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问他鬼身长什么样又不大好,我想了半天只得拐弯抹角道:“花公子的人身大概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了,即便是在阳间也一样。”

花子箫微微一怔,道:“我没有人身。”

我眨了眨眼:“你没有人身?那现在这是……鬼身?”

刚好这时我们走到了奈何桥旁,花子箫道:“我看见了熟人,去和他聊聊。”

奈何桥旁站着一个衣着考究的白发老翁。花子箫道:“六爷,腿站麻了么。”

老翁道:“老太婆现在在阳间身体好,我乐意见她这样健康地活着,再久也可以等。”

老年夫妻的感情总是令人动容,旁边的几个同样在桥上等候的黄毛丫头鬼自觉小巫见大巫,都热泪盈眶起来。

老翁道:“美人公子,我死了到现在也有三十余载了罢,那会儿就见你在这,连鬼帝都会投胎去人间一游,怎么你就没想过呢?”

花子箫道:“六爷上次不是才催过我么,我已经说过了,我喜欢幽都。投了胎,未必会有现在这般快活。”

“幽都阴气太重,到底只是暂留地,你这又是何苦。”

花子箫笑了笑,和他别过便又重新走向我。

其实经他们这么一说,我才察觉这六道轮回总有诸多规矩,譬如众鬼总觉得鬼门关一定得过,奈何桥一定得走,孟婆汤一定得喝,胎也一定得投。如果你不转世不投胎,那你就是怪胎。

其实谁又规定过鬼一定要转世?不过是人定的框框条条罢了。

我道:“花公子,除去阎罗王和无常二爷那些繁务缠身的大忙人,你是我见过唯一对阴间恋恋不舍的人。”

“我不是对阴间恋恋不舍,只是不想转世。对大部分人而言,只要转世,一切都好办,一切可重头。”花子箫用笛指了指奈何桥,“可对我而言,真正过了这座桥,喝了那口汤,才算是到了尽头。”

他这样一说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但我和他才认识,问太多到底不大礼貌,只是接着他的话应对了几句便在幽都里与他暂别。

进城后我越过判官殿,直接去阎王殿找老爹。果不其然,阎罗王、牛头马面又和他围成了一桌。见我来了,爹抽着大麻欲仙欲死地说道:“媚媚,工作的问题你找为父就不对了,应该去找少卿那小子,他会给你安排个好司职的。”

我如何没找过少卿?

“夫人,我不忍心你在外面饱经风霜。你只需要在家里弹弹琴种种花,等着相公我把银子全部给你挣回来给你数便是。”

——以上是少卿的原话。

我还在石化状态,爹又补充了一句:“至于你三个夫君,我们择日把你跟他们的喜事办了吧。马面,这牌我来和,你去帮我女儿翻翻黄历挑个良辰吉日……”说到这,他身子稍微抖了一下,因为我拍了拍他的肩。

“女儿,有话好商量,这牌为父先不打了便是……”老爹终于放下烟杆和麻将,畏畏缩缩地看着我,老老实实开始为我安排司职。

不负众夫之望,作为女的夜叉,我拿下的司职便是鬼门关提督。鬼门关提督何解?便是在以鬼门关为起点往幽都城内走,在方圆百里的范围内巡逻看门,凡遇闹事者,砍。

“媚媚,你身上流着为父王八之血,给那些小鬼们点厉害瞧瞧。”老爹难得热血地拍拍我的肩,“倘若干不下去,随时找为父,为父立马给你换司职。”

大概是心有愧疚,老爹对我一向溺爱到有些害怕。

其实成为“属泥鳅的老王八”之前,他清廉得要命。到什么程度呢?简而言之,就是连我满月时人家多送了十两白银都会被关门放狗。

当年爹是个三品参议,这个品级的官职在京城简直跟蚂蚁似的多,可他的工作得和丞相打交道,来拍我们家送礼拍马的人是年年有月月有。

爹出仕的前十年里,和他同期赶考的进士们都也飞黄腾达。爹却和二十年前一样还是个小参议,老老实实领着每月二十多两的俸银过日子。娘那边的亲戚对他意见大得很,说他不懂从官之道不知变通,说这二十两银子请官员们吃一顿饭都不够。我娘多少有些受影响,但嘴上从来不说。

后来右丞相死于一场大病,新上任的丞相不那么护着他,那些旧时被他拒在门外的官员们用不到半年的时间把我们全家请出京师,让老爹到边境“升官”。

接下来的七年,娘的怨气之重,简直就跟这地府的女鬼似的。这多少也有些影响老爹,但老爹嘴上也从来不说。

七年后,叛军打到边境,我大哥被浩浩荡荡的敌人活捉砍了脑袋祭旗。到现在我都记得很清楚,当时升堂时“明镜高悬”几个大字下面空空如也。老娘准备喝一口上好的鹤顶红,老爹捅了二哥,正拿剑朝我走来,却在挥剑的前一秒住了手。

说时迟那时快,朝廷派了镇国将军和小王爷来平定叛变,我才侥幸没被自己的亲爹砍掉为国捐躯。事后,老爹的忠烈壮举总算为皇上察觉,他代替之前的废材当了右丞相,老娘成了一品诰命夫人,大哥二哥带着一长串谥号安葬在皇陵,我被指婚给了镇国将军,同时娘那边的一群舅舅姨妈也跟着鸡犬升天……总之,老爹他年过半百,才终于混出来。

三年后小王爷不知道哪根筋抽了,死活要皇上改掉我的亲事把我指婚于他。但老爹相当威武,到底还是遂了我的心愿,让我进了杨将军的家门。

只是从那以后,老爹也是越来越想不通。寒窗十年勒紧裤腰带奋斗数十年,最后加官进爵却是由两个儿子的脑袋换来的,这听上去怎么都有些不大对劲。不过他一滴眼泪也没掉,没有弄死那些以前让他“升官”的中书省混账们,而是做了一个伟大而正确的选择:和他们同流合污。

这一点从我弟和我的满月酒宴对比,还有他腰围的暴增速度就能看出来。

老爹余下的十年长胖了四十多斤,天天大鱼大肉吃喝嫖赌浑浑噩噩。有一天把家产都赌进去却输了个精光,他心脏本来就不好,那会儿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里没提上来,就。

他去世时我镇国将军已经被我克掉了,所以我们家的情形比十年前还凄惨些。侍卫们在家里搜刮老爹十年内败的万贯家财时,娘对我说:“当官就是这么回事,你清廉,官员们跟你过不去;你腐败,皇上跟你过不去。对也是错,错也是错,反正人睁眼闭眼几十年,还不如就这样吧。”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说的“就这样”到底是就哪样。我只知道自己从那以后没了什么盼头,毕竟亲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情爱方面一颗心又只挂在杨云身上。几乎是第一次与他见面后没多久,我便想和那浮肿的画皮女鬼伺候夫君那样对他,只要能嫁给他,哪怕为他做饭洗衣,吃他吃剩之食,洗他洗剩之水。哪怕亲眼撞见他对别的女人海誓山盟,自己到头来不过是个垫背的,也都可以装作毫不知情,心甘情愿。

很多时候女人总是这样,把自己放在让男人瞧不起的位置,一旦对方真的做出瞧不起自己的事,又会恼羞成怒。

*** *** ***

很快我就上岗开始进行提督的差事。每天化作鬼身,身后跟着一帮小夜叉,从鬼门关走到骨身街,从骨身街走到幻劫街,从幻劫街走到三仙楼,再从三仙楼走到西城……不得不说这司职真是又闲又威风,除了小夜叉们老在后面叽叽喳喳让人脑子有点疼,其他各方面我都觉得很圆满。

两日后,我在鬼门关门口巡街,迎面驶来一辆彩绘马车,花子箫和书童意生从里面走下来。花子箫看向我:“东方姑娘,我让人去查了查那个浸猪笼画皮鬼生前的端倪,现在有了结果,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她?”

“好。”

我让小夜叉们继续巡逻,自己跟着花子箫出了鬼门关。

“你看,实际上她的官人并不是她说的那样。他在阳间早就有了情妇。”

花子箫掏出一面镜子,里面映出了画皮女鬼丈夫此时的模样。他正搂着一个二十左右年轻貌美的女子躺在长椅上卿卿我我,两人都衣冠不整一脸懒洋洋的倦容,似乎刚办完好事。

花子箫道:“实际那画皮鬼是被她自己丈夫和情妇联手害死的,他们在她和家丁饭菜里下了药,让家丁在她睡觉时侵犯她,最后再让邻居来揭发。”

看见那对男女不知廉耻地亲热,我皱着眉头道:“这男人为何不直接纳妾,反倒要害死自己的结发妻子?”

“因为那画皮要的是一对一的夫妻关系,宁死不屈。”

听到这句话,我脑子短暂空白了一下,然后回想起了一个类似的场景。

当年,那人气息奄奄地躺在我的怀里,一直跟我道歉。我人生中少有如此失控,也不管他是否快死了,对他劈头盖脸一阵乱骂。那时自己实在太混乱了,骂了什么也记不大清楚,我就知道自己最后问了他一句:“这就是这么多年你连我手都不愿意碰的原因?你喜欢她,我不介意你纳妾,有必要这样对我吗!”

“媚娘,我对不起你。可是,她只能接受一对一的感情……”

他死了以后我觉得这场景实在有些好笑,一则丈夫都死了我还是完璧之身,二则他到死竟还是在为她设身处地而想。

回到京城以后,亲戚们表面上虽不说什么,实际底下都在偷偷怨我苟且偷生,没在战场上随他而去。

其实我大老远孤身一人策马从京城赶到边疆,确是为求能与他死在一处。可是,他最后留给我的却是这么一句话,我拿什么脸面随他而去?

*** *** ***

我和花子箫重新找到了那画皮鬼。她竟真长了颗花岗岩脑袋,一直在忘川旁同一个位置坐了几个晨宵。她是画皮鬼,浑身挂着水珠子坐在这通风口处,没初见时那么肿,但腐化的肉身已经开始发臭。

画皮和一般鬼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有恢复能力,所以之前我见到的画皮鬼多半都很爱惜自己的身子,只要条件允许,他们一定会裹着一层人皮防止下面的尸体烂得太快。可是这女画皮显然比一般画皮鬼都要超脱些,身上爬满了蛆,头上飞满了苍蝇似乎也无法影响她惊天动地的爱。对着这样执着痴情的人,连满腹锦绣的美人子箫都犹豫了好久才过去向她摊牌。

有过类似的经历,我大概能猜到这画皮会做些什么,没跟着一起去。果不其然,画皮颇具穿透力的凄惨尖叫传遍了忘川两岸,一路直奔黄泉。她用被虫子刨开的手刨着地上的土,疯狂摇头扯着嗓门嘶喊:

“你骗我,你骗我!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啊!!他只爱我一个人,他不可能这样对我!你们嫉妒,你们嫉妒啊啊——!!”

这叫声实在太惨了,我禁不住皱了皱脸。花子箫是资深老鬼,对她那又恐怖又可怜的模样毫不畏惧,蹲下来耐心地把镜子里的景象给她看。这下可好,惨叫声更高了几个调,我的小心肝都被她叫得乱颤起来。

把该交代的交代清楚了,花子箫大概也知道此时劝她投胎不会怎么管用,便转身随我离开。

走了好几里路都还能听见她的哭声,我实在有些不忍:“实在太冤了,难道就不能狠狠惩罚一下她丈夫么?”

花子箫道:“我已经把折子上交丰都大帝,他死后会在十八层地狱里挨个轮一回。只是这姑娘本身不愿意进鬼门关,若错过了投胎的好时机,却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点点头:“那明天我们再来劝劝她罢。”

花子箫停了一下才看向我,答道:“东方姑娘,你还要与我一起来?”

“当然。”

花子箫点点头,反应依旧是淡淡的,但眼角同样也有一抹淡淡的笑意:“那明天我来停云阁接你。”

回到停云阁,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客厅里烟雾缭绕,中间摆了个方桌,老爹、颜姬、谢必安、汤少卿正围成一圈搓麻将。

汤少卿格外严肃地盯着眼前的牌,像是每块麻将上都写了经文一样念来念去;谢必安挑着一边眉毛,斜眼看着他;老爹一直被人叫成老王八,那耐心可就是非凡的好,用小钩子往他的烟斗里塞烟草,还不时吹一吹;只有颜姬脾气不咋地,一只金靴子踩在板凳上,一手撑着下巴,一脸不耐烦地瞅着少卿:“再看那九筒都变麻子爬你脸上了,快出牌啊。”

少卿惊道:“你居然偷看我的牌!”

颜姬翻了翻妖媚的眼睛:“那柱香都快烧完了,这种水平你还打什么牌,回去生孩子罢。”

终于少卿还是出了一筒,颜姬用拇指和中指弹了二三筒:“汤记小饼子,吃。”

“你……你吃我!”

“就吃你,怎么着。”颜姬笑得花枝乱颤。

老爹这才不紧不慢地含着烟斗摸牌,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刚好少卿看见我了,射向我的视线直冒精光。我绕到他身后看了看他的牌,又看了看颜姬的,觉得这么好的手气被少卿打成这样也挺不容易。不过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打麻将。

我在少卿旁边坐下,帮他出了一次牌。

“媚媚回来了。”爹吐了一口烟,夹着烟斗,单手弹出他的牌。

谢必安吊灯下的脸是蛮英俊,却怎么看怎么不像善类:“娘子帮衬着小王爷,小王爷若再输,面子岂不是得丢大。”

颜姬吐了一口气:“这是男人的事,女人凑什么热闹,一边儿去一边儿去。”

我抬着眼皮子地看了他们一眼,见少卿又把手放在毫无逻辑的牌上,直接拨开他的手出牌,把老爹吃掉。而少卿这家伙手气不是一般好,他摸来的牌几乎都是哗啦啦一个色儿,加上我在旁边帮忙,不出几轮下来,骚狐狸和无常爷脸色一变。

“媚媚,这牌我们待会儿再打,先谈正事要紧。”

还是爹最懂我,但我岂能轻易放弃,摸了个牌用中指拇指读牌,把牌往外一推:“清一色,胡了。”完毕把手摊开,接过老爹的烟斗吸了一口,正眼也不看那俩男人,朝他们几个勾了勾手指头。

“夫人,果然还是你最厉害。”少卿热泪盈眶地搂着我的肩。

“怎么可能,这是巧合吧……”颜姬一脸不可置信。

“娘子出手果然不同凡响,我们再来一盘切磋切磋。”谢必安不卑不亢地推出银子。

这群少爷王爷无常爷想跟我斗,也不看看我以前是混的是什么地方。我内心充满鄙视地含着烟玩,谁知老爹感动地拍拍我的肩:“看你们如此融洽,为父想三天后的婚礼也可如常举行了!”

其实我不会抽烟,以前为应待丽春院的特殊场合,抽烟的架势倒是学了个十足。被老爹这样一说,那烟直接从鼻孔里喷出来,我被呛得狂咳飙泪:

“什,什么……”

爹放情地洗牌,从迷雾中抬起一双老泪纵横的眼:“为父心意已决,三日后为你们四个举办大婚!”

老爹看事情一向标新立异,诸如夫妇麻将桌上和乐融融,是以促成凤凰于飞,百岁之好。

三更天时我隐约听见颜姬抱怨太累,他们才总算散伙入寝。

这强媒硬保的事实在有点恐怖,但又找不到任何措辞推脱,翌日清晨我从噩梦中惊醒,轻手轻脚下楼准备去厨房里拿点凉馒头,却看见一个素衣男子的背影。

他的头发到腰长,此时以青丝松松地系在背心,几缕碎发垂在肩头,隐隐露出下面清秀的侧颜。原本以为是少卿,但少卿头发没这么长,肩膀也要更宽一些。这男人比较清瘦,也不似颜姬长了一头银白的发。见他在厨房里忙里忙外,我刚想开口问是什么人,他却闻声转过头来,愣了一下:

“已经起来了?”

“无……无常爷?”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严重受惊。

“又不是第一次见我,你那是什么脸。”

直到看见他有些藐视人的眼神,我才松了一口气。是平常的谢必安。可是看他一边拿碗筷一边盛稀饭,还穿得这样随意居家,实在无法和拿招魂牌顶高帽飞来飞去的勾魂阴帅联想到一起去。

没发多久呆,他已把稀饭和馒头放在我面前。和我对望了一眼以后,他又补充道:“那是什么表情?里面没有加人肉人血。”

“你怎么一大早就起来做饭了?”

“无常的司职忙得很,日日早出晚归,娘子以为我跟你一样闲么。”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亲自下厨做饭?这种事吩咐丫鬟去做便好。”

“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出生便有丫鬟做饭吃的。真是不知疾苦的大小姐,若没人伺候着,你迟早得饿死。”

也不知是否发型衣着改变的缘故,谢必安这一日的杀伤力比以往小了很多。他的头发又长又厚,放下来把脸衬得更加秀气俊俏。其实相较花子箫,我更喜欢谢必安这样的长相。谢必安生得俊,但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让人觉得真实。花子箫好看得有些太离谱了,性格也是虚虚渺渺,真似一缕飘在阴间的幽魂。

喝了几口稀饭,我向谢必安道了谢,正准备朝外面走去,他忽然递给我一面镜子:“这是生前镜,正面照生前的人身,反面照死后的鬼身,你先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为什么?”

“看你是个很容易被表象迷惑的人,脑子也不大机灵,遇到不熟的鬼可以用这个照一照,不然被人骗走吃了孽镜大人恐怕要弄死我们几个。”

“容易被表象迷惑的人?”我横着眼看他,“你的意思是我没早点看出你的长舌头么?”

谢必安回瞪我一眼,仰着下巴指了指窗外:“外面那个,别告诉我才认识他几天你便看中了他的内在。”

我向窗外探头,竟看见站在楼下的花子箫。

谢必安道:“他的鬼身确实不像同类那般吓人,但性格还真得小心一些。这阴间能把他看透彻的人,恐怕就只有他自己。”

*** *** ***

天微微亮,回魂街上只有几缕飘忽的鬼魂。纸钱行的白纸飘出来,像是大雪一样飞了满街。

我跑下楼朝花子箫挥挥手:“花公子,这么早?”

花子箫道:“我把你吵醒了?”

“你根本就没发出声音,怎么吵醒我?是我一夜没睡好……”我打了个呵欠,“走吧,还是那姑娘的事要紧。”

“好。”

他朝我微微一笑,与我并肩往前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鬼和人确实有很大差别,或许是要敏锐一些。和花子箫一起走在回魂街,我忽然发现这条街和阳间的很多街一样,走着走着,便有了似曾相识之感。像是曾经来过成百上千次,只是一次也记不住。

我们又一次来到忘川河畔,却意外地发现那个画皮女鬼已不在。两人在河畔附近找了半晌都没发现她的踪影,决定回城里问问鬼卒她是不是已入城,可是顺着河畔往回去的方向走了一段,忽地看见对面的黄泉路上有一个眼熟的美貌女子。

女子面前放了一个大铁锅,她刚为锅底下的火焰添加了一些干柴,便站起身来擦了擦额上的汗。

“花公子,你看那个姑娘。”

花子箫朝着我指的方向看去:“你认识她?”

“你不觉得她看上去很眼熟?”

“不曾见过。”

“……她是那画皮老公找的情妇,我应该没看错吧?”

花子箫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好像是她。”

其实这女子又年轻又貌美,绝对有让男人过目难忘的资本。我也想过在幽都美人的眼里,再是美人也不过是块画上的元宝,但没想到花子箫竟直接把她忘了……

我道:“她居然也死了?”

花子箫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叹了一声:“是。不过可能和你想象的略有差异。”

我正想问原因,那女子看见了我们,在对面朝我们挥了挥手,大声说了一些话。但水声太吵我们什么都听不见,她又指了指面前的铁锅,示意不能离开,让我们过去。

我们随便搭了一艘船过了河。那女子赶紧迎上来:“公子,姑娘,昨天我实在太失态了,还请你们原谅。”

我一头雾水地看向花子箫。他摆摆手:“姑娘不必往心里去。”

“这是怎么回事……”

“哦,忘记了,我还披着那小贱人的皮。”女子拉了拉自己的脸皮,“昨天大半夜的,我就回了一趟家,把这新衣服拿来穿上。怎样,还合身否?”

她提着淡粉色的裙摆原地转了一圈。近看了才发现她和七月半遇到的鬼画师一样,有一张假到不行的脸。只不过她身上披的是新人皮,肌肤还没有死透,顶多只是脸上神经不自然而已,并不会觉得像披了尸皮。

花子箫道:“姑娘开心就好。只是,你就这样把丈夫和他情妇的肉都煮了吃么?”

“不,小贱人扒了皮的尸体已经被我扔进奈河。这里只有我官人的肉,不过这里头的水也是奈河里的水。”

花子箫轻叹了一声:“未经丰都大帝亲自批准,将人扔进奈河,是会下无间地狱的。或许你的情况会酌情发落,还有希望离开无间地狱,但永世不得超生已是定数,你不会后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