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次听到他的声音,低沉厚重,听的人的心都跟着嗡嗡的震。年轻的时候,妈妈是不是也想过培养他唱曲呢?

我很努力的微笑,克制颤抖,声音清越:“我姓商瞿,单名个宁字。商瞿家三兄妹,商瞿冬和商瞿夏,都是以他们出生时的季节命名,唯独我,单名个宁字。”

刚入学的时候袁兮苦着脸说:商瞿宁,商瞿宁,你的名字好难念!啊!我知道了,定是你爸爸姓商,你妈妈姓瞿,还希望你宁静美好,所以才取名叫商瞿宁!

我笑:就你聪明!是啊,我的名字是我爸爸的姓。

她听得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宁谡。

他比照片上要沧桑了许多,毕竟,那时候他还只是子午门最得意的弟子,爸爸的大师兄,妈妈青梅竹马的恋人。

此时的他已完全没有当年的恣意飞扬,但有种特有的,作为军人出身的威武气势。

我看见他的手微微抖动,稍抬,就有人将烟送到他嘴边,他狠狠地吸口,再吐出来,烟雾缭绕,我却清晰地看见他眼中有液体晶莹闪动。

他再挥挥手,除了我所有人都静默的走出去。

他缓缓走过来,果然是个非常高大的男子,在他神色复杂的近乎扭曲的细细打量我的时候,我也得以好好的观察他。

嗯嗯,个很有味道的老帅哥。

我绝对相信,在年轻的时候,他定是个相当于万人迷的角色。他的唇也很薄,这样的唇果然是薄情呵……我忽然发现原来我的额头和鼻子跟他是很像的,他有很浓重的眉毛,可惜左边的眉毛尾部有个很明显的疤,斜斜的穿过额头,没入鬓角。这样看他的下巴上也有处疤痕……

不知他有没有后悔过……当初毅然决然的要去当兵,不惜与师祖决裂,放弃继承……抛下母亲……

定是后悔了吧,否则为何要偷偷回去……

我胡乱的想着,忽然听见他破碎的说:“……我从来不知道……她……真的心狠……”

我终于鼓起勇气正视他的眼睛,可他却仓皇的用大手遮住,不堪重负似的连连退了好几步。

我看见这个道上赫赫有名的硬汉的眼泪,啪嗒声的落下来。

我忽然觉得他也许没有那么可恶。

于是我笑:“老头子……我饿了。”

……

我在强子惊愕的目光下得到了最尊贵的对待,宁老头子对我是千依百顺,我还老大不客气的住了下来,吃香喝辣。

我坐在宁老头子的大椅子上,把脚搭在他的办公桌上,他坐在旁的单人沙发看资料,间或他严肃的脸会转过来看我,眼中都是宠溺的光。

他曾经试着跟我解释那段岁月,他心头的秘密城堡,被我坚决的打断。

我非常喜欢的作家写本书“到处是秘密”,女主被秘密伤了次就再也不肯听秘密。

我真的理解。

我宁愿自己编造最美丽的诠释。

我不明不白的横空出现,对外自然是绝对机密,但在宁老大窝里引起了极大的骚动,他几十年不近女色的铁汉招牌被彻底摧毁,我曾在走廊听见人啧啧感叹:“原来喜欢这样年轻的!”后面省略数千字慨叹。

我见到宁爷哈哈大笑,将所听字不差的复述给他,看他钢板样的脸如进铸铁炉样烧红扭曲。

足不出户,却仍是听说最近道上很乱,鸡犬不宁。

终于宁老头子开口:“你要不要出面稍稍解释下,要不别人会以为我是劫持女人以达到目的之流。”

“对,你不是,你是抛弃女人以达目的之流。”我句话把他噎得死死的,看他那样我怪不忍心的,眼看要走了,所谓其言也善,我安慰他:“算了吧,本来最近你的名誉也所剩无几,正好起败光了得了。”

他无奈的笑,揉我的头发。

过会他眉头紧皱,真的像个心事重重的父亲:“你跟颜大什么关系?”

“没关系。”我答的干干脆脆,顺手再塞块糯米饼,我最近胃口很好。

“不要撒谎。”

“老头子~”我丝毫不把他端出的威严放在眼里,漫不经心的继续进攻其他零食,再不吃过俩月就吃不着了,我最近真是胖了不少。

“那他这么卖命的找你?听说前几天还因车速太快在高架桥上肇事,自从查出你在我这,已经亲自领人挑了我好几个场子了。”

我眼皮跳:“哦,我欠他钱。”

“简直不要命,你知道我手下都配枪的,子弹无眼啊……”

“我喜欢这个味道,是冬瓜做的?”

“这颜大虽然年纪轻但却是个难得的对手,看东西有套,但这次太沉不住气!”

“喂,你要不要块?不要我都吃了。”

“昨天竟敢杀到总部来,虽说这里他是地头蛇,但也太过嚣张了。跟我硬碰,他捞不到好处。”

“我吃光了,还有没有?”

“我已经吩咐下去,他再来砸场,就干脆了结此事。”

我终于装不住,拍拍手上的渣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颜大若是这么好解决你何必筹划两年多没有进展,还亲自跑来?你究竟想说什么?”

老头子闻言豪气的大笑,竟有些慈爱的味道:“你这是偏心眼!他的帮确是难得规整,就是我这两年捞不到好处,但是他耗不过我的!”

“你为什么要倒卖军火?这事很折寿知不知道?”我很想说缺德,没胆。

宁老大低头看着我,瞬间我觉得他非常的高大,直高到我看不到的地方:“丫头,有很多事情不如表面看的这样单纯简单。想要强大,并不是简单的商品买卖就可以。有太多事情我们不得不做。伊丽莎白世为了独占海域,也派军队假扮海盗掠劫西班牙的商队……总之,我有我的理由,哪怕是折寿,我也认了,左右我要那么长寿命也无用。”

我忽视心头的震动和酸楚:“那你就非要B城的路不可?”我皱眉。

“……这是大人的事情。”声音虽然慈爱,但其中的坚决不难听出,我暗叹自己命苦,临行前想做次好事却定要伤筋动骨……

宁老头子顿了顿,似乎是有意转移话题:“我其实只是想说,丫头,爱个人,要不顾切拼尽全力争取,你这可不像我了!”

我撇嘴:“那你为什么不去追妈?别说你不爱她啊!”

他怔,却脸色黯然却也坦然:“那不样。她已经结婚了!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夺他人之妻!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那就是了。”我懒得提醒他若是他真能这样坚决又哪里来的我,不过当初他若是坚持,现在妈妈定是宁太太了吧。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小女子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我无意隐瞒,这两年不知犯什么,打交道的人道行都比我深得多,我很识时务的,没打算做无谓挣扎,坦白了事。我抻个懒腰,吃多了,食困!

“……颜大结婚了???!!!不可能啊!没听说啊!!!”

“是,他结婚了。” 我闭上眼睛,有什么东西从左胸腔第二根肋骨下流出,湿冷湿冷的。

“……妈的!这个臭小子!!!平时看他风度翩翩道貌岸然的!没想到结了婚还出来勾搭我姑娘!!!王八蛋!!!看我这回不毙了他!!!”

我笑,觉得温暖:“是我勾搭他的……我看他好看,是我见过得最有气度的男人,我先跟他搭讪,请他喝酒,我知道他孤寂且别人对他色恭敬,就故意天天在他面前得意洋洋,我说我没打过高尔夫,我说我没见过萤火虫,我说我没打过靶,我说我没吃过正宗的法国大餐……

“老头子你不知道,我对男人很有手,他看我眼我就知道他对我有没有意思有多少意思。我知道他那个人虽然女人多但活得其实清高,我故意创造那么多个回忆,给他洗脑,让他无论干什么都能想起我来,我本来以为我的对手是他弟弟,所以只要在他心目中我的地位高于他对颜晋的保护就好……去年出了件意外,他对我非常愧疚,我选择那个时候跟他摊牌。

“结果没成功成仁了,我发现我错了,事情超过我想象,那时我撤的当机立断,让他辈子怀着愧疚的心牢牢的记住我。

“结果我发现遭报应了,这次终于我把自己搭上了,原来是喜欢还是爱,要听老天的,谁想什么全没用的。

“我荒废了年的时间,反而沉淀的让自己更加铭心刻骨,我端着我的骄傲下不来台,又惴惴不安怕他身边围绕各色美女真的忘记我……女人是这样的,总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否则也不会有我的,是吧?可见遗传的可怕。”我自嘲,眯起眼:“终于我又见到他,知道他直记着我,但我也同时知道若是这样真相绝不是我能承受……可是太迟了,他……也真的……心狠。”

终于都说了出来,我顿觉轻松许多。

这两年云里雾里的日子,什么在我手上开始,又什么在我手中结束,又有什么轰然离去,丝毫不理会人们卑微的渴求。

“……既然这样……那……他媳妇很难摆平?要不然我出面……”完蛋,伟大的父爱和多年缺席的迫切补偿心理,战胜了他的道德防线。

“老头子,事情至此我已经足够羞耻,我只盼速速离开,从此相望于江湖。此事可怪他结婚结得太早太隐秘太轻易,无人知晓无人提及;可怪我同他样白目都是到事情无法收拾泥足深陷时才发现对彼此的感情;可怪天怪地怪命运……但是我再怎么胡搅蛮缠,就是怪不到那女人……

“人类社会有所谓道德,是人这种高等动物的标志,进化的要点,我爹娘生养我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让我到社会上做这些寡廉少耻的事,这又跟畜牲又有什么分别。说来讽刺,大哥足够了解我,早就坚决推开我说事实会让我恨自己恨他,真是太过中肯……更何况又有那句话说得太好——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我和颜大的事情自此揭过再也不提。

我仍然仗着宁老大夸张的溺爱,在他的老窝里无法无天,享受我生命中珍贵的父爱。

然后,我终于等到这天。

强子勉力镇定却仍掩不住慌张的冲进来:“商瞿小姐,请迅速跟我离开,现在这里不太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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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强子勉力镇定却仍掩不住慌张的冲进来:“商瞿小姐,请迅速跟我离开,现在这里不太安全。”

空气里有种蠢蠢欲动的黑暗气息,弥漫着血腥的味道,侧耳细听有子弹经过消音器后尖锐的破空声。

“强子,你拦不住我。带我去中心战场。”

“商瞿小姐,请你不要让属下为难,宁爷最关注的就是你的安危,你要去涉险,就得踩过我的尸体。”

以死相要?好方法,他的确拦不住我,可我并不能杀他:“强子,你知道,现在留血受伤的有你的兄弟,甚至有些过了今天你再也见不到。而我,是唯个可以阻止这切的人。”我看他逐渐动摇,但军令不可违还是扎根在他的心中,“而且,强子,我有很多种办法让你倒地不起浑身无力,而不用杀你……我们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你是直接带我去,还是让我自己去瞎闯?”

我们躲在角落里,看着血花飞溅。

大哥着身白衣,枪法精准,但不致命,帅的不像话。

我还记得最初,我好奇帮派火拼live版。

那歌舞升平派祥和之下就是丑恶的血腥交易。

那时的大哥也是今天的样子,脸色苍白,唇角勾着莫名的笑。

这笑在那时的我的眼中,有种妖异的吸引力。

而如今,我才明白,那笑实为苦笑,大哥是真真不愿意血腥杀戮的事情发生。

终于,宁爷掏出了枪,他瞄准的是大七。

看着他拉开保险栓,手指微微着力……

我心里默念阿弥陀佛,然后提气飞身出去,伴随着强子惊恐的呼叫。

其实我才不管宁老头子射的是谁,只要是他射的就行,我腿都麻了,实在蹲不住了。

不过,如果他射的是大哥,我恐怕就还要蹲着,我们的关系层层叠叠,早已算不清了,还是别再添乱,今天就是最后报。

我没有扑向大七,我的目的是让那颗子弹打到我,所以我走捷径,取了个直角,杀入火线。

这些天我直在琢磨那子弹到底打到哪里好。最好不要伤了骨头,不要伤在常常露出来的地方,不要伤及内脏,不要妨碍我修养时间的日常生活,不要耽误我赴法的行程……

我想了很多很多,最后选定大腿这块丰腴的肥肉。

自从在宁老头子这里住着,我勤勤恳恳的研究射击,生怕到时候有个万。

但所谓子弹无眼是真的,我如今的能耐也不过学些阻击的皮毛和自我防护,只能确保我不会枪送命。

结果……可能这些日子宁老头子把我喂的太好了我重了不少,起跳就有点低,又拖累了动作。

总之,我大腿都落地了子弹还没过来,我心里暗叫我命休矣,赶紧卧倒,然后火辣辣的疼痛顺着我的左臂蔓延到全身。

毫不做作的大声惨叫,倒地不起。

疼得我冷汗直流,脑袋嗡嗡响。

有瞬间原本嘈乱的大厅安静非常,然后两帮的威严的瓢把子目标致的向我冲过来,脚步零乱,大呼小叫。

我想说快别嚷嚷了,太掉价儿了!吵吵的我脑袋疼,可却痛得说不出话来。

“宁!!”

“宁儿!!!!你怎么样啊?!!老贺哪?!!!!快把老贺给我叫过来!!!!!!!”老贺是医生,对枪伤刀伤很有套。

我哼哼呀呀的躺在宁老头的怀里,也想催催老贺快走两步,可是映入眼帘两张焦急心痛的脸让我想起我还有正事要干呢!

咬咬牙,把喊疼的话咽回肚里:“老头子……”不错,声音虚弱颤抖,能让听者心头震动。果然,宁老头子震,连眉毛都跟着抖:“嗳!宁儿,你怎么样啊?别怕,老贺马上就来了啊!”

“老头子……我会不会死啊……呜……”我看见他瞬间戾气迸发,神色焦灼无比,大声嚷嚷:“傻丫头!!!说什么哪?!!!呸呸!!!你定不会死的!!!绝对不可能!!!不就颗子弹么?!想你爹我当初身中数十弹如今不样活得好好的?!!放心啊!!!”

“老头子……你、你小点声……”

“啊?!!你说什么??宁儿??”我头都要炸了。

“我说……你看……军火造孽啊……哎呦……每发子弹打中个人,都会有他们的亲友为他们心痛难过……哎呦……也许,你有你不得不坚持的理由,但至少,不要,再逼颜洛。”

我勉力把话说完,撑着看到老头子倏然变色的脸后,两眼闭,哀哀的叫痛,感觉冷汗直流。

我千算万算算不到竟然这么痛,子弹穿洞的痛与擦伤刀伤相比简直差了不知多少个重量级。

这个死老贺,走得也忒慢了!!!

皇天保佑,我养的肥膘总算有点用,子弹嵌在左大臂的肉里,擦伤骨头,但还好不多,没有断。

处理伤口的时候,老头子直在旁边痛心疾首的上窜下跳。终于切停当,黑帮首席医师老贺像众多医生样,留下句:“好好修养。”毫无新意。

拥挤不堪的房间开始陆续清场,最后剩下的竟然是大哥。

似乎又是很久没有见,刚刚自始至终我也眼都没有看他。

他缓缓走过来坐在我的床边,动作僵硬缓慢:“……怎么那么傻……哪怕陪掉整个焰帮我也不想你受丝伤害。”声音疲惫不堪。

我在心里微微的笑。

我信。

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