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骥衡扫了我一眼,居然轻轻哼了一声。

“哼什么嘛,我又没说错。”

沈骥衡索性连头都扭开。

于是我只好继续自说自话,讲以前出去旅行的事情给他听。

这时已是午后,虽然说天气不是很热,但一路都晒着太阳,我说着说着就觉得口干舌燥,正东张西望看附近有没有水源的时候,一个羊皮水袋递到我面前来。

我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只见沈骥衡又将脸别向一边,不由又起了玩心,于是向他道了谢,伸手接过水袋来喝了一口才道:“啊…我用你的水袋喝水的话,不是间接接吻么?”

沈骥衡微微红了脸,伸手举起另一个水袋给我看。

…既然明明准备了两个,刚刚别扭个什么劲?

章二七 无礼2

又骑了一会,我们停下来在河边休息。

河不深,水流也不急,清澈见底。我一见就很喜欢,甚至很想直接跳进去游泳。但是想想沈骥衡在旁边,我如果真的跳下去,他只怕会掉头就跑吧?

虽然昶昼说他在这个猎场是安全的,但是,其实不代表我也是,尤其是在这种荒郊野外,还是不要得罪这个保镖比较好。

我这样想着,生生把跳进河里的冲动压下来,只是洗了把脸,然后找了个凉爽的树荫躺下来。

沈骥衡栓好了马,就在附近站着。

我挥了挥手,道:“这里又没有别人在,不用当自己在站岗,挺得像杆标枪似的,多辛苦?放松一点啦。”

他照例没有回话,却真的在我附近找了个地坐下来。

于是我也就没再管他,躺在那里,闭了眼。

午后人本来就容易犯困,我昨天晚上又一夜没睡,加上这里又很舒服,才闭上眼没多久,睡意就漫上来。

有沈骥衡在旁边,我放心得很,含糊地嘟咙了一句“我想睡一会,你算算时间差不多要回去的时候再叫我吧。”就直接睡着了。

睡得很香,连梦都没做,一直到有人拍我的肩才迷迷糊糊醒来。

“…醒醒。”有个男人的声音道。

我皱了一下眉,呻吟着睁了睁眼,朦胧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身体下意识就偎了过去,伸手就圈住他的腰,靠在他怀里呢喃着问:“唔…什么时候了?”

他像是吓了一跳,抓着我的手想拉开,自己一面唰地就站了起来。

我抱紧他不肯松手,整个身体被带得在地上拖了一下,挂在他身上。腰被拉痛了。我皱着眉,又呻吟了一声,就抱着他借力站起来,继续粘在他身上,勾着他的脖子,微微仰起头来看着他,嗔怪道:“好痛…真是的,要起来也不先说一声…”

这次他倒是没有再动,只是身体僵得像块木头。

酣睡被吵醒,我的头还有点昏昏沉沉,索性就继续靠在他身上。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听到他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我抬起眼,见身边这个男人正胀红了脸,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我从末见过他这副模样,不由觉得特别可爱,下意识又向他贴近了一点,一面轻轻磨蹭,一面伸手抚上他的脸,“程…”

只说得一个字,他已一把将我推开。我踉跄了几步,重重撞在身后的树上,痛得呲着牙倒抽一口冷气,这才真的清醒过来。我一面揉着背一面看向依然面红耳赤站在那里的沈骥衡,然后怔在那里。

我刚刚在做什么?

是睡晕头了,还是昨晚的药效没过?

怎么会对沈骥衡做出这种事情?

过了好一会,我才轻咳了一声,道:“不好意思,我刚刚只是睡迷糊了。请你…不要见怪…”

沈骥衡虽然还是红着脸,但神情却像是要杀人一样。

我下意识退了一步,道:“真的不是故意的…抱歉…我…”

沈骥衡打断我,冷冷道:“微臣沈骥衡,并非娘娘故人!”

这句话他很早就说过,为什么今天又搬出来说?难道比起我“非礼”他,他更介意我认错人?

我讪讪地笑了笑,道:“我知道啊,认识你又不是一两天了…”

沈骥衡没再答话,直接去牵了马过来,一直到回到营地,也没再看过我一眼。

我觉得很郁闷。

这算什么啊?我又没真的对他做什么。而且就算真的做了,他也不是吃亏的那个吧?有必要搞成这样吗?好不容易才跟他关系融洽点,看起来又要退回原点了。

章二七 无礼3

将近傍晚的时候,昶昼果然满载而归。兔子,鹿,獐,叫不出名字的鸟…居然还有一头熊。

昶昼兴高采烈地跟我讲猎熊的经过,我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偶尔附合地点头应声。

昶昼皱了眉,停下来问:“怎么了?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我对打猎的事情兴趣一般般而已。”我这么回答。

昶昼托起我的下巴,直视我的眼,道:“你分明另有心事。”

我笑了笑,道:“陛下果然目光如炬,明察秋毫。”

“少来这套,到底怎么了?”昶昼轻哼了一声,固执地追问。

跟沈骥衡出去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自然不能跟他讲,于是我道:“你们走了之后,我去见了永乐侯郡主,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我对这位小郡主真是好奇得很。”

“就因为这个?”昶昼皱了一下眉。

“嗯。”我点点头,“还有就是我在想昨天给我们下药的人到底是谁,想得很郁闷,完全一点头绪都没有。”

昶昼笑起来,道:“有些事情暂时想不明白就先放下好了,以后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我翻了个白眼,“但是总会不舒服吧?不知道是谁,又不知什么目的,如果差三隔五来这么一回怎么办?会短命的…”

昶昼的眼神变了变,很明显的晴转多云。

我被他的眼神震慑,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昶昼还没出声,就先听到帐外有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昶昼当即便皱紧了眉喝叱道:“什么人!”

帐帘挑起,是赐福与茉莉。他们大概也是听着昶昼的语气不太高兴,一进来就直接跪在地上。

昶昼看着他们,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道:“鬼鬼祟祟的在那里做什么?”

跪着的两人对视了一眼,赐福道:“回禀陛下,茉莉说有东西要给金姑娘。”

昶昼的目光扫到茉莉身上,问:“什么东西非要这时候拿来?”

茉莉连忙将手里那个白色的瓷瓶呈上来,道:“是活血化淤的药酒。沈大人说最好尽快给姑娘用…”

她话没落音,昶昼已转过来看着我,急切地问道:“你受伤了?”

…这个沈骥衡!本来我都想瞒着昶昼的,他这个时候叫茉莉拿瓶药酒来给我,以昶昼的敏锐,只怕想瞒也不容易了。

章二七 无礼4

我叹了口气,伸手接过茉莉手里的瓷瓶,道:“没什么,下午出去骑马的时候摔了一跤。也不算受伤啦,只是我比较容易淤血…”

“摔到哪里了?”昶昼打断我的话,上上下下地看我。

“背。”我很坦白地回答。那一下撞得不轻,想来也瞒不住他。

昶昼拉我到床边坐下,轻轻道:“我帮你揉揉。”

“不用了。”我连忙道,“让茉莉帮我擦…”我话没落音,转过头来,见茉莉和赐福不知几时早已退了出去,后面几个字不由得咽了回去。

昶昼沉着脸道:“我又不会吃了你,乖乖躺下,让我看看到底摔得重不重。”

我讪讪笑了声,乖乖脱了外衣,只穿着一件肚兜伏在床上。但是过了很久,也不见昶昼有什么动作,也没出声,我忍不住扭过头来看他,却被他眼中的怒气吓了一跳。

我刚刚明明很乖嘛,又哪里惹到他了?

见我扭过头来,昶昼才冷冷道:“你这伤真的是骑马摔的?”

…看,就知道他不会信了。

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如果从马上吊下来摔到背,只怕也不可能是这么轻的伤。

我还没说话,他已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向上提了提,道:“我说过,绝对不要对我说谎!”

因为他的动作,我只能跟着坐起来,心里不由觉得好笑。怪不得古人说伴君如伴虎,昨天还说可以把心都交到我手里,今天一句话不对就可以这样逼供。

于是我就直接笑出来,道:“我没有说谎啊,我是去骑马的时候摔的,但并不是从马背上摔下来。”

我的笑容显然让他更不悦,捏着我下巴的手又重了几分,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索性坦白道:“我一时没睡醒,迷迷糊糊非礼沈骥衡,他推开我,撞到树上。就这样。”

“你——”昶昼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声音就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是不是除了朕,哪个男人都可以?”

看看这个人!虽然说可能是另有目的,但是分明是自己先要娶别的女人,现在倒反过来指责我人尽可夫。

但这种话说出口,也许他会觉得我是在吃醋,于是我也就没说,只是轻笑了一声。

昶昼的手滑下来掐住了我的脖子,微微眯起眼来盯着我,眼中的怒气与凶狠让我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掐死我。

但是他并没有,只是将我拉近他,低下头来,吻上我的唇。霸道而狂热。唇舌恣意在我口中肆虐,末了还咬了我一口。

他一手固定我的头,一手抱紧了我的身体,完全不给我丝毫抗拒的空间。

章二七 无礼5

我叹了口气,索性放弃了,闭上眼,任取任求。

或者是我的顺从,或者是彼此口中的血腥味刺激了他,昶昼的动作更加粗暴,直接将我重重推倒在床上,一把扯下了我身上的肚兜。

胸口一凉,后背却又摔得火辣辣的痛。昶昼一路啃咬到我胸前的时候,我居然在想,连续一天摔两次,明天我的背会不会整个的青掉?人家水浒里有个脸上青一块的“青面兽”,背上青一片应该叫什么?

我想我走神走得太明显了,昶昼重重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回过神来看着他,他已在我右乳上重重咬了一口。

…又咬出血来了。

我痛得倒抽一口气,咬了咬牙道:“喂,我是个人,又不是个充气娃娃,会痛的好不好?”

“别想当自己是行尸走肉。”昶昼伸出舌头,轻轻舔了我胸口的血,又凑上来吻我的唇,呢喃道:“你是我的人。我要你好好感受我。”

“你要不要这样强人所难啊?”我叹了口气,“没有这种强暴人家,还一定要人家陪你一起高潮的道理吧?身体我自己做不了主,思想总归还是我自己的吧?你想做什么只管自己做,让我逃避一下行不行?算我求你好不好?”

我这样说,他反而停下来,瞪着眼看着我,然后跳起来,伸手一拂就将桌上的东西全扫在地上,接着就把这帐篷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干净净。

我躺在那里没动,看着他一件接一件地砸。茉莉拿来那瓶药酒自然也没能幸免,瓷瓶摔得粉碎,一帐篷都是药酒的味道。

这味道显然让昶昼更生气,开始搬起椅子砸桌子。

赐福悄悄看了一眼,并没有进来。不一会外面开始有脚步声,有人问出了什么事,但是并没有下文,大概是都被赐福打发走了。

但是想来用不了多久,这营地所有的人就都该知道我和昶昼吵架了。

我叹了口气,坐起来,披上衣服,道:“喂…”

只说得一个字,一张椅子直接就砸到床前来,我连忙闭了嘴,向里闪了闪,决定还是不要再开口比较好。

结果让昶昼安静下来的是远远传来的琴声。

如山涧滴水,如冰雪消融,空灵优美,就像所有不安定的情绪都能在这琴声中被抚平,只余平和幽静。

一曲终了,昶昼回头来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直接出去了。

又过了一会,茉莉才带着两个粗使宫女进来收拾。她一进来看到这遍地狼藉,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跑过来看我,一面问:“姑娘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我只是看着那一地碎片,在浓郁的药酒气味中又叹了口气。看起来明天我这“青背兽”是做定了。

章二八 惊马1

那天夜里也不知昶昼在哪里过的夜,反正一直也没回来。

我右胸被昶昼咬破,后背又痛,摆什么姿势睡都不舒服,结果还是一眼没睡好。早上起来时,眼圈已黑得跟熊猫似的。

茉莉进来服侍我洗漱更衣,拿过来的居然是一套骑装。我皱了一下眉,道:“我今天不想骑马。”

茉莉道:“陛下说今天不跟永乐侯世子打赌比试了,随便走走,什么人都可以一起去。”

我哼了一声,道:“背痛,哪里也不想去。”

茉莉很无奈地叫了我一声,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姑娘啊,你们怎么老是这样?吵架吵都吵了,也就算了,陛下特意加一句‘什么人都可以一起去’分明就是在给你们台阶下嘛,你又何必一直赌气?那对你有什么好处?何况这次也是姑娘你自己不检点才惹陛下生气的,就不要再耍小性子啦…”

我对她用“不检点”这个词十分郁闷,但一时间却不好反驳。

虽然我自己觉得跟昶昼没什么,但是上次也好,昨天也好,都也就只差最后一步了,何况同床共枕也这么久了,在哪里也算不上清白了吧?更何况他是皇帝,我去“非礼”别的男人,不管有没有得逞,他都绝对有生气的理由。

于是也没再说什么,乖乖由着茉莉帮我换好衣服,妆扮好,过去见昶昼。

昶昼和骆子嘉,还有别的几个年轻大臣在一起不知说什么,我过去行礼,他只略一抬手,自顾继续说自己的话。

但是骆子嘉多打量了我几眼,目光似乎别有深意。

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随便找了借口走远了一点,昶昼也没有留。

看来茉莉是会错了意,人家说“什么人都可以一起去”也许根本就不是针对我。我自嘲地笑了一声,抬眼四顾想寻找那位永乐侯郡主的影子,但是并没有发现。

同样的,也没看到沈骥衡。

我皱了一下眉,问茉莉:“沈骥衡呢?”

“姑娘!”茉莉拉着我的袖子,跺了一下脚,“陛下对你都这样了,你还掂记什么沈大人!”

我回答道:“啊,反正都这样了,多问一句又有什么关系?”

茉莉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道:“沈大人一早就被赐福公公叫去,之后就一直没看到。”

沈骥衡是昶昼想保的人,昶昼一向把正事放在第一位的,应该不会因为吃醋就对沈骥衡怎么样,而且我昨天也说得很清楚,是我主动的,不关沈骥衡什么事。或者是临时有什么事情吧?我这样想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茉莉却不肯放过我,临出发还拖着我嘱咐又嘱咐,一定要找机会跟陛下独处,一定要去跟陛下道歉,一定要讨陛下欢心,要让他回心转意…

我有些不耐烦,随口应着,上了马。

章二八 惊马2

赛马这个提议也不知是谁提出来的。昶昼也不知是昨天的怒气没有发泄完还是单纯少年好胜,一口就应下来。

于是号令一响,匹匹骏马都像是离弦之箭,驰骋若飞。马蹄声如沉雷重鼓,一时间就好像整个原野都奔腾起来。

其实我对赛马没什么兴趣,一来自己骑术一般般,二来这匹马也是临时找的,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宝马神骏。所以就让开大路,缓缓骑在一边。

但也不知是谁有意还是无意在我的马股上重重抽了一鞭。马儿吃痛,引吭长嘶了一声,便拨足向前狂奔。

我努力想安抚它,又哪里安抚得下来。不管我做什么,它都不理,只顾一直向前猛冲。我一时间觉得自己又回到初学骑马的时候,全副精力都用来防止自己从马背上摔下去。

一开始四周都是奔驰的骏马,谁也没有觉得我这里有什么异样。到这匹马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我已经偏离众人很远了。

我好不容易让马儿停下,自己翻身下马,只觉得双腿都已发软,直接就跌坐在地上,重重喘息,过了好一会才能站起来,去查看马儿的情况。

马股上长长一条鞭痕,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怪不得这马安抚不下来!

不过,这么重的一鞭想来也不是什么无意间抽错了马吧?我的骑术若再差一点,只怕一开始就会被摔下马,而刚刚那种场合,要是掉下去,直接就会被其它奔驰而过的马踩死吧?

…又到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我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平定了自己的情绪,又自嘲地笑了声。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觉得这话到了我这里,可能就只有“这样死”后面接着“那样死”。

我放了马儿去一边吃草,自己就地躺下来,重重叹了口气,连这种事是谁干的都没力气再想。

躺下没多久,就听到有马蹄声由远而近地传来。

有人追过来了吗?我微微睁开眼看过去,只有一人一骑,鲜衣怒马,居然是骆子嘉。我不由一怔,他已到了跟前,也没有下马,只在马背上伏低了身子,伸手用马鞭来拨我。

我一把打开他的马鞭,皱着眉爬起来,“干什么?”

章二八 惊马3

“哦,没死嘛。”永乐侯世子这样说着,轻蔑之极地哼了一声。

我退开一步,瞪着他:“原来是你干的?”

就算他要送妹妹进宫,也不用对我这样赶尽杀绝吧?我现在无名无份无权无势,对他们来说,到底能有多大的威胁啊?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他没承认没也否认,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下了马,斜着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上上下下打量我,“还以为让昶昼那小子宠成那样,会是什么天姿国色的美人,也不过如此嘛。”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我微微眯起眼,喝道:“放肆!你竟敢直呼陛下的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