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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叶绍君来接梁妮,慕寸心不愿打扰夫妻俩独处,就打算自己坐公交车回去。

站在公交车站台处没等多久,就看到一辆崭新的玛莎拉蒂停在她面前。

徐长安摇下车窗探出脑袋叫她:“慕小姐回市区吗?上车,我们送你。”

徐长安笑起来有两个很浅的酒窝,愈发美得倾国倾城。

美人相邀,慕寸心本不该拒绝。但是一想到车上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她就本能地抗拒。她捏了捏帆布包包带婉拒,“不用了徐老师,太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多大点事啊!”徐长安再接再厉。

“公交车马上就来了。”

“如果今天我们没碰到,你坐公交车无可厚非,可是既然碰到了,就没有再让你坐公交车的道理,你说是吧,三哥?”

后座里的男人对于徐长安的询问置若罔闻,静默地把玩着手机,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不过下一秒画风就突然变了,切换的速度异常惊人。

慕寸心还欲拒绝。不曾想男人直接从后座下来,捏住她手腕三两下功夫就将她塞进了车子。

慕寸心:“……”

徐长安:“……”

周最:“……”

六双眼睛齐刷刷地转向商离衡,均是一脸懵逼的表情。

商离衡被这样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这里不好等车!”

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

“咳咳咳……”周最憋着笑,心里乐翻了。

徐长安则笑得意味深长。

慕寸心的内心却是无比崩溃的。她拢了拢眉心,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也不知道到底是谢谁。

两人坐在后座,车里的氛围变得异常尴尬,慕寸心不断绞着手指。

商离衡的余光瞥到慕寸心的小动作,直接开口:“别绞了,手指绞断了。”

慕寸心:“……”

他其实早就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了,只要一紧张,这姑娘就会有这样的小动作。

车子缓缓从永安寺驶入市区,窗外由最开始的黑漆漆一片变得有无数光束射入,车厢里也跟着变得澄亮了许多。

昏沉沉的光线下,男人一张清隽的侧脸半明半昧,深浅不明,旁人辨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慕寸心没有再绞手指,但是右手紧紧拽着包带,指节微微泛白了她都没有意识。

车子毫无征兆地停在时代皇宫金碧辉煌的大门前。

周最解了安全带,说:“三哥,我约了人谈事情,你送慕小姐回去吧!”

徐长安和丈夫做着相同的动作,笑着告诉慕寸心:“今天还有事,下次再聚!”

慕寸心还能再说什么,只能应承地点头,“好的。”

周氏夫妇离开后,商离衡解了后座车门的车锁坐到驾驶座里。

他等了一会儿,看慕寸心不为所动,依然在后座上正襟危坐。他眉梢轻蹙,不悦地发布命令,“坐到副驾上来!”

慕寸心茫然地对上他那张略带薄怒的俊脸,下意识就拒绝,“不用了,我坐在后面挺好的。”

商离衡犀利的眼神扫过慕寸心,声音更加冷沉,“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慕寸心:“……”

凛冽的气场,不容商榷的语气,慕寸心睫毛微颤,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听话地爬到副驾上。

看到慕寸心的动作,商离衡的脸色当即就缓和了不少。

“去哪儿?”商离衡扭动车钥匙,转过头问她。

“回学校。”她闷闷地答。

明天就开学了,她原定的计划就是直接从永安寺回学校的。

“开学了?”

“明天。”

商离衡开了音乐,熟悉的旋律瞬间倾泻下来。

或许你正在等着黎明

或许你依然无法平静

只为你心中的伤痕

看不到那盏闪亮的灯

……

歌声轻飘飘的,就像悬于头顶的浮云。

男人清润的嗓音伴着虚无缥缈歌声一并送进慕寸心耳里,“对不起!”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好像花光了商离衡全部的气力。

骄傲如他,何曾在女人面前低过头。

慕寸心听懂了男人是在为上次那件事跟她道歉。

可是她并不觉得他有必要向自己道歉。血债血偿,再天经地义不过了。

她的回答出其不意的平静,只有简单的一个字——“嗯。”

商离衡颇有一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然后整个车厢的气氛都压抑了起来,空气都好像凝结了。

两人的呼吸声皆有些厚重。

窗外华灯初上,霓虹闪烁,一整条马路灯火辉煌,绚烂夺目。

霓虹灯奢华的灯光穿透车窗拢在男人的头顶,映衬着他一边棱角分明的侧脸,说不出的低柔与优雅。

窗外无穷无尽的暖光照亮了男人那双搭在方向盘上修长漂亮的大手。骨节分明,白皙圆润,好看得没天理。

慕寸心低头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那只捏着包带的左手,她搭在包上的右手不自觉就握成拳头,心里无声无息地感慨。

云泥之别莫过于此。

一路无话,彼此都沉默地诡异。

车子终于不负众望在C大北门停下。

看到熟悉的校园,慕寸心脑子里那根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身心都轻松了不少。

她解了车锁下车,往前走了几步路后又突然折回来敲男人的车窗。

“怎么了?是不是忘拿东西了?”商离衡摇下车窗,他以为她有什么东西没带。

慕寸心摇头,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却格外用力,“商先生,不用跟我道歉,上次是我欠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要申榜,将军那边我已经断更好几天了,明天晚上才会更新。申榜之后不出意外都会日更,这几天我在拼命码存稿,请小天使们多多支持。

☆、霓虹灯(2)

霓虹灯(2)

慕寸心回到寝室,许诗已经在打扫卫生了。

许诗是云陌人,南下求学,每个学期返校的时间都比另外三个本地人要早上一天。她每次都会提早将寝室打扫一番,等第二天另外三只到学校,什么都不用收拾,直接入住就行。

不曾想今年慕寸心居然提前了一天回学校了。

一个寒假未见,一见面两人都有些兴奋。

“怎么这么早就来学校了?”兴奋过后许诗问出自己心里的疑惑。

“和我妈妈闹得不愉快,到学校来透透气。”

慕寸心说的是实话,正月里和柳含烟为了一些琐事吵了一架,她心里有气,就趁着给师父拜年的机会直接去寺里住了半个月。

小的时候,一到寒暑假,柳含烟嫌她在家里碍眼,就会将她扔到永安寺去,经常一/两个月都不会打一个电话给她,问问她的情况。那个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是后娘养的。

同寝室三年,许诗当然知道慕寸心是单亲家庭。她安慰她:“你妈妈也不容易,上了年纪的人都是这样的,你看开点就好了。”

“不说这个了,你寒假过得怎么样?”慕寸心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果断转移话题。

一提起寒假,许诗就头痛,忙和慕寸心倒苦水,“还能怎么样,一天到晚都在应付那些亲戚。说实话我的日子可比你惨多了,我妈害怕我嫁不出去,一天到晚让那些家里那些亲戚给我介绍男朋友,我都快被这些人整得神经衰弱了。”

“不会吧?我们才几岁啊?”

“可不是嘛,在我们老家像我这样年纪的姑娘都嫁人生娃了,只有我一个人在读大学,我妈能不急嘛!”

“可是就是因为你还在读大学,你妈妈压根就没必要这么着急让你嫁人啊!”

“我也是这样和我妈说的,可是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先找个男朋友处着,等毕业了就结婚。”许诗说起许妈妈的神逻辑就一头黑线。

慕寸心向许诗递去同情的目光,“你妈真是够了!”

“为了这事,我三天两头和她吵,每天细数着开学的日子,就盼着赶快开学我好逃离魔爪。”

和许诗比起来,慕寸心觉得自己的寒假还是过得幸福的。要是柳含烟也这样逼自己,她觉得她一定会崩溃的,没准母女俩早就干/上/了。

不过想想应该也是不可能的,柳含烟从小就对她采取放养政策,什么都不想管她,婚姻大事估计也不会想管的。

慕寸心觉得她自己长成现在这个样子还真是不容易,不但读了小学初中,还读了高中,上了大学,没有变成彻头彻尾的问题少女,沾染上各种不良习性。也没有像一些姑娘一样,早早地嫁人,早早地生孩子,年纪轻轻就被丈夫和孩子捆绑住人生,失去自我,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里日渐市侩,最后变成一群目光浅薄的妇女,守着自己的方寸之地,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趋之若鹜。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师父当年的良苦用心,抄经书不但可以磨性子,也可以让她不会迷失自我,抵挡得住这世间形形色/色、纷繁复杂的诱惑。

两个姑娘凑在一起费力地将寝室彻头彻尾清扫了一遍,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做完所有事,两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累得不想动。

慕寸心的肚子咕咕作响,空城计唱个不停。

她晚上没吃饭,到这会儿委实饿了,何况还做了这么久的体力活。

“诗诗,去吃点东西吧!”慕寸心拿起手机钱包招呼许诗。

“好。”许诗跟在她身后。

刚开学学校里还有些饭店没开始营业,两人跑到校外的一家重庆小吃吃酸辣粉。

“老板来两碗酸辣粉,一碗不要酸不要辣。”慕寸心在店里找了个位子坐下,直接告诉老板。

“好咧!”

许诗乐了,说:“心心,你就你这么奇葩,吃酸辣粉不要酸不要辣。”

慕寸心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喝了一口,傲娇地说:“本姑娘我喜欢!”

许诗是云陌人特别能吃辣,酸辣粉端上来后,两人的碗里完全是两个极端。

一碗红得冒泡,一碗清汤寡水。

许诗还是觉得不过瘾,又加了好几勺辣椒油。看得慕寸心心惊肉跳。

“诗诗你少吃点辣,小心长痘!”慕寸心好言相劝,她可不想明天一大早就听到这姑娘和她抱怨说自己长痘痘了。

许诗大快朵颐,根本停不下来,“不管了,好久没吃了,过过瘾。”

年轻的时候谁还管明天,今天舒畅就够了。

515寝室个个都是女汉子,平时灯坏了,水管堵了,她们压根不用找宿管科,都是自己动手的。所以两人的吃相委实不太好看。

慕寸心和许诗都是典型的淑女的外表,汉子的心。桑琳和沈念念则是御姐的外表,汉子的心。

因此外人看515寝室的那四只都只觉得一个个都是女神,却不知实际上她们凑在一起是各种汉子各种污。

许诗是学霸,成绩好得没天理,学校的很多领导老师都认识她。私底下慕寸心和她的关系也最要好。一来两人家境相似,二来性格也贴合,很多事能想到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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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天下午,515寝室的四只才总算就位。四人一个寒假未见,免不了有好一番的插科打诨,互诉相思。

早上报完名后,慕寸心抽空去了一趟陆家,将设计稿拿给陆心雨过目。

陆心雨对慕寸心的总体设计还算满意,只是在一些小细节方面两人还存在分歧。她答应陆心雨回去再修改一下。

陆芜有好一段时间没看过慕寸心了。现在突然看到还真有些意外。意外之余又有几分暗自窃喜。

慕寸心那天穿了一条黑色的毛呢裙,配黑色的漆皮短靴,被丝袜包裹住的两条腿笔直修长,气质冷艳独到,犹如高贵的黑天鹅。

平时慕寸心都是卫衣配牛子裤,要多休闲有多休闲,第一次看她打扮得这样冷艳,陆芜还真觉得有些惊艳。

陆芜从第一眼见到慕寸心开始就觉得她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不过他陆大少可不怕,他最喜欢的就是有挑战的项目。

结束的时候陆芜一直坚持送慕寸心回学校。她左推右拒最后还是推脱不了。

还没到学校,慕寸心远远地就让陆芜停车了。他那辆骚包的劳斯莱斯如果被熟人看到,那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大学三年,她从未申请过贫困生助学金。大二那年班主任同情她的遭遇,认为她没有父亲,想给她一个名额。慕寸心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因为她不想自己成为所有人讨论的对象,不想自己每天都顶着别人同情的目光。穷是她自己的事,她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后来总有一些言论空穴来风,时不时抨击她一下,大抵就是说她被人包养。只是那些人苦于没有证据,很多时候都不了了之。

这个社会对于长得明眸皓齿又穷得两袖清风的女人总是格外苛责,谁都只会戴着有色眼镜看你,何况她还一身傲骨。

她虽然清贫,但真的是一身傲骨。摸滚打爬至今,没少吃亏。

进大一的时候就有很多男生追求她,可是她都寡淡地拒绝了。久而久之一些不利的言论就冒出来了。大抵就是说她假清高,娇柔做作,被人包养。她声名狼藉大多也是源于此。

这些还都不算,更让人不耻的是一些长得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明确表示要包养她。她为此没少丢工作。

她骨子里还是随了母亲,即使这些年过得拮据又拧巴,即使柳含烟对奢侈品有些与生俱来的狂热,她也没想过出卖肉体,出卖自己的灵魂。

这个社会浮华虚荣,很多人其实已经烂到骨子里了。不说别的,单单C大南门停着的一辆辆豪车就可见一斑。

而她之所以没有随波逐流,放任自己,归根结底还是要感谢师父这些年耳提面命,事事叮嘱。

陆芜自然不懂慕寸心的思量,他只当她刻意在和自己拉开距离。硬是大摇大摆地将他那辆招摇的劳斯莱斯停在校门的正中央。

时值傍晚,许多学生出去吃饭,人来人往,许多学生对着这辆红色的劳斯莱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慕寸心躲在车厢里几乎将脑袋埋在了座位上。

陆芜一看乐了,“有这么恐怖吗?”

慕寸心狠狠地瞪他一眼,“都怪你。”

“没想到你还怕这个。”陆芜心情不错,脸上挂着邪魅的笑容,他似乎想到对付这姑娘的办法了。

慕寸心不愿再理他,等人少了之后才蹑手蹑脚地下车。

一溜烟的功夫人就跑远了。

陆芜看着女孩落荒而逃的背影勾了勾唇角。

~~

这边商离衡却在医院里焦急不安。

昨晚送慕寸心回学校后,他开车回家,在路上突然接到范家的电话,说老太太又突然晕倒了。他挂完电话二话不说就跑到了医院。

大半夜值班医生紧急抢救,又是好一番的手忙脚乱。但好在人是抢救回来了。只是商离衡不确定下一次还能不能抢救回来。老太太已经病入膏肓了,年后这半个多月就昏倒了两次。

老鬼那边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商离衡烦躁地简直想杀人。

范希文小朋友直抹眼泪,看到他一个劲儿在哭。他不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如果慕寸心在一定会好许多,她哄孩子很有一套。可是一想到她,他又更加烦躁了。

这段时间公司加班加点赶制《为了无悔的等待》,全公司上下都忙翻了。他也就没怎么顾得上老太太了。

隔着玻璃窗看着ICU里全身插满管子的老太太,他再一次不安地意识到老人家真的没多少时间了。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他无能为力,却只求能让老人家没有遗憾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