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嗯。”他便理所当然地道:“那你就周六补完课,到我学校来找我不就行了。”

我犹疑着没说话,他好像自作主张地就定了。但这个学期还有两三周就要结束,而且我马上也要期末考,所以我跟他商量着说能不能下个学期再去他学校,他点头说好。但其实那之后每天下午放学,他都会早过来教我一阵子。一开始我总是心猿意马,经常听着听着就出神了,要么盯着他握笔的手,要么盯着他的领口和喉结。不过后来他发现我总是发呆以后就拿笔来敲我脑袋,时不时问几个他讲过的问题,我答不出来的话就罚我喝水,一个问题一杯水,喝得我肚子涨得不行,要频频跑厕所,慢慢的才有一点效率了。

那年春节,初三年级提前一周开学,从年初八开始补课,那天下了很大的雪,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后,我回教室眯个小觉,刚睡下不久,旁边有人轻轻碰我,我抬起头,我同桌跟我说:“外面有人找你。”

我迷蒙的视线往门外望去,忽然傻了好一阵。跑出去的时候,我看见顾林昔穿着米色的毛衣,身后是簌簌下落的白雪,他整个人像是要融进雪景里,头发上也有几滴融化的水滴,就那么微笑地看着我,说:“阿沅,新年快乐啊。”

高二年级并没像我们一样要补课,林偲颐也不在学校里,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过来,有些呆呆地道:“哦,新年快乐…你怎么在这啊?”

他从裤兜里摸出个红包,笑着递给我:“过年么,长辈要给小辈送红包。”

我愣了一下,连忙慌张地摆手说:“不行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钱!”

“不是钱。”他连忙抓住我的手,有些好笑地把红包塞到我手心里,“你打开看看吧。”

我低头看了看那个厚厚的红纸包,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狐疑地慢慢拆开。摸出里面的东西一看,原来是一个吉祥符一样的布艺挂饰,上面写着学业进步四个字。我又莫名地抬起头,顾林昔看着我说:“前几天家里一起去庙会凑热闹,顺便帮你求了个。今天跟同学出来玩,正好路过就给你送过来。”

我望着他几秒,虽然他说是顺便,但我心里却仍是有些感动,抿了抿嘴巴:“哦,谢谢…”

他笑说:“这个东西可以挂书包上,你拉锁上那个挂坠,放假前不是掉了么?”

我想了想,奇怪地说:“你怎么知道它掉了啊?”

“噢…就前阵子看见了。”他抿抿唇角呵呵地笑了下,又问我道:“期末考怎么样?”

我笑说:“还可以,年级第四十二。不过我数学上一百了,全班只有十几个人上一百。”

他也挑着眉笑:“这么厉害?”

我抓着那个吉祥符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他慢慢把笑收了,无声地站了会:“嗯,那你进去吧,我走了。”

我嗯了声,摇手跟他说再见。他却又站着没动,静默稍许,有几分犹豫地道:“噢,还有件事情…偲颐下学期开始不练琴了,她说只想当爱好,不想往专业的方向走,所以以后放学,我也就不来了。”

我愣了一阵,干干地笑了声:“哦,没关系。”

他脸上似有半分歉意,但还是嗯了声,又说:“那就按之前说的,等下周开学后,你周六补完课再到学校来找我吧,你是不是还没去过我们学校?”

我嗯了声,他说:“没事,到时候我来接你去一次,你以后就会走了…好吗?”

我垂下眼睛,轻轻地点点头,他就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转身走了。

第二周周六的时候,顾林昔就把我接到他们学校,不过那天他没开车,就跟我一起坐公交。大学和我们中学离得并不远,只有三站地,我还没进过大学,进去以后,简直觉得他们校园有我们学校十个二十个那么大,他带我大概逛了一圈,走过宿舍楼的时候,他让我以后就三点半的时候在楼下等他。我有些奇怪地道:“你不是在家里住吗?为什么要住宿舍啊,学校条件又没家里好。”

他垂着眼睛沉默,抿着唇角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阵子才说:“哦,没什么…大二下学期了,专业课越来越多,加上有时候学校里也有活动,所以这学期开始我想在学校住了,周末再回去。”

我噢了一声,他转头对我笑了下:“走吧,我先带你去院学生会登记。”

我说:“要登记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一些基本资料。”他解释道:“然后每周像打卡签到一样地签个字就行了。”

后来到了他们商学院的教学楼,去登记的时候,那个学生会干部好像跟顾林昔关系很好,一见面就跟他拍肩捶胸地开玩笑,然后瞟了我几眼,嬉皮笑脸地说:“上次领着的你说是你妹,那这次的又是谁啊?你对象啊?你怎么认识那么多青春小美女啊?”

“对啊,你嫉妒?”顾林昔也开玩笑地笑了下,我顿时有些心跳加速,尴尬而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他说的对啊是回答的哪一句。看了他一眼,却又听到顾林昔说:“是我家教对象,你快点拿本子给她签字。”

那个人立马抓着头发惊讶说:“啊?你不是说跟我一起去福利院教智障儿童的吗?我靠,难怪前天放我鸽子!”

“教谁不是一样啊?你去教智障儿童,实践报告还好写多了,随随便便就有一堆心得。”

“说得好听,那你跟我换啊,就换她就行了。比起给小孩擦口水,我也宁愿给美女擦眼泪!”那个男生说着便突然凑到我跟前来:“学妹,你别跟他学了,你跟我学吧,我成绩比他还好,而且我不光成绩好,我脾气也好,除了可能长得没他好之外什么都比他好,而且我特别专一,你考虑一下?”

他的脸贴得太近,我有点被吓到,不知所以地看了顾林昔两眼,他站在那里闲闲然地笑笑,我就跑过去,他抓住我手腕把我往他身后拉了一把,说:“看见没有?你滚远点!”

登记完以后,已经将近四点,顾林昔就近带我到楼上的一个自习室里去补习,到了五点半的时候,他说不然今天先这样,我就点点头,然后开始收拾书包。他看到我书包里有一个大的玻璃罐子,指了指说:“那是什么?”

“噢,这个啊…”我把那个罐子拿出来,里面是一堆纸条叠的五角星千纸鹤什么的,我说:“今天早上去教室就看见放在我抽屉里的,不知道谁写张贺卡说祝我生日快乐。”

他愣了下:“你今天过生日吗?”

我说:“应该是新历的吧,我也不太记得,因为我爸爸一直都是给我过农历的。”

顾林昔静了几秒,我把罐子又收起来,继续收拾书包,却突然听到他说:“那要不晚上我请你吃个饭吧。”

我惊讶地道:“啊?不行啊…不用了,我还要回家做饭呢。”我看了他一眼,有些尴尬地说:“你帮我补课,应该是我请你吃饭才对,不过…我没那么多钱。”

“说什么笑话啊?”他蹙着眉好笑地笑了两声,我愈发难堪地把书包拉链拉好,站起身来准备跟他道别。刚想开口,却看见他一直看着我,也站了起来,然后有些踯躅地说:“那要不我送你回去吧,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T_T苍天呐怎么进度那么慢啊俺本来这章就想让女主告白的啊…

第四十六章

我仰着头,有些出乎意料地看着他,他又笑了声:“其实也不算,反正我也要回家,顺路而已。再说天都快黑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太安全。”

我说:“哦…”

他又看了我一会,然后低下头,兀自从我身边走过,“走吧。”

我就只好跟着他往外走,其实我很愿意跟他同行,但是我嘴很笨,经常不知道说什么来活跃气氛,所以总是搞得氛围很沉默尴尬。就像这一路坐出租车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讲题讲累了,顾林昔一直静静坐在位置上,一声不吭,我也想不出什么话题去跟他搭讪,不过好在我偷瞄了他几眼,觉得他的面色还算平和。

到了巷子路口,我让师傅停车,然后想跟顾林昔道谢下车,谁想他却拿出钱包付了钱,我连忙阻止他道:“你不用下车啊,还没到你家。”

“我知道,我跟你走进去。”还没等我说话,他已经打开车门下去,又回过头,从座位上一把拿过我的书包,我连忙跟着下车,看见顾林昔把我的书包单肩背在背上,径直就要往巷子里走。我连忙有些着急地道:“你不用跟我进去了,这一路有人摆摊卖东西,像菜市场一样,前几天又下雪,路很脏的。”

“那么鱼龙混杂,就更不能让你自己走了。”他却抬了抬下巴,又笑了下:“别啰嗦,快带路。”

我只好没办法地带着他走进去,走到一半,我又不好意思地跟顾林昔说我还要顺道去买几个菜什么的,他也没什么异议,跟着我走到摊位前。但让他听我讨价还价我就已经够难堪的了,如果还让他帮我付钱我就绝对不能原谅自己。他从裤兜里掏钱包的时候我急得直跺脚,简直快要哭出来,拽紧他的袖子拼命吼说我不要你帮我付不要你帮我付!他就只好无奈地把我的书包从肩上拿下来给我,看我埋头在里面翻半天,然后低声嘟囔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一路买完鸡蛋西红柿和几条茄子,再往前走了一段路,终于到清净一些的地方,顾林昔闲聊着问我:“平时都是你买菜做饭么?”

我说:“没有,平时我放学晚,都是我爸爸做饭,不过这段时间我爸爸总是下班比较晚,就我妈做,但是周末她要出去跟朋友玩牌,所以就我做。”

“哦,你爸爸最近好像是在给我舅舅开车,听我爸妈说他是经常有应酬…”他拉我绕过一个井盖,又说:“你们这儿也挺方便的,像个露天的大超市一样,不像我们家,保姆每天都要跑到好远的地方去买菜,一买买个两三天的,其实还没这新鲜。”

我应道:“是啊,这边虽然都是流动摊贩,不过什么都有的,也比超市便宜多了。”

前面又有一个水洼,我小心绕过,突然听到他轻笑两声:“还真是什么都有,连卖狗的都有。”

“啊?”我抬起头,还以为旁边哪里新开了家狗肉火锅店,然而抬头顺着他目光的方向一瞧,居然看见有个人坐在一张小板凳上,面前的草席垫上有四五只毛茸茸的小东西。

我拎着菜就兴奋地蹦过去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冷,那几个黑一片黄一片的小家伙缩在一起,有两只在闭目养神,两只睁着眼珠子四处乱瞄,还有一个半耷拉着眼皮,被那两只精神的踩来踩去。

我蹲下来逗它们,不知道是不是饿了,它们用嘴巴含住我的手指头,我觉得它们牙都没长全。顾林昔在我后面跟过来,我听见他问:“老板,这什么狗啊?看着好像不太像家狗。”

老板说:“不是家狗,德国牧羊犬来的,就是经常当警犬的那种。”

顾林昔说:“哦,纯吗?”

“要是纯哪能放这儿卖哦?”老板实诚地笑道:“我堂哥是专门做这个生意的,他家的狗血统纯,我家里有一条母的,不过是以前朋友送的,不是纯种,它们两个串的。不过你们不要以为,其实串的更聪明。”

顾林昔笑着嗯了声,我抬头说:“叔叔,它们多大了啊?”

老板举起一根手指头:“快一个月了。”我哦了一声,低头看了看,又指着那几坨肉团,莫名地道:“这两只怎么老是喜欢踩那只啊?”

老板说:“那只是最小的,它妈生到最后没力气了,生了一半卡了好久,差点把它闷死在里面,后面好不容易才生出来。它有条前腿不太好,所以受欺负。”

“噢…”我想了想,觉得那只真可怜,就把老是想往它身上蹭的两只小狗拨开,托住它的肚子把它拎起面前,它抬起眼皮蔫蔫地看了我一眼,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我的指尖,却仍然不是很有精神。

老板抱起一只狗给我看:“姑娘,你要想买的话这只好,这只是老二,也是公的,这只的花色最漂亮。”

我抿了抿嘴巴,刚想摇摇头说我不买,顾林昔却在我身后问:“多少钱一只?”

“一百二,不过我都还没开市,你们真想要就便宜点给你们。”

顾林昔在我旁边蹲下来,摸了摸老板推荐的那只狗,忽然问我说:“阿沅,你想买么?”

我有一点愣,扭过头去看他:“我不买啊,我去哪有一百块啊?”

“没事,我送给你。”他把老板手上那只抱过来:“我看这只是挺好的,很活泼。”

我又诧异了两秒,慌张地摇头道:“啊?我不要啊,你千万别给我买!不用不用!”

他也顿了顿,然后转过脸来,压着眉心睨了我两秒,声音也压得有点低,像是有些不高兴了:“你怎么总是对我这个反应啊?不是不要就是不用,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啊?”

我又愣一下,赶紧有点手忙脚乱地跟他解释说:“没有,没有…我、我是因为家里不能养,我们家很小,养起来味道有点太大了。”

顾林昔还是那么肃然地看着我,没说话,老板好奇地道:“咦,你们不是一家的啊,我还以为你们是亲兄妹呢。”

我闭紧了嘴巴不敢说话,顾林昔垂下眼睛转过脸去,把手里的小狗放回垫子上,说:“不是…表妹。”

“哦…”老板恍悟地点点头,又哈哈笑着说:“那她家不能养你可以养嘛,她去你家玩的时候不就可以跟小狗玩了吗。”

“算了,她不要拉倒。”顾林昔站起来,我蹲在地上抬头看他,他也垂着眼睛看我,下巴微微扬起来:“不要你还一直抱着人家的狗干嘛,都快被你摸熟了。”

我不知所措地慢慢站起来,有些胆怯地看着他:“你生气了?”

他没好气地撇开眼睛没说话,我小心翼翼地道:“对不起啊,我家里真的不能养,我妈不让的,她讨厌狗毛…我小时候捡了一只小狗回家,结果第二天上学回来狗就被她扔了…真的,我妈会骂死我的,我也想养,可是不行…”

他看了我一会儿,抿了抿嘴角,“那你是想让我帮你养吗?”

我说:“啊?”愣了愣,莫名其妙地说:“我没有什么想不想啊,你想养就养,不想…”

“你就说养不养吧!”他不耐地打断我,我被他的语气吓到,忙不迭地点头:“养、养!”

顾林昔又抿了抿唇角,轻轻瞟了我一眼,然后扭过头去蹲下来,那只活泼的老二用前爪去扑他的手掌,他问老板说:“打过针了吗?”

“只打过一针,后面要你们自己去打了。”

“噢。”他点头应了声,摸了摸那只小狗的脑袋,老板见他沉默,以为他在考虑,便又说道:“这样吧,你要这只的话,就一百给你吧。真是很便宜了,自家狗生的,也不指着赚钱,这种狗要是养大了才卖,得一千多。”

顾林昔抬头看我:“那就这只?”

我噢了声,又重新蹲下来,把怀里那只狗放回去,它坐在垫子上,左前腿果然不够力,像个瘸子一样地半曲着,没过多久就没力气了,就耷着脑袋趴下来。

我说:“叔叔,这只小狗能卖得出去吗?”

“到时候三四十块,四五十块,看看有没有人要吧,没人要也只能带回家,不过它妈也不太喜欢它,之前都不让它喝奶。”老板边说边从身边的一个袋子里拿出条毛巾:“给你们条毛巾抱回去吧,你们回去要是不想买狗屋,可以拿纸箱养着。”

顾林昔摸裤兜掏了钱,老板跟他说谢谢,他把毛巾接过来,又递给我:“你抱吧。”

我迟疑了一阵子没动,他轻轻蹙眉看着我:“怎么了,我钱都付了,你可别说又不要了。”

我又犹豫了一会儿,指着那只缩着脑袋的小狗说:“哥哥,我们能不能要这只啊,它太可怜了…”

几分钟后,顾林昔帮我拎着菜,我抱着那只被毛巾包裹的肉团,往前走了一阵子,我有些担忧地道:“你家里同意你养狗吗?你就这样抱只狗回去,叔叔阿姨会不会生气啊?”

“不会,我家那么大,院子里随便找个地方养就行,又不碍事。”他笑了下,“再说我妈之前还说了,说我们家独门独户地在荒郊野外,什么警备都没有,万一来了一伙抢匪都不知道怎么办,正好这小家伙是狼狗,长大了还能看家。”

我说:“啊?你刚才怎么不说啊,那要不我们还是回去换那只健康一点的好了。”

“不用,抱都抱走了,你现在再把它放回去,它多伤心呢。”他低头看了看我怀里的小狗,“看什么时候我带它去打针,顺便问问医生,我刚才摸了摸它的骨头,觉得也没什么大问题,可能就是没力气,我回去冲点钙粉给它喝试试。”

我噢了一声,静了几秒,他又说:“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我说:“啊?”

他笑起来:“啊什么啊,不是你挑的狗么。”

我低头看了看那只小家伙,支吾了一会儿:“唔…那要不就叫茶茶。”

“啊,什么?”他蹙起眉心,我解释道:“你看,它身上有一些灰黄色,但是叫黄黄不好听,这种颜色像茶叶,就叫茶茶吧。”

他轻笑了声:“那也有黑色,怎么不叫黑黑?你别看它现在小,它可是牧羊犬,还是只公的,以后长大可威风了,怎么能取那么可爱的名字?”

我不服气地说:“那也不能叫黑黑啊,你一黑黑人家还以为你在嘿嘿笑呢。”

他撇撇嘴,词穷地没说话,沉默地走了十来步路,我鼓囊道:“那要不这样吧,我们一人让一步,叫它黑茶。”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静了两秒,弯着唇角笑了下:“行吧,你是寿星,你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要出门,今天早点更~

第四十七章

再走不过五分钟,便到了我家的平房前面,我停下步子,顾林昔也站定,扭头往右边看了看,“是这一套?”

我点点头,他说:“家里没人么?”

我探了探头,里头的灯是黑的,我说:“嗯,我爸妈应该还没回来。”

他点点头,然后从肩上把书包拿下来递给我,我腾出右手去接,使劲地往右肩上挂,他帮着拎了下:“慢点,还怪沉的…”又忍俊不禁地笑说:“那么大的玻璃罐子,到底是谁送的啊,都可以拿来当米缸了。”

我茫然而苦恼地道:“我也不知道啊,有可能是送错的,下周一我还得带去问问。”

他说:“怎么会送错,你不是说还写贺卡了吗?”

我摇头道:“可是贺卡上只写了祝你生日快乐,没有写抬头和落款。”

他眯着眼睛睨了我两秒,悠悠地笑了声:“送个生日礼物还搞那么神秘,该不会是喜欢你的男生送的吧?那么多星星和纸鹤,也要费心折好久呢,搞不好你回去把它们拆了,会发现里面有写给你的情书。”

“怎、怎么可能?!”我惊诧地睁大眼睛,很快就憋得脸热脖子粗,连忙低下头,看着我怀里的那只畏缩的小狗,心想我就和它一样,天生就灰败得一无是处,就算有人来关照我,也不过是因为同情的缘故。我很是窘迫地小声道:“你干嘛开我玩笑啊,怎么可能有人喜欢我?我什么都没有,长得不好看,又没有才艺,成绩也不好…”

四下安静了好一阵,我有些莫名地抬起一点眼角,看见顾林昔垂着眼睛看我,眼神里有一点复杂的东西。我暗暗咂舌,知道自己不小心说错话了,其实从小到大,为了不听见别人对我那种悲戚而怜悯的言语,我也从来不会在人前说这种自怨自艾的话,但不知怎么,刚才好像有一股卑微而难堪的情绪突然淹没了我,所以就一不留神说了出来。

刚想道个歉或者随便说点别的什么来缓和气氛,我却听见他叹口气,说:“你抬头。”

我茫然地慢慢抬起头,顾林昔又看着我,“挺胸。”

我愣了下,他干脆直接伸手过来掰我的肩,声音低沉:“不要总是弓着背含着胸,站直一点。”

我僵傻地随他调整我的站姿,十来秒后,对上他的视线,顾林昔看着我,像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抿了抿唇角:“为什么总这样?阿沅,别再让我听到你这么说话,你不要那么看低自己,你应该跟自己说,我很好,而且会越来越好,以后也会有很好的人来喜欢我,现在不喜欢我的人,将来他们都会后悔。”

我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明眸善睐,温柔深邃,像是一泓最干净不过的清泉。我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更好,但对于我来说,世界上却好像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人,有那么一瞬间,胸腔里忽然涌起了什么东西,几乎就要冲口而出,却还是硬生生地抑住。我定定地看着他,小声地说:“真的吗?”

他勾着唇角点了点下巴,我眨了眨有些酸的眼睛,把眼皮垂下,静了两秒,他说:“你进去吧,我也走了。”

我愣愣地:“哦…”转头便要往门口,他又叫:“哎!”

我回过头,顾林昔哭笑不得地提了提手上的塑料袋:“你的菜不要了?”又努努嘴:“还有那家伙,不打算把它给我了?”

“哦,我忘了…”我连忙尴尬地接过他手上的袋子接过来,又托着怀里的黑茶给他,他弯下腰来接,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笑说:“你放心吧,虽然我不常在家,但我会让人看好它的,以后你过来补课的时候,我就带它来跟你玩。”

原本应当紧张而乏味的初三下学期,好似因为每周的这一点期待而日子过得很快,每到周六的时候,顾林昔就会把黑茶送到他们学校旁边的一个宠物医院,洗洗澡吹吹毛,做个身体检查什么的,补习完以后就接过来,在学校的草坪里和我玩一会儿。它的腿果然是因为肌肉无力的关系才站不稳,医生说除了要补钙,还要多带它锻炼。说到这个又有些为难,顾林昔说他家里的两个保姆都有点怕狗,尤其黑茶还是条狼狗,喂养好了以后,它不比最初的恐惧瑟缩,而是像骨子里带出来的性子那样,又敏锐又机警,毛发黑黑亮亮,越发地神采奕奕,炯炯的眼神有时候像一只小狼,平时他家里人都是放它在院子里自己瞎转悠,没什么人敢陪它玩。所以只有每周六的这时候,它才能在草坪上撒欢地跟我们玩球。黑茶似乎更亲我一点,我和顾林昔都拿着球的时候,它都会无一例外地朝着我奔过来,顾林昔的意思是,这个小东西很有灵性,当初是我把它从被欺辱被厌弃的境地中救出来的,它记得,所以它喜欢我。

他说那个话的时候,我心里有微微的颤抖,低下头没有敢去看他。我还以为他在说我。

到了四月的时候,柳絮纷飞,黑茶连球都不玩了,专心去扑满天的棉花,才三个多月大,它已经长到如果站起来就快到我胯那么高。不过也因为长大了,它也越来越威武,神色凛凛的,顾林昔怕如果带它到人多的地方会吓到别人,就选了图书馆后面一处人少僻静的地方。我带着黑茶玩,他经常会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安静地背单词或者看很厚的英文书,我看到那些书的封面,他应是在准备出国考试。

那天玩到一半的时候,之前我们去学生会登记时的那个男生正好路过,那时候听顾林昔叫他程飞,他在外围看见我们,便从小道绕进这片空地来,笑眯眯地跟我打了个招呼,又打了几个响指去逗黑茶,然后就坐到顾林昔旁边同他开玩笑:“怎么回事,你这学期的实践报告题目其实是《美女与野兽》是吧?”

顾林昔放下书,也笑了笑:“是啊,你在她们旁边多站一会,我就可以改成《美女与两只野兽》。”

“你怎么这样说兄弟啊?早知道刚才遇到你妹妹,我就不该心软没对她下毒手。”

他的话音落进我的耳朵里,我便往他们的方向偷偷瞄了一眼,暗暗地竖起耳朵去听,看见顾林昔滞了两秒,微微蹙眉:“是么,你在哪儿看到她了?”

“宿舍楼下啊,她问我你在不在宿舍…你干嘛不接人家电话?”

“没听见。”他顿了一顿,低头拿出手机看一眼,又放回去:“你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