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公主正在缝制香袋。红姑端着杯茶走过来,“公主,现在还缝这些做什么?”

安宁抬起头,道,“左右不过闲着,当解闷吧。”

红姑将茶放在安宁旁边的几案上,犹豫了一下,“公主。”

安宁嗯地应了一声,依旧低头缝着那香袋。

红姑低下头道,“请公主不要怪罪青瑶。”

安宁停住手,望了红姑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缝着。

红姑道,“青瑶这孩子,实在是太不知宫中险恶了,她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

“红姑,”安宁打断了红姑的话,“前些日子,陛下夜里宣召她,被你挡了的事,她还不知道吧?”

“是。”红姑面有忧色道,“她若是去了,恐怕就没命回来了。”

安宁道:“皇后已经准许大家出宫了,出了宫,你要怎么安排她,我不会过问。若是在离宫之前,她执意生出事端,你知道的,我也无法过问。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红姑静静退下。

屋里静悄悄地,只听得针线在布料上拉动的沙沙声。

终于,安宁吁了口气,满意地打量着这个香袋,自言自语道:“做完了。”

她站起身来,舒展了下手脚,拿着香袋进了内堂。她确信无人后,方才拉开梳妆台的暗格,那暗格里赫然已经放了好几个大小各异的小巧袋子,安宁轻轻数着,“人皮面具、保命药丸、解毒药丸都已经装好了”她一面念着,一面将这些东西一样样放入新做好的香袋里。

“锦囊,还有锦囊。”她从身上解下锦囊,也放入香袋里,然后举起琉璃灯,照着四周的墙壁,一面细细地看,一面皱着眉,歪着头努力地想着,“娘说过,女孩在外面的世界里不要随便相信人,不能拿别人的东西,尤其是贵重的东西。还要什么呢,对,要防身,要钱!”

安宁突然想起一事,忙去书架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书,顾不得书上满是灰尘,解开书带,打开来,那书里竟发出金色的光,是的,虽然有些灰尘,但仍然放着金色的光。书还是书,只是书里被掏空了,里面放了两大块金锭和一个小布袋,小布袋已经黯然失色,可里面的放着的一个红宝石戒指却依然崭新如故,这戒指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红宝石戒指的戒面上用黄金做成一条活灵活现的小龙,龙头和龙尾分别卡住宝石上下两端,还有四只龙爪紧紧抓在宝石四周,做工精细,非金非银。她拿起红宝石戒指在灯下细看,“好久没玩了,好象是这样的。”她小心地把龙头上的两只龙角向中间一扳,龙嘴顿时伸出一根极细的尖刺,在烛光下泛着绿光。她再把龙角向两边一压,尖刺又收回龙嘴里。

“这些东西可得收好了。娘还说过,财不可露白,这大金子太招摇了。”她拔下头上的银簪子,轻轻一旋,那簪子头是朵玉兰花形状,可抽出来,竟是一把尖锐的柳叶刀!她把那刀往那金锭子切去,竟如切豆腐般,无声无息便断成二块,她又切了几刀,将那两个金锭子切成小小的碎金块,然后才把簪子收起。

安宁把这些又收进铁匣里,锁好收起,心想着明天还得再做个荷包收这些个金子。她将灯吹灭,躺在床上时,喃喃地道:“再想想还漏了什么。”

过了两日,安宁的荷包做好了,她的那些小玩意也偷偷收拾得差不多了。

第一卷 第七章 领赏

安宁的婚期已经订下来了,九月二十日出宫。据说刘府已经送了十万两白银入宫,可吴王说,安宁公主是自己的胞妹长公主,所以聘礼就从原来的二十万两涨到了三十万两。刘家没有反对,反对也没用,钱入了宫也收不回去了,只好约定,剩下的二十万两将在公主出嫁入府后才送入宫中。

宫中御赐的嫁妆也陆续送来,红姑领着青瑶青琼收下,可转头却叹了好些气,那些嫁妆,分量材质比起之前公主出嫁的物品克扣了好些。安宁倒也不以为意。反正争也没用,又何须介怀。

红姑是忙碌的,但心情也是愉悦的,整天收拾这收拾那,其实又有什么好收拾的,仙华宫里真正好的东西早就给瓜分得什么都没有了。青琼知道要出去,小孩儿家心性倒也欢天喜地的。只是青瑶,似乎心事重重。

时至八月,天气渐凉,秋高气爽,菊美蟹肥,这日,吴王携皇后去宫外皇家园林里去泛舟游湖,还带上了近来颇受宠爱的王美人。倒是华贵妃,据说身子有些不爽,出不得门。到了下午,突然来了个小太监,说安宁公主即将出阁,华贵妃有几样物品赏安宁公主。

安宁准备更衣前去领赏谢恩,但那小太监说,因华贵妃身子不爽,就不劳公主亲去了,只让宫里的两位宫女去就行了。于是,安宁致了谢,就命青瑶青琼随着那小太监去了华贵妃处。红姑觉得事有蹊跷,嘱咐两个丫头一定要小心行事,切不可多言多事。

比起仙华宫,宣华宫真可算得上是天堂了,华妃素喜宽敞,又性好奢华,整座宫殿里极尽富丽堂皇,比起皇后的坤宁宫来也不逞多让,一走进宫门,青瑶青琼就被浓烈的香气熏得气息为之一窒。透过水晶珠帘遥看前方,华妃身着红色大朵富贵牡丹花宫裙,斜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一个宫女跪在地下,正拿着副美人槌,轻轻地给华妃捶腿。两个宫女,站在左右斜后方,拿着孔雀羽扇,轻轻扇着风。

小太监让青瑶青琼站在珠帘外头,自己一掀帘子,进去来到华妃身边,躬身轻声道:“娘娘,人来了。”

“嗯。”华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作声。小太监肃立一旁,青瑶青琼站在帘外,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过了好一会,华妃才慢慢睁开眼睛,“让她们进来吧。”

青瑶青琼走上前来道:“奴婢给华贵妃请安。”

华妃一笑:“都起来吧。”

两婢站立一旁,华妃瞧着,问道:“谁是青瑶呀?”

青瑶走上前来,回话道:“回娘娘,奴婢是青瑶。”华妃坐起身子,打量了半天,笑道:“妹妹生得真是好标致呢!怪不得陛下喜欢,走上前来本宫看看。”

青瑶脸腾地红了,向前迈了一小步道:“娘娘折煞奴才了。”

华妃拉起青瑶的手笑道:“什么奴才不奴才的?说不定将来咱们还得做姐妹呢!听闻前些日子里,妹妹中暑了,可大好了?”

青瑶一愣,“中暑?奴婢未曾中暑呀。”

华妃笑容一凝,随即微笑道:“难道是我听错了,前些天,听说陛下可召幸妹妹来着,只是仙华宫说妹妹身子不爽,才未曾应召。”

青瑶心中大愕,又是惊又有些窘,嗫嚅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说来,只是脸涨得通红,连脖子都粉了。

华妃放下青瑶的手道:“妹妹这肤色可真好呀,本宫看着都羡慕,改日陛下再来召幸,妹妹必获荣宠。只怕到时,本宫都得靠妹妹提携了!”

青瑶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低着头忸怩不安。

华妃转头吩咐道:“你们还不把本宫送给安宁公主的贺仪拿过来。”

一个宫女应了一声,转身回内室,不多时捧着一套描金绘彩的茶具出来。

华妃道:“本宫这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套茶具倒是上好瓷器,送与安宁公主聊表本宫一片心意。”

青琼忙上前跪下,拉了拉青瑶的裙脚,青瑶方才回过神来,跪下一齐道,“奴婢代公主谢娘娘赏赐。”

华妃道:“本宫身子不甚爽快,就不留你们了,青瑶妹子,改日可要再来本宫这里坐坐哦。”

青瑶青琼道:“奴婢告退。”

站起身后,青琼欲伸手按过茶具,那宫女却送至青瑶面前,青瑶伸手接过,二人向宫门倒退着。待青琼退出去后,青瑶正要退出,突觉脚下什么东西一绊,人猛地向前摔去,只听得“?啷”一声巨响,茶杯茶壶尽碎于地。青琼回头一看,吓得脸色煞白,忙扶起青瑶,“青瑶,你有没有事?”

青瑶只觉手肘、膝盖巨痛,眼泪痛在眼眶里直打转,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只听里面宫女惊呼道:“大胆奴婢,你竟敢摔了华贵妃赐给安宁公主的贺仪,这可是陛下御赐的茶具呀!”

青琼伏地道:“娘娘息怒,青瑶不是故意的。”

华妃指着青瑶怒道:“你这贱人,好大胆子,本宫有心结交于你。你怎地如此大胆,敢摔坏陛下御赐的东西!别说你还没侍奉陛下,就是有封号的嫔妃,也不能如此放肆!”

青瑶疼得眼泪终于下来了,跪在地上哭道:“娘娘,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毁坏圣物,本宫也救不得你!”华妃冷冷地道:“周嬷嬷,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摔坏御赐物品,该当何罪呀?”

“回娘娘,死罪。”一个老嬷嬷走上前来回话。

青瑶吓得脸色青白道:“娘娘饶命啊!”

青琼在一旁磕头如捣蒜,求情道:“求娘娘开恩啊!”

华妃叹道,“安宁公主即将出嫁,本宫也不忍过于责罚她宫中的宫女。”她挥了挥手道:“宫中礼法却不可废!拉下去,打她二十大板小小惩戒,也就罢了。”

“是!”几个如狼似虎的太监从门外进来,一拥而上,拉起青瑶拖出去。不一会儿,就听得劈劈趴趴的板子声响起,奇怪的是,却听不见青瑶的叫喊声。青琼吓得哭都不会了,愣愣地跪在地上,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手足冰凉,两眼直直地盯着地板。

半晌,板子声终于停了。一个太监进来回话,“娘娘,杖刑完毕。”

“嗯,”华妃倚在榻上,疲乏地挥了挥手道,“都去吧。”

看青琼依旧跪在地上不能动弹,一个宫女走过来,好心地扶起青琼,青琼哆哆嗦嗦地走了几步,终于气血活动开来,才挣扎着往外走去。走出宫门,她看见青瑶面朝下趴在地上,表面似乎看不见什么血迹,青琼忙冲上前去,捧起青瑶的脸,这时她才看到青瑶嘴里还堵着块布,怪不得方才听不到哭喊声,青琼三下两下把布掏出,急急唤道,“青瑶,青瑶!”

青瑶眼睛无神的望着她,嘴唇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来。

青琼勉力将青瑶拉起,一手将青瑶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牢牢抓住,另一手挽住青瑶的腰,拖着青瑶往仙华宫走去。

刚行得几步,刚才那扶起自己的宫女唤着青琼,追了上来,青琼战战兢兢地回过头,那宫女捧着一匹锦缎递给青琼道,“华妃娘娘说,你们虽摔了茶具,让娘娘好生气恼,但安宁公主即将出阁,娘娘便奉上这匹百子图的锦缎,以作贺仪。”

青琼道,“多,多谢娘娘。”作势便要下跪。

那宫女拉住青琼道:“不用多礼了,你还是快扶着青瑶回宫去罢。”看青琼的架势,那宫女将锦缎夹在青琼揽着青瑶腰的手肘里夹着,见四下无人才小声问道:“这样你可以拿么?可别掉在地上污淖了,又招人非议。”

青琼感激地点点头道:“不会的,我会很小心的。”

那宫女叹道,“快走吧,我就不送你们了。”

青琼道:“多谢姐姐。”她咬着牙,奋力往仙华宫走去。

好不容易捱到仙华宫门口,青琼让青瑶靠着自己,腾出手来,拍响了门环。

红姑过来开门道:“你们两个小丫头又跑到哪里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话音未落,却见青琼直直的扑了进来,一跤跌在地上,红姑大骇,忙把青琼拉进来,此时青琼方敢放声大哭,喊道,“红姑,青瑶!”

红姑再看向门外,青瑶软瘫在门口,一动不动,红姑忙把青瑶拖进宫来,顾不得细问,先把她搀进里屋,放在榻上,见青瑶面如金纸,两眼紧闭,尚有气息,这才稍稍放下些心来。回头看青琼犹自坐在院中大哭,红姑忙出去关上宫门,把青琼拉起,也拉回屋里,关上门,方问道,“青琼,别哭,到底出什么事了?”

青琼将手中仍紧紧攥着那匹布举到眼前,语音哽咽道:“红姑!”竟一字也说不出来。

红姑急道:“我的小姑奶奶,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成心想急死我不是?”

此时,安宁听得前屋喧哗不比平常,也走了出来,见青琼说不出话来,便道,“红姑,让青琼先坐下,再好生问她。”

红姑稳了稳心神,按着青琼坐下,又倒了杯茶,送到青琼嘴边,喂青琼慢慢喝了几口水,又抚了抚她的背,青琼脑子才清楚了些。

安宁附身看躺在榻上的青瑶,青瑶的长裙一角在放置时已然撩起,裙下雪白的裤腿上沾染了几点红迹。安宁将长裙掀起,不由惊呼一声,裙下竟是血迹斑斑。

此时,青琼才断断续续地讲起方才的情形。安宁和红姑虽只听个大概,但也好歹明白了。

第一卷 第八章 教训

安宁道:“红姑,先不急着盘问青琼,给青瑶治伤要紧。”

此时青琼的三魂七魄还未全部回转,指望不上,红姑解下青瑶衣裙,见她大腿上大片血紫,眼泪不由得掉下来,“好狠的手,好苦命的孩子。”

安宁道,“腿还能动,想必筋骨不致折损。红姑,你先给她清洗,我去取药。”

红姑忙出去打来热水,给青瑶轻轻擦拭干净,安宁取出一个白色鸽子蛋大小的药丸,拿了碗水,倒了小半碗水,将那药丸放入化成糊状,用干净手绢沾着药糊,轻轻抹在青瑶伤处,红姑道,“公主,还是我来吧。”

“没事儿,红姑莫急,这白玉活络丹最是灵验,只要不伤到骨头,但凡跌打损伤,红肿疮毒最有奇效。方才听青琼说,青瑶被打时,堵住了嘴,想来内里必有淤积,倒是快去寻个太医开个化积消淤的方子才是。”

“是是是,我马上就去。”红姑抬脚便欲出门。

安宁道:“别惊动人,寻个相熟的太医悄悄开了方,寻了药拿来自家煎吧。”

红姑点头称是,去她的小匣子里取了些碎银,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又整了整鬓角,方才出门。

过了半晌,红姑拎着几包药回到宫中,看青瑶抹了药的伤口,果然颜色淡了好些,没先前红紫得那么触目惊心了,但她人仍昏昏沉沉的,红姑便去煎了药,给青瑶灌下,让她睡一会子。

折腾这么些时,青琼也回过神来了,安宁见她哭得两眼肿得跟桃子似的,声音沙哑,便命她也去躺着歇会。此时,青琼方觉得两个膝盖和手肘痛得厉害,可知进门那一跤跌得不轻,安宁见碗里那白玉活络丹还有些剩的,便给青琼抹上。

傍晚时分,红姑去领了晚膳回来,给青瑶留了些饭菜汤水。

闹了半日,青琼累得不行,红姑便打发她先睡下。又伺候着安宁洗漱完毕,安宁便自在寝宫呆着,让红姑去照看青瑶。

到得二更,青瑶才悠悠醒转过来。只要不动,腿上倒不觉得十分疼痛。红姑喂她吃了些汤饭,青瑶有了些力气,才慢慢恢复了点生气。

红姑泪眼婆娑道:“平日里我劝你,你总是不听,今日可惹出祸来?还好没伤着骨头,你要有个好歹,让姑姑怎生是好?”

青瑶哭道,“姑姑,咱们做奴才的,恁地如此命苦?那茶具真不是我摔碎的,分明是华妃让人故意绊的我。”

红姑叹道:“你现在可知道这宫里的险恶了?姑姑自然信你,可有心人要拿你错过,你再怎么避让也是于事无补。”

青瑶想了想,鼓起勇气问道,“姑姑,华妃说陛下曾召见我来着?”

红姑道,“我也不瞒你了,确有此事。”

青瑶急道,“姑姑,那您怎么不告诉我?”

红姑轻抚着青瑶的头道,“好孩子,姑姑要是真告诉了你,你若是去了,恐怕早就连小命都断送掉了。”

“怎么会?”青瑶急道。

红姑顿了顿,侧过身道,“那日,我们一同去皇后宫中辞行时,你也听说了,姑姑曾经侍奉过先皇,我知道你后来一直想问我来着。”

青瑶低头道,“是,可我怕惹您伤心,不敢问。”

“说说也无妨,也许我早告诉你,也好让你早死了这攀龙附凤的心。”红姑咬了咬牙道,“唉,那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那时,安宁公主才出生不久,当时的皇帝是圣德皇帝,就是当今陛下的父亲。我那时就和你现在差不多大小,也和你现在一样爱美爱打扮,在御花园里伺候花鸟。那天,我记得是初夏,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年长的嬷嬷宫女姐姐们都在午睡,我睡不着,一个人跑到御花园里,逗那画眉鸟儿玩。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陛下突然站在了我身后,当我发现时,吓了好大一跳。陛下望着我,只是笑,然后就吩咐我随他去他的寝宫侍候他更衣。就是在那里,我唯一一次侍奉了陛下。”

青瑶面露迷惘之色道,“姑姑,那您怎么会没有被封妃呢?”

红姑凄然笑道,“傻孩子,你以为封妃是那么容易的么?你看宫中那么多嫔妃,真正能封妃的,哪个不是家中有大臣在朝中当官的?唯一的例外可能就是丽妃娘娘了。”红姑眼中露出一种又是赞叹,又是羡慕的神情,“可象丽妃娘娘那样的容貌,这世上又有几人呢?”

青瑶道,“丽妃娘娘很美吗?”

红姑道,“不仅仅是美,而是你不知道她哪里不美,哪怕只是她随意的一举手,一投足,便也是风华绝代,那是用言语形容不出的美。不管有多少人站在一起,你都无法不去注意她,而一旦你看到了她,视线就再也无法移开半步。”

青瑶奇道,“那不是跟神仙一样。”

“对,就象天上的仙女,原本陛下是要封她做仙妃的,可是当时的皇后激烈反对,说是仙字实在过于尊贵,冒犯神灵,所以才改作丽妃,但咱们这宫殿仍赐名为仙华宫,在当时的后宫里,丽妃娘娘真是宠冠一时,无人可比。”

青瑶不觉问道,“那姑姑又怎么被皇上看上的?”话一出口,便觉失言。

红姑并不以为意道,“丽妃娘娘生性冷淡,不喜过多陪王伴驾,又身子孱弱,时常犯些小病,不时需要调养,所以宫中其他嫔妃才有机会侍奉皇上,而陛下,又怎么会嫌美人太多呢?只是越受宠的妃子便越是其他所有妃子的敌人,但因丽妃受宠却无意专宠,在宫中才没有树下过多敌人。而我那次,恰是丽妃刚刚生产后。”

青瑶道,“那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红姑苦笑道,“原本我也一心以为陛下会给我个封号,起码不用做侍侯人的奴才。可那次以后,我仍是被送回到我的花鸟处去值守,我等呀等呀,从白天盼到黑夜,又从黑夜盼到白天。等得心急火燎。直到过了一个多月,那天,我在皇后的坤宁宫修剪花草,一个太监突然跑过来说我养护不力,弄得花上长了青虫,这是对皇后娘娘的不恭。那花上怎么可能会长出那种青虫呢?分明是有人捉了故意放上去的。”

红姑叹了口气,接着道,“皇后当即大怒,便要人拖我出去打死。正巧丽妃抱着刚满月的安宁公主来给皇后请安,我那天还没被堵住嘴,正在大声哭喊求皇后娘娘饶命,吓到安宁公主,也一齐大哭起来。丽妃娘娘便向皇后娘娘求情放我一条生路。皇后娘娘十分不悦,不肯应允。这时,陛下因寻丽妃娘娘,也来到坤宁宫,我哭着喊,陛下救我,陛下救我,奴婢是红玉,奴婢是侍奉过您的红玉呀!”说至此时,红姑泪光隐现,似是回到当日情景,“我以为陛下见到我,必然会记得我,可陛下只是嫌恶地看了我一眼,道,你这贱人,再敢胡言乱语,乱棍打死。我吓得不敢作声,他又对皇后说,既是丽妃娘娘求情,便饶了这贱人一命,随便赶去哪里便是。丽妃娘娘道,她既伺弄不好花草,不如派她去洗衣裳算了。于是,我便去洗衣局老老实实洗了五年的衣服。五年后,宫中缺人手,我又被派往内廷伺候,遇到丽妃娘娘,她还认得我,觉得我甚是可怜,便把我要去给安宁公主当嬷嬷了。”

青瑶问道,“那陛下呢,你还有见到陛下没?”

红姑道,“有,还经常见到,丽妃娘娘甚是受宠,陛下时常来仙华宫,可他没有一次认得我,而我,早在洗衣的那五年里,死了让他认得的心。”红姑正色对青瑶道,“自从我死了在宫中争宠的心,好多事理才慢慢明白过来。这后宫倾轧,历来最为残酷。且不说陛下薄幸。后宫里没有地位权势的女子,即使得遇圣宠,除非陛下时刻惦着你,把你带在身边护着你,否则极易招人陷害。轻的,象我这样,即使被陛下宠幸过,但皇后根本不会予以记载。没有身孕还好,有了身孕,便是一尸两命!”红姑抬起头,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幽幽道,“这后宫中的冤魂不知有多少哩!”

青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缩进被里,半晌才道,“姑姑,我还是不服,难道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永远就只能做奴婢吗?我今日挨这打就白挨了吗?”

红姑心里一惊,这孩子,还是太倔强了,但瞧着她惨白的面庞,又不忍过于苛责,柔声道,“好孩子,只要咱们离了宫,寻个好人家,你要怎么争强好胜姑姑都不管。只一样,就是不能留在这宫中被人祸害。答应姑姑,跟姑姑出宫。”

青瑶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红姑这才放下心来。

青瑶这伤外表看着虽重,但却未伤筋动骨,在红姑的细心照料下,是一日好过一日,十余日后,已可下地行走。两个丫头受了惊吓,整日闭门不出,如有要出门,就由红姑亲去,或红姑陪伴着方敢出门。那匹百子锦缎,红姑怕两个丫头见了伤心,早就包了收起。

大家伙儿都在老老实实数着日子等着公主出嫁出宫。

八卦几句:最近甲流肆虐,流感横行,本人也不幸中招,还好无发烧症状,医生就当流感医治了,本想借机买颗达菲来尝尝,被医生好生训斥一顿,“你以为达菲是你想用就有的?”至于疫苗,那是新闻里才有的东西,医院里也是没有滴。唉!在此提醒各位,千万多穿衣裳,谨防感冒!今晚还有一章更新,敬请留意!

第一卷 第九章 香溪

在吴国西边是赵国,在楚国与赵国边境有一处地方名叫香溪。

据说香溪是天下最美的一条溪,溪不甚宽,数十丈宽,也不甚深,溪水清澈,阳光下几可见底。夹岸植着数百树,一株垂柳一株桃,每年春天,绿柳茵茵,桃花盛开,远远望去,如烟霞一般,美不胜收。但溪水里,除了桃花红,春天还有梨花白,夏天还有荷花清,秋天还有ju花黄,冬天还有梅花香,各色香艳花瓣流出,故名香溪。在香溪畔饮酒赋诗,踏青品香,乃是当地百姓和游客们的一大乐事。但溯流而上,桃花林内的风景,却是寻常人看不到的,因为从这再往以上倚着香云峰,全部是私家产业,那家主人,姓朱。其实香溪下面桃花林那一段,也是朱家的产业,但朱家并不专美,而是把下面一段种上花树,修了些亭园,每日还派人打理,供众人游玩。但再往上,虽只是围着矮矮的竹篱笆以内的地方,便不准擅入了。

有些初来乍到的游客不知深浅,看到篱笆那么浅,便贸贸然往里闯,多半会被当地的百姓善意的唤回,即使硬闯进去的,也很快就会被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家丁护院将你礼貌地请回。

这朱家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天潢贵胄,但有外乡人看过楚国人是这么教小孩的:你可以不知道楚王是谁,但不能不知道香溪朱家是谁,你可以得罪楚王,但不能得罪香溪朱家。还有句歌谣道:不求子孙进朝堂,但盼能进花衣裳。

这便是天下四大豪富之一的朱家,朱家的“花衣裳”便是天下最大的绸缎庄,世间纺织品,十之五六皆出其家,剩下的那些,也跟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据说香溪里,朱家的宅院都是白玉为墙金铺地。随便挖一块就够普通老百姓吃上一辈子了。但是从来没有宵小强盗之徒敢打朱宅的主意,因为传说里,朱宅不仅机关重重,而且还有许多武艺高强的江湖侠客,让你有命进去,没命出来!

此时,朱宅里,一间书房里,一个年轻人正老大不高兴地对着传说中的铺地的金砖撒气,“咚”得使劲一跺脚。那地没事,当然没事,虽然不是传说中的金砖,但却是货真价实的上好青砖,光可鉴人,当然比人脚坚硬多了,那年轻人痛得呲牙咧嘴,抱起脚转了个圈。

一位中年长者瞪了他一眼,吼道,“都多大了,就会胡闹!”

旁边垂手而立的年轻人强忍住笑意道,“爹,您别生气,二弟就是这性子。”

那长者望了自己小儿子挤眉弄眼的怪模样,虽是生气,但也十分好笑,脸色不由得缓了。

那小儿子哪有不知,一见爹爹没那么生气了,马上换了个灿烂的笑脸道,“好爹爹,您就饶了我吧,孩儿自知顽皮胡闹惯了,人家可是娶公主,我去了,多丢咱们家的脸啊。再说了,我最讨厌那个刘有德了。”

那长者冷哼一声,“丢脸?我朱家派嫡子去,就是给他姓刘的长脸了。”这长者正是朱家现任掌门人朱老太爷的嫡长子,朱兆年。

朱氏一族,发迹已过百余年,除了几代人的艰苦经营,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治家有方。

先祖朱太公共有儿子四人,家中致富后,慢慢就有些为钱纷争,各怀私心的苗头。为免子孙兄弟阋墙,朱太公定下规矩:每任家长皆由长房嫡长子继承,长房嫡子从小除了读书,皆要跟随爷爷父亲学习经商之道,除非嫡长子极不争气,或极无天分,方可在长房其他嫡子中选取继承人,但若有嫡孙,仍由嫡孙继承。除非长房绝后,方可在他房中挑选继承人。那继承人就必须进行全族公选,由族中长老来考验品德行止、经商才能,全族中人均可参与监督。长房除长子外,其余诸子协助打理家务。其他几房诸子从小可以习文武,习百艺,就是不能习经商。待成年后,给一笔钱出去自立门户,若是实在要从商,不许打香溪朱家的旗号,也只能从事与家庭生意无关的产业。年底由嫡长子这一房视经营情况,平均发放一笔红利。所有女儿在出嫁时由长房送一笔嫁妆。

这规矩立了以后,倒也颇见成效,晚年时,他见各房儿孙虽然能恪守家训,但孙子这一辈已有些人不思上进,完全依赖长房,靠红利渡日,更有些孙子成年后即广纳姬妾,望多生儿子多占红利。朱太公心忧于此,思之再三又加规定,凡族中子孙均需品行端正,并至少习艺一门,除长房继承家业的外,需以此艺谋生。

所有男儿从十岁起,每年均参加族中考试,由族中请此艺中高手前来品评,评分优良中差四等,每等的年底红利有较大不同。十六岁考核后,需以自己的手艺谋生,每三年考核一次,考核十次,直至三十年后,四十六岁时方止,到时就按这些年来的平均等级领取红利终生。所有的女儿在十五岁时,必须进行针线女红、或琴棋书画等考核,也以优良中差四等来确定嫁妆多寡。

家训中还规定子孙们娶妻纳妾至多三妻四妾,余者不再给妻妾名分,若能在朱家从一而终,方能名列族谱,其所出子女姓名可入族谱,但其所出儿子自十岁起参与考核后,所发红利按妻妾子半数领取,十六岁后便只发放一次性成家红利,不得再享受每年分红。女儿亦在十五岁时参加考核,但嫁妆亦是按妻妾女儿半数领取。

此令一出,族中子弟叫苦不迭,但收效却是甚好,骄奢淫逸之风大减,娶妻纳妾也有节制得多。后经十几年的运行操作,族中长老又逐渐完善了各项考核制度,对有特殊才能或特殊贡献,如忠孝仁义之人,考取功名之人等等皆有特殊奖赏。还有对那些缠mian病榻、或遭天灾人祸之族人的特殊照顾。

几十年后,族中子弟无论男女人人争先好学,以德才兼备为荣,以不学为术为耻。如有那未列妻妾名分的子女,更是为了争一口气,用心学习多种才艺,以期获得族中认同奖赏,出了好些才子才女,这倒是朱太公当年定这规定时没有想到的。许多有才子弟成年后自己生活得甚好,甚至不愿领取家族红利。族中长老商议后,便在老家花坪办了个朱氏善堂,让大家领取红利后,再各凭心意捐出。这些款子放在公中除了遍请名师,兴办义学,教导资助朱氏求学上进、又有天赋的子孙,还修桥铺路,赈灾扶贫,四处为善。

后来族中人丁兴旺,子弟众多,便每年在朱家长房定居的香溪进行秋考,年考成绩及每年的嘉奖和抚恤情况,还有族中义举善行均要晓谕全族。有些不肖子孙行出缺德不义之事及所受之处罚也一并告知各户,族中子弟莫不深以香溪秋考时获得嘉奖为极大的光荣。

这朱兆年颇是精明,深得其父真传。其父朱家掌门人朱老太爷七、八年前就在香溪后苑养老,把生意上的事情逐步交给了长子打理,除了重大的事务外极少过问。朱兆年有二子一女,这长身玉面的便是他的大儿子,也是朱家将来的掌门人,朱景先,十九岁。这位年轻稍轻的便是小儿子朱景亚,十六岁。这大儿子长得白净斯文、俊秀儒雅,更似母亲。这小儿子肤色稍黑,圆眼大嘴,虎头虎脸,更似他爹年轻时的模样。只是这性情,却是颠倒过来,长子沉稳似父、二子活泼似母。朱兆年对这两个儿子虽然表面严厉,但心中却着实疼爱得紧。

前几日,朱府收到亲戚刘府送来的喜帖,说是长子刘良行成婚,娶吴国五公主,请亲家光临。朱兆年就把这差使派给了小儿子,可朱景亚却不愿意,正闹着别扭。

这刘府怎么攀上朱府的亲事呢?

话还要从刘有德他爹刘光宗说起,想当年,刘光宗不过是个普通的绸缎商人。一次在行货途中,遇到朱老太爷的十四姨太太带着几个家人丫环回娘家探亲,十四姨太太途中淋了场雨,感染了风寒,情况危急,偏当时车子又坏了?辘,陷在泥水里困在半山上,进退两难。刘光宗见了,二话没说,自己淋着雨让出车子,又让自己的家人帮忙,帮着十四姨太太一行人下了山进了城安顿了下来。十四姨太太的小丫环银杏为了救主,在雨中跑来跑去去请大夫拿药,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地伺候了三天三夜,十四姨太太才捡回一条命。

十四姨太太醒来后十分感动,加上自己膝下无出,便收了银杏做义女,并封了厚礼给刘光宗。刘光宗这才知道救的竟然是自己这行当祖宗爷家的人,便露出攀结之意。在相熟后,十四姨太太见刘光宗这人古道热肠,家境又不错,在得知刘光宗有一独生子,又跟银杏年纪相仿,便口头答允为他们订下了亲事。

待回转家来,朱老太爷得知此事后,觉得这亲事允得有些随意,但十四姨太太膝下无出,不入族谱,那银杏又是义女,便让银杏随了十四姨太太姓了姚。十四姨太太被老爷一说,虽也生出悔意,但话已出口,也不好反悔。刘光宗回头,立刻巴巴地送上了聘礼,故此这门亲事就定了下来。

第一卷 第十章 出宫

过了几年,银杏长成,朱府送了笔嫁妆,让十四姨太太风风光光地把姚银杏嫁了出去。

既有了这层关系,朱府便帮衬着刘家把生意做大了好些。这刘光宗不是个贪心之人,做生意倒还算老实。到他过世后,他的儿子刘有德却奸滑成性,口碑不是很好。但那银杏端的是位好姑娘,出嫁以后,除了自己谨言慎行,更约束夫家,不准打着朱家旗号胡作非为。自两年前,银杏病故后,刘有德渐渐没了忌惮,在当地逐渐有些欺行霸市起来,有些老商号看着朱家的面子,虽还不至于有些行动,但怨言已是时有耳闻。

那银杏育有一子一女,女儿早嫁,儿子刘良行小时也随母亲来过朱家住过一段时日,忠厚老实,甚肖其母,斯文有礼,府中对他倒也欢喜。

所以这次刘府来帖,请十四姨奶奶和府上的人前去观礼,十四姨太太年纪渐大,腿脚不便,不能长途颠簸,朱老太爷思忖了下,便让儿子自己决定派个人前去。这刘有德为人大家甚是不喜,但十四奶奶还在,亲戚的面子不能不照拂,是轻不得也重不得。朱兆年思量再三,决定派小儿子前去道贺。

朱景亚嘟着嘴道,“爹,论理,良行表哥小时候与我们兄弟交好,我去给他道贺也是应该的。可他那媳妇,可是他爹花三十万两银子买来的,现在坊间传得可热闹呢,说我们朱家了不起,亲戚都能花钱买公主做媳妇了。”

朱兆年脸色一沉,“胡诌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让人听见了多不好。”

朱景亚还想辩驳,见他爹那脸色,动了动嘴,没再吱声,只低着头一个劲地晃脑袋。

朱景先见弟弟不愿去,便道,“爹,二弟实在不愿去,要不让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