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红姑道。

“她能甘心吗?”安宁有些怀疑。

红姑恳求地望着安宁道:“公主,青瑶这丫头本性不坏,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成日痴心妄想。她留在宫中,迟早闯出大祸。其实这孩子也是命苦,当年她爹娘在乡下活不下去,想指着她换几个钱,我才引她进宫,本就想着将她养大了与我出宫作伴养老的。公主,无论如何,求您带她出宫。”

安宁道:“嗯,我知道了。不过,若是她执意不肯,生出枝节,却是谁也帮不了她。”

第一卷 第四章 邹改

胖子怕热,有钱的胖子就更怕热。

可现在,胖胖的礼部侍郎郭怀仁国舅却顶着火一般的日头,气喘吁吁地一溜小跑向皇后的寝宫。高公公在宫门前老远就瞧见他,待他近了,笑呵呵地伸手相搀道:“我的国舅爷,您慢点!”

抹一把额头上的汗,郭国舅问道:“皇后娘娘在吗?”

“可巧不在!”高公公笑道:“天太热!皇后呆得憋闷,带着皇子公主去柳荫轩看戏去了。”

“她倒清闲!”郭国舅小声抱怨道:“催我就跟催命符似的,瞧我这一身的汗!好不容易请到个易容的高手,正在宫门外侯着呢!这会子是带进来还是不带进来?”

高公公笑道:“谁叫您姐弟情深,皇后娘娘就是指着您和郭老爷,才能这么清闲。”

“你呀!就剩这张嘴了。”郭国舅也乐了。

高公公指挥着旁边的小太监道:“来人呀,快把一早冰镇的甜西瓜给国舅爷端一盘上来!”

郭国舅摆手道:“不啦,我还是赶去报讯吧。”

“唉呀,我的国舅爷!您就安心在这吃块瓜,歇歇气,消消暑。到了老奴这儿,还要您老跑腿,那老奴可就真该打了。”高公公转头吩咐着:“赶紧去个人禀报皇后娘娘,说娘娘吩咐让国舅爷寻的人已经寻来了,国舅爷正在这候着呢。”

一个小太监应了连忙跑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工夫,那小太监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道:“回公公、国舅爷,皇后正在那儿听戏,陛下也去了,现在听说寻得此人,倒有兴致,让国舅爷领着上柳荫轩显显本事呢。”

郭国舅忙起身,将手中啃了一半的西瓜放下,就要出去带人进来。

高公公一把拉住他道,“国舅爷,不用您老亲自去领了。老奴让这帮小孩子们去就行了。你只说那人叫什么名字?”

“邹改。”郭国舅道。

高公公取下自己身上的一块腰牌,递给旁边的小太监道:“拿我的令牌,赶紧去宫门口把人领到这来。”他转头笑道:“国舅爷,您就安心在这儿再吃两片瓜吧。”

郭国舅见此,乐得偷个小懒,心中暗道,这老奴才还真是会办事,怪不得在宫中屹立多年,深得妹子器重。

不一会儿,郭国舅领着邹改来到吴王及皇后面前,跪拜行礼,倒也颇知进退。

吴王看那邹改,高高瘦瘦,四十来岁年纪,几缕细须,头戴方巾,身穿一身半旧的蓝布长袍,提个药箱,一副郎中打扮,看样貌生得倒端正,只是脸色腊黄,倒象副长年有病的样子。不由得心中生疑,不知此人手段怎样,问道:“邹先生,请问你仙乡何处?以何营生?”

那邹改倒并不惶恐,非常镇静地答道:“回陛下,小民乃山野之人,处处为家,不过仗着些小伎俩在江湖中混口饭吃。陛下若是想看看小民的手段,小民不才,愿斗胆一试。”

吴王笑了,心想此人倒甚是乖觉,又够爽快,许是有些真才实料。

郭国舅忙道,“回陛下,邹先生在江湖上人称‘千面郎中’,擅于易容,可是大大的有名。”

吴王点头道:“嗯,那就请邹先生一试。”

“是。”邹改道:“还请陛下指派任意二人协助小民。”

“那就是郭侍郎和…”吴王回身随手指了名小太监道:“你去吧。”

“得罪了。”邹改请那两人站在一起,围着二人转了几个圈,然后回身对吴王禀报道:“小人这就将此位公公改成郭大人的模样。”他将随身的药箱打开,吴王看里面装了各种针具、小刀、小锉子,还有些面团,一些颜料和些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他见邹改先取出一些面团,加些粉末,揉了一会,便糊在那小太监脸上,左一抹、右一擦,拿小刀修了修,然后在那小太监脸上又拿些奇怪工具弄了几下,不多时,他拉着小太监和郭侍郎来到吴王跟前道:“陛下请看。”

吴王一看,不觉一惊,这两张脸几乎一模一样,要不是小太监的身形与郭怀仁相差甚远,倒真如双生子般,他不由得啧啧称奇道:“先生真好手段!”

邹改微微一笑道:“陛下过奖了,此乃临时应急之法,雕虫小技,如见了水,或用手一抹就会露馅。若是要保持较长时间的面具,倒要费些工夫了。”

吴王望向皇后,微微颔首。

皇后会意道:“邹先生,本宫有一远房表妹,自幼生得怪病,面目不美,可如今年岁渐长,须当出阁。请问先生能否替她想个办法,遮掩下容貌,不求甚美,但求平凡便已足矣。”公主貌丑乃是皇室大忌,所以皇后便和吴王商量,干脆认做是自家亲戚来搪塞耳目。

邹改道:“小民只有遮掩的法子,却无力回天改变。”

“能替她遮掩就好。”皇后道。

邹改道:“那烦请小姐出来相见,小民要看了人,才敢动手。”

皇后望向吴王,吴王眉头微皱道:“女孩儿家面目不美,让她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倒也为难,不如将邹先生送过去诊治为妙。”

皇后对身旁的心腹宫女使个眼色道:“那你们去表小姐那儿通报一声,让人来请邹先生过去。”

宫女领命忙来到仙华宫,将吴王的意思通传了一番。

安宁听了心中冷笑,暗想这狠心吴王,既怕我面丑丢他颜面,却又为何舍不得自己的亲女,要我出嫁?现在又弄这幌子来骗人。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说安宁一切听凭陛下及皇后作主。一面命红姑准备等候邹改的到来,一面命青瑶去请邹先生过来。青瑶应了,略整了整衣衫,随着宫女来到柳荫轩。

吴国皇宫虽不甚大,但宫女能亲近吴王、皇后及各位贵人的机会却十分有限,尤其是吴王身边,总是被皇后和受宠的贵妃们盯得紧紧的,连只苍蝇都飞不到他跟前。青瑶想,不知这次有没有机会能跟吴王说上一句话。

吴王老远就看见一个苗条纤秀的年轻宫女来到轩外,远远瞧着那身姿,倒有些韵致,只不知生得如何。

青瑶一踏进轩内,便拜倒在地,打起百般精神,柔声道:“奴婢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安!”

一听得这莺啼燕语,吴王的身子便酥了一半,他温言道:“你抬起头来。”青瑶含羞带怯的略抬起了半张脸,吴王瞧她相貌生的是清丽明艳,心中一喜,暗道这样的丫头在宫里,怎么平日未有发现。

青瑶眼角瞟见吴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脸一红,忙低下了头,心中如小鹿般怦怦直跳。殊不知,旁边皇后盯着她的眼神却几乎要喷如火来,清咳了一声。

吴王回过神来,转头对皇后笑道:“这丫头倒生得不错。”

皇后端庄地微笑道,“正是如此。”

此时门帘一响,一阵娇笑传来,“哟,是夸谁生得不错呢?”宫女们簇拥着一个华服丽人进得轩来,这丽人眼波流转、意态妖娆,正是吴王目前最宠爱的华贵妃。她瞟了一眼地下跪着的青瑶,有意无意挡在吴王眼前,盈盈拜道:“臣妾给陛下和皇后行礼。”

吴王笑着将她挽起道:“爱妃怎么也来了?”

华贵妃顺手就携着吴王来到皇后面前笑道:“皇后娘娘真好兴致,约了陛下在此避暑看戏。可巧妹妹也寻了几个会吹弹些新曲子的乐人,现就让他们呆在对面的荷心亭里,不如咱们到那边临湖的窗户坐着,让他们吹奏起来,借些水音听着,倒也别有一番意趣呢。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皇后也笑道,“华贵妃真是雅人,陛下,咱们可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不过过去听听?”

吴王回眼看了下青瑶,心想回头再找这丫头,便道,“好。”

皇后回身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一众人等退下,郭侍郎将邹改交给青瑶,知道仙华宫甚是清贫,去了也什么好处,自己便去高公公那喝茶,让小太监陪着,等着给五公主看完后再带人离宫。

只有青瑶气苦得不行,眼见得蒙吴王青睐,却被华贵妃一下就打断了。下一次机会,可不知猴年马月了。她当下无奈,只得悻悻领着邹改回去。

邹改望着前面这位青衣女子,心头有许多疑惑,又不敢相问。

初见时,只看得到她面纱外的双眼清明透亮,似乎一下子就将夏日的暑气带走了大半,心里想着应该是个超凡脱俗的美人呀。可她刚放下面纱的那一刹,实在是太让人震撼与意外了,她大半边脸就有如被无知的孩童随意泼洒了大块颜料,染着妖异而恐怖猩红,令人作呕,不敢逼视。

可当那女子迅速将面纱罩上时,邹改的脑子立即恢复了清明。他飞快地思索着,到底是什么样的伤害会造成这般模样?一定不是天生的,那会是中毒么?这姑娘既是皇后的亲戚,宫中的贵人,又为何会中毒,为何宫中不替她求医?为何一位这么年轻的姑娘眼神如此平静,竟似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容貌?

安宁望着面前这位中年郎中,他看起来有点土气,可绝对不是普通人,看着他的眼睛便知他有满腹疑惑,这个人究竟看出了多少?不能让他再思索下去了。

第一卷 第五章 易容

安宁略转头望了一眼侍立一旁的红姑。

红姑立刻会意,走上前来道:“先生,请坐下喝杯茶吧。”不待邹改答话,便吩咐青瑶道:“上茶!”然后轻声对安宁道:“小姐累了,先回房歇歇吧。”

安宁点点头,扶着红姑的手臂,转身回了内室。

邹改坐在书案前,眉间紧锁,他望着自己的药箱发了一会儿呆,方才打开药箱,将箱中那些瓶瓶罐罐、小刀小剪摆了一桌。拿起一样,盯着半天忽地又放下一样,如此这般重复了几次后,他眉间忽地一松,似是做出某个决定,站起身来,对着一直侍立在他身后的青琼道,“烦劳这位姑娘跟小姐通禀一声,小民有一法子可遮掩小姐相貌,还请小姐过来亲试。”

青琼点点头,转身进去,不一会儿,红姑扶着安宁又走了出来。

邹改望着左右道:“小姐,小民这遮掩面目乃是师门机密,法不传六耳,还望小姐体谅。”

看着邹改目光诚挚,安宁略一思忖,摒退了众人,只留下红姑道:“此人无妨,请先生赐教。”

“小姐,小人斗胆,”邹改行了一礼道:“小民略通岐黄,不知能否为小姐把脉,以解小姐之忧?”

安宁略顿了顿,微笑道:“先生无须多礼,您宅心仁厚,医术定是好的。但世上有些事,不可以常理推断,有喜未必喜,有忧未必忧。”

邹改略顿了顿才问道,“不知小姐想要怎样的遮掩?”

安宁道:“平凡就好,不知是否令先生为难?”

邹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长条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放着几个卷得细细的长条状的物事。他小心地取出一个,轻轻抖开后成了人脸模样。

安宁大奇,问道,“这可是传说中的人皮面具?”

邹改有些讶异道:“小姐好见识,正是,小姐可将其覆在面上试试。”

安宁接过来,只觉得这面具又轻又薄又软,还有些黏黏的,象极薄的豆腐皮一般,她轻轻贴在面上,邹改从药箱中举起一面小镜子,安宁一看,镜中登时出现一张陌生的清秀面孔,她皱了皱眉道:“这是不是俊了些?”

邹改道:“小姐,其实人太美与太丑都容易招人侧目,唯有平凡才不招眼,小姐再仔细看这人面目有何不同?”

安宁又望着镜子,仔细一看,这张脸除了清秀些,其实并不是很漂亮,走进人群中毫不起眼,邹改从药箱中拿出一支炭笔,在眉上稍加粗了些,便有些似小后生一般,又拿起另一支笔,在脸上轻点几下,便出现几粒麻子,面目便有些不同。

安宁忍不住一喜,欠身道,“先生如此大礼,不知如何消受得起。”

邹改道,“小姐不必多礼,区区玩物,难得蒙小姐不弃,倒是小民的荣幸。”他从药箱中拿出瓶专用胶水,细细地教了安宁如何使用保养这面具。

安宁觉得此人外表温文有礼,内里却似乎暗藏机锋,但他确是帮了她的忙,仍是心存感激。

不多时,教授已毕,邹改告辞道:“祝小姐事事顺意,小民告退了。”

安宁想了想道,“请先生稍坐,喝了茶水再走不迟。”邹改觉得有些奇怪,安宁却已转身进去了。

稍坐了一会儿,红姑手里捧着个托盘出来,道,“这一个香袋赠与邹先生,是我家小姐一点心意,祝先生逢凶化吉。”

邹改领赏谢过后,由郭国舅领着出宫了。

“嗯。”吴王躺在竹塌上,眯着眼点点头,来回禀的小太监说,贴上面具后的五公主面目宛如平常人一般,五公主易容的大问题解决了,他可就放心了。他张嘴接过跪在他跟前的宫女送到他嘴边剥好的葡萄,另一名宫女立即捧着一只小金痰盂等他吐籽。

“那香袋?”皇后突然问起。

小太监回道,那是今年宫中端阳时御赐的香袋,各宫都有的。皇后这才点点头。

吴王想了想,一时道:“那郎中?”

“陛下,臣妾早已吩咐家兄,一俟他出宫便…”皇后低声在他耳边回道。

吴王闭上了眼,脑海里忽地跳出一个纤秀的身影来。想着想着,不觉浑身燥热起来,正想吩咐小太监去把人叫来,可略睁眼,才发现这里是皇后的寝宫。他眯着眼偷偷打量起侧面的皇后来,郭皇后是他的元配,但却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的第一个女人,是他小时候的近身宫女,比他还大着几岁,从小就在他身旁伺候。记忆里,当年轻的他略知人事后,在一天晚上把那宫女摁到了自己的床上。在经过最初的青涩,尝到滋味后,那女人竟比他还疯狂,还渴望。随后,他就发现这宫里实在有太多寂寞的女人,自己可以选择的实在太多,那宫女便随着后面不断出现的新鲜面孔而日渐模糊,最终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皇后是在他身边最久的女子了吧,他已经想不起她年轻时的模样了。现在的她,穿着杏黄色的宫服,衣料华丽、刺绣精美,仍旧乌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上面金灿灿的凤凰钗上珠串在他眼前轻轻荡漾,整个人就象挂在墙上的精致画像。其实皇后长得好象保养得还可以,皮肤还是那么白,腮上也残留着两抹嫣红。虽然这十几年间生育了几个子女,身材还不至于太走样。

皇后查觉到吴王眼光的异样,微微有些赧然,凑近了些,轻轻地娇声道,“陛下,要不歇息吧。”

吴王只觉一阵香气袭来,正准备点头,突然瞧见皇后眼角的细纹,不由有些生厌,再一细看,才发觉她脸上的红晕全是胭脂染成,眼睛向下,又瞟到皇后紧紧束着的腹部,他忽然想起她肚皮上那堆软软的肥肉和奇异的花纹,不觉皱起了眉,坐直了身子道:“天气炎热,朕还是回寝宫休息吧,皇后早点安歇吧。”

郭皇后看着吴王头也不回地走出宫殿,粉拳狠狠地砸在尚有余温的棍上,只听轻轻“咯”地一声,长长的艳红的指甲断了一截,象一点血渍,触目惊心。旁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们敛声屏气,不敢抬头看她那满是愤怒,又饱含哀凉的眼神。

郭国舅领着邹改出了宫,便说要请他回府吃饭。

邹改呵呵一笑道:“郭大人盛情,小人却之不恭。只是在宫中盘桓多时,小人实在有些内急,不知大人是否先容小人方便方便?”

郭国舅乐道:“邹先生请。”

出宫不远,在市集转角处就有处茅厕,他吩咐下人跟随邹改,牢牢盯紧了茅房,可等了一柱香工夫也不见邹改出来,派人进去一瞧,里面已是空无一人!郭国舅可吓出一身冷汗,暗自思忖,这要是回禀宫里,我活是干了,怕是不仅落不到赏赐,还要问罪,不如就说已经杀了,反正只有这两个心腹家人知道,死无对证。

看着郭国舅远去的轿影,邹改这才从旁边的胡同里慢慢现身出来,冷冷一笑,不紧不慢地离开,这时就算郭国舅站在他面前,也看不出这个形容枯槁的老头就是邹改。

邹改等回到了客栈,他取出安宁公主赠的香袋,这应是端午节的东西吧,绣工颇为精致,却嫌有些过季了。他伸手轻轻捏了下,里面鼓鼓囊囊地塞着些不知什么东西,他打开香袋,倒出里面的香料,当中居然有张纸包着的小蜡丸,蜡丸微微有些泛黄,想是放了许久的,那纸却是新的,上写着几个潦草的小字,雪参丸,有大补元气,活人性命之功,谨谢之。邹改拿了根细针,小心地将蜡丸挑破个口子,将那药丸用小针挑了一些出来,在灯下细看了看,又尝了尝,这才放下心来。他又挑出些蜡油,小心地将药丸缺口处封上,还是用那张纸包上,将香袋中的香料倒出,将药丸装好,贴身藏起。眼里浮现温柔之色,这小姐倒真是个良善之人。他对着镜子,小心卸下自己脸上老态龙钟的面具,却又不是方才那中年郎中模样,而是个斯文清秀的青年男子!

吴王一出皇后的宫门,便轻声对身边的小太监吩咐了几句,那小太监一溜烟地跑开了。可到了暗处一转角,那小太监竟又跑向皇后的寝宫,在与某个太监低声耳语了几句之后,方才往后宫里跑去。

在自己的寝宫里等了一会,那去传话的小太监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气息还来不及调匀,小太监便扑通跪下道:“回,回陛下,那姑娘,那姑娘中暑了,现在还病着呢!”

吴王面色一沉,旁边的大太监陈公公举起一个折子笑道:“陛下,这是今晚可以侍寝的娘娘。”

吴王没吭声,陈公公继续陪着笑脸道:“陛下,王美人进宫时日虽最短,倒真是好学,近日,听闻她新学了好几支小曲,还等着唱给陛下听呢。”

“也罢!”吴王想起了那个嫩得似乎能掐出水的身体和媚笑的面庞,道:“宣她来吧!”

第一卷 第六章 私藏

一早,郭皇后正在梳妆更衣,宫女走上前来道,“回禀娘娘,安宁公主来给娘娘请安。”

“哦?”郭皇后两臂平举,两边的宫女给她套上外袍,她放下手才略回过头问道,“是她自个儿来的吗?”

“回娘娘,安宁公主还带了嬷嬷红玉及青瑶青琼两位宫女。”宫女答道。

“她宫里一共有多少宫女太监?”皇后问道。

“回娘娘,只有这一位嬷嬷和两个宫女。”宫女答道。

“嗯,那你先下去吧。高公公!”皇后唤道。

“奴才在!”高公公走上前来。

“那晚谁伺候的陛下?”皇后问道。

“回娘娘,是王美人。”高公公回道。

皇后低声道:“那宫女…”

高公公凑到皇后耳边轻声道,“名叫青瑶,听说中暑了,陈公公就安排了王美人。”

“嗯,这仙华宫倒也识趣。”皇后点点头,又叹了口气道:“陛下总是这样,喜欢新鲜的,可后宫中嫔妃众多,要雨露均沾,真是令人煞费苦心呀。”

“娘娘为了陛下龙体安康,后宫祥和,可实在是劳心费神。”高公公使劲吹捧道。

皇后微微一笑,等宫女们给她系好了腰带,对镜理理衣裳,感觉比较满意才道:“走吧,去看看安宁公主她找本宫到底何事。”

行过礼,请过安,郭皇后坐在当中,一手托着茶杯,一手用茶盖轻轻拂着茶面,笑盈盈地打量着斜坐在一旁的安宁公主和她身后的三个宫女。

安宁公主今天穿着身铁锈红色衣裳,下身系着条银灰色的裙子,那颜色皇后都嫌老色了些,好在衣裳裁剪得体,领口、袖口绣了浅银灰色绵延的祥云纹,衣身上点缀着银灰色的小梅花团,梅花团中的花蕊皆是用金银线绣成,倒不觉得过于沉闷了。安宁脸上脸上蒙着一层厚厚的银灰色面纱,头上只绾着根银簪子,虽不奢华,倒也显得清新淡雅。

皇后微笑着赞道,“安宁公主真好手艺,这衣裳是公主亲手绣的么?”

安宁低眉垂眼道,“回皇后娘娘,是安宁自绣,让娘娘见笑了。”

皇后道:“公主哪里话来?想我等女子,本就应以针黹女红为重,公主能勤习于之,实乃是后宫典范。”

安宁忙起身跪道:“皇后娘娘谬赞了,安宁只不过是谨守本分,怎敢当典范二字?后宫典范,莫过于皇后娘娘,娘娘慈爱仁厚,治理后宫,辅佐陛下,方为后宫和天下女子典范。”

“公主快快请起。”皇后笑道。

安宁却并未起身,接着道:“安宁在宫中多蒙娘娘眷顾,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本应朝夕前来侍奉,奈何自惭面容,恐有污圣目,娘娘统率六宫,事务繁忙,安宁又性素愚钝,不敢前来叨扰。今安宁即将远嫁,心中深叹日后无法报娘娘恩情于万一,故此斗胆,特此前来问候娘娘,聊表心意。”

“安宁公主说哪里话来?”皇后笑道,“照拂六宫是本宫职责所在,安宁公主性子和顺,贞静贤淑,着实让本宫喜欢。现天赐良缘,本宫自是替公主欢喜,只是一想起公主即将出阁,本宫这心里…”郭皇后放下茶杯,以袖掩面,语音似已哽咽。

“安宁出言无状,惹娘娘伤心了。望娘娘保重凤体,方为六宫之福。”安宁伏拜道。

“公主出阁,乃是大喜之事,是本宫失态了。”皇后挥了挥手,头上的紫金累丝凤翅轻轻颤动着,光华四溢,她道:“公主处可还缺些什么,告诉本宫,本宫替你置办。”

“娘娘置办周详,安宁并无所缺,唯有一事相求。”安宁道。

“何事?但讲无妨。”皇后道。

安宁道:“安宁斗胆,想求娘娘赐红玉姑姑和青瑶青琼两个婢女与我一同出宫。”

皇后眼睛向红玉等人扫去道:“公主出阁,依宫律,如无违例,宫中嬷嬷婢女皆随其出宫。”皇后回头问道,“高公公,你是宫中总管,这几位可有违例?”

高公公上前行了个礼,“回皇后,青瑶青琼并无违例,只是红玉曾侍奉过先皇圣德皇帝,依宫律,凡侍奉过先皇和陛下的宫女皆不得出宫。”

“回皇后娘娘,”安宁拜道:“红玉姑姑确实曾侍奉过先皇,但宫册中并无记载,也无任何封赐名号。安宁自幼失恃,全赖红玉姑姑在旁陪伴多年,望娘娘怜恤,让红玉姑姑伴安宁出宫。”

“这样可有先例?”皇后又望向高公公。

高公公道:“公主所言属实,红玉只侍奉过先皇一次,且宫册中并无记载,也无任何封赏。论理,出宫也不算违例。”高公公道。

皇后抬起眼道:“红玉,你可愿随公主出宫?”

红玉早已跪下道:“奴婢红玉年岁已大,侍奉公主多年,实不舍与公主分离,如能随公主出宫,实乃皇后大恩。”

皇后点点头,又扫向青琼青瑶道:“那你二人呢?”

二女走上前来跪下,青琼道,“奴婢青琼愿随公主出宫。”

青瑶略一迟疑,道,“奴婢青瑶愿听皇后娘娘安排。”

皇后一顿,随即笑道,“你二人抬起头来。”

青琼瑟瑟缩缩地勉强抬起头,眼观鼻,不敢乱视,撑地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青瑶的脸微微红了,抬眼看见皇后娘娘裙下那双大红的凤头鞋,鞋头上还分别钉着两颗龙眼大的明珠,圆润光彩。

皇后看了她俩一会儿,才道:“既如此,本宫便允你们随公主出宫。”

“谢皇后娘娘。”安宁领着众人伏拜告辞。

俟安宁公主带着宫女们退出了大殿,皇后冷冷地哼了一声,头也不抬地说道,“高公公,你说本宫是不是耳聋目障了,连出了这样的狐媚子都不知道!”

“娘娘息怒,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况且,过不了几天就要随安宁公主出宫了。”看皇后神色不善,高公公恭谨地回道。

“你看她那个搔首弄姿的模样!”皇后想起青瑶那如画的眉目和那离去时不甘的眼神,心中怒火更炽,“虽说这小贱人要走了,可谁知陛下这些天会不会想起她来,她又会去闹出什么事来?”

“娘娘,教管宫女也是老奴的职责,在安宁公主离宫前,料她再也不敢离那仙华宫半步。”高公公回道。

皇后沉吟了会道:“高公公,这事还是不要坤宁宫亲自动手吧。”她忽地一笑,缓缓地道:“陛下有些天没去华妃那儿了吧?”

“是,奴婢明白了。”高公公回道。

傍晚,仙华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