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才知是那个天南海北跑的夏这次拉了笔买卖要单干,想听听颜家的意见,所以约来这里见面,顺便尝尝新菜色。

我看晋略有些犹豫的神色便知大哥应该也在座,正想告辞却听沐沐说:“夏也在?那定要起吃了,包厢够大么?”

颜晋笑:“这是当然,沐和宁要赏脸,就是不够,拆墙卸瓦也得腾出地方来啊!”

我愣:“你别跟我说这也是你家开的!”

颜晋微笑的点头。

我哀号:“拜托!你们还能不能给别人留条活路了?”

沐也笑,淡淡的说:“颜家的生意都快垄断全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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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进到贵宾包房的时候里面坐着夏、颜洛和个面生的中年男人。夏看见我愣,然后立刻就哇哇叫:“天哪!宁!你面无血色双颊凹陷……你□的好惨啊!”

我狠狠地打他:“哪里有那么惨!你不要夸张!我这是白皙骨感好不好!”

工作的忙碌确实让我瘦了点,回国后也没有时间去晒太阳,原来在法国保持得漂亮的小麦色皮肤渐渐退了下来。我跟夏那个大忙人转眼也是几个月不见,难怪他大惊小怪。

夏还在我身边啧啧的感叹着,我心知他是怕屋内气氛尴尬,也就由着他去。

然后我坦荡的看向旁正在拿烟的颜洛,落落大方的笑:“颜大哥,好久不见了。”

他微微震动,回视我,也笑得没有破绽:“呦,这不是商瞿宁么?还有肖沐啊,快坐,坐!啊,这位是我们的投资顾问,霍先生。”

两两相望,我看着他的鼻子,他看着我的眉毛。

我没有拘束或客气,狠狠地点了几个菜,又要了鲜榨的果汁和酸奶。

这时颜晋开始翻老账:“宁,年前那事到底怎么回事?现在淡淡了,要不要把辛妮调走?”话音落全桌人都看过来,这事沐沐也不知情,我特心虚,在颜晋应大家之邀叙述事件始末之时我狗腿的给沐沐倒酸奶和布菜。沐沐只能无奈的看着我。

颜晋故事讲完,光讲他看到的那段自然有点血腥,大家都等着我回话呢,我这又从何解释?总不能说这是俩女人争风吃醋来着吧?多掉价啊!只能赶紧说:“那个,都是误会了误会,已经没事了,辛妮挺好的,别动她。”

大家静默,最有资格的沐沐不负众望的开口:“不是说好不惹事的么?你这个脾气啊……你这样还不如去颜大哥的公司工作,有晋看着日子也会舒服点。”

我就知道大家都安这个心思,拽着沐的手臂撒娇:“哎呀沐沐~人家真的没事的!同事之间的小摩擦,难免的嘛,真不是我惹事!真的,这你不去咬狗,挡不住狗来咬你啊!我这不过是倒霉,不用担心啦!我这前二十几年不用人看不也好好的活着……”

“你这性格,以前在校园里当然没事,到了社会上,环境险恶啊!别怎么死得都不知道!”该死的夏开始火上浇油。

“哎呀!你们就别管了!那个女人之间的事你们不懂!”我强硬的做结,然后恨恨的看颜晋,侬且等着!害我家沐沐操心!

颜晋识趣的开口:“我看事情也不是很严重,宁和其他人相处得都很好,这个辛妮也是素来嚣张些,”说到这里顿顿,状似无意的看向大哥,又道:“也不用太担心了,左右在这个圈子里,断然不会让宁出什么差错的。”

大家闻言也都不再多说什么,男人们开始谈他们的商场啊,投资啊,走势啊,而显然每个话题都要等颜洛做总结性发言,他的声音流畅思路清晰,很有信服力的样子,我哪管这些无聊的事,只顾埋头大吃。

这时那个霍先生忽然出声,轻轻的喊了句:“颜总!”

我也看向大哥,这是我今天第次正眼看他,这是我四年来第次这样近距离的看他。

我看不出什么变化,似乎还是那张脸,又似乎不是。他微微低着头,像是在沉吟别人的话,脸色很苍白,嘴唇都几乎没有颜色,浓密的眉毛压得很低,在灯光的照射下黑得发青。我们的包厢大而富丽堂皇,水晶吊灯,光亮得刺眼,照得杯盘碗筷上的金边闪闪发亮,他坐在主座的华美扶手椅上,在这连成片近乎喧嚣的富贵奢华中,反显得非常的寂静孤单,似乎这切金色灯光的跳动至他都停止了下来,消弭无声。

我直知道他的手很美,骨节匀称手指修长,如他的主人样总是副举重若轻胸有成竹的样子。我曾看过这双手高高地扬起球杆,自信的握着方向盘,姿态美妙的端着高脚杯,或者极稳地拿着瑞士P228型自动手枪,甚至是坚定温暖的牵着我的手……然而此时,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枝通身雪白的香烟,微微颤抖却姿势优雅的点着烟灰,但却是对着面前的酒杯。

这看连我也很愕然,他甚至出神到连霍先生的低喊都没听见。气氛时僵在那里,大家都有些蒙住。正无所适从的当口,沐沐忽然举筷夹了些灯影牛肉,然后微微提高音量:“宁!多吃点,免得夏又多嘴。”

夏立刻反映:“我哪有多嘴啊!宁本来就瘦些了嘛!沐你了不起抱得美人归了,但也不能离间我和我们宝贝宁的感情啊!”

颜晋开口:“我觉得瘦点好啊,刚回来时我还以为宁你跑去催肥了呢!”

我没有说话,闷头把肉都吃了,这里的川菜果然够劲,辣得我嗓子好疼。

大哥也发话:“商瞿宁是瘦些,该多补补。”声音平静如刚刚,语气音调恰到好处,像个关怀的前辈,听不出丝毫疑点。旁的霍顾问则很有眼色的立刻换掉杯子。

“可是宁很挑嘴,葱姜蒜都丁点不沾不说,看到竹笋蘑菇香菜鸡肉也统统皱眉头,有时真让我苦恼。”沐沐淡淡的接过话,那语气简直是炫耀,温柔的看着我,伸手有意无意的划过我的脸颊。

我是不爱吃葱姜蒜,但不致于丁点不沾吧,那中华美食我还要不要吃了,还有那后四样明明是我钟爱的好不好?可是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回给他个依赖的笑容。这些沐沐明明都知道,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加入饭局样,我唯知道的是只要他高兴,我不在乎他做任何事伤害任何人。

我看见颜洛微微皱眉,没有言语,沐又给我夹块巴国玉米糕,轻声跟我说:“宁,你到冬天就手脚冰凉,尤其夜晚非要人抱抱才肯睡,这是血液循环不好知道么?要多吃玉米补充维生素E。”

饶是我再怎么后现代,此时脸也开始发红,谁知他又道:“还有,虽然你平时不痛经,但特殊时期,还是少吃些辣好。”

我们虽然低声交谈,但是在安静的包房中仍然清晰可闻,我顿时觉得坐立难安,不知他还要说什么话,只好以进为退了,我嫣然而笑,语气娇嗔:“我才不怕呢,反正有你照顾!”我的手轻轻搭到他的手背上,“你才是要少吃辣,太刺激了,多喝点酸奶吧!还有你的手好冰啊,要不要喝点汤?我帮你盛?”我声音缱绻,沐想要扮亲密么?没问题啊!

大哥推开椅子站起来,欠身:“失陪下。”唇角含笑,礼仪完美。

沐则含住我送到嘴边的汤匙,然后赞:“宁舀的汤都格外香。”

挨到散场的时候,别说我连夏的脸色都已经开始灰败了,毕竟都是职场中人了,好听些说要讲究职场伦理,大家目送大哥和颜晋先行上车离去后,我的神经几乎是顿然放松下来,几乎就要看着沐沐喊句:“过儿!”然后喷口鲜血了。夏也是长舒口气,看着我喃喃:“妖孽啊妖孽,你想要练功也不必牺牲兄弟我吧?”我则充耳不闻的对他甜甜笑,挽起肖沐的手亲密离去。

反观沐沐的心情简直可以用飞扬来形容,精神好得不得了。回家的路上他说想散散步,我们就手领着手走在还是呵气成霜的大街上,他甚至还高兴的哼起歌来。

我实在忍不住:“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他却反问我:“宁,你恨你母亲么?”

我愣下,坦诚道:“以前恨的,现在算了。”我家里的事情沐都清楚。

“因为她背叛了你的父亲?”

“是。”

“因为她爱着别人却嫁给另个人,对爱情不忠?”

“是。”

“因为她既然作出婚姻的承诺,就该承担责任。可却对婚姻不忠?”

“是。”

“唉,宁,你知不知道你的世界里色彩太过鲜明?人生这样复杂,是无法以几个条框来衡量是非对错的。”

“……知道。”

“你知道,可却不认为自己有错,认为是这个社会病了,是么?”

“是。”

“那你又知不知道你对感情有洁癖?亲情,友情和爱情皆然?”

“……”

“虽然你表面乐观潇洒,可是这样很容易自苦,知道么?”

“知道。”

“宁,其实人生真的很短,很多机会稍纵即逝,很多感情可遇不可求,很多人有缘无份,有的时候我们真的没有时间去计较这许多,错过了,真的就是生。明白么?”

“明白。”

“不,你不明白。”

三十

天气开始微微转暖,春天越来越近,我的心情却日益烦躁,不是因为公司越来越忙,不是因为辛妮越来越跋扈。

春天,万物复苏,百病扬头。

火车站前的商用楼已经夯完地基,这日我正带着安全帽捧着图纸与几个同事诚惶诚恐的聆听总工程师大七同志的教诲。

总工大人的电话响起,他接起后答了句:“颜经理……是的没错。”就脸色变。看我眼,嘴里说着:“肖沐入院?医大附属医院血研所?是的,好的,知道了,好。”

然后挂断电话,展开图纸,略停秒钟,对脸色已经苍白似鬼的我说:“商瞿,你上次做的钢筋配比率很精准,你去将其他构件的也做出来,列个表格明天直接交给我。”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

大七深深地看我眼,我知道这是支持,可是我只觉片空茫的冰冷。

“其他人跟我到下面看看,商瞿你先去吧,”他顿下,“不要着急。”

我到医院时颜晋已经在那里,他简洁的说:“保姆中午发现他晕倒在书房,现在还在检查。”他把虚弱的我拎样的带到主治医师眼前,那个严肃的中年医生已经认识我,此刻深皱眉头:“肖沐最近有没有间或呕吐?”

“没有。”我回答得快速坚定,又补充:“至少跟我在起时没有。”

“那他有没有开始关节剧烈疼痛?”

“……他没说。”此刻我已经不能确定,自责狠狠地占领我的心。

中年医生却理解的点点头:“肖沐确实不会说。”然后展露了医生少有的温情,拍拍我的肩膀:“不要太担心了,目前情况还在控制中,但是恐怕要留院了。”

“霍主任,肖沐他……病情加重了?”

“是的,现在在等检验报告,恐怕是开始出现溶血症状。”

肖沐醒来的时候我正在傻傻的对着他讲话,他睁开漂亮的眼睛时,我的嘴张开半,僵在那里。

他就笑了,那笑容那样美好纯粹,绽放在片白色的枕被中,看得我几乎落下泪来。

“喝水。”他的声音有带点撒娇的样子,我抿嘴笑,将水杯递到他嘴边,扶他起身。

“沐,你是不是因为胸痛昏倒的?”

“嗳。”

“现在还痛么?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

“呃……检验报告下午才会出来。”

“嗯。”

“呃,肖伯伯在非洲考察,明天就回国。”

“嗯。”

“嗯……保姆回去炖汤了,会回来。你饿么?要不要我去买吃的?”

“宁,你不要担心。”沐轻轻拉住我的手。

“……我没有。”

“宁担心话就变很多呢。”

我无言以对,仓皇的视线与沐沐相接,狼狈的侧过脸去。

沐沐轻抚我的脸颊,“傻丫头,哭什么。”

我回过头来:“沐……你怎么……”却又说不下去。

“宁,对不起。”

“不要……”

他打断我:“真的对不起,看见你为我哭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可是却可耻的感到满足。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会有这样天……”

“不要说了!沐,不要说了。没有那样天,没有!你说过你要直爱我陪着我照顾我,你说过要给我个家,你说过要陪我去看漓江的水黄山的云,你说过要跟我去膜拜埃及的风沙和聆听爱琴海的浪涛……沐,你说了那么多那么多啊……你还说过要给我最忠贞的承诺,生世不离不弃……你……你怎么能……”我哽咽得没有办法继续,只是狠狠地攥住他的手,似乎这样就可以留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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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回老妖婆早先置办的小公寓并没有费多大事,我的东西并不多,我没有办法个人住在那个空荡荡的大房子里。

午后我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日益变绿的草坪,忽然觉得原来人生竟可以是这样的空旷悲凉。

曾经那个仰起头笑的不可世的小丫头终究敌不过时间的风沙,那个时候的我以为世界是我的,没有我得不到的,只有我不想要的。

可是,原来,人生竟是这样的。

花开花谢,去去留留,再怎么痛或苦,再怎么不情愿,日子还是要过,是挨或是忍,都还是要过,不只要过,还要笑脸迎人。

已经请了三天假,仍然要去上班的。

没想到到公司风云变色,人人脸上挂着喜色,行色匆匆,我抓住李舒问:“怎么了?集体中彩票了?”

她停下正在喀吧喀吧嚼的薯片:“虽不中亦不远矣,听说咱老板终于如愿以偿攀上大树了。”

我顿觉不对:“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啊,J L这几年做大,但是业内有权势有关系的多了,互相倾轧,生存是越来越艰难,别看现在表面风光,咱叶头背地里都不知道掉了多少把头发了!单干确实比较自由,但是干这行哪能没点猫腻,就怕像隔壁市的宁总那样,你知道他之前多风光,颜大总裁见他都要哈哈腰!结果呢?树敌太多,被人先是告工地安全问题,再因为绿化不达标不予竣工验收,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负面消息,再后来更说他杀人放火什么的,转眼变通缉犯!你说滑不滑稽?真是船沉万人踩!到后来家当都被颜廷收了不说,人现在也不见了,你说现在叶头能不怕么?”

我低头喝水:“颜廷倒是捡了大便宜。”

李舒看我眼,勾起笑:“商瞿得了吧!听你这么说就知道你也知道内幕的对不对?别以为我看不出你跟颜晋的那点事,我现在告诉你件你不定知道的。”她压低声音,“当年宁总沉船的时候……叶晖也跟着踩来着!他踩当然不是为了整宁总,是因为当时业内都传——颜大总裁把自己和宁总拴到根线上了!荣俱荣损俱损!怎么样?够劲吧?结果颜大不但没倒现在缓过劲来了比以前更具实力了,你说他能不怕么?当年宁总挺过后不干了,把也不剩几个钱的家当和相当珍贵的人脉给了颜大总裁,我跟你说,颜大总裁的手段……那是相当恐怖了,那些曾经踩过宁总的现在都不知哪去了。所以叶晖才把辛妮当菩萨供着,生怕自己哪天也倏的不见了!”

“他供辛妮有什么用?明眼人都知道根本就没谱的事。”

“可是这也没有办法啊。这么些年,颜大就跟这么个人传过绯闻哪!”

正说着话,叶晖急匆匆的进来,叫了财务经理,行政经理,人事经理还有我和辛妮:“马上带齐材料,十分钟后楼下集合!”然后阵风似的卷进自己的办公室。

所有人都闻声而动,刚回来上班的我有点缓不过神来问李舒:“什么材料?”

李舒噙着吊儿郎当的笑:“你什么都不用带,你去是为了跟辛总监和颜经理套交情的。”

“套交情?我们要去颜廷?难道……你说的大树是颜廷?我以为是颜廷的对手……”

她白我眼:“颜廷哪有对手?”

“可是颜、总裁没道理要收购J L啊,他对敌人从不手软,不挤垮我们至少也是恶意吞并啊!”

她耸肩:“所以说——”李舒将身子神秘兮兮的向前压,“这其中有猫腻!就是不知道是谁的能耐了~搞不好我们都看低了辛妮呢。”

我们被美丽得体的秘书小姐请进会议室稍后时是14点10分,等了足足二十分钟还不见人,原本情绪就非常不爽的我越来越烦躁,反观大家全都面无异色,询问之下才知我们的约会竟是定在15点整。

我他奶奶的%·—*¥……我极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跟自己说要冷静,官大级压死人何况是老板,他说几点就是几点,然后托词尿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