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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势宏伟的县令府邸大门前,奈嘉宝扬起头像个傻子般张大嘴,此状态持续甚久。

“哇——有钱人的宅子就是不一般那——”她再次感慨。

“……”何云炙扫向门口的守卫,那守卫忍笑忍得似乎很辛苦。

“放下头,把嘴闭上” 何云炙不悦的声线从奈嘉宝身后发出,奈嘉宝回过神擦擦口水,嘀咕道,“我还没住过这么大的院子呢,欢喜一下不成吗?”

何云炙撩起眉看眼县令府,不屑一哼,“只怕你日后住到腻”

奈嘉宝刚想问是何意,府内已走出一位老管家,不卑不亢俯首,“这位官爷请随小的内堂行走,县令大人已候您多时了”

何云炙抱拳,“有劳”走出几步回望直挺屹在门外的奈嘉宝,“还不走?”

奈嘉宝一阵小碎步跟上,一迈进县令大门,便是另一番景色,花圃灿烂清香,翠绿的园林修剪的整洁清雅,她的嘴巴不自觉的张得更开,两只眼不够使的左右摇摆,啧啧,有钱人真是懂得享乐啊,门外百姓饿得都快吃草了,他还有闲钱在自家院子里养鱼养花,果真一派落差甚大的贫富对照。

老管家见奈嘉宝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不由热络道,“这是官爷随行的丫鬟吧,随老夫侍女房小坐等候”

“好”奈嘉宝不在意的点头一笑,刚迈出一步便被何云炙拉回原位。

奈嘉宝不明所以的仰起头,何云炙酝酿半天,平板道,“是何某的,夫人”

“……”老管家眼珠圆睁,看看奈嘉宝又看看何云炙,连客气话都忘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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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施效颦

奈嘉宝不自在的稳坐在厅堂内,充耳不闻何云炙与县令大人交谈何事。

她没精打采的双眼懈怠,小幅度的扭扭腰,屁股不安分的在红木上蹭来蹭去。

县令大人用余光扫到奈嘉宝坐立不安,不由关切询问向何云炙,“尊夫人可是感到疲乏?”

何云炙瞥了奈嘉宝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给我安分点,老实坐好。

奈嘉宝挺直腰板抿抿唇,她只是不想看县令大人阳奉阴违的嘴脸,平日耀武扬威蛮横无理,凡是他轿子经过的街道,百姓需夹道退让鞠礼相送,轮你是摆摊的还是正吃喝的,全得滚远远的。记得有次她因让路慢了,险些吃上侍卫一鞭,这仇还没了呢!

县令大人一见奈嘉宝不给面子,干笑一声引路道,“哈哈,何捕快是京城来的官差,路途遥远自是人困马乏,不如先随本县入偏厅用饭,咱们明日再谈如何?”要说县令的官位比捕快高多了,但县令在这山高皇帝远的无冬村过得滋润舒坦,唯恐何云炙是京城某高官派来彻查他家底的密探,自然心有余悸不敢怠慢。

奈嘉宝一听有饭吃,立刻跳下椅子屁颠屁颠的跟在何云炙身后,但见何云炙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拽拽他衣角小声提醒道,“我好饿……”

“……”何云炙双手后环,轻声叹气,附和道,“有劳县令大人费心了”随之在县令大人引路下走向膳厅。

奈嘉宝瞪着一道又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摆上桌面,口水差点滴答出来,她吞吞口水捂住咕噜咕噜乱叫的空腹,向何云炙抛去请求开动的指示令。

“来来,别客气”县令大人作为主人先行举起竹筷夹菜入口,朝奈嘉宝做了个请的手势。

奈嘉宝呵呵傻笑着点头提筷,但何云炙一声轻咳发出,她顿时收敛嘴角将碗筷摔在桌上,“你究竟让不让我吃饭?我这跟蹲大牢似的活得真够憋屈的——”

县令大人吓一跳,夹在筷子上的肉一下掉在桌上,只得张目结舌的缓慢眨眼。

何云炙停顿许久,眼中似乎带出怒火,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奈嘉宝碗中,“吃吧,没人不让你吃”

“啊,哈哈,看不出何捕快挺疼夫人的嘛”县令大人赶忙打个圆场,“何夫人尽可能吃吧,不够本县再叫厨房去做,别客气别客气,哈哈”他横看竖看也觉得风度翩翩的何云炙与这蛮丫头不搭调,心中越发感到不对,否非这两人在演戏?那用意又是为何?

奈嘉宝气哼哼的抵桌戳平竹筷,现在哪还有胃口吃饭,气都气饱了!她自认一个未受过正统管教的村姑懂得啥为礼节?何云炙也太苛刻了。

何云炙瞄向奈嘉宝狼吞虎咽的不雅吃相,眸中深邃浅出,嗤鼻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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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奈嘉宝酒足饭饱后,随府中丫鬟走进客房休息,见丫鬟合上门后,她大咧咧的扑到床上,手中抚摸着缎面崭新的被褥,舒服,吃饱了不用干活的日子还真是一大乐事啊。

她一歪头看到梳妆台上的铜镜,想到姐姐的交代,顿时装模作样的款款起身轻坐到梳妆前,学着小姐太太扮相翘起莲花指,对上镜面内一副非鬼非人的模样尖声细语道,“夫君,您劳累一日,早些歇息吧……呕——”她吐出舌头一阵反胃,恶心,若是日后这般说话,还不如让她天天啃窝头吃咸菜呢!

奈嘉宝干呕了片刻又鼓足勇气坐直身,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专注,明明是瓜子脸,可因眼眶的浮肿未消变成大烙饼脸,多半张脸且是肤色乌黑青紫不堪入目,鼻梁红红肿肿的像个胖糖三角,唯一能看的就是嘴,可即便嘴再好看也被其余差等卖相掩盖住,她不由皱眉,也难为何云炙日日夜夜对着她,还真是够丑的啊。

何云炙双手环胸依在门口,见她一副欣赏自己的认真形态,打趣道,“有时我倒佩服你的勇气,你那相貌也不怕把镜子照出裂缝?”

奈嘉宝心里惊呼一声转过身,“我这是让人打的,等消肿了,应该也没那么难看吧?”她不知说这话是在安慰何云炙还是在宽慰自己,总之她也觉得太寒碜。

何云炙不以为然的坐到床边,扬起嘴角,“人丑心善就好”

奈嘉宝迫不及待的跑上前对上他的脸颊,挡住鼻子以上,“你看你看,我的嘴唇还是蛮美的”

何云炙不适的向后仰肩,想起那晚亲过她的感受,抿抿唇不自在的推开奈嘉宝,“知道了,问你些正经事”

奈嘉宝一屁股摔在床上,懒洋洋的向后仰去,“问吧”

“……”何云炙起身坐到椅上,“李桂芝平日与谁来往密切?”

奈嘉宝歪过头,“她不是悬梁自尽吗?你还问这做啥?”

“你回答便是”

“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平日最多只去绣庄脂粉店小逛一下”

“那你为何说她刁蛮?”

“说话的口气呀,厉声厉气好似谁都是她的奴仆般,还总是一副眼里不夹人的模样儿”

“那她与谁发生过争执吗?”

奈嘉宝自告奋勇举起手,“跟我!我骂过她”

“……”何云炙闭起眼,“我是说!过激冲突”

奈嘉宝自认良民的摇摇头,“那就不清楚了,我倒没跟她动手,应该不算太激烈”

“……”何云炙叹口气,“李桂芝家中正在吊丧,我随你走趟李家钱庄”

“你随我去?我跟李桂芝并非朋友,看那哭丧场面做啥?”

“……”何云炙展开屋门,不耐烦道,“劳烦你假装一下总可以吧!”

奈嘉宝得意的点点头,“那行,我可丑话说前头,哭不出来你别又骂我”

“走吧” 何云炙若不是无计可施,绝对不找奈嘉宝帮忙。

天蒙蒙擦黑,奈嘉宝捧着热乎乎的烤红薯喜滋滋的走向李家。

“你能不能把那东西扔了?” 何云炙从她身上看不出半点吊丧的情绪。

“我走到李家前吃完就是了”她边说边张开血盆大口咬掉一半,嘴角溢满红薯沫。

“……”何云炙顿感胃堵的撇开头,“你可真能吃”

奈嘉宝腮帮子塞得满满,吱唔道,“现在后悔为时已晚,我姐说了,叫我吃穷你!”

“你姐说的?”

“嗯呀,‘吃’家有道不是这意思吗?”

“……”何云炙无奈望天。

奈嘉宝自报家门,说自己是代嘉玉客栈掌柜前来悼念亡者,李管家或许是太过悲伤,没多问便带领奈嘉宝走进李家大宅内,纸钱儿满地白帐垂门,一片哀声哭嚎浸满悲凉。

何云炙不动声色的随哭声方向望去,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正趴在地上伏地痛哭,那撕心裂肺的哭泣声突增凄惨。

“节哀李老爷”奈嘉宝向主人行礼奉上白包,白包是追悼者必须要付的安抚费。

李老爷头也不抬,哀声叹气的坐在椅上,本已苍老的面孔更添几分憔悴,颤微的干枯手指扶在额面,不住劝慰儿子,“有成啊,别哭了别哭了——为父听着难受!”

李有成似乎无法接受妹妹已死的事实,他双眼红肿的连连摇头,“爹,妹死得冤啊,我出门几日,这好端端的大活人为何说没就没了啊——”

李有成的媳妇泪流满面的望向老爷子,“爹,你就让有成痛快哭吧,轮谁也接受不了这事,何况是与桂芝妹子一同长大的亲哥哥……”

何云炙犀利的目光扫过三人表情,随之悄声无息的退出悼堂,堂而皇之的在李家大宅内四处察看,院内栽满郁郁葱葱的桂花树,四散飘落的花瓣此刻已是透着哀怨。

他走进李老爷的卧房,房内装潢简约却不失华丽,他见屋外无人走动,立刻俯下身细查桌床边脚,床底一枚亮点引起他的注意,他手脚麻利的钻进床下,定睛一看,是根绣花针,他用手帕包起妥当的放去怀中。

李老爷卧房的左侧是儿子儿媳睡房,右侧则是李桂芝的闺房,何云炙决定先去李有成的房间寻找蛛丝马迹,他走上前先是一惊,大门紧锁?……何云炙不由扬唇一笑,运用轻功起身跳上屋顶,他轻搬开屋顶的几块瓦片向屋中窥看,但此视角确实有限,一股似艳似柔的香气顺屋顶缺口飘入鼻中,他听有人脚步声经过,微微蹙眉,急忙盖上瓦片一翻身跳下房顶。

何云炙故作悠闲的挑起花瓣放在鼻边轻嗅,待那李家家丁走过,他又谨慎走进李桂芝的闺房,李桂芝的房间凌乱不堪,未绣完的花布还在圆箍上安静的躺着,上吊所使裙丝带依然挂在房梁上轻摆摇曳,一阵冷风经门吹过,带起裙丝带上如铃铛饰品般的声响,静静惨惨悲凉浅唱,又使得整间屋内更显阴郁幽冷,何云炙仰视着房梁有些出神……

“何云炙——”奈嘉宝一回头便找不到何云炙,她本就陪他前来,与亡者李桂芝无怨无悔无情无爱的,这会儿搞得自己甚是别扭。

何云炙听到奈嘉宝的声音即刻走出房间,“这呢”

奈嘉宝见何云炙走进李桂芝的闺房不由一惊,“你胆儿也太大了吧,死人的房间你都敢进,小心冤鬼晚上找你哭诉——”

何云炙扬起嘴角,“你也看出冤情了?”语毕,他自顾自走向李家大门。

“……”冤情?莫非李桂芝不是自尽?奈嘉宝站在原地琢磨他的话,冷风带着一片花瓣打在她脸上,奈嘉宝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吓得撒丫子跑出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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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擒故纵

奈嘉宝回到县令府客房内,心神不宁的四处挪步,心中越想越害怕,突然双手一击合十闭眼

“李桂芝你地下有知可要明察秋毫啊,我只是与你吵过嘴,如今已知错了,我想你肯定是大人大量也不会计较,但!看你身子的是何云炙,叫我去吊丧的也是何云炙,进你房间的更是何云炙,我是迫于他的淫威!无奈之下才含泪帮他的,冤有头债有主,等晚上睡觉时,你记得找对人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愿各路神灵赐你一双慧眼呀——”

何云炙正在饮茶,一听这话险些喷出“……”

“你这会儿怎不叫淫贼了?”

“我怕李桂芝死后分不清好坏主,再说,天下之大淫贼之多,像你这般看去斯文面相清秀的不也是淫贼吗?”

“等等!”何云炙放下茶杯,严肃道,“你再说次”

奈嘉宝吓得一哆嗦,“我不说你是淫贼了还不行吗?凶巴巴的要吃人呀?”

何云炙无奈扬手,“重复刚才你说的”

“我怕李桂芝死后”

“不是这句”

奈嘉宝吞吞口水,“天下之大淫贼之多,比如你,也是淫贼”

何云炙黑眸深邃的凝视向窗外,拿起剑便向屋外走出——

“不要走——”奈嘉宝一下慌了神,抱住何云炙大腿不撒手,“我不想一人待在屋里,这事儿越想心里越发抖”

何云炙一愣,低下头望向奈嘉宝的头顶,“有何怕的,你又没做对不起死者的事”

奈嘉宝哭丧着脸抬起头,“我有所隐瞒,我曾故意踩过她的裙边,害她摔了个狗吃屎……”

“……”何云炙怔了怔,眸中带出一抹浅笑,扶起奈嘉宝走回屋中,放下宝剑顺手拿起一本书籍,“你先睡吧,这本书还未看完”

奈嘉宝点头如蒜捣,胆战心惊的快速钻进被窝,她面冲何云炙的方向缓慢眨眼,何云炙垂目阅文,弯长浓密的睫毛在油灯的照映下,在眼底形成一道小阴影,微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似乎真的在认真再看书,暮色柔光,看去无情冷漠的人,又好似平添少许温柔。

奈嘉宝打个哈欠眼角挤出两滴困泪,不知不觉闭上眼眸,安心安稳的睡去。

均匀的呼吸声从床边传来,何云炙见奈嘉宝进入梦乡,放下手中的书本刚一起身

“何云炙……不许走……我会害怕……”

何云炙定步转过身,只见奈嘉宝翻了个身四仰八叉的占满整个床铺打起鼾声。

“……”何云炙嘴角挂上一丝笑意,轻推门合门,黑眸暗淡一转,快步而去——

他再次来到坟地旁的停尸屋,待看尸人离去时谨慎而敏捷的钻进屋内,他走到停放李桂芝尸首的木板前,却发现尸首已被搬运空旷,何云炙不由一怔,无人认领以及有冤情的尸骨未经衙门应允是不可随意挪动,他也向县令报备案情,这说明有人在背后买通了衙门中人?

何云炙走在乡间小路上,剥茧抽丝静心回忆,他七日前在知府衙门外的石狮旁无意发现的信函,到如今正好十日,信中言之凿凿阐明李桂芝会被某人谋害,而李桂芝却死于三日前,从死者外观迹象判断,李桂芝死亡的第一现场应是在自己闺房中,这说明写信者早有不祥预感,可那人为何不现身呢?他这般如没头苍蝇似的乱打乱撞的确平添困难,又据奈嘉宝所言,李桂芝不常外出走动,他可初步断定,这人或许是李府之人,但这笔迹清秀整洁又不像粗工下人所写,会是侍奉李桂芝的丫鬟所揣测的吗?

推测到此,何云炙也只有打出官牌换上官衣正式彻查为上策了。

他走快几步,风卷清香,一阵清雅的桃花香气吸入鼻中,他渐渐放慢脚步,望向不远处的一株桃花树,粉嫩的花瓣随风翩翩起舞,如怀春少女青涩含羞,他看的片刻出神,深邃的眸闪过一丝记忆,似乎已联想到某些重要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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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归来,月儿娴静的镶在天际,县令府内人人安眠,安静惬意,虽他已尽量放轻脚步,但依稀可听到自己的走路声。

他轻推开房门,突然一道黑影向他猛然扑来,‘呜!’的一声将手中棍棒落下,他自我防御的一脚踹在身前黑影的腹部上,只见黑影惨叫一声飞到墙壁边发出一道不小的撞击声。

何云炙急速抽出宝剑抵在黑影胸口,质问道,“何人放肆!”

奈嘉宝眼角掉出大颗的泪珠,捂住肚子卧在地板上,“哎哟……你想踢死我啊……”

何云炙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合起剑鞘即刻蹲身,“你为何偷袭我?”

奈嘉宝抽口起,腹中顿时刺疼阵阵,“我一睁眼见你不在屋中,还以为是李桂芝来索命了啊——早知你会绞尽脑汁打我一顿,看吧!你个人面兽心的淫贼——呜呜——”

“……”何云炙掌起油灯聚拢着火苗放在地板上,借微光看清奈嘉宝因疼痛拧成一团的表情,眸中有些自责,“很疼吗?”

“废话!”奈嘉宝腾出一只拳头捶在他的胸口,“你试试被人一脚踢飞是啥感觉?!”

何云炙坐到地上,任由她捶打发泄,神色带出歉意,“你打吧,直到消气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