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妩心里明白这并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便后退了一步,乖顺的衽敛行礼,直到楚侧妃心觉无趣真的允她落座,她才缓缓起了身子。

“昨日我听李嬷嬷说起二位妹妹的身世,心里很不好受。当时我就在想,若是旁人有了这般遭遇,只怕是会想不开一头撞死吧……所以今日见到这般水灵灵的二位妹妹,我真是打心眼里疼惜”说着,楚侧妃还轻轻拍了拍心口。

这是场鸿门宴,唐妩十分清楚。但她没想到,这楚侧妃会将话说的如此直白。

此时此刻,唐妩摸着良心自问,她确实是失落的。若是出身可以选择,她既不会选择生在那样的家里,也不会选择被卖到花巷子里……

唐妩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平复着在心头泛起的苦涩,低声缓缓道:“妾身院子里的妈妈常说,投胎也要看本事,看命的,许是妾身生来就没有这种福气,所以有了这种遭遇,也怨不得别人,妾身是一早便认命了。”

这话儿说的滴水不漏,实在让人听不出错处。甚至,唐妩已经把接下来楚侧妃要说的,都自己先说了出来。

唐妩的反应让楚侧妃始料未及,楚侧妃便只好装出三分悲痛继续道:“瞧我,总提这些事做甚。”说着虚推了下小碗,“你们多吃些这血燕粥,我让厨房备了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宋凞【xi】字,同熙,一声。

第7章 侧妃

食不言寝不语,是大家闺秀最基本的习惯。楚侧妃一直等到每个人都放下筷子之后,才再度开了口。

“打从你们进屋起,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香味,我甚是喜爱,可是你们哪位带了香包?若是可以,能否告诉我是哪几种配料?”

楚侧妃侧着头,带着一脸笑意地盯着唐妩瞧。

“怕是叫侧妃失望了,这香气并不是什么香包,而是妩儿身上的体香。”连诗音插嘴道。

这话一出,楚侧妃便瞪起眼睛,故作诧异道:“妩妹妹这体香,难不成是天生的?”

唐妩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她身上确实有香气,但也绝不是她穿着衣裳,旁人还能闻到的程度。

当下来不及思考,也容不得撒谎,她只好老实回道:“回侧妃,这香气,确实是妾身从小带的。”

“那你父母可也有这香气?”

“并没有。”

楚侧妃思考了片刻,突然“诶呀”了一声。

然后道:“我父乃是太医院的太医,我自小就跟着他习医,倒也曾读过一本有关体香的医书。书上说这女子的异香大多都于后天形成,有些是母亲保胎时服过一种名为姜花的药留下的,有些则是被人下了暗香。”

楚侧妃语气一顿,接着为难道:“若是后者,那就不妥了。”

唐妩心觉不安,但仍旧小声问到:“究竟有何不妥?”

楚侧妃沉吟半响,“要是被人下了暗香,那么这一辈子,都将无法生儿育女。而且,这暗香乃是极阴之物,时间久了,不仅会让男子上瘾,还有会损阳气。”

唐妩踉跄了一步,无助地瞧了一眼楚侧妃。

四目相对之时,她跌进了楚侧妃嘲笑的目光里,那里面的复杂和算计,让她一下就有了答案。

她一个从花巷子里走出来的女子,身份低微,如果是被人下了这种只能一辈子为奴为婢的药,那该是何等的合乎常理!

唐妩身型一晃,瞳孔顷刻间放大又收缩。

原来今日,她们就没想让她出去。

楚侧妃耐着性子足足等了五天,这五天,其实就是在等郢王的态度。

郢王没有特意召见唐妩,那唐妩便和藏在春鹂院的素姨娘无甚区别。

再说唐妩身上这香气,光是一个不能生育就能将她打回原形,别说又是扣了一个能残害殿下身体的名头。

这两点加起来,就算她是陛下送来的,楚侧妃也有足够的理由可以收拾她了。

唐妩直直地跪到了地上,颤着声道:“敢问侧妃,那妾身该当如何?”

现下她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那已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楚侧妃肯不肯放她一码。

楚嫣自顾自地走到了唐妩身侧,华丽的裙裾无声地划过地面。那本是面无表情的脸蛋儿,不禁露出了一丝得意的表情。

她一把扣住了唐妩的额头,五指勾住她的发丝,向上随意一拽,听了唐妩“啊”了一声,然后嗤笑道:“姐姐自然是会为妹妹做主。”

楚侧妃别过脸,对一旁的许儿道:“把徐大夫给我叫来。”

唐妩见到了许儿和楚侧妃眉眼之间的默契,心里立即就凉了半截。

她的双膝犹如被钉在了尖锐的刑板上,无比沉重,沉重到可以耗尽她全身的力气。

连诗音见到这一幕,心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连诗茵心道,多亏她前日夜里来到了楚侧妃的住处,详细地“解释”了一番那日夜里的经过,不然这一幕,她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而且她也是通过楚侧妃才知晓,原来郢王殿下,还未曾亲近过什么女子。

所谓民患不均,若殿下真越过了王妃和侧妃,先入了一个狐媚子的房里,那她们与受了奇耻大辱有何不同?

事实证明,她想的果然没错,就唐妩的这张脸蛋儿,不会有人不忌惮。

即便郢王的心此时不在这,谁又能保证日后呢?

回想她在君梦苑当舞娘时,就已是见了太多这样的事。

最初来君梦苑的官爷,有不少都是和同僚一起来杯酒言欢的,但小曲听的多了,姑娘见的多了,久而久之,就难免会有心猿意马的时候。

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她没见过,但年过五十都还肯为了她抛弃妻儿的,的确是有。

男女之间的事,她再懂不过。

她投靠楚侧妃时说的话字字珠玑,便是笃定,楚侧妃一定会下手除了唐妩这个祸患。

过了良久,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渐起,连试音就主动上前掀起了帘子。

她刚要露出笑意,就生生地憋了回去。

本该提着药箱的大夫,怎们可能换成了日理万机的郢王殿下?

楚侧妃说,郢王殿下每逢五,七休沐,今日是六月初四,不该……

想到这,连诗音呼吸猛地一滞,她回头看了看已经在低头行着万福礼的楚侧妃,便感觉到有人给了她当头一棒,惊的她彻底酥了脚。

楚侧妃忍着得意,装着一脸的严肃。

她瞥眼瞧着连诗音因不甘心而抿起的唇,便越发觉得她简直是愚不可及。

试问一石二鸟的机会能有几次,她怎会瞧得上一个烟花女子的归顺?

再说了,就连诗音那双能说会道的小嘴,又能比一旁的狐媚子强到哪里去?嘴唇厚且翘,楚嫣一眼看上去,就能瞧得出来,这等女子一旦入了夜,该是何等的放荡不堪。

这时,郢王抬脚跨进了内室,看见这一屋子表情不一的女子,不禁眉头深皱。

“究竟是何事?”

楚侧妃上前一步,按照她原本准备的,将事情从头到尾细细解释了一番。

包括连诗音是怎样挑起事端,又是怎样拉帮结派的。

连诗音大呼冤枉,刚欲解释,就被许儿封住了嘴巴。

郢王冰冷的目光略过连诗音,很快就落到了唐妩身上,然后道:“那她呢?”

楚侧妃提起帕子,俯过身子低声道:“殿下有所不知,这位妹妹倒真是个可怜人。”

“妩妹妹命苦,不知道被哪个狠心的下了暗香,这药不但对女子身子损害极大,怕是还会威胁到殿下的身体。”她说完前头的话,又补充了这样一句。

郢王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低声质问道:“那你是如何知晓的?”

“殿下,女子身上能不自主地泛起香气,无非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用了姜花,要么是被人下了暗香。妾身……妾身只知道那姜花十分名贵,一克就要百两……可妩妹妹出身清苦,又哪里用得了……”楚侧妃面露不忍,说到最后,声音都已哽咽。

她一边叹着气,一边试探着郢王的反应。

楚侧妃见郢王久久不语,便知道今日这事怕是只能成一半,便赶紧改口道:“不过为保妥帖,妾身还是想找个大夫来给妩妹妹看看,殿下以为如何?”

虽说她没有万分的把握说唐妩是被人下了暗香,但就凭唐妩的出身来看,一个烟花女子的娘,那是无论如何也用不起姜花那种名贵的药材来保胎的。

“既然是看病,那便宜早不宜迟,就现在吧。”郢王看楚侧妃的目光不同于平时,那双眸之中泛起的寒气,便是警告。

楚侧妃再也不敢使什么算计,她挥手叫了许儿,让她赶紧请徐大夫进来。

暗香这种药,确实能使身体泛出幽幽的香气,但是这代价,却是谁都付不起的。

一旦用上,就会彻底沦为取悦男人的工具,再无甚尊严可言。

待徐大夫诊完脉,众人便屏息凝视,等待着结果。

“回禀殿下,唐夫人身上并没有暗香。”徐大夫道。

“你可是诊仔细了?”楚侧妃实在不甘心,便又问了一次。

徐大夫笑了笑,然后道:“侧妃放心,老夫数十年如一日地钻研各种药物,像暗香这种并非罕见的药物,那定不会诊错了。”

徐大夫整理完药箱退下后,郢王就让唐妩起了身。

但由于她太过紧张,以至于腿麻了都不知晓,这才刚用力,她就身子一歪,扑向了桌角。

就在马上要撞上的时候,郢王眼疾手快,伸手便将她扶在了原处。

东次间的桌子方方正正,没有一点弧度都,这要是真撞上了,头撞破了都是轻的……

郢王修长匀称的手指用力地攥着她的手腕,唐妩一低头,就能看到他手背上的微起青筋。他刚要松开,就被唐妩反手拽住了。

唐妩的腿依旧使不上力气,她只好拽着郢王的手臂借力屈膝,柔声道:“谢殿下。”这普普通通的三个字,经过她的口,竟变成了一句绕梁之音,缠缠绵绵,欲罢不能。

就连在一旁的楚侧妃,都听出了一身的酥麻。

烟花之地的女子就是这点好,她们极其会审时度势,只要给她们一丝机会,她们就会牢牢把握住。

她受了冤枉,他都看在眼里,今日他肯为她做主,这便是最好的时机。

唐妩见郢王没有推开她,她便将他的手臂握更紧了。她踮起脚尖,将嘴唇送到他的耳边,低声祈求道:“妾身实在站不住了……不知殿下可否送妾身回去?”唐妩也不清楚,她唇边这温热的气息,究竟能不能拂进他的心里。

她能否将死里逃生,换成因祸得福,也只有赌这一次才知道。

赢了,楚侧妃便再也无法轻易拿捏她;输了,落在楚侧妃手里,那她从今往后就夹起尾巴做人。

第8章 守宫砂

唐妩踮起脚尖,将嘴唇送到他耳边,低声祈求道:“妾身实在站不住了……不知殿下可否送妾身回去?”

郢王表面不动声色,但唐妩能感觉到,他浑身都僵了起来。

唐妩乘胜追击,下一秒,就跟没长骨头一样的靠在了他身上。重量突然降临,郢王便只好以拳为杖,托住了她的身子。

唐妩看着他规规矩矩的手,心里实在急的不行。

她不相信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不解风情的男人,竟宁愿当个拐杖,都不愿握一握她主动送上来的腰肢。

此时郢王站的位置正好背对着众人,后面的楚侧妃还没瞧清楚怎么回事,就见郢王主动搀住了那个小狐狸精。

楚侧妃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的画面,她真真是看不得。

为了让郢王回过头,她示意许儿放开了连诗音的嘴。

没了桎梏,连诗音连忙匍匐上前,大声道:“殿下!妾身能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前些日子,妩妹妹拿了包药给我,让我去下在殿下的茶水里,可那药是禁药,我实在不愿,才只好半夜偷跑到了安善堂去找侧妃做主。殿下若是不信,去她的房里一看便知。那禁药,就藏在了枕头下面!”

连诗音的表情悲痛欲绝,真是一丝一毫的心虚都见不着。

楚侧妃一听这话,佯装怒道:“你这招式一次不够,难不成还要陷害妩妹妹两次?”

“妾身绝不敢欺骗殿下和侧妃,若是唐妩的枕下没有那药,妾身任凭处置。”说完,她还朝地面狠狠磕了几个头。

等再抬起的时候,额角都破了皮。

楚侧妃嘴角勾起,她等的就是这番话。

只要连诗音敢说,她就敢确定,唐妩的枕头下面,一定有猫腻。

有了足够的由头,楚侧妃为难道:“殿下,这……”

郢王回过头,黑漆漆的双眸对上了她的视线,轻斥道:“侧妃可还记得刚刚曾说过的话?”

经过郢王这么一提醒,方才她指认连诗音有罪的话,就如同是寒风中的冷刀子,噼里啪啦地往她脸上刮。

楚侧妃咬了咬唇,半响才道:“妾身明白该如何做了。”

殿下的态度可谓是十分明显,再多说下去,也只会讨了嫌。

看样子,那狐媚子的枕下到底有没有那药,他是根本就没打算追究。

随后,郢王唤来了曹总管,交代了几句话,就带着还在挪着碎步的唐妩,离开了东次间。

唐妩的戏演的倒是足,这一路上,就没见那条腿用过力。郢王走的稍微快一点,她就跟着喘。

最后郢王将她扶到了榻上,然后坐到了她身侧。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意思仿佛再问:“闹够了吗?”

唐妩与他对视,直到见到他眉眼间漾出的一股笑意,她才缓缓坐直了身子。

她是耍了小聪明,但也知道得有个度,郢王明显已经看破了她的小伎俩,她再装下去,那就是矫情了。

她匆匆下地,倒了一杯茶水,端到了郢王面前,柔声道:“妾身谢过殿下。”

郢王接过茶杯,晃了一下,“怎么,一进这屋子,你的腿就走得动了?”

唐妩脸一红,即便他着语气依旧低沉,她也还是听出了他的调侃之意。

唐妩跪在他脚边,仰起小脸道:“妾身有罪,实在不该当着殿下的面謾辞哗说。”与其继续鬼话连篇,还不如老老实实认了。

郢王道:“那你何罪之有?”

“妾身的脚其实刚刚就好了,但为了引殿下来这儿,才不得不故意在殿下面前撒了慌……”

郢王听完这话,伸手便捏住了唐妩的下巴,微微上挑。

他有个直觉告诉她,她并不简单。

如果她今日被验出了暗香,那也算合理,但验出的是姜花,这便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并且,他近日来已不止一次地在郢王府附近见到承安伯了。

有些原委,他稍一打听便知。

承安伯是什么名声,又常去那些地方,这些查起来,实在太容易了。

“你与承安伯,是什么关系?”

承安伯三个字一出,唐妩瞬间大惊失色,她实在没想到,入了郢王府,她居然还能听到他的名字。

郢王见她脸色煞白,便已猜到了几分。

唐妩心脏突突地跳,就快要喘不过气。她深知说谎无用,因为凭郢王的本事,但凡他想知道的事,就没有能瞒住的。

可若是直说,她也无法预料那会是个怎样的下场。女子被男人看了足心,与被扒光了衣服有何区别?

况且,一旦沾上承安伯这三个字,她说的话,还会有人信吗?

唐妩还未开口,泪珠子就已是到了眼尾。

“承安伯,是曾去过一次院子里,大妈妈不敢忤逆他,只好叫妾去伺候他。妾身在院子里的那些年,从未接过客人,在进去之前,大妈妈只告诉我进去唱一曲即可。可妾身没想到,那人……竟不是来听曲的……妾身身上本就污点重重,唯独一桩,是从未打算与人说,但妾身实在不敢欺瞒殿下,也不愿欺骗殿下。”

她大喘了一口气,继续道:“那日,院子里的姐姐褪去了我的鞋袜,将我的一双腿,隔着屏风,交到了承安伯手里。被他……把玩了许久……我喊了好几声不要,但没人管我死活。后来妾身实在受不住,便踢翻了茶水……”语毕,唐妩便坐到了地上,跪都跪不住了。

她双手捂住脸,想着,接下来的福祸,便再也不是她能决定得了。

她感觉到郢王站起了身子,在居高临下的位置注视着她。

想必,他那副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该是堆满了厌弃吧。

她甚至有些后悔,就这样将自己交代了。

直到她闻见他衣袖之间若有若无的墨香,她都不敢想,他是要将她这个罪人扶起来。

郢王抬起手,用略有粗糙的指腹轻拭了她的眼角,然后道:“你不想见他,本王便永远都不会再让你见到他。”

“那殿下会不会觉着,妾身这身子已经不干净了?”唐妩追问到。

郢王摇头,说他不会。

唐妩的呼吸越来越艰难,她在那个院子里呆了太久,被驯化的久了,她甚至有些受不住别人对她好。

她很难再去相信这些“好”,因为她知晓,男人的怜悯,施舍,总是很轻易地就能曾予一个可怜的女子,但可惜根本不会长久。

随即,她站起身子,脱去了外纱,挽起袖子,露出了手臂内侧上耀眼的红痣,“殿下,这是妾身的守宫砂。”这般举动,带着怎样的暗示,郢王看的一清二楚。

欺霜赛雪的肌肤上落上一颗鲜红的痣,像皑皑白雪里的一只红梅,刺眼,夺目。

唐妩怯生生地望着他,那双如麋鹿般清透的双眸有多诱人,怕她自己都不知。

就连郢王这样将儿女情长置之度外的人,都不禁怔住。

这是他头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双眼,不止能含情,能含水,还能含住钩子,无声无息地勾住了他的怜悯,和他的情欲。

郢王轻笑了一声,这般女子,即便他上辈子坐拥三宫六院,也是不曾遇到过。

他的手覆上了她献上来的手臂,轻轻摩挲,眼底多了一丝暗色,“算计我?嗯?”

其实这话还真是被他说着了,唐妩乃是青楼出身,你若让她管宅子她可能管不好,但若让她施展媚术,她定能屡屡得手。

再羞涩的身子,也挡不住一个大胆的灵魂。

从他扶起她那一刻起,唐妩就再也没想让他走。她就是个千娇百媚的妾室,那些大家闺秀的矜持,她做不来,也学不来。

慢慢地,她把将手掌滑进了他的衣袖。细细软软的指尖,夹在他小臂与大臂的交界处来回摩擦。

唐妩的脸颊一片绯红,她一边咬着唇,一边用另一只手去解他的腰封。

这时,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是楚侧妃的声音。

“殿下可是在里面?妾身有要事禀告。”

郢王顿住,晦暗不明的眼神转向了门那侧。

可惜唐妩不懂适可而止这四个字,她竟趁这时彻底解开了他的腰封,媚声唤了一声殿下……

这声耳语,与外面那小心翼翼的敲门声,瞬间重叠。

郢王回过头看她,只觉得自己的冷静自持到了尽头,喉结上下滑动,呼吸低沉不均。

她像是荒沙之地中一口清丽透彻的泉水,而他恰好是干渴到极致的濒死之人。

他想饮上一口,十分想。

第9章 前世【必看】

忽然,唐妩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襟,暗暗用力,一寸一寸地拉着距离。最后,她背靠在了床头上,引得郢王只能躬起身子环着她。

此时外面的敲门声依旧在继续。

她一步步地试探,试探他可以允许她走到哪一步。

见他神色幽深,她便一口咬住他的耳垂,她慢慢吸允,故意弄出了啧啧的声音,来杜绝门外的干扰声。

郢王的双臂杵在床榻的两侧,手臂上的青筋暴起,眉间紧缩,下颔绷紧。她看的出来,他距离土崩瓦解,只有一步之遥。

“哐当”一声,郢王伸手不小心挥掉了唐妩刚刚放在床头的茶杯。

杯中的水洒了一地。

唐妩愣住,刚要去伸手捡,就感觉身后的人整个笼罩了过来,继而压在了她身上。

她被迫趴在榻上,片刻后,整个脖颈就感觉到了酥酥麻麻。

明明他一言未发,她却感觉他在好似在她耳边低声细语。

微凉的嘴唇,滚烫的手心,通通都覆在了她的身上。

这样的耳鬓厮磨她自然承受不来,便忍不住将小腿往回勾了勾。

她的足跟刚碰到了他坚硬的后背,就见他身侧的手臂往下一伸,手指一挑,褪下了她的鞋袜。

郢王倪着他白皙圆润的足尖,浑圆翘挺的臀部,和恨不得一掌便能握住的腰肢,便感觉喉间的温度骤升,烫的直接能灼哑他的嗓子。

唐妩听着他越来越重的呼吸声,忍不住勾了勾唇。

郢王低头阖眼,听着她得逞的轻笑,深呼了一口气。

他的双手使劲掐上了她的腰间。

揉捏的力道有些狠,惊的她不禁高呼了一声“疼”。

这是头一次,他觉着怜香惜玉这四个字,根本不值一提。

须臾,他终于停下了反反复复的动作,闷哼了一声。

这时,整个喜桐院,仿佛只剩下几声暴戾的粗喘,和久久不能散去的味道。

理智归位,郢王看着床榻上的零星的血滴和暗暗啜泣的女人,思绪杂乱。

他本不愿在这一世再生出一个羁绊,却不想还是在这诱人的情欲里轻易地折了腰。

唐妩整个人埋在被褥下,只露出了一头凌乱的乌发和一双无助的眼神。

郢王掀起被角,盯着她青紫的肩膀,哑声问道:“可是疼了?”她的皮肤实在娇嫩,一揉就红,一掐就紫,他还未用什么力,居然就成了这个样子。

唐妩双手抢回被角,紧紧攥在手里,糯声回道:“能伺候殿下,已是妩儿三生有幸。”说完,她便杵起手臂,准备起身伺候郢王更衣。

“你躺着便是。”她这身子到现在都直打颤,如何起得来?

郢王重新给她盖了被褥,独自起身,极快地就将自己又变回了之前清俊严肃的模样。

可只有躺着的唐妩知道,这个风度翩翩的公子,究竟是多么的表里不一。

按照平日的姑娘们的作为,上了主子的床,自然是得撒撒娇提个要求的。

但唐妩却是除了沉默,什么都不做。

就连郢王问她想要什么,她也只是乖巧的摇了摇头。

她不想做一锤子买卖,也不想卖弄几分心机,得了几分便宜,从而让他彻底厌烦了她。

她想做他的爱妾,想将喜桐院变成另他向往的温柔乡。

这些,她知道,他暂且都给不了她。

郢王推开门后,见只有曹总馆在外候着,就问道:“刚刚侧妃是何事?”这说话的语气平缓沉稳,堂堂正正,与方才失控的声调判若两人。

听他主动提起侧妃,唐妩不禁在里头轻笑出声。真的难为他还记得,方才还有人在门外站了那么久。

唐妩的眼睛写满了笑意,她倒是想瞧瞧清早那位趾高气昂的楚侧妃,站在门后的时候,会是怎样个表情。

“刚刚那位连姑娘不愿走,她说自己冤枉,还说若是我这个老头子敢强行送她走,她就一头撞死在垂花门前的柱子上。”曹管家顿了一下。

继续道:“侧妃说人命关天,需要殿下来定夺,便匆匆赶到这里,但不巧……碰上殿下正在忙,侧妃便回到安善堂等候了。”

郢王敛眸,他突然想到了后来唐妩哭的厉害的时候。

那时候枕头恰好掉下地上,刚好露了一包药出来。他低头看她,本想瞧出她眼神中是否含着慌乱,却没想到她哭的无比投入,根本瞧都不瞧他。

郢王哑然失笑,掂了掂手中的粉末,道:“她要一心想寻死,你就将三元盒端给她便是。”所谓三元盒,便是匕首一把,白绫一条,鹤顶红一瓶。

——

郢王没有去安善堂,而是径直回到了岁安堂。

他背手而立,凝视着岁安堂高高的牌匾。

这牌匾,还是是母后随父皇入墓前,来到郢王府亲手挂上去的……

“你恨母后狠心抛下你和霈儿,恨母后不和你商议就走到了这一步,母后都知道。但是宴之,你也要理解我这个做母亲的心,母后生下来就背负着安家兴衰成败,一生都活的战战兢兢,安家容不得我走错一步,也容不得我有半点闪失。直到生下你与霈儿,母后才体会到一丝寻常人家的温暖与快乐。此番母后这样做,与其说是成全你们,还不如说,是成全母后自己。”

“宴之,母后派人在你这湖心亭旁,种了许多水仙花,你帮母后养着可好?”安皇后诱哄着他的语气,他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

其实后来的这句话,上辈子她也说过类似的。

可惜那时他不懂事,他只顾着责怪于安皇后的主动陪葬,便命人拔了宫里所有的水仙花。

如今从来这一世,虽然他到底还是没能劝住她……

不过他却肯好好善待这些水仙花了。

郢王走到桌边,端起一个他酒壶,直直地往杯子里注酒。他握住三角底座,轻轻摇晃,将杯底的粉末摇匀。

他瞧着杯面上倒影着的自己,回想着昔日种种。

曾几何时,他竟然也到了靠着药物才能入梦的地步。

……

——

天空刚泛出鱼肚白,郢王猛地一下就惊醒了。

浑身的重量瞬间坠得令人窒息,他用了极大的力气去挣脱,却不想只是睁开了眼睛。

果然,他又一次地陷入了这个让他永远无法逃脱的噩梦里。

他的眼前仍旧燃着熊熊的烈火,像是要将他燃烧殆尽。

前世,他并不是今日骁勇善战的郢王爷,而是一个沉浸于权势之中的野心帝王。

他记得很清楚,前世雍和九年,正是天下太平的时候。

渝国却叫一个道士摆卦,算准了他大燕地震的日子,悄悄率二十万大军攻打了过来。

敌军抵达之时,大燕国的要地邺城已是天崩地裂,满目疮痍,飞禽走兽四处逃窜。

原本钦天监的刘年早就预知并启禀了此事,他便下令将邺城的百姓提前疏散到了白溪地,可不知是谁,对外竟放出了邺城有前朝宝藏的消息。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一夜之间,不止是邺城的百姓,就连京城的百姓都去凑了“前朝宝藏”的热闹。

在地动山摇的那一刻,即便他未踏出宫门一步,他仿佛都听到了上万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回荡在天空的悲鸣。

当数百座院子彻底变成了一堆瓦砾,大渝的皇帝萧胤便亲自上阵,乘胜追击,将赶来救援百姓的燕国将士,杀了个措手不及。

这时的大燕,瞬间便成了埋葬皑皑白骨的万人巨坑。

大渝的皇帝向来以心狠手辣著称,为庆祝渝国此战的大获全胜,他便活捉了厮杀到最后的主帅和副帅。

这二人,一位是燕国陛下的胞弟肃王,一位则是镇国公府的大公子程煜。

任何人都不会预料到,这样的天之骄子,也会有被处以极刑的一天。

大渝的武将杜羌,提议将二人放于皲裂的大地之上,让大渝的数匹战马分别拴上他们的四肢头颅,然后痛快的跑一次,以此来作为马儿的奖赏。

五马分尸的酷刑,倒成了一场荒谬至极的表演。

行刑后,杜羌还将二人的头颅挂在了燕国的燕北门之上,整整三天三夜。

待渝国的兵马入宫后,大燕宫内千余名精兵强将,就成了保护他而牺牲的肉盾。

宫门已破,宋凞身侧一个年纪尚浅的侍卫于帧堵在承乾宫门口,低声喊道:“臣恳求陛下活下去,臣!恳求陛下活下去!”本就是年幼的嗓子,这么一喊,犹如悲泣。

于帧收到了肃王的命令,一个时辰前便将一大包的迷药倒在了陛下了茶水中。

肃王说了,他们大燕的将士不怕死,只要雍和帝肯活着,他们便会有复国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