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是,从头到尾,他只是捧着我的脸,身体并没有太大的动作,吻却越来越深。而且,与他亲吻的时间越长,心里就越难过。到后面,一整颗心脏竟痛到几乎快要裂开。因为实在无法承受这种痛苦,我推了推他的胸口,他却意外霸道地把我抱紧,直接捧着我的后脑勺,侧着头更加深入地吻了下去……

虽然巷子里一片漆黑,我方才只能大约看到他的轮廓像杨云,但最终还是意识到,这个人不是杨云。

或许是对男女情爱了解尚浅。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一个男人亲吻时可以如此温柔缓慢,却比粗暴的吻还要深沉,还要令人窒息。

就像是漫长岁月的等待已让人懂得忍耐,却将累积的相思铭刻入骨。

这样的人,不可能是年少轻狂的杨云。

灯笼摇曳,移动光影刚好照在他身上。我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深黑睫毛。

花子箫拨开我脸上的发丝,接吻时依然温柔专注,却像经历着痛苦一样,紧紧锁着眉。

我彻底傻眼。

花子箫……怎么会是他?

脑子一下清醒过来,趁他不备,我猛地推开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和他对峙着。花子箫似乎也意识到做了错事,往前走了一步:“东方姑娘,我……”

不等他说完,我直接冲出了巷子。

因为跑得太过匆忙,回家以后我居然没看见迎面走出来的人,直接和对方撞了个满怀。那人扶了扶我的肩,从容不迫道:“娘子,即便是在颜公子那里吃了委屈想找我哭诉,也还是循序渐进的好。鬼的阴气重,一下来这么热情的我怕会吃不消。”

我拭了一拭额上的汗:“必安,你就放了我罢。今天我已够倒霉。”

谢必安微微一拱手:“愿闻其详。”

“颜姬是个断袖你也知道,断袖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门你猜猜能做什么。我吃了一天的粽子胃有些不舒服,先上去歇着。”

“原来如此。娘子是刚从颜公子那边回来了?”

“没错没错。颜姬还在他的花花世界里逍遥自在,我实在扛不住,一路上困得要命……”我打了个呵欠。

谢必安靠近一些,但还是在适宜的位置停了下来,冲着我的发际轻嗅了两下:“身上这香气,是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上头阳气重,阳气重……”

上了楼,房内走出来个一路掉毛的骚狐狸。他用丝绸擦了擦湿润的脑袋,恢复常态的一头白发在黑夜中跟银子似的闪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回来已有一个时辰。”

凑巧这时谢必安也走到了楼梯半中腰,顿了顿又一声不响地上来。与我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对我露出了淡淡的不明其意的笑:“娘子既然疲了,还是早些休息。”

被他这样一提点,我自感天灵盖被雷劈,睡意全无。

况且,花子箫那般举动简直快比杨云一番不大中听的话还恼人。一个晚上睡过去,我照了照镜子,差点以为自己变了鬼身忘记变回来。

即便和三个夫君都没夫妻之实,我到底是个有夫之妇,和别的男人扯不清对谁都不好。可是,刚决定和花子箫保持距离,大白天我在西城巡逻的时候却当街遇到了他。他带着一帮随从,跟着商人打扮的厉鬼,朝着云霄琴楼的方向走去。想起前一夜灯笼影子里乱七八糟的情景,我在他转身的瞬间,再次拔腿逃跑。然而,身边的小夜叉们似乎不能心神领会,在后面大叫起来:“东方大人,您这是往哪里跑啊?”

“提督跑了,难道是有案件发生!大家快点跟上啊!”

“东方大人,东方大人,东方媚大人,您等等我们啊!”

跑了不出几步,我觉得他们再这样叫下去,我真得出名了,直接拐了个弯,在某个摊铺面前买了一个麻辣肉串。小夜叉们这才领会了我,都跟过来无比敬佩地看着我:“这可是幽都第一辣啊,寻常人吃了都是要烧嘴的,没想到东方大人竟然这么擅长吃辣……”

“上次我哥吃了一口,立刻就辣得晕了过去。”

“咱们阴间就是盛产辣椒,跟这一比,阳间的朝天椒红烧鸡块简直就是白斩鸡啊。”

我看了一眼肉串,又看了一眼和商人鬼暂别朝我走来的花子箫,最终闭着眼啃了一口肉串,一边流泪一边道:“好吃,真感动,真好吃。”

大抵是因为和别人谈正经事,花子箫穿了件绛紫色的衣裳,头发也束了起来,戴了水麒麟发冠,那些散下来的长发却依然厚重黑亮,如云一般盖了满肩。或许说一个男人有遗世倾城之色听上去有些怪异,但每次看见他脑中总会出现类似的想法。只是每次一想到这美色都是画在皮上的,就会忍不住背脊发凉。

“东方姑娘。”他走到我面前,一如既往彬彬有礼,却难得有些拘谨。

“花公子。”我笑得灿烂,拿着肉串的手却有些僵硬。

旁边的小夜叉们、路边摊的老板们都没了反应,不约而同地静默地盯着花子箫。花子箫却不为所动,继续望着我道:“昨天晚上我喝了点酒,因而犯了大错……今天原已做好准备,欲来寻东方姑娘,负荆请罪。”

其实昨天我愣没从他的嘴里吃出半点酒味,又想鬼和人不同,兴许嘴里留不住味。

原本心里有些疙瘩,但他总是有礼到让人无法说狠话,外加那辣椒烧得嘴疼,我很是豁朗地摆了摆手:“快别这么说,不过小事,既往不咎。”

“姑娘这样轻易原谅,子箫自己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如此客客气气又温文尔雅的样子,我真无法把他和前一夜按着我脑袋长吻的人联系在一起。我叹了一声,只好继续跟他斯抬斯敬:“那依你之意,我该如何做才好?”

“过些日子我要设宴招待一些客人,到时想请东方姑娘赏脸到家府坐坐,以表歉意。”

花子箫说得诚恳,我心里头却有鬼,只是摇了摇手中的肉串:“真的不必和我客气,这件事我们再议。现在我夫室还在家里等着,我这厢得先失陪。”

花子箫愣了愣,看向我的身后:“夫室?你说的可是……”

据我所知,颜狐狸又去阳间取精了,少卿的公务繁忙通常脱不了身,就只有谢必安今天在家休息,于是我道:“是我二夫君谢必安。我一大早就和他约好了要中午回去为他做饭,他现在大概已经等到不耐烦。花公子,到府上做客的事咱们改日再商量,告辞。”

刚想开溜,我拿着麻辣肉串转身,刚好看见黑白无常走过来,然后脑中嗡的一声变成空白。

谢必安径直走来:“娘子,今天你不是全日巡逻么,居然如此有闲心在这里聊天?”

我一口咬在肉串上,沉默地咀嚼着,打算回头请个八字先生看看家里的风水是不是不大好。谢必安见我不回答,又抬眼看了看花子箫:“花公子,好久不见。”

花子箫微笑道:“无常爷,别来无恙。”

很好,他俩还认识对方!

我又咬了一口肉串,滚烫的泪水顺着鼻口直往上涌,瞬间湿了眼眶。

谢必安道:“花公子前段时间在业城加盖的阎罗殿现在门庭若市,阎王爷说你帮他解决了个大麻烦,今天还说让我回头当门拜谢你一次。”

花子箫道:“哪里,这是我分内的事,让阎王爷别客气。恰好方才我跟东方姑娘提到了上次与你聊过的家宴。到时候如果你们有空,可以一起过来。”

谢必安道:“娘子打算去么?”

我默默流泪啃着肉串,已经不想说话。

花子箫很是善解人意地帮我解围:“本来我想今天和她讨论,但她说和你有约要先回去为你做饭,所以就想先离开。”

谢必安先是不解,看了我一眼之后用哭丧棒在手心敲了敲:“原来如此,我想起了。那娘子我们先回去,不打扰花公子谈事。花公子,家宴之日我们再登门拜访。”

谢必安带着我转身走回范无救身边,叹道:“范兄,我今日才知道,我这娘子不仅有内助之贤,对丈夫更是体贴入微。只是娘子,你下次约我的时候,还是先让我知道比较好。”

范无救淡漠地看我一眼:“你娘子一直在哭。”

谢必安轻拍了拍我的肩:“没事,她只是太感动。”

我把剩下一块肉的肉串扔在地上,流泪看着范无救:“无常爷,你应该把你的宝贝狐狸公子看牢一点。昨天若不是他把我扔在京城,我也不会……唉,一言难尽。”

范无救道:“什么宝贝狐狸公子,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大力吸气,擦着眼角的泪水:“什么意思?你不是心甘情愿为他做很多事么。”

谢必安道:“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那是因为颜公子迷晕了范兄心爱的女人。他以此女为把柄,把范兄当牛马使已经长一段时间,若不是看中了阳间的书生,恐怕到现在都不会放过范兄。”

我愕然:“竟是这样……他为何要这样做?”

“狐狸精做事,你还指望他给你个合理的缘由?”范无救似乎有些不开心,“我问过他,他说是因为无聊,看我不顺眼。”

陪范无救走到交叉路口,我和谢必安一起回了家。在路上我不由感慨道:“没想到颜姬居然从头到尾只是在利用范无救,我以为范无救对他多少都有点感情……”

“娘子何故如此惊讶?相比较娘子的八面驶风,颜公子使的不过是小把戏罢。”谢必安细长的眼睛微微一弯,“必安何德何能看见其中几面,也算是三生有幸。”

昨晚的事他大概猜到了八九分。但真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干脆沉默品尝着巨辣的余韵,一直回到了停云阁。

真是漫长的两天。

其实这些关系虽然复杂,但起码不会让我想起杨云和他说的话。可是,就在想着自己短期内不会再看见他的两天后,他却亲自上门拜访了我。为阳间老爹祈福的三炷香上烟雾缭绕,杨云负手站在香前,黑色的长袍修得他身姿挺拔清俊无比。看见这个背影,我的心脏忽而一阵刺痛。原本还以为是两天前的阴间辣椒又一次发作,可是越看他的身影,刺痛感就越清晰。

媚媚……

媚媚……

脑中似乎有熟悉的声音在呼唤。我知道那是杨云的声音。可从我认识他以来,他从来都跟少卿一样,只叫过我“媚娘”。他也从来没有用那样温柔的声音对我说过话。

模糊的思绪中,他额心的淡紫菱形印记若隐若现,笑容淡雅却让人有落泪的冲动。

我和杨云之间并没有什么夫妻情深的回忆,他甚至背叛了我无数次。可是像是刻在七魂六魄里的命运,他总让我觉得我该为他付出一切,无论错到什么程度也都该原谅,不然我就会抱憾终生。

明明不曾有过遗憾的记忆,我却比任何人都害怕后悔。

无条件爱慕一个人,原来也并不一定要拥有清晰的记忆和理由。

终于,杨云转过身来,看向我发红的眼却是冰冷而愤怒的:

“东方媚,你杀了她。”

第九章 花宴

被突然这样指责,我一时间有些晕晕糊糊。正思量着如何回答,杨云竟又补充了一句:

“我不杀你。你自己了断吧。”

打头一回知道,原来已经了断过的鬼也可以再了断一次。大概是被他说得懵了,我沉默了一阵子,终于还是决定问一问重点:“……怎么了断啊?”

杨云看着我,眼神坚定不移,但却没有了下文。就这样对峙了小片刻,忽然有一个声音从墙角里冒出来:

“东方小姐,我才刚死没几个时辰都知道鬼可以跳奈河自杀,你都死了这么久了会不知道?呵呵,太奇怪了吧。”

一听这声音,我的头皮都有些发麻。这才看见墙角一身素衣的女子。

她叫妙染,是从青楼一直追随冷蓉到皇宫的跟班,没有冷蓉的威胁力,但比冷蓉难对付得多。她从来不会做什么实质上的坏事,却有一张常人无法媲美的三寸不烂之舌。青楼这个地方人多口杂,只要有讨论我的话题她就一定会插一脚,然后以一副冷静超然的态度把我从头批判到尾,顺带再把少卿杨云的事顺带拿出来提一提……总而言之,我在京城各种与克夫命贱的传闻如此广为流传,她的贡献不可小觑。

我看了一眼妙染,又看了一眼杨云:“你的意思是,我杀了她?”

“不要装。”杨云眼睛眯了起来,“别人都告诉我了,你杀死了冷蓉。”

这个“别人”还能是谁,只能是墙角那个美人胚子吧。她脸上一如既往带着笑意,但眼中却有着明显的忿忿不平。

我想了想,道:“我没有杀冷蓉,这两天我一直在幽都巡逻。”

杨云看了我很久,眼中满是不信任:“东方媚,我对你真失望。”

语毕,他拂袖而去。妙染顺从乖巧地跟在后面,临走前静静地看了我一眼,眼中还是有着难以压抑的愤恨。

其实,她对我的恨并不是来自于对冷蓉的崇拜或是对杨云的爱,而是因为一件丝质的衣服。当年因为杨云一句“你穿青衣好看”,我就真去把自己裹成条竹青蛇。和杨云在闹市里转了一圈,由于注视无数猎奇感显著,之后那青衣我就再不敢穿。没想到那一转不仅是杨云利用花枝招展的我刺激冷蓉的砝码,还得罪了妙染。据闻妙染以前一直对我神往无比,看见我穿了那青衣立刻就照着做了一套。衣裳做工相当精细,连身上的鸟纹、头上的发簪雕纹都一模一样。谁知衣服刚穿上身,就有闲人说她东施效颦不知自丑。妙染到底是个见过些市面的美人,也向来以性格大气闻名,坦坦荡荡地说道:“衣服穿来就是给人看的,我与丞相千金身份不同长相不同,穿出来的韵味自然也不一样。欢迎各位官人夫人批评讨论。”她这样一说,那些说她闲话的人反倒有些自惭形秽。

然而,也是从那一日起,她就和另外两个花魁私下定了周密的计划,孜孜不倦地到处毁我名声。只是那会儿我生活顺利婚姻圆满,还有名门望族罩着,她的影响甚微。她等啊等等了很多年,终于等到我家倒台,等到我和她一样沦落青楼……她落井下石后,总算是乐弯了腰。

这些事都是我死前一段时间才知道的。尽管百感交集,但还是不大愿意浪费时间在她身上,所以对她向来都是躲得起惹不起,但没想到她的恨如此持久,居然还会追杀到阴间。

如预料中那般,我和杨云少卿生前的种种纠葛、我的克夫命、我为横刀夺爱把情敌杀死并送入十八层地狱的流言很快在幽都蔓延。只不过因为鬼对克夫杀人一说并不像阳间那样忌讳,这些坊间传闻也就没引起太大波澜。

值得玩味的是,原来杨云不想冷蓉死真正原因是怕她掉入十八层地狱。冷蓉是出身青楼,刚死没多久,就被送到下面的世界逍遥。杨云又是个清廉如镜的鬼帝,原先不愿意走后门救人,所以就留她在阳间,宁可看她和皇帝老子快活也不要让她受罪。可是他们的爱是寻常人比不得的,接下来的日子,他天天都在捣腾怎么把冷蓉从地狱火海中救出来。

冷蓉为何能在几日内从十八层地狱里出来我不好奇,我也不好奇在丰都太后的庇护下她都会挂掉究竟是哪里出了舛错。说我对照料弟弟的恩人冷血也好,知道她下来后我打头一件事便是去阳间寻策儿,发现他竟已被左丞相领养。我去的时候他还在新居睡觉,小脑袋钻在被窝里被盖去了半边脸,只露出两条长长的眼缝。他睡得那么沉,细细的眉毛舒舒服服地展开,以至于连我化身为人为他盖被子的动静都没察觉。我在床边抚着他的额直至天明,他几个时辰内连身子都没翻一个,大概是真的累了。

天微亮时门外的人变多,策儿总算醒过来,我赶紧隐了形站在一边。他揉着惺忪的睡眼靠坐在床头,望着密集如画的影子一道道在窗上掠过,发了很久的呆。很快丞相的小女儿宛儿的奶娘推门进来,声音轻得像是怕别人听见:“策儿,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策儿用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奶娘:“我刚才好像梦到姐姐了……”

奶娘摸了摸他的头,用母亲般温柔的声音说:“说不定姐姐真的来看你了,她在下面一定天天惦记着你,保佑你天天平平安安。”

“我想等她回来。”

“嗯?”

“她如果能看到我,一定舍不得我,我觉得她会回来的。”

“傻孩子,奶娘只是这么一说你就信了?你姐姐已经去世了这么久,她生前是个好姐姐,一定很快就能投胎。现在说不定已经去投生成了一个小妹妹,你总不能指望她还一直待在下面。”

“那你说宛儿会不会就是姐姐的转世?”

大概是策儿的眼神太认真,奶娘几乎立刻红了眼眶,也不敢直视他:“或许是的。所以以后你要好好对宛儿,宛儿也会对你好的。”

“如果她真是姐姐的转世,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这时外面有人呼唤奶娘,奶娘应了一声赶紧出去。朝阳逐渐高升,我在外面待了一个晚上不能再久居阳间,视野也渐渐模糊起来。

“傻策儿,你真的认为姐姐会丢下你一个人么。在你长大成人之前,姐姐哪里也不去,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说的话他当然听不到。

天亮,鬼散。

不过多时,出现在视线中的又是那条漫漫远行的忘川,那座独饮魂河的奈何桥。

*** *** ***

过些日子是花子箫的家宴日。听说了他的宾客名单以后,我发现他和老爹有一个同样的习惯,便是爱把别人的铺张大事轻描淡写地带过去——连丰都大帝都会亲自上门的酒宴,他竟只称为是“请一些客人的家宴”。原本我并不想去他家凑热闹,可是听说冷蓉已经被杨云从十八层地狱里捞回来了,她、妙染和杨云都会参加花子箫的家宴,我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跑一趟,起码出了状况还可以临时应对一下。

少卿知道我和必安要一起出席这次家宴,连续赖了我几个晚上才终于在我的连哄带骗下安定下来,在我们离去时还投来了相当幽怨的眼神。至于颜姬,这不守夫道的妖精已经坐落在了阳间,去当他宝贝沈公子的颜郎。

乘船顺忘川而走,穿过翠青湿润的竹林,花府前人来人往,门庭若市。人多的时候状况出得也很快,刚绕过正厅前的青松屏风,我打头一个看见了花子箫,还有他身边的俏美人儿妙染。花子箫正和一个客人聊天,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妙染在旁边时不时和他说上几句话,眼睛就一直没从他脸上离开过。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认识的?我不解地随着谢必安走到他们面前。

“无常爷,东方姑娘,欢迎。”花子箫伸手指向里面的厅堂,“快请里面坐。”

谢必安与花子箫寒暄之时,妙染朝我浅浅一笑:“东方妹妹,这么快又见了面。”

花子箫道:“原来你们认识?”

“原来花公子也和东方妹妹认识?你不知道,我这妹妹可是个机灵人儿,她和现在的鬼帝……”

其实我和妙染同龄,她之所以叫我“妹妹”,自然是由青楼的入行资历算的。我正心中暗叫悲苦,她大概又要向花子箫详细介绍我的生平了,却没想到她话锋一转,一双杏眼看向了我们身后:“啊,冷姐姐和杨将军,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我头皮一麻,实在不大想面对他们,实在觉得这情况很糟。可咬牙一想,如果我不来,情况大概会更糟,便转过头看向他们笑了笑。

冷蓉蹙眉看着我,脸板得像块棺木。杨云也冷冰冰的,目光没在我身上停驻多久便直接对花子箫道:“花公子,恭喜业城鬼殿盖成。”

“多谢。”花子箫像是察觉不到尴尬的气氛,“二位里面请。”

我想直接进去,妙染却在后面说道:“等等,东方妹妹,这么快就进去了?我们几个都还没来得及叙旧呢。”

我半侧过脸,淡淡地说:“跟杨王与冷姑娘叙旧我还能理解,但妙染姑娘,你我不过一面之缘,有什么旧好叙的。”

“妹妹,今天好歹是花公子是家宴,你这样说话,岂不是不给花公子面子?”

“花公子的面子,与你又有何干系?”

“妹妹,你这样的态度有些过分。这阴间能被花公子亲自邀请的客人并不多,姐姐好歹算是一个。”她走过去挽住冷蓉的手,“何况,我和冷姐姐也是好姐妹。”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抖,这一番不顺畅的话显然也说明她已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我不理解她的紧张,却意识到她的敌意会随着我的回应增加,因此有些后悔今日来赴宴。

妙染眨了眨眼,巧笑道:“冷姐姐果然和杨将军日日如影随形。不过,听说东方妹妹和将军的关系也很不错?”

对这种无聊的把戏我实在看不下去。我拉了拉谢必安,又一次准备离开。但很快的,冷蓉愤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东方媚,你当真我不喜欢杨云?”

我回头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花府里原本如云的宾客也都停下了脚步,纷纷看向我们几个。

“前些日子我患了一场大病,当时我不是不想结果了自己,到阴间来和他团聚。但因为你,你才是他的妻室,我不愿意到阴间来给你们添堵,对你们的事也不愿再插一脚。”她越说越气,声音也变高了很多,“但你却动手杀我!你究竟要我怎么做才肯放过我?”

我不由觉得好笑:“你确定是在和我说话?我几百年没见你。”

“难道那晚上你穿着红裙来刺我还是假的?我冷蓉再是错大了,也罪不至死罢!”

情况变得越来越离谱。要换做以前,我肯定会问杨云“连你也信这种鬼话”,可是现在看见他漠不关心的模样,我忽然觉得疲惫之极:“我若是因为他憎恨你,又为何要把你弄死让你们在阴间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