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笑了一声道:“是非对错,天下人皆可论断,跟身份有什么关系?”

他微微偏过头看着我的腿,哼了一声,道:“本世子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一个瘸子来说长道短。”

我依然笑道:“如果不是找骂的话,你特意跑来挡我的道又是为了什么?”

骆子嘉抬起下巴,眼睛都看到天上去了,又哼一声道:“今天本世子心情好,特意来送份礼给你。”

送礼?为什么他会想给我送礼?说他想杀我就能想到一万个理由,但是无亲无故,又不是逢年过节,送什么礼?

我不由得皱了一下眉,问道:“什么?”

骆子嘉道:“你跟我去看便知。”

跟他去?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我在考虑的时候,骆子嘉脸上轻蔑的笑容就更浓,挑衅般扬眉看着我,道:“怎么?不敢?”

啧,激将法。

我轻笑了一声,道:“无功不受禄,何况来历不明的东西我向来不收,世子的好意心领了。”说完转向沈骥衡道,“我饿了,找地方吃饭。”

沈骥衡应了声,推着我的轮椅向前走,侍卫们连忙跟上。

骆子嘉倒也没追,只是掉转了马头,道:“你不想知道害你的是什么人吗?”

我不由得一怔,连沈骥衡的脚步也停了一下。

我扭过头去看了他一眼,骆子嘉显出胜利的得意笑容来,道:“还是你怕到连这个都不敢知道?那就一辈子缩在昶昼身后躲着别出来好了。但是昶昼那喜新厌旧的小子还会保护你多久,就很难说了。”

我皱起眉来,其实骆子嘉说得没错,就算昶昼说这件事暂时最好不要追究,他会处理,但我还是会忍不住要想。想要我的命的,只是荀骆两家,还是根本另有其人?骆子嘉今天来找我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如果他真的要害我,也不用亲自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张扬的打马冲进弘愿寺,派几个刺客简单得多,就像前几次那样。何况今天我身边这么多人,骆子嘉又不笨,怎么可能选这种时机动手?何况他也知道我现在快“失宠”了,也没有多少可以利用的价值,应该不会搞什么绑架之类的名堂。但是…难不成他这样跑过来,真的只是为了送我什么礼物?

见我犹豫,茉莉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小声道:“姑娘你别听他胡说。谁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本来你的伤就还没好,要是再出什么事可怎么办哪?”

“不会有事的,别紧张。”我安慰地拍了拍茉莉的手,又吸了口气才抬头看向骆子嘉,“世子想带我去哪里?”

章三四 顺水人情5

骆子嘉带着我们去了他的府邸。

没有埋伏,没有陷阱,但也完全谈不上是什么友好的接待,连茶也没有一杯。骆子嘉只是领着我们一行人直接往宅院深处走去。

这里对于永乐侯来说不过是一座别苑,但雍容气派已非寻常人家能及。亭台楼阁,廊回路转,环山衔水,花草衬映,布局精妙,移步换景。不知是为了照顾坐轮椅的我还是有意想炫耀自己的花园,骆子嘉在前面,走得很慢,也不说话,偶尔回头来看我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一声。

老实说虽然是下定决心才跟他来的,但他这样子,我心里还是有些发毛,哪里还有什么看景致的心情,一路只是不停在想他想让我看的礼物到底是什么。

茉莉走在我旁边,紧张地盯着前面的骆子嘉,还不时碰碰我的手。

沈骥衡推着我的轮椅,虽然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但是握着轮椅把手的手却显然比平常更用力,青筋虬起。

其它的侍卫们也完全是一副警备状态,只要稍有异变,马上就会刀剑出鞘。

骆子嘉像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也没有要求他们留在外面,甚至都没有解除他们的武器。也不知是为了表示自己完全没有恶意,还是早有办法对付他们。后一个猜测让我开始有点后悔,万一真有什么事,我死也就死了,岂不是还连累了这些人?

就在我这种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心情里,骆子嘉带着我们七弯八拐,来到一处地牢。

以前在小说和电视上看过这种东西,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石级下完,就闻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恶臭,夹杂着潮湿的霉气与浓厚的血腥气。我不由得一皱眉,骆子嘉已沿着阴暗的通道向前走去。

我忍不住叫了声:“骆子嘉,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回头来笑了笑,道:“都到了这里,难道最后一步你反而怕了么?”

我咬了咬牙,皱着眉令沈骥衡跟上去。

骆子嘉在一扇牢门前停下来。

章三四 顺水人情6

这里的血腥气更重,混合着什么东西腐烂的臭气,以及屎尿的臊臭,令我皱着眉头掩起了鼻子。骆子嘉竟然像完全没事一般,伸手向那牢房里一指,道:“这个就是我送你的礼物。”

我抬眼看过去,见牢房的墙上有个人呈大字型吊在那里。事实上这个已经不知道还能不能算是一个人了,他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到处都是溃烂化脓的伤口,从伤口流出的血和脓汁将他整个人,甚至身下的地面都弄得污秽不堪。但这人竟然还活着,胸口微微起伏,不时发出虚弱而痛苦的呻吟。

茉莉看了一眼便已侧身弯腰干呕起来,我强压着涌上喉头的恶心感,转向骆子嘉,咬牙道:“骆子嘉。你私设地牢滥用私刑,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天理昭昭,你就不怕报应?”

骆子嘉一副“谁奈我何”的嚣张态度,轻哼了一声,答非所问,道:“这个就是当日在猎场抽了你的马一鞭子那个人。”

我一时怔在那里,后面准备骂他的话也噎住了。

我还以为他说想害我的人是指这次把我扔在井里的人,原来是指狩猎时那次?我忍不住皱了眉道:“但那时不是你——”

骆子嘉打断我,道:“我并没有说是我做的!”

老实说那次实在算不上什么愉快的会面,所以我已经不太记得他当时具体说过些什么,有没有承认过是他做的,现在这种情况,他是在试图为自己澄清脱罪吗?我不由得嗤笑了一声,道:“那是谁主使的?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害我?”

骆子嘉斜过眼来看着我,道:“我说你会信吗?”

我道:“看来世子对自己的诚信也有相当的认识嘛。”

他皱了一下眉,像是努力在压制自己的怒气一般,过了一会才道:“我不知道。”

“什么?”我反而吃了一惊,“你把人抓来这里,打成这样,居然什么也没问出来吗?”

“不错。”骆子嘉竟然坦然承认,“所以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交给你自己处理了。”

…这算什么顺水人情?

我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他想我拿这人怎么样?我不可能把这样一个人带回宫去,也不能就这么继续将他放在这里,就算是放了他,估计也很难活命了吧?何况他打成这样都没问出什么来,我还能怎么样?

章三四 顺水人情7

骆子嘉又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问不出来,未必就没有人能问出来。在严刑逼供这方面,自有比我内行十倍百倍的人才。”他顿了一下,目光越过我看向我身后,哼了一声才继续道,“你说是不是呢?澹台大人?”

我又是一惊,跟着扭过头去,果然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缓缓从转角处走出来。身上虽然是一身侯府侍卫的装束,头发也都藏在头巾里,但的确是澹台凛无疑。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出现,我竟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澹台凛走上前来,先扫了一眼牢房里的人,懒洋洋笑道:“我说怎么一直找不到这个人,原来是世子你捷足先登金屋藏娇了。”

骆子嘉显然对这个男人又怕又恨,也不答话,只重重哼了一声。

澹台凛也不再理会他,向我道:“若金兄不介意的话,这个人就交给我来处理好了。”

我点了点头,澹台凛又转向骆子嘉道:“那就有劳世子,叫人来开锁吧。”

骆子嘉拍了两下掌,立刻就有两个人过来开了牢门,将那个人放下来。这时澹台凛又道:“这里的气味真是难闻,世子的礼也算送完了,大家都移步上去喝杯茶如何?”

说完也不等骆子嘉答话,便示意沈骥衡推我往外走,骆子嘉也没说什么,随后跟上来。

我抬头看着澹台凛,问道:“澹台兄怎么会在这里?”

他笑了笑,道:“我只是听说骆世子纵马独闯弘愿寺,一时好奇,过来看个热闹。”

骆子嘉冲上弘愿寺只跟我说了几句话,立刻就到了这边,一路上并没有停留,而这边话没说完,澹台凛已经在这里,不论是消息的传递,还是澹台凛本人的动作都太快了一点吧?

我打量着这个男人,想着太后的警告,不由得皱起了眉。

澹台凛扫了我一眼,道:“怎么了?”

我摇摇头,笑了笑,道:“只是觉得澹台兄这身衣裳实在是太不合身了。”

他打量着自己,也笑了笑,道:“没办法,急着想看骆世子这样大张旗鼓要送的是什么礼,也没顾上仔细挑。让金兄见笑了。”

也就是说他真的是临时赶来的?我没再回话,却忍不住在想,为什么我每次碰上什么事情,这个男人都能恰逢其时的出现?

章三四 顺水人情8

回宫见了昶昼之后,将今天的见闻和骆子嘉的事情都跟他讲了,末了问:“你说骆子嘉抽什么疯?为什么要卖这个人情给我?”

昶昼却似乎在想什么,沉吟了好一会才听到我的问题一般,随口答道:“自然是为了洗涮他自己的嫌疑。”

“那也没必要用这么夸张的方式吧?”我撇了撇唇道,“你是没看到他今天冲上弘愿寺的气势。”

昶昼道:“他一向都喜欢张扬嘛。”

我不作评价地耸了耸肩,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发现昶昼的目光落在我手上,我自己跟着看了一眼,知道他是发现那对镯子不见了,连忙解释道:“镯子我捐给弘愿寺的善堂了。我想多几个人吃饱总比搁我这里磕磕碰碰有价值。”

昶昼应了声,静了很久才问:“真的很多难民?”

我点点头,“粥厂前面排队都快排到山下了。听说还有人在往城里来。”

昶昼叹了口气,道:“好歹栾华有澹台凛在,还没人敢哄抬米价。”

“澹台凛?”我不由得重复了一遍,“为什么米价也跟他有关?”

澹台凛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物?太后说他背景复杂,骆子嘉说他是桂公公的狗,他自己曾经自称过地头蛇,连沈骥衡也对他敬重有加。消息灵通,行动迅捷,如果连京城物价也能掌控,这个人到底得神通广大到什么程度?

昶昼道:“他本来就是京城首富,手里的商号店铺多不胜数,操控物价易如反掌,只是…”他叹了口气,“渲河水患,冀州今年又逢大旱,存粮还能撑多久就很难说了。”

我轻笑了声,道:“原来你也有关注过这些啊,我还在为你只有想过怎么夺权亲政呢。”

“亲政才是我能处理这些事情的大前提。大权掌握在别人手里,就算我关注得再多,又能怎么样?”昶昼脸色沉重下来,道,“别的不说,就说渲河的水患吧。赈灾与治水这两件事情在我看来都是刻不容缓的民生大事,但在他们看来,只是个有油水可捞的肥缺,想尽办法安插自己的亲信,结果赈了两个月,治了两个月,倒把难民都治到京里来了!”

昶昼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直接重重一拳擂在桌上!

我叹了口气,想安慰几句,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结果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昶昼看了我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也跟着重重叹了口气。

章三五 颐真公主1

骆子嘉的“礼物”虽然让我有些意外,但老实说不管是昶昼还是我本人,都没有太专注这件事情。毕竟如果这事不是骆子嘉干的,剩下的答案就像二减一等于几那么简单。而且这事不管真是的荀家那边下的手,还是骆子嘉有意嫁祸,昶昼现在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兴师问罪,我自己更是完全无能为力,反正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花太多精力在上面也是白搭。

所以把那个人交给澹台凛之后,我也就没有追问后续的消息。相反,其实我对澹台凛这个人反而更感兴趣。很想找个机会仔细问问他本人,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但我还没找到这个机会,昶昼就带来个令我听了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的消息。

太后要认我做义女。

我当时就愣在那里半天,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向昶昼道:“你再说一遍?”

昶昼看着我,竟然笑了笑,道:“母后要认你做女儿,过两天就会正式册封。”

我依然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太后的态度变化未免太快了一点吧?从一开始把我当奸细,到后来试探警告,现在竟然要认我做女儿?认自己儿子的“情人”做女儿?她到底在想什么?

昶昼斜眼打量我,道:“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呢,终于可以摆脱我了。”

我眨了一下眼,或者的确应该高兴吧?这样子我和昶昼的死结也算终于能解开了。只是太过突然,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所以才不知道如何反应。我深吸了口气,平静了一下,问道:“这是你的主意?”

昶昼摇了摇头,“不,是母后的意思。或者,也有皇后的原因。母后找她长谈过几次,然后就跟我说要认你做义女。”

或者这也算是太后和皇后协商后的妥协吧?认了我做义女,我就是昶昼的姐姐,以后就不可能再做他的妃子,也就不可能威胁到皇后的地位。若昶昼要继续留我帮忙也可以,到有一天没什么用了,随便嫁个大臣拢络一下人心或者送去别的国家和个亲也能发挥一下剩余价值。这买卖还是挺划算的。我不由嗤笑了一声。

昶昼道:“我考虑了很久,觉得这样对你来说或者会更好一点。”

我又笑了声,道:“那还真是多谢陛下愿意为我着想。但是陛下你是不是忘了件事?”

章三五 颐真公主2

“你是说你身上的毒吧?”昶昼道,“我看过了,解药还有十三颗。在这一年之间,一定能有办法解毒的。”

如果发现了解毒的办法,昶昊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我吧?既然他什么都没说,只怕根本就没这么乐观。我只是咧了咧嘴,没说话。

昶昼又道:“公主府已经在修缮了,你搬过去之后,我会叫赐福把药交给沈骥衡…”

“等一下。”我连忙打断他,“交给沈骥衡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要跟我去公主府?他现在怎么说也是四品命官,你留在宫里做侍卫还好说,丢去公主府算什么?家臣?”

“未尝不可啊。”昶昼轻哼了一声,淡淡答,“有他保护你我比较放心。何况你自己也喜欢他吧?”

怎么又绕到这问题上来了,而且听昶昼的口气,分明还有不少酸不溜秋的意味。

我翻了个白眼,还没说话,他已握住了我的手,叹了口气,道:“明明想得很清楚了,明明知道你不喜欢在宫里,明明知道你离开比较安全,但是…看到你还是会觉得舍不得。”

我皱着眉没说话,昶昼又道:“哪怕你只有一丁一点的喜欢我,我也会极力打消母后这个决定。可是…”他又叹了口气,正视着我的眼,声音低沉喑哑,就像从胸腔深处传出来,“木樨,为什么你就不能爱上我呢?”

这是句很可笑的台词,尤其是在这种环境和背景下。

但是看着昶昼那样认真而伤感地看着我,我竟然笑不出来。半晌才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这种事情,没这么简单就能说清楚的吧?”

昶昼点了点头,轻轻道:“要不你等我吧,等大局定下,我就接你回来,一心一意,绝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我这时才笑出声,“你做不到。”

昶昼抿了抿唇,没再出声。

我轻轻笑道:“如果你只是昶昼,也许这话我能信一半。但你还是皇帝,那就连一成可信度也没有。”

他之前会为了巩固政权娶皇后,现在会为了对付荀家娶骆子缨,将来也一样会有其它的原因让他不得不娶其它的女人,所谓一心一意,不过就是个笑话。

昶昼自己显然也觉得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来很无聊,也轻笑了一声,直接将我拉进怀里抱住,打断我的话。

我皱了眉,道:“喂,我马上就是你姐姐了!”

昶昼将我抱得紧紧的,脸贴在我发间,声音闷闷地传来:“这一刻还不是。”

章三五 颐真公主3

册封的日子选在三天以后,黄道吉日。受封的地方还是麟瑞宫。虽然我是个半路捡来的便宜公主,但是册封的仪式却一点也不含糊。

麟瑞宫里布置一新,一早备下节案、香案、册案,设了乐队与仪仗。

正副二使按时奉册抵达。

我沐浴薰香,盛妆打扮,照着事先他们教过的礼迎接使臣,然后领着一众宫女在礼乐声里对着持节使臣六肃三拜三叩,待礼毕乐止,便走到香案前跪下来听他们宣读册文。

一开始无非是些“秉质尚柔,淑慎攸彰”之类的套话,但后面突然来了一句“忠义有加,救太后于危难之中”。

我不由得一怔,抬起头来看着宣读官,他不是念错了吧?

对面的册封使者明显不悦地咳了一声,旁边茉莉也连忙拉了拉我。我才复又低下头来,老老实实跪在那里,但一直到册文念完也没想明白这“忠义有加”到底是怎么说上来的。

宣读完毕,茉莉将册书供在案上,我向两位册封使臣行了拜谢礼,册封便算完成。

我送使臣出去,转过身来,看着册案上的亮闪闪的金册,觉得一点真实感也没有,想着自我来南浣之后大大小小的事情,不由得就轻轻叹了口气。

茉莉见我叹息,连忙扶我坐下,蹲下来帮我捏了捏腿,道:“公主的腿还没有完全康复,累了吧?”

这小丫头改口倒快。

我斜了她一眼,笑了笑,道:“还好。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一会还要去见陛下和太后谢恩呢。只怕也少不得行礼,”茉莉道,“要不我去烧水来先帮公主敷一敷吧?”

我道“没那么严重,别费事了。”

“哪里算什么费事,过几天公主就要搬去公主府了,以后想侍候公主也没机会了。”茉莉说着,声音喑下来,神色间似有几分掩饰不住的不舍。

我又笑起来,道:“我能出宫是好事,别弄得好像什么生离死别一样,我去跟陛下说,带你一起过去好了。”

“真的?”茉莉抬起头来问,满脸期待的表情。

章三五 颐真公主4

我点点头,虽说宫女没到年龄一般难得外放,但我作为一个公主,在宫外开府,要带几个贴身侍候的宫人去怎么也在情理之中吧?

茉莉这丫头聪明机灵又善解人意,这几个月来与我朝夕相伴,甚至也可以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若一时没有她在身边,我只怕也会不习惯。

得到肯定的回复,茉莉顿时开心起来,吩咐粗使宫女下去烧水,转过头来继续帮我揉腿。

我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会不高兴呢?”

“公主为什么会这么想?”

“虽然你从来麟瑞宫开始就盼着我被册封,但是肯定不是希望我被封为公主吧?”

茉莉的手停了一下,抬起眼来看了看我,抿了抿唇才道:“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的确很意外,但是这几天也想明白了,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陛下虽然说还是很在意公主,但毕竟备不往其它妃嫔吃醋争宠,天意难测,这样一时好一时坏,就算公主你做了妃子,也不知结果会怎么样。现在反而好,不用再小心揣摸圣意,忐忐忑忑战战兢兢。到时再招个驸马,想来也不敢怠慢公主,也许过得更开心。”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要是不跟陛下讨了你去,上哪再去找这么贴心的丫头?”

茉莉却又静了一会,才轻轻道:“公主你对我好,我都知道。我只是…”

她话没说完,云娘进来说到时间去谢恩了,于是茉莉把后面的话咽下了,和云娘一起帮我整妆,又将轮椅推过来。

依然是沈骥衡推着我,一路没说话,一直板着脸,没什么表情,也不知昶昼有没有跟他讲要让他继续去公主府做我的保镖的事情。

说起来沈骥衡也真是仕途坎坷,考武举被人排挤丢了状元,又被昶昼以那样的方式弄进宫来,升了个四品还要被人说长论短。现在到好,四品官也没了,变成我这半路公主的家臣。今天我被册封公主,不论出于什么心态,见到我的人都开口道贺,但沈骥衡从早上开始,就一句话也没说。

诏书上说“万民同庆”,只怕沈骥衡今天是连哭都哭不出来吧。

先去拜谢太后。

依然是第一次见她时我觉得压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的房间,但太后对我的态度明显要比那时和善得多。就连我进去要跪下谢恩也被她令人搀住,温和地道:“你的腿伤还没好利索,这些就都免了吧。”

我自然也懒得推辞,弯腰行礼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