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玉娥瞧了朱景先一眼,似有话想说。却又打住了。转头瞧看安宁道,“小莲子,你怎么还没喝?这天冷,药一会儿就凉了。”

安宁这才磨磨蹭蹭地端起药碗道,“玉娥,你能不能把药弄成甜的?”

罗玉娥笑道,“这可没法子。”

朱景先瞪着安宁道,“别磨蹭了,快喝!”

安宁横他一眼,嘟着嘴把药喝了。朱景先手上早拈着粒糖,见她喝完马上塞进她嘴里。罗玉娥笑笑,收了碗回房了。算了,有些话,还是等他们自己去想吧。

*****

辽东大地,早已是一片银妆素裹。

这里平坦开阔,地广人稀,积雪甚深,朱景先一行走了几日,才到步云山下万家沟。这个地方倒颇为繁华,最热闹的一条街上看得出许多都是新建的痕迹,还有些未完工的建筑想来是要等明天开春了。

朱景先留心找挂着仙字招牌的店铺,不多时便瞧见就在这条街上,最热闹的一家酒楼门口挂着面小小的蓝色仙字三角令旗,酒楼名为留仙客栈。

朱景先要了几间上房,安顿众人住下,这才寻了小二上来问道,“这位小哥,麻烦你能不能找你们掌柜的过来一叙?”

小二奇道,“这位客官,你寻我们掌柜的做什么?是我们有什么地方招呼不周?若是哪里得罪了您,还望多多包涵。”

朱景先道,“不是,我找你们掌柜的寻位姓周的朋友,你请他来,见面便知。”

小二神色一变道,“那行,你等着,我去通禀一声。”

过了一会儿,只听???有人上楼梯的声音,不一时,就有人敲响朱景先的房门道,“客官,我是这里掌柜的,请问可以进来么?”是位中年妇人的声音。

朱景先上前开了门,微笑道,“请进。”

那中年妇人装束朴素,落落大方,脸上有不少岁月风霜的痕迹,见了朱景先道了个万福道,“客官见笑了,我们外掌柜的不在,只好由我这内掌柜的过来了,不知客官有什么吩咐?”

安宁听到她的声音,从屏风后探出头来,眼睛里有些微有些迷惘之色。那妇人也瞧见了蒙着面的安宁。

朱景先索性道,“小莲子,你出来吧。”

安宁走了出来,站在朱景先身后,偷眼打量着这位妇人。

朱景先取出周复兴给他的腰牌道,“掌柜的,这是一位姓周的朋友送我的,不知您可认得?”

那妇人接过腰牌仔细瞧了,笑道,“原来是贵客到了,招呼不周!不知这位客官如何称呼,我们也好前去通禀。”

朱景先道,“在下姓朱,有劳掌柜的通传一声。”

那妇人拿着腰牌道,“今日天色已晚,周当家的住处离这还有段距离,想来见面得等到明日了,还请朱公子见谅。”

朱景先道,“在下明白。”

那妇人又瞧了一眼安宁,似是有些疑惑,才转身离去。

第三卷 第二百二十八章 生意

第二百二十八章 生意

待那妇人走了,朱景先拉下安宁的面纱问道。“小莲子,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

安宁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不记得了。”

朱景先道,“那你方才怎么会跑出来?”

安宁道,“我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还不错,便出来瞧瞧。”

朱景先道,“一个妇人的声音有什么好听的?”

安宁道,“嗯,我觉得她是好的。”

朱景先道,“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是好人才对。”他的眼神里有些紧张道,“小莲子,你若想起什么可千万不能骗我,一定要马上告诉我,知道么?”

“知道啦!”安宁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道,“大哥,我饿了。”

朱景先宠溺地笑道,“好啦,现在就去吃饭。”一面蒙上她的面纱。

等到晚上朱景先打发着安宁刚刚躺下,忽传来敲门声,“朱兄。别来无恙?”

朱景先惊喜的打开房门,周复兴笑吟吟的站在门口道,“深夜造访,还望朱兄不要见怪。”

“哪里话来!”朱景先笑道,“得蒙周兄不弃,今晚当秉烛夜谈。”

“谁在说话?”安宁撩开帐子,露出好奇的小脑袋。

周复兴微微一怔,朱景先有些尴尬。

“周大哥!”安宁作势便欲下床。

朱景先回头瞪她一眼道,“你乖乖睡觉!”他挡住周复兴的视线道,“咱们到外面谈。”

周复兴早移开了视线,笑道,“小莲子,天晚了,你先休息,咱们明天再玩儿。”他转身一指楼下,对朱景先道,“我在二楼等你。”自就下楼去了。

朱景先关了门道,“小莲子,大哥下去跟周大哥谈事情,一会儿就回来。你先睡吧。”

安宁道,“那我也下去!”

朱景先道,“不行!天晚了,你该睡了。”他把安宁摁着躺下,替她盖好被子道,“还有,你要记得,只要你衣裳没有穿好的时候。不管谁来都不许出来!下次再敢这么冒冒失失抛头露面,大哥要打你的!”

安宁瘪着嘴躺下了。

朱景先把帐子放下,熄了灯关上门,这才下楼。

二楼里只有一间房开着门亮着灯,周复兴已经泡了壶茶,见了他笑道,“请坐,我是不是该恭喜你们呢?”

朱景先神色如常道,“周兄误会了,我跟小莲子虽然同处一室,但真的没什么。小莲子认生得紧,这一路上就是不肯跟我分室而居,让周兄见笑了。”

周复兴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朱兄坐怀不乱,当真让人敬佩。”

朱景先有些心虚,岔开话题道,“不说这个了,周兄,我在此处虽只略瞟几眼,但想来这条街该是你们的手笔吧。”

周复兴笑道。“小试牛刀而已。朱兄,你若再不来,我就要赶紧写信,请你来了。”

“哦?”朱景先眼睛一亮道,“想必周兄是有好消息了。”

周复兴道,“正是,所以方才听说你来了,我也顾不得扰人清梦,急急忙忙就赶了过来。”

朱景先正色道,“周兄说哪里话?正事要紧。请讲!”

周复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袋子,打开倒在桌上道,“朱兄请看,这是何物?”

“蚕茧!”朱景先道,桌上几个蚕茧不似寻常的白色,而是淡黄褐色和深黄褐色,他拈起细瞧道,“这是柞蚕茧,淡黄褐色的是春茧,深黄褐色为秋茧。”

周复兴笑道,“我就知道是班门弄斧,朱兄,你看品质如何?”

朱景先把那深黄褐色的秋茧撕开一些,道,“差强人意,这该是野放的吧,若是有人看护,会好很多。周兄,你拿此物给我,莫非这里盛产此物?”

周复兴点头道。“正是,此处柞树极多,现在大雪全遮住了,我见当地百姓只是偶然养一些,缫丝家纺,便寻了些来,想请教朱兄,此物可有利息?”

朱景先笑道,“当然有利息,柞蚕养殖古已有之,多为野放。柞蚕丝比桑蚕茧密,织出的布匹不易渗水,茧层也较紧,并富有弹性,织造丝品略显厚实,正适宜北方穿戴,只是柞蚕丝易胶着,抽丝剥茧要难些。”

周复兴点头道,“果然是行家里手,怎么样,朱兄对这门生意有没有兴趣?”

朱景先道,“可行,但我得去瞧瞧这里到底有多少柞树才能决定做不做。”他笑着一拱手道。“多谢周兄一来就送我份厚礼。”

周复兴笑道,“我可不白帮你忙的。”

朱景先笑道,“周兄果然有经商的潜质!这样吧,若是够大,朱家出技术,派人来教,周兄出人工,本钱大家一人一半,得利平分。若是不够大,朱家仍旧出技术,周兄只要抽些利头给我即可。你看如何?”

“一言为定!”周复兴道。

朱景先把剩下的蚕茧又收回袋中。交还周复兴道,“丝织不过小意思,周兄,我想知道这里还有什么更赚钱的买卖?”

周复兴哈哈大笑道,“朱家丝绸布匹行销天下,你居然还说是小意思?”

朱景先道,“这要看跟什么比了,周兄是个明白人,不须在下赘言。”

周复兴笑道,“就知道你没这么好打发!行,你说吧,你到底看上什么了?你大老远来这辽东,应该事先琢磨了许久吧?此处除了柞树,靠着长白山,人参貂皮鹿茸那些自不用说,药材也是极丰富的。只是我手上懂行的人不多,还需要人慢慢辨识。”

朱景先笑道,“此行我还请了罗大夫的千金罗小姐同行,专为了照顾小莲子。那姑娘甚是好学,又吃苦耐劳,若是听到你这话,恐怕明日一早就得缠着你去采药了。”

周复兴惊喜道,“如此甚好!朱兄你要做这门生意么?”

朱景先摇了摇头。

周复兴道,“那你要做什么?”

朱景先问道,“你看这几年中原会不会打起来?”

周复兴沉吟片刻才道,“小打小闹是免不了的,朱兄这意思竟是问大打出手么?”

朱景先点了点头。

周复兴道,“莫不是朱兄想让吴将军挑头闹事,搅混这水?”

朱景先微笑道,“周兄是明白人,我也不兜圈子了。你说,不管谁打谁,谁输谁赢,只要干戈一起,最重要的是什么?”

周复兴脸色慎重起来,思忖半晌道,“莫非。朱兄你想做那门生意?”

朱景先点点头,用手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字道,“周兄看这门生意在辽东做得么?”

周复兴道,“做是做得,这里地是好地,出产也高。只是时日长,目标大,风险也大。”

朱景先拂袖将字抹去道,“富贵险中求,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我只问周兄,你这边可提供多少?你收多少,我便吃进多少,价钱由你定。”

周复兴站起身来,在屋内踱了几个来回道,“我不够人手,也不够牛马铁器。”

朱景先道,“牛马铁器你无须担心,这人手一层,我来的路上也瞧见了,此处确实人烟稀少,不行就花钱雇吧。周兄你想想办法,我回去也再想想,争取在开春前,送些人来。”

周复兴道,“若要这么做,恐怕得把这半个辽东都掌控起来。”

朱景先笑道,“这个就不是**心的了,周兄你琢磨去吧。辽东有一部分是燕国管着吧,我最多只能让燕国一两年内不过问这一块。”

周复兴笑道,“如此足矣!行!朱兄,这买卖我跟你做了。”

朱景先道,“爽快!”

周复兴道,“既然朱兄要做这买卖,干脆咱们不如连那样东西也一齐做了吧?反正靠着海呢。”他也在桌上写下一字。

朱景先一怔,忽哈哈大笑道,“周兄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看过不了几年,辽东也要出个大富翁了。”

周复兴笑道,“我这是真真是近朱者赤。”

朱景先道,“此事今日便已定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在这里时,咱们想到什么便商量着定,等我一回去,会尽快派人来接手。来年开春时便开动吧。恐怕周兄这个年要被扰得过不好了。”

周复兴道,“你不也一样?咱们彼此彼此。”

朱景先道,“此次随我前来的,还有栖霞姜氏长房的大小姐。周兄应该听说过吧?”

周复兴点头道,“你们是旧识?”

朱景先摇头道,“路上偶然遇上的,她家长房现掌控着你们这处往南到龙口的这条海线,此次随我来,我估计她想贩些参茸药材之类,周兄你看方不方便跟她见面?”

周复兴道,“这个无妨,说起来我正打算买几条船呢,咱们要做那生意,始终是有自己的船只方便点,你说呢?”

朱景先道,“我也是想到此层,故此才冒昧的带她前来。但船只的事我就不出面了,要多少银两你转头跟我说。”

周复兴道,“那我明日便在家中设宴为你们接风洗尘。哦,我已经让人在家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明早你们用了早饭,我便来接你们过去。”

朱景先道,“我们住在客栈便好,岂好在府上打扰?”

周复兴笑道,“那可不行,你大老远的来了,我怎么能让你们住客栈?你放心,那院子清静得很,你若有什么事要处理也方便,客栈毕竟人多眼杂了些。”

朱景先道,“那可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周复兴道,“那姜小姐随行有几人?”

朱景先道,“就两名婢女。我这边就小莲子和罗姑娘。”

周复兴道,“行,那我来安排吧。现在夜已深了,我先告辞了,有什么明日再说。”

朱景先轻轻地刚推开门,就听见安宁在问,“大哥,是你么?”

“怎么还没睡?”朱景先闩了门,点亮了灯。

安宁撩开帐子,笑眯眯地道,“我在等你呀。”

朱景先心头一暖道,“傻丫头,都这么晚了,还等什么?”

安宁道,“大哥不回来,我睡不着。”

朱景先笑道,“那你等着。”他洗漱了回到床上,“你现在可以睡了吧?”

安宁嗯了一声,却望着朱景先,笑嘻嘻的不说话。

朱景先伸出一只手道,“只能拉手。”安宁忙伸出两手紧紧握着他的手玩,朱景先眼神深沉,略叹口气道,“你以前,也等过我。”

安宁道,“是吗?那你去干嘛了?”

朱景先道,“那次是我去做客,喝了许多酒,回来得很晚,你等我都等得睡着了。”

安宁问道,“那你回来时,我没醒么?”

朱景先道,“醒了,你还准备了好几样吃的给我。有香喷喷的萝卜汤和小米粥。”

安宁怔道,“都是我做的么?”

朱景先道,“是,都是你做的,还很好吃,我全吃了。”

“真的?”安宁笑道,“那我改天再做给你。”

朱景先道,“好,那你可要记得哦。”

安宁道,“我还等过你没?”

朱景先眼神有些黯然了,道,“还有一次。”

安宁道,“那你又去干什么了?”

朱景先想起端午那夜,黯然道,“那天我在另一个地方,只喝了一点酒,没有醉。我回去时瞧见你屋子里亮着灯,你的影子就映在窗户上,知道你在等我,我在外面站了许久,却没有进去…”

“为什么?”安宁道。

朱景先道,“那时,我不敢进来。”

“为什么?”安宁追问道。

朱景先道,“我怕我见你,就舍不得放你走了。”

安宁道,“那你为什么要放我走呢?”

朱景先道,“因为那时…那时我只能放你走。”

安宁忽然问道,“大哥,那你以后还会放我走吗?”

朱景先沉默了许久,方道,“小莲子,若是你以后想走,大哥还是会放你走的。”他转头认真的看着安宁道,“但是,大哥会请求你留下来!小莲子,你别走,好么?”

安宁伸手轻轻抚着他的脸道,“嗯,我不走,小莲子要跟大哥在一起。”

“真的么?”朱景先声音有些颤抖了。

“嗯!”安宁重重的应道。

朱景先道,“小莲子,你一定要记得,记得今晚答应过我这句话,一定不要忘记,好不好?”

“好!”安宁用力地答道。

该当真么?朱景先不知道。

第三卷 第二百二十九章 有喜

第二百二十九章 有喜

周复兴的家安在万家沟东南角一处开阔的地带。原本是个富户的庄园,他买下后略加休整,把那些浮华之物通通去掉,收拾得简洁明快。在院墙以内又布置了些机关,只是许多尚未完工,防些普通盗小贼却是足够了。

朱景先瞧了大加赞赏道,“若是将来周兄得闲,到香溪作客,还请你对我府上指导一二。”

周复兴笑道,“雕虫小技,不过让家人住得安心些,贻笑大方了。”他把朱景先安排在左边单独的一个小跨院内,这本来就是他打算将来用来待客议事的地方,跟主室这边有门相连,但也单独有门出入,十分便利。朱景先和安宁住在偏右的小楼上,罗玉娥住他们楼下,姜毓秀带着两位婢女住左手边一溜三间的大套间。房间里铺陈一新,架着炭盆,十分暖和。周复兴还专门拨了几位仆妇过来,照顾他们起居饮食。

梁淑燕见到安宁。高兴得不得了,亲亲热热的拉着她在府里左逛右转。

等进了屋,梁淑燕指着墙边一筐干草道,“莲子姐姐,你瞧这是什么?”

“草。”安宁老老实实的回道。

周复兴笑道,“淑燕,他们久居南方,怎么可能认得这东西?怕是罗姑娘,也不识得的吧?”

罗玉娥拿起一株闻闻道,“这是草药么?”

梁淑燕道,“这可不是草药,这叫靰鞡草,冬天时絮到靴子里,保暖极好的,还可避免脚生冻疮。这些草都已经捶软了,你们出门时别忘了絮些,你们每间房里我都让人放了。”

朱景先笑道,“多谢周嫂子了,有你这贤内助,周兄可省心不少。”

梁淑燕脸微微一红。

罗玉娥瞧着梁淑燕的面色,忽轻笑了一下,却不吭声。

周复兴道,“淑燕,你还准备了什么好东西给小莲子的?”

梁淑燕笑着取出一副皮手套道,“莲子姐姐,这是给你的,我知道你爱玩。这儿冰天雪地的,没什么花草看。但雪甚厚,你若想去玩雪,堆雪人,就戴这个去吧。”她一时望着周复兴道,“我可以陪莲子姐姐去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