕上来!”

裴七叔坐里头去了些,红梅姐双手握住裴七叔的双手,镇定而坚定的看向他,目光平静,沉声说,“不用胡思乱想,你若是信命,就该信,我命里该有两女一儿,我命也长的很,能活到八十七。你若是不信命,就把以前的事都给我忘了!咱们好日子还在后头,以后享孙子福的时候都有,重孙子也能见着,好不好五世同堂!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天生福命!你沾我个边儿也能把你旺了!”

裴七叔冰凉潮湿的双手被红梅姐暖暖的双手握住,就听红梅姐问,“你信不信我?”

裴七叔眼中有些潮湿,他重重的点一点头,“信!”

红梅姐满意的一点头,不要以为男人就无敌了,事实上,男人撑不住的时候多的很,这个时候,女人就要帮他们撑住!男人能撑住的时候,女人就能安心享福了!

(当然,这样的道理不包含她那先夫,木香的爹。她那先夫是啥啥也撑不住,红梅姐也不是一直能撑大梁的人哪!裴七这样的就很好!)

☆、天使驾到

这样的大喜事, 白木香中午把裴如玉从前衙叫回来也告诉了裴如玉一声, 裴如玉大笑三声,立刻过去恭喜了七叔一回, 裴七叔喜的说话七颠八倒, “这主要是你岳母的功劳。”

岳母笑着补充, “都有功。”

“你功劳比较大。”裴七叔眼睛笑弯成一线, 眼尾细纹飞扬,同裴如玉说,“待雪停了, 那杂耍百戏就该来了, 今年有你岳母怀孕的喜信,我再义诊十天。”

裴如玉自小是裴七叔看着长大, 他与裴七叔相伴的时间非常长,甚至更胜过与父亲在一起的时光。十几载的光阴,裴如玉见过忧郁的七叔、叹息的七叔、越发远离红尘的七叔,却是从未见过这样欢喜的七叔。裴如玉也不禁笑起来, “我得替咱们月湾县的百姓谢谢七叔了。”

“不只咱们县的人,去年还有旁的县的人过来免费瞧病哪。”一想到义诊免费诊病免费送药材,李红梅就很为花出去的银子心疼, 好在她如今有了身孕, 想着就当为未出世的儿女积福了, 也就没有阻止。

想着裴七真是个烂好人, 求平安直接去菩萨跟前烧香就可以了啊。添些香油钱,花钱少不说, 菩萨也高兴啊!

好吧,如果裴七非得散财才能放心的话,就让他去义诊好了。李红梅同裴如玉道,“把你七叔义诊的时辰写清楚,早上什么时辰到,中吃饭休息,得歇一个时辰,下午到什么时辰开始什么时辰回家,都要写明白。不能让他超过时候,一则忙到太晚也太过劳累,二则我这里也得有人陪着,你跟木香都是孝顺孩子,可谁也替不了谁。”

裴如玉笑,“是,是,岳母说的,小婿都记得了。”

“那你就去吧。等下午我去瞧瞧阿秀,这也有阿秀的功劳,当初我跟你七叔成亲,可是让阿秀做的滚床童子,咱家阿秀就是福气足!”李红梅很大方的把功劳也分给了外孙一些。

“还真是这样。”现在就是红梅姐说外头的雪是黑的,估计七叔也会无条件应和吧。

裴如玉贺过喜就识趣的回自己院儿了,想着七叔马上要做父亲,定有许多话想同岳母说。岳母的话还真有些准头,这回怕要给他添个小舅子或是小姨妹,当然,也是小堂弟或者小堂妹。

想到这有些乱的亲缘关系,裴如玉一面走一面摇头浅笑,即便关系乱些,七叔能在将不惑之年有自己的后嗣,哪怕是个女孩儿,带给七叔和岳母的,也将是无比欢乐的时光。

*

不知是不是喜事也会扎堆,裴如玉白木香还有小胖纸裴秀正在吃午饭,小雀进来传话,外头余主簿来了。裴如玉立刻起身,同白木香道,“余主簿一向稳妥,我去瞧瞧,定是有什么事。”

小圆端上漱口的清水瓷盂,裴如玉匆匆漱口。

“穿上大毛斗篷再出去。”

裴如玉出去片刻便回,神色有些奇异的望向白木香,白木香问,“到底有什么事?”

小雀给自家大爷换了一幅新碗筷,裴如玉看妻子,“上回你做的连弩的封赏下来了。”

“真的,那陛下赏我啥了?”

“你不是要官儿么,赏你五品官封,参赞军务。”

白木香瞪大眼睛,惊诧的不敢相信,“我,我,我现在是官儿了!”

“你自己说想要个官儿的。”

“我那就随便说说,没想到真给了我个官儿。”白木香觉着这简直凭空掉馅饼,“随便弄个打鸽子的弩,就能当官儿啊!诶,裴如玉,这当官儿也不难啊!”

裴如玉心说,工部兵部那些人听你这话真能一口血喷出来!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裴如玉把微凉的手背搁胖儿子热嘟嘟的脸上,小裴秀嗷的一嗓子,小身子一纵就要咬他爹的凉爪子,裴如玉躲的快,哈哈大笑。小裴秀可不干了,人生七个月没吃过这样大的亏啊,伸着小胖手朝他爹舞晃着,又被他爹一口叼了胖手在嘴里。

小裴秀另一只手没闲着,对他爹的玉脸刷刷两下――

然后,就听他爹嗷的一嗓子,怒了,“臭小子,你挠我脸!”

要不白木香死活拦着,小裴秀得挨他爹平生第一揍,白木香死命夸裴如玉还像以前一样俊美,足夸了小半个时辰,嗓子都说的冒烟,肥儿子早心事全无的撅着屁股在炕上呼呼午睡起来。白木香拉着裴如玉也到炕上去坐着,俩人膝上带着暖烘烘的毛毯,白木香已经从自己做官儿的喜悦中微微平静下来,问,“剿匪那样大的功劳,裴如玉,你升官儿没啊?”

“升了。升了半品,现在是从五品。”

白木香不明白了,“我就捣腾些小玩意儿,怎么就能做五品官,你这么大功劳,才长了半品啊。”

“你那可不是小玩意。”裴如玉握着妻子肉乎乎的手,“连弩的记载最初是在战国时期,后来蜀国诸葛孔明曾制连弩,但史书中没有留下确切的制作方式。以往工部都试过连弩,但他们制出的连弩不成,箭匣是竖放,挡住兵士视线,而且,连弩的射程也不过三五丈远,实用性不高。你这次制的连弩,可是能用在战事上的。”

“箭匣怎么能竖放呢,挡眼睛啊,拉弓就讲究个准头,不然弓箭上的望山是做什么用的,那就是瞄准用的。竖放本身就不对。”

“可是只有竖放,箭匣的箭会平稳落在□□弦上,形成连发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