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香于国朝历史了解亦是不多,但看吴侍郎的模样,制火炮似是不大行的模样,也就没再多说火炮的事。白木香对于研制强弓倒很有信心,她说,“吴大人你信得过我,只管放心,等□□刀枪的样品到了,我一定用心研究,争取早点把您要的强弓做出来。”

吴侍郎笑着拱手,“都托给白大人了。”

“好说好说。”白木香也拱拱手还礼,每次有人叫她白大人,她就觉着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可欢了。怪道男人们都爱做官,果然被叫大人又威风体面。白木香暗搓搓的想着。

*

晚上哄着肥儿子睡了,白木香方有空闲问裴如玉什么冯大将军的事。裴如玉道,“这也是仁宗皇帝未登基时的事了,当年仁宗皇帝第一次封藩,便是闽地。后来,靖江王谋反。冯大将军是当年江南名将,统帅靖江王大军。那一次战事,说来真是险中又险。仁宗皇帝镇守闽安城,大军远在与靖江王对阵前线。闽安城唯五千老兵,可要知道,闽安城的城墙刚刚修缮过,墙高城坚,这样牢固的城池,便是五千老兵,守上一月也没问题的。但是,那一战,冯飞羽绕过前线,亲帅三万骑兵偷袭闽安城。纵冯飞羽当世名将,闽安城六门紧闭,拒不应战,十日便可等来援兵。原本十拿九稳,但是冯飞羽当天便用强力火炮炸开了闽安城的城墙!”

“当时战况之艰,被多位目睹战事的将领提起过,有一位曾任仁宗皇帝亲卫的将军曾经说过,当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闽安城地动山摇,以为闽安城地动了,接着街上人喊城破了,这也有可能是敌军派了细作在城中扰乱军心,但是,待军中副将逃回王府回禀,的确是城破了。他们立刻护送仁宗皇帝出城,一路惊险更不需提。便是仁宗皇帝自己提及当年闽安城之战,都说是侥天之幸。后来重回闽安城,人们看到加固过的城墙被炸飞六尺左右的一段深坑,其他两侧城墙虽然也砖石飞溅,虽不复完整,依旧矗立不倒,这说明城墙的修建是没有问题的。“裴如玉道,“后来文史中多有记载,说是江南秘制火炮。只是靖江王谋反未遂便已身死,哪怕后来冯大将军投降朝廷,也未再见这火炮的记载。”

“不过从那时起,朝廷一起有研究火炮之类的兵器,可现在的火炮不要说炸城墙了,就像吴侍郎说的,多是用在烧敌军粮草上。就是攻城用处也不大,你城火炮,人家能在城墙上搭棚子,一下子就顶下去了。不过我听说兵部也有类似于毒火炮之类的兵器,可说来,现在也没那种立竿见影一下子毒死一片的毒烟毒火。所以,大家推测,当年江南的火炮配方是失传了,不然朝廷没有不用的理。”

白木香问,“那靖江王有这么厉害的东西,怎么造反还失败了,要是像你说的,轰一下子就能轰开一座城墙,那应该极好攻城的。”

“这事我早跟朋友琢磨过。”裴如玉伸出一根修长手指,烛光下指尖儿仿佛晕着淡淡微光,“第一,这种火炮靖江王也没有多少,所以,必然用在最要紧的地方。第二,靖江王研制出这种火炮的时间太迟了,冯大将军虽然用火炮轰开闽安城墙,但那一战,天佑东穆,巾帼侯悍不畏死,仁宗皇帝为南安侯大军所救。冯大将军偷袭失败,江南内斗,冯大将军失去军权。柳国公一举平叛江南之乱!”

“那是不一样。”白木香见过衙役们试用火炮,火炮放投炮机里,要用烧红的烙铁点着,然后投炮手一摇投炮机,那火炮嗖的投飞出去,空中一阵白烟嗤嗤,有时能烧出火苗来,啪的正中粮草,粮草便能烧起来。的确如吴侍郎所言,烧粮草更便宜。这火炮就是凭空砸个人,估计砸伤也比烧香重。

白木香认真思考着,“像你说的轰一声巨响,以前能炸开城墙的火炮响动很大,现在的火炮没响动,就会嗤嗤冒白烟和小火苗,砸下来的时候啪的一下子,要是砸粮草上响动更小,砸地上响动比较大,可也远没有轰隆巨响,更别说地动山摇了。”

“所以我说,就火炮这名字跟人家一样,其他差远了。”

白木香在被窝里撑起半个膀子问,“裴如玉,要是把那种地动山摇的火炮造出来,我能做个侯不?”

裴如玉望着媳妇巴巴盯着他的蜜桃样的小圆脸,心说,真看不出我媳妇是这样志向高远的人哪!

☆、朝嘉文馆努力

月湾县毕竟是个小地方, 王内侍看了一日杂耍百戏, 参观了县里义诊,县里刚开放的县学, 品尝过当地美食, 吴侍郎同白大人交流过武器心得, 大家便起程往西漠州去了。

难得太阳这般好, 临行前,白木香准备了许多土物,月湾县的香蕈、腊肉、玉器、布匹, 各位大人都有一份, 白木香说,“衙门还欠着我相公一万多两银子, 他还每月捐月俸到孤独园,等于一个大钱不挣,这是我的心意,各位大人别嫌弃简薄。”

“哪里哪里, 裴太太您太客气了。”

“要到了外处,还得劳你们多跟人介绍我们月湾县,只要是各位大人介绍来的, 我们一准儿好生招待。”白木香今天很庄重, 没有梳飞天髻也没簪金步摇, 就盘了条油亮亮的辫子, 一身正五品绯红官服站在裴如玉身边笑眯眯的说话,声音又脆又亮, 配着她昨晚上让丫环加急赶制出的官帽,说实在的,没啥官威,倒显的有几分稚气未脱的模样。

大家其实心里都觉可乐,以前倒也听闻朝中有妇人做官,不过,那都是旧事,当朝裴太太算是第一位。想来裴太太也觉着体面,一大早就把官服官帽的穿戴上了。

裴太太自甭看无甚官威,委实热情好客。虽是些土物不值钱,可妇道人家也难得了。何况,裴太□□排了舞龙舞狮,大作排场的舞出二三十里,把天使钦差们送走了。

王内侍都觉着,月湾县地方虽穷,裴太太待人热情实诚。

就是从此白大人穿官服官帽上瘾,旁的衣裳一概不稀罕了,她从此就穿官服了。一套那是绝对不够穿的,起码得三套有个替换,家里丫环也不准再叫她奶奶,都改口叫大人。要不是招待天使破费一笔,年下事务烦多,裴如玉不摆升迁喜宴,白木香就得跟他一道摆。

裴如玉的意思,年前别忙活了,不妨年后多热闹几日。尤其年后戏酒大家可以轮番来,从余主簿,不,从余县丞开始……

大家都升了官,乐得花钱摆酒。余县丞说了,年初三开始头三天县里的大戏自然是县尊大人的,他排县尊大人后头,初七初八的戏酒,接着是汤主簿赵巡检冯副巡检的戏酒,一路能热闹到正月十五,过了上元灯年。上元灯节那天的戏酒,谁也不许抢,是咱们县里第一高官正五品县尊太太的。

县尊太太现在成天穿着绯红官袍满大街转,简直想不看到都难啊!

*

李红梅还跟闺女要了套官服搁自己这儿,她挺有想头,要的是朝廷赏赐的那一套。李红梅装模作样地抚着平平的小腹道,“人说官服能避邪,跟我这儿放一套,我这心里就格外安稳,也旺一旺你弟弟。”

虽然朝廷赏的官服最不合身,可白木香也觉着那套最体面,心里很舍得,她娘就是这样狡猾,还要扯上什么“避邪”啊“弟弟”啊之类的话。白木香根本不会上她娘的当,她是觉着七叔是个心事重的,看在七叔的面子上,把那套官服借给她娘稀罕七个月,白木香把丑话说前头,“等弟弟出生,这可要还给我的。”

“到时再说。”李红梅细白的手来回摩挲着膝上光滑的的缎子官袍,摸了一遍又一遍,感觉怎么都摸不够,羡慕的抱怨闺女,“就顾着自己升官发财,有好事也不说想着你娘。”

“我这是立了功,朝廷才给我官儿做的。娘你也没功劳,我怎么给你弄官儿啊。就是花钱捐一个,那也得是男人才能捐的。”白木香捏几个炒开口的松子剥了松仁来吃。

“捐什么官儿啊,那还得花钱。有不花钱的体面就搁眼前,端看你给不给你娘安排。”李红梅两眼冒光的盯着闺女。

“什么不花钱的体面?”白木香一时没明白她娘的意思。

李红梅凑近闺女,悄声道,“我听说但凡孩子有出息做了官,就能给当娘的请个诰封,你现在也是五品大官了!跟咱们老家的知府老爷一个品阶,你做了大官,就不能给你娘请个诰封。那样,我不也就是官儿了!”

“别说,娘你这脑瓜子还真灵光!”白木香也得赞叹她娘脑子快,在弄个官儿上头十分灵光,白木香说,“我们家老太太就是诰命,跟着老太爷一起走的,老太爷是一品大官,老太太就是一品诰命。过年过节可体面的,都能穿上诰命衣裳去宫里吃饭。平时初一十五也能进宫请安。”

李红梅越发听的来劲,问闺女,“你觉着我这官儿能成不?就是不似你这五品,给我弄个六品的也行。”

“诰命主要是因着丈夫或是儿女体面赐的,我现在既是官身,应该问题不大。等我晚上问问你女婿,他很懂的。”白木香大手一挥,“娘你不用急了,我的志向可不是做个五品官就行的,我想做个侯!”

“猴儿?”李红梅不解,皱眉寻思,“好端端的大官儿不做,想去爬树!”

白木香气的翻她娘大白眼,“就娘你这见识,你要不是有我这么个闺女,你真不是诰命的材料啊!侯!侯爵!公侯知道不?说这家门第显赫,都说是公门侯府,咱们以前听说书先生说的那个公门侯府,只有侯爵才能住在侯府,是那个侯,侯爵大人的侯!”

“哎哟哎哟,这可是忒大的官儿啊!”李红梅拉着她闺女问,“你能做那样大官?”

“朝廷有样失传的兵器,厉害的不得了,现在没人会制,我估计我把那东西制出来,应该差不离。”白木香盘腿倒了碗热腾腾的奶茶,喝一口,同她娘说。

李红梅都替闺女急,“那还喝什么奶茶,赶紧去想法子做那厉害物件,以后就能当侯了!”

“娘你也想想,这些年都没人制出来,要这么容易,还轮得到我去做侯爵大人么。”当侯什么的,不大好听,白木香瞥她娘一眼,“我今天就是告诉你我这志向,咱们得把眼光放长远,以后好日子多啦!你的大福在后头哪!”

李红梅自认要长短两不误,她继续摸着闺女的官服,同闺女说,“大福还远,先把小福的事情解决了,把诰命那事儿给你娘办了。”

“成。我问问裴如玉,要是能给娘你请封,今儿我就想法子给娘你弄一个。这事儿你别急,一则北疆离帝都远,二则咱们得有个筹划。”

“你搁心上就行了。”李红梅做诰命的心挺急,可也知道闺女的话在理。

李红梅有好事也不忘裴七叔,问,“你七叔现在也算你后爹了,这能不能给你七叔也弄个官儿?”

“看娘你这喜新厌旧的,我从没听说过有男人做诰命。再说,就是有,也得先说我爹吧。”

“你爹不是死了么。”

“死了就不能追封啦。”

“那你也给你爹弄一个,也别忘了你七叔。”

“你就别想了,诰命根本没男人的份!这是专门给女眷的官儿!”

李红梅虽有些遗憾不能一起给裴七叔弄个官儿,但毕竟男人想做官可以捐虚衔,李红梅道,“那你把娘的事放心上啊。”

*

白木香对她娘的事挺上心,主要她理解她娘想做诰命的体面心情。晚上吃着饭,白木香想起这事就跟裴如玉打听起来,裴如玉想了想,乍一听有些稀奇,可细想来,朝廷正经给他媳妇赐官,他媳妇是个孝顺人,想为岳母请封诰命,自然与男子为官是一样的。

裴如玉道,“你这官位卡的好,朝廷虽也有七品诰命,可寻常低于五官的官职,是不能给家人请封诰命的。你是正五品,已经可以为岳母请封。待一会儿把阿秀哄睡了,我教你怎么写为岳母请封的奏章。”

白木香立刻高兴应了,给丈母夹筷子小青菜,喂儿子一勺浇了鱼汁的胡萝卜蒸糊糊,“你说,小孩儿也知道好吃难吃,就给阿秀蒸蛋时兑过一次鱼汤,再给他蒸东西吃,不兑些鱼汤就吃的没滋味,不爱吃。兑上鱼汤吃的可欢了。”

“我儿子能不知道好吃难吃?孩子是不会说,心里都明白的。”裴如玉就爱看儿子吃饭,小嘴儿巴嗒巴嗒的,小胖腮一鼓一鼓,吃的可香了。

待用过晚饭,裴如玉因为很自信他儿子现在处于一个“嘴上不会说,心里都明白”的境界,书都不用一本,直接从肚里取一本启蒙读物就对着儿子叨叨叨的念起来。裴秀小盆友一刻钟就能给他爹催眠过去,然后,他爹就在灯下教导他娘写给他姥姥请封诰命的奏章了。

裴如玉并不认为自己是清高性情,他一向认为男子汉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不应一味追求官场升迁、沉迷官场,成为官迷禄蠹。

如今,裴如玉发现,家里倒还真有个官儿迷!

白木香先把给她娘请封的奏章写好,就跟裴如玉打听了一下做官的好处,譬如每年有多少田地是可以免田税的,白木香把自己的免税额与裴如玉的免税额加起来,发现一千亩地加起来,能免掉一半的田税。白木香主要打听一下商税能不能免一些,得到裴如玉大公无私的回答后,她也并没有同裴如玉讨价还价。另外有件事特别让白木香看中,那就是上官学的名额。

官学分很多种,像月湾县新开的县学,这也算官学一种。新伊府还有府学,也是官学。地方官学又有不同,如月湾县现在的官学是教导小学生的学堂,而新伊府的官学规模更大,先生更多,分的也细,有教导启蒙小学生的学堂,还有教导秀才公的学堂。

但是,最让白木香眼馋的是帝都的官学!

白木香以往还以为官学都差不多,就是读书的地界儿,经裴如玉一讲,方知大有讲究!不说旁的,帝都有譬如国子监这样招收各地优秀学子,起码秀才以前还需考试的官学,也有专门招收官员子弟的官学。

裴如玉道,“国子监旁边朝阳馆收的是八品以下官员子弟,满额二百人。另有昭文馆则是七品以上五品以下子弟,满额也是二百人。再有嘉文馆是收四品以上二品以下官员子弟,满额一百人。最好的官学是内馆,只招一品大员子弟,满额五十人。这四所官学,入学前先要考试,若空有身份,考不上也是进不去的。”

白木香顺嘴问,“你小时候读的哪所官学?”

“我少时是跟着祖父读书,祖父调回帝都后,初时在嘉文馆,那时身子不好总是生病,在庙里住了几年,后来到宫里给三殿下做了许多年伴读。”

“你还给皇子做过伴读?”白木香兴致勃勃的同裴如玉打听,“皇子啥样啊?”

“反正没我俊。”

白木香琢磨一回,烛光下,裴如玉就见自己媳妇的俩眼珠子亮的跟夜明珠一般,然后,就见他媳妇扑闪着两只大杏眼说,“咱俩现在顶多能让阿秀去昭文馆,得朝嘉文馆使把劲儿了!”

☆、咱家

将近腊月, 裴家一行人终于顶着朔冬的严寒回到帝都。

一路翻山越岭、舟车换乘, 小半年的时间,再一次见到帝都繁华, 相府轩峻, 倒似有几辈子似的。李忠家的赵诚家衣裳都没回家换, 都是先奔老太太那里请安。一畔的管事媳妇笑, “两位嫂子可算是回来了,自打你们走了,老太太、太太可是没少念叨你们。”

还有机伶的往裴太太屋里知会一声, 待裴太太到了老太太那里, 赵忠家的李诚家的再起身谢安磕头,裴太太笑, “不用这么多礼,快说说,你们大爷大奶奶在北疆还好?”

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赵忠家的道, “爷奶奶都好,还有秀小爷,真是跟大爷小时候一模一样, 那眉眼那胳膊腿儿的, 都不用问是谁家的, 大爷抱着秀小爷的时候, 父子俩脱了个影儿。”

李诚家的也说,“大奶奶那样爱吃肉的人, 听大奶奶说,自打有了秀小爷,她就一丁点儿都不喜欢吃肉了,成天就是吃鱼吃虾吃些时鲜菜蔬,闹得大奶奶直抱怨说打娘胎里就知道秀小爷定是像大爷的,果然生出来哪里都像大爷。”

裴老太太裴太太听的那叫一个舒心,裴二太太竟也难得说了句让人爱听的,“听着就知道是个可人疼的孩子。”

“可不是么,都这样说。凡见着的,没有不夸的。大爷以前都是念书做学问的,哪里带过孩子,时常见着大爷在后宅就抱着小爷,我们先时还觉着心疼大爷,说家里有的是丫环,怎么倒叫大爷带孩子?殊不知有时候大奶奶都抢不过大爷,大爷但有空就把秀小爷带身边儿,那稀罕孩子的模样,倒是叫我想到太爷当年了。”赵忠家的笑道。

裴老太太笑,“可不是么,可见一脉相传,如玉早就喜欢孩子。亲戚家的小孩子见了,他都爱逗一逗的。”

裴老太太又问,“小七和亲家太太可好?”

“奴婢们正要说哪,七老爷和七太太成亲办的热闹,奴婢瞧着,两人有商有量的,七老爷在县里开了药堂,七太太每天跟七老爷一起去过去,如今七老爷衣食寝居都有七太太照应着,人逢喜事精神爽,瞧着七老爷年轻五六岁不止。”

大家也都为七叔高兴。

裴二太太问,“你们回来的早,想是还不知如玉木香升官的事?”

两人刚回府,并不知晓此事。裴太太矜持的笑道,“如玉剿匪有功,升了半品。木香襄赞军务有功,升了五品官。”

赵忠家的李诚家的齐齐惊的眼珠子险没掉地上,剿匪的事她们倒是知道,只是大奶奶咋突然升这么大官儿啊!顾不得多想这些,两个管事媳妇现在想的都是,还是家里男人有见识啊!大爷大奶奶都五品了,把自家孩子派去,还怕没前程吗?

果然得大事听男人的啊!

两人醒过神儿,都说,“剿匪的事我们都知道,在路上还说,大爷立了功劳,朝廷得有赏赐。朝廷是把大奶奶的诰命一起赏下来了么?”

“不是,木香制出了连弩。连弩你们知道是什么不,听说是可以连发□□的弩。”与裴老太太一样,现在裴太太也对自己这个能做官的儿媳妇满意的不得了,一不留神就比儿子官儿还高了!这了不怕,孙子都有了,小两口一心一意的过日子,谁高谁低其实不打紧。

裴太太对啥是弩都不清楚,难得赵忠家的李诚家的见过实物,两人瞪大眼睛,“哦,是大奶奶打鸽子用的那个吧?”

“北疆野鸽野鸟多,有时见大奶奶拿个小弩,咻咻咻的朝天上一放,就能打下好几只鸽子或是旁的野鸟。”

裴太太含笑,“那就是了。”

赵忠家的李诚家的都觉不可思议,就那打鸟儿的家伙什就封了五品官儿!

两人出去小半年,自然有许多话说,一直说到天色将晚,老太爷老爷回府,两个管事媳妇才退下了。总而言之一句话:那就是大爷大奶奶秀小爷七老爷七太太在北疆都好!

然后,裴老太太、裴太太连着听赵忠媳妇李诚媳妇说了三天的北疆见闻。两家人带回的礼物礼单一回府就恭敬奉上,每房都有自己的一份,白木香素来细致,都贴了签子写了单子,单独放一个信封的。

至于小两口在北疆的日子是不是真的好过,端看这给家里的礼物就知道了。

裴家也是三五代的官宦之家,家底是有的,这些东西也不缺,但是晚辈孝敬的如何一样,还有特意给裴老太爷的熊皮,裴老太爷收到孙女白木香的信。白木香一向是为善必要人知的,写了给老太爷的东西都是她挑的最好的,这熊皮是今年收的,去年也收了一块没有这块好,这块特意孝敬老太爷的。还有她织的那天地间就这么一块的用极细的细羊毛织的柔软温暖的羊毛料子,穿在里衣外面暖和的不得了,让老太爷做衣裳穿,旁人没有,就这一块。当然还有其他送给老太爷的东西,都是很认真挑选的现在家里最好的东西了。

白木香也没忘了给裴如玉刷个好感,说裴如玉把家里带出来的钱都贴衙门去了,虽然她现在宽宏大度不计较的原谅了裴如玉以前对她不好的事,但是裴如玉也很有败家倾向,尤其是收她的商税,一分都不肯少收,这不是个能持家过日子的人哪。总而言之一句话,现在家里都靠她撑着哪,她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裴老太爷一向跟白木香对眼,看白木香的信是边看边乐。裴老太太好奇的在一旁凑着伸过脖子,“什么事这么可乐?”

“木香写给我的信啊,哎哟,那料子是特意送给我的,你们都没有。什么料子啊,拿来给我瞧瞧。”

裴老太太让丫环取出来,裴老太爷见是染的靛青色,摸在手里的觉着又软又暖,不禁道,“羊毛都是做毡子做地毯,倒不知这细羊毛能织出这样软和的料子来。”

“是啊,这颜色也好,挺稳重,一看就是给你的。”

“我看这块料子不小,咱俩一人裁一件,穿里衣外头,木香说暖和极了,比棉衣还暖和哪。”

“孝敬你一人儿的,我可不要。”

“我的还不就是你的。”

裴老太太瞥老头子一眼,裴老太爷笑,“你们以前总拌嘴,木香呢,就是个孩子脾气。你说说,木香这孩子,多大的心胸,头去北疆前,那孽障还给她写了和离书,换个心肠略冷硬的,人家谁跟他千里迢迢去北疆啊。”

这事的确是裴如玉不占理,裴老太太道,“如玉那会儿年轻气盛,这一去北疆,儿子都有了,可见还是有夫妻缘分。”

“再说到北疆过日子,换第二个人,能把日子过得这么好。”裴老太爷道,“先时还总说木香嫁妆薄了,就是把咱们送去的聘礼折了回来,木香这是浑身的本事。如玉呢,他不是那种会盘剥百姓的性子,咱家又是这样的家境门第,他也不把银钱看在眼里,觉着补贴衙门些不算什么。换个人试试,你看他要不要操心柴米油盐。”

“知道了。帝都也有许多会过最过日子的大家闺秀。”裴老太太不服气的说一句,说完之后,自己也笑,“不过,会制武器的就木香一个。”

裴老太太对自家老头子的眼光也是极佩服的,“当初只瞧着木香会改织机织布,你说这织布机跟连弩能相通的?”

“天生有这根筋,闻一知十。”裴老太爷从来不吝夸赞白木香。

“木香如今正经做了官,那她是不是也有官学名额了?”

“自然都是一样的。”

裴老太太道,“老二家的今天跟我嘀嘀咕咕的说了半日,说她娘家侄子读书很好,想去官学念书。前年如玉中状元时的名额。”

“我早跟那孽障一刀两断,这事不必找我。”裴老太爷铁面无私道。

“这我能不知道,让他们自己去跟如玉木香商量去吧。”裴老太太笑的舒心,反正家里几个孙子都是在官学读书,白木香说不定有自己的打算。

*

明烛摇映,裴太太陪着丈夫小饮几杯,说起儿子媳妇那是满口的称赞,“我一看年礼就是木香备的,如玉哪里懂这个。你不晓得,从老太太老太爷那里到下头叔叔婶子堂弟堂妹,周全的不得了。还格外给咱们茜儿打了两套玉首饰,北疆产玉,都是极好的玉。”

裴老爷拈须,微微点头,“父亲的眼光,再不会错的,这个儿媳妇挑的好。”他爹跟他儿子断绝关系了,裴老爷膝下就一个儿子一个闺女,他不敢拗着他爹来,可于内心深处他是没跟儿子断绝关系的。

“我也这么说,多旺夫啊。”裴太太对以前怀疑白木香克夫的事一早就改了口,“去年官员考评,如玉得了个中,我知道不是他官儿做的不好,是他这性子骄傲了些,不会奉承上官的缘故。可到底中评就寻常了,哪里料得今年就立了这样的功劳。咱们媳妇也立了功得了官儿,打先时升官儿的事传出来,出门时都是夸他们俩的话。因着先时太爷放的那话,我也不好多应,到底为他们高兴。”

“在外不要说如玉的事,毕竟先时得罪了东宫。”

“我知道,可老话说的好,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如玉是有些书生意气,可咱们私下说,三殿下也不的确能算是庶出皇子的。”

裴老爷举杯,夫妻俩吃杯酒,裴太太说起孙子的事,裴老爷笑,“等孩子大些,还是到帝都念书。这孩子,只看爹娘也笨不了。”

“这怎么会笨,如玉小时候读书过目不忘,木香更不是笨的,孩子一准儿聪明。听李诚家的说,木香可会带孩子了,阿秀颇是肥硕,双下巴,跟如玉小时候特别像。”

裴老爷说,“下回该画张阿秀的像托人捎回来,我也瞧瞧孙子。”他就这一个儿子,自小到大没让他操过半点心,结果,一操心就操北疆去了。如今有了孙子,裴老爷说,“长得像如玉,这犟筋劲儿可别像他爹。”

“就是像如玉也没什么不好。”

只要儿女顺遂,裴太太就没有半点不顺的。倒是裴二太太过来打听过一回白木香那官学名额的事,裴太太说,“这倒是没听木香提过。”

裴二太太道,“我娘家侄儿,倒是个读书种子,只是他爹未晋身,也就不能去读官学,可惜了的。我想着,眼下阿秀年纪还小,这官学名额闲着也是闲着,就来嫂子这里打听一二。”

“就是不知道他们小两口是个什么意思。”

裴太太没应承裴二太太这话,一则这是白木香自己的官学名额,二则白木香那性子,裴太太可不愿意略有缓和的婆媳关系再僵侍。眼瞅白木香今非昔比五品官身,这不是裴太太说大话,先前她也不知道白木香有这做官的本领。虽出身差些,可架不住白木香自己争气。只要白木香继续这么伶俐,说不得以后还能升官,裴太太心里是偏着自己的木香儿媳的,委婉的把裴二太太这事拒了,莫说裴二太太上回都没给阿秀捎些礼过去,颇有些牛心左性没个长辈身份。当然,白木香也很硬的半点年礼都没给二太太,倒是二房的堂弟堂妹每人一份年礼,与旁的弟堂妹都一样。

甭看白木香性子也不咋地,以前裴太太瞧她,觉着还不如裴二太太的,两人的不同就在于,裴二太太没本事性子也不好,白木香属于有本事性子差些,关键她儿媳在大事上硬是强出旁人半个身子。白木香自己赚来的官学名额,裴太太难道能做主给她许出去,这不是叫媳妇挑自己眼么。

裴太太思量着,凭白木香的精明,定有盘算。

*

白木香就盘算着以后怎么也要给儿子弄个嘉文馆的资格,原本裴如玉应该比她好升官,无他,裴如玉关系多啊,家里祖父是首辅,爹是四品大员,还跟皇子熟,可裴如玉这人性子清高,也不大会钻营,把帝都最大的人物――皇帝陛下给得罪了,何况裴如玉要在月湾县扎根,等裴如玉升官就比较难。

白木香觉着,家里还得靠她才行!

白木香这种天生就有点乍乍呼呼、臭美兮兮、最好出个风头管点事的性情,那是恨不能把家大梁扛肩上的,这么一想,白木香就把这担子给自己扛上了。她嘀嘀咕咕的把心里的小算盘跟裴如玉说,“反正咱阿秀小,现在也不着急念书的事。况且以后让不让阿秀回帝都念书也得两说,可去不去是一回事,有没有去的资格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