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夫人年事已高,只要稍稍动了气,手便会忍不住地发抖。

“那殿下……能替我劝澜姐儿两句吗?你说的话,她一向都听。”安老夫人叹口气道。

郢王笑着回道:“外祖母放心,等我拿下中戌关回来,定会亲自给安澜挑一门亲事。”

安老夫人拉过他的手,有些哽咽道:“我怎么老了老了,倒是办起糊涂事来了,明知你即将就要上马作战,居然还拿这些琐事烦你。实在是糊涂,糊涂。”

“宴之倒觉着,外祖母这不叫糊涂,这分明是叫偏心。”说完,郢王对上安老夫人疑惑的眼神,不禁低声笑道:“外祖母都舍得将安澜给我当侧妃,这难道还不算是偏心吗?”

闻言,安老夫人不禁解眉展颜,吐了笑声。

半响,安老夫人的手,便缓缓地抚上了郢王的眉眼,摩挲着他的轮廓,然后一字一句道:“你同她,到底是最像。”

这句她 ,指的便是安皇后。

安皇后小的时候,便是安国公府心思最为伶俐的孩子,也正因为此,老安国公才会选她进宫。

那时候安老夫人怎么都不肯,便私下教安皇后如何撒泼打滚,如何鬼哭神嚎。

但最后,她还是选择牺牲她自己,成全了整个安家……

认命活了一辈子,到头来,竟落得那么个下场。

郢王知道,母后于安老夫人而言就像是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每每只要想起,便会难忍其痛。她能如此喜爱安澜,也不过是因为安澜的模样,有三分像了母后。

想到这,郢王兀自摇头。

就光凭这一点,他也不可能把安澜接进府里。

——

三日过后,郢王便准备带着于桢和一众骑兵先行抵达中戌关前的白溪地,临走之前,王妃等人也纷纷出来送行。

郢王骑在马上,神色异常平静,目光眺望着远处,回想着前世的这场战役。

前世,他是命杨丕挂的帅。

杨丕乃是朝中一员老将,不说用兵如神,也算得上骁勇善战。可谁料那渝国皇帝竟然兵分两路,把战场引到了河边,大燕将士本就不善水战,河中又有埋伏,刚一交锋就被逼得节节败退。

最后不但丢了中戌关,就连杨丕和那一万精兵,也都葬在了白溪地。

今生他若不想再见到那横尸遍野的惨状,那这场战,拿命拼也得拼下来。

郢王夹紧马腹,勒紧了缰绳,掉头便朝向京外得方向而去。

只在敛眸的那一瞬间,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战在最左边,穿着青绿色的褙子,低眉顺目地站在那儿,神色有些憔悴,唇色有些发白。恍然间,他的耳畔好似又出现了她昨夜嘤嘤的啼哭声。

他到底,还是弄狠了……

郢王唇角微勾,心里默默地允了她昨夜央求他的那句话。

“殿下轻些,以后都轻些,好不好?”

——

郢王一走,王府大门一关,安茹儿的气便有些压不住了。

刚刚她说了那么多的情深意重的话都没见他露丁点儿笑意,倒是那狐媚子有些站不稳的身姿惹的他目光里多了几分关切。

真是狐狸成了精,不佩服都不行!

安茹儿掐算着日子,三个月一到,楚侧妃前脚解了禁足,后脚她便去了一趟安善堂。

她总得搞明白,在她没回王府的那段时间,这好好一个侧妃,怎么就被禁了足……

楚侧妃呵笑一声,“王妃不必与我兜圈子寒暄,我知晓王妃是为了她而来。”

安茹儿较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道:“妹妹觉得是为谁?”

“这三个月我虽未踏出过院子一步,但看着这院子里的奴仆旧去新来,我大概也是猜到了一些。殿下,应该早就给她脱了贱籍。”不等她答,楚侧妃莞尔一笑,又接着道:“也是,能给谪仙一般的殿下种了情种,自然有她的厉害。”

安茹儿“贱籍”连个字,不禁内心一震。但仍是不动声色地接过杯盏,放在鼻子下一闻,然后轻声道:“什么贱籍。”

楚侧妃摇头叹道:“原来姐姐是真的被殿下蒙在了鼓里。”

楚侧妃见王妃的脸色失了耐心,便笑着直接道:“永杨街姐姐知道吧,那条巷子里有一排挂着红灯笼的花楼,其中最大的一间叫君梦苑,咱们府的唐姨娘,便是那儿的头牌!”

此话一出,安茹儿手上的杯盏,便“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等安茹儿回到皎月趟的时候,已是傍晚。她坐在四方椅上,陷入了很一段时间的沉默。

花街柳巷?头牌?

她想,这真的是有意思。

那日她见唐妩在金玉楼被人认出来,便觉出怪异。她只想着她如果是陛下从苏州选回来的良家妾,那就不该被一个京城掌柜唤做妹子……

可她想破了天,都想不到,她居然是从花楼里出来的!她从小便听母亲说,这后宅子里的腌臢之事多是从那出来的,可不曾想,这事还有轮到她身上的这一天。

安茹儿拉着陆嬷嬷道:“嬷嬷,殿下此事实在是荒唐!如今世道正乱,他怎么能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变成枕边人!更何况……她居然是出自那种地方!”

“即便她是个没接过客的头牌又如何!那种地方出来的,怎么会有干净的!嬷嬷,我一想到要和她在一个屋檐下伺候殿下,我心里就堵的慌!我只想立刻就给她发卖了!”

陆嬷嬷道:“王妃莫要说这气话,殿下肯为她彻底封锁了消息,甚至还给她编造了身份,那便再不可随意处置了,否则王妃这么做,终是要伤了夫妻情分的。”

“那嬷嬷说我应该怎么办?”安茹儿不依不饶道。

“这事依老奴看,不如换个方向去想。那唐姨娘若真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妾,王妃又能上哪去找她的错处呢?反倒是她这个出身,让事情好办了许多。像王妃刚刚说的,那种地方出来的女子,底子就不可能有干净的!王妃不如多花上些银子,让江湖上的人去查一查君梦苑。真要是能查出些什么,不愁没有把柄行事。”

“若是能将她彻底赶走,多花些银两又算什么!嬷嬷尽管把我的私房钱拿去,速速找一个做事干净的探子。我听闻中戌关那边已经打上了,这一战,用不了太久殿下便会回京,我想再殿下回来之前,把她处理掉。”

第24章 告捷

陆嬷嬷躬着身子,在安茹儿耳边小声道:“王妃,那探子来了,现就在外头候着,是否允他进来?”

“让他进来。”安茹儿低声道。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身着黑衣,眼角带着一条两寸刀疤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这到底是江湖上要钱不要命的主,王妃也不敢怠慢他,便叫陆嬷嬷给他上了茶。

“郢王妃安。”男人鞠躬道。

安茹儿客气道:“这些虚礼就不必了,我问你,我叫你查的事,如何了?”

“这几日在下化作酒客在君梦苑查了很久,果然查出了两个于王妃有用的消息。”

安茹儿盯着他道:“那你快些说,不,要详细说。”

“她原是苏州人,因八字相克,于四年前被亲生父母卖给了婆子,后被花楼买走。听闻她长得国色天香,老鸨便一直指望她去权贵家里做小,所以确实没有接过外客……只不过,关于她的消息实在太少了,少到定是有人刻意为之才会如此。所以在下便又潜到老鸨的房里探查了一番,果然,翻到了一本装在盒子里的花名册。那‘妩’字页下边,有一条被人勾划掉的笔迹。在下特意找了个教书先生才辨认出来,那三个字,是承安伯。”说着,男人就将这一页证据,交到了安茹儿手上。

安茹儿接过后,眼睛看都直了。

她原还想着拿五百两去查一个消息,实在不值得,到了现在才明白,什么叫一分价钱一分货。

“你刚刚说有两个消息,那另一个呢?”安茹儿又道。

“另一个,王妃自然要再付一千两。”说完,他就一脸有恃无恐地看着安茹儿。

不得不说,这男人果然会做生意。他带着两个消息来,一个消息让人得了甜头,那另一个消息,自然会就跟着水涨船高。

安茹儿看着男人肆无忌惮的目光,不禁咬了咬后槽牙。

她查的是后宅的阴私事,对方一旦开了价,便没有反口的机会,不然指不定要生出什么事端,“陆嬷嬷,拿银票给他。”

再者说,一千两,也就是一个庄子一年的收成,若是能将那小贱人彻底赶走,她额外再赔上几个庄子铺子都是愿意的。

只见男人笑着将钱银放在怀里,然后继续道“其实王妃叫在下查的这间花楼,京城里还有一个人也在查。”

安茹儿愣了愣才道,“是谁?”

男人答:“是武安侯夫人。”

武安侯夫人?

安茹儿想了好半天,才反映过味儿来,对啊,武安侯家当年那个顾氏,好似也出自那个地方,可……那个人不是死了吗?

安茹儿皱眉道:“她查的人,于我有何干?”

“王妃有所不知,武安侯家的顾氏,对外虽然声称是病逝,但其实是失踪了。这件事,在下查了很多年一直没有眉目,直到这次来查您交代的事,这才机缘巧合地碰到了一个人。”

“谁?”安茹儿道。

“她叫玉娘,是花楼里的舞艺老师。我见她整日带着面纱,到了夜里也不肯摘下,便好奇地跟了她几日,一直等到她夜里沐浴,我才发现,她整张脸都被毁了。舞艺超群,又被毁了容貌,还出现在君梦苑里,想必王妃已能猜的出来她是何人了吧。”

安茹儿被这一个接着一个的消息弄的目瞪口道,等捋顺了来龙去脉,她才缓缓道:“你是说……那失踪了的武安侯平妻,是……唐妩的老师?而且她这些年就一直在京城里没走?”

“正是。”

听到这,安茹儿嘴角都勾了起来。

真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年的顾觅将武安侯府弄得鸡犬不宁,现如今又弄来了这个小贱人,难不成是要将历史在郢王府重演吗?

安茹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让陆嬷嬷多给了这个探子一笔丰厚的封口费,并嘱咐他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许他外传。

探子见王妃多给了他一笔钱,脸上的笑容便多了一分,他临走前,特意对安茹儿道:“请王妃莫要小瞧了这花楼里出来的人,她们生于泥泞中,长在阴暗里,若要诛其人,便先要诛其心才是。”

安茹儿一杯茶接着一杯茶的喝,到了三更天,她都没合过眼。

她掂了掂手里的证据,又想到了那探子的那句话,不禁下定了决心……

依照郢王的性子,唐妩的这些秘密,他应是早知道了。所以她即便是把以前的腌臢事再翻出来一次,那也有无济于事。

毕竟男人都是这样,在一张床里睡的久了,睡的舒服了,便整颗心都会不由自主地偏过去。除非能将丑事摆在他面前,否则,他绝不会为了那些闲言碎语,割舍了他的心头肉……

所以自这以后,安茹儿和武安侯夫人的来往便逐渐多了起来。

——

两个月后,中戌关那边告捷了。

据说这一仗打得着实不容易,出征的将士能回来的只剩下不足四成,世人都知晓郢王最为爱惜下属,每次出征,从未少过任何一件铠甲,也未从少过一分犒赏金。

如今死了这么多人,安茹儿已经能想象到他的脸色该有多差了。这时候谁若是生出了事端,就是在狮子发怒的时候挑衅,只有被一口咬死的份。

他还有三日回京。

那就……差不多是时候了。

——

隔日,武安侯夫人便给安茹儿下了帖子,说是叫她去武安侯府吃个茶。

落英一边给唐妩画着眉,一边疑惑道:“王妃为何非要叫夫人一同去武安侯府呀?”大燕妻妾制度向来分明,这种主母带着妾室外出的应酬的事,实在是少见。

唐妩叹口气道:“战事告捷,今日是去龙华寺还愿的日子,武安侯夫人只是赶巧递了今早的帖子。王妃说从郢王府到武安侯府,再到龙华寺,这是一路向东的路程,若是中途再返回王府接我,容易误了上香的吉时。”

唐妩嘴上安抚着落英她们,但心里依旧是忐忑不安。

虽然这事每个细节都让人挑不出毛病,看着好似只是无奈之举,但唐妩就是觉得有股说不出的怪。

这两个月她过的格外顺意,除了窗外的季节变了,好似每天都过着重复的日子。

可战事告捷的消息传出来后,每个院子都纷纷开始有了动静。

比如,楚侧妃有事回了娘家,比如,素姨娘又告了病。

再比如,今日……

唯独剩下了她和王妃二人。

到了武安侯府后,唐妩说她坐在马车里候着即可,可安茹儿还是用了种种理由给她拽了进去。

这刚一进门,武安侯夫人就亲自将她们引到了正厅。

“诶呦,瞧我记性,都忘了你们今日还要去龙华寺还愿,叫你们大早上跑一趟我这,不能耽误了正事吧。”武安侯夫人道。

安茹儿笑着摆手,“还愿的时辰上次就找人算好了,是未时一刻,不妨事,来的及。”

落座后,武安侯夫人便挥手让人上茶,然后开口道:“近两日我把念琪送去听沈老太师讲课了,这一下子听不着她叽叽喳喳的声音,恍然觉得这屋子里实在是太清静了。”

郢王妃笑着回应。

武安侯夫人又道:“咱们京城现下已是冬季,都过了采茶最好的时候了,前阵子我母家找人从淮南给我送了不少的信阳毛尖,我喝着口感确实比龙井要好,你们也快尝尝。”说着,还对唐妩比了一个请用的手势。

唐妩也不知道这武安侯夫人卖的是什么关子。这般态度,与上次在龙华寺遇见时,可谓是截然不同。

她端起杯盏,将茶水倒在了袖口里侧,假喝了一口。

这时,武安侯夫人的眼神由上到下地扫视着唐妩,最后定在了她腰间的香包上。

她幽幽开口道:“这……小夫人这香包是哪里来的,这个纹路,怎么瞧着,与顾氏的香包一摸一样呢?”

顾氏?

唐妩听到这话,不禁打了激灵。顾氏……不是病死了吗?

难不成……武安侯又纳了一位姓顾的夫人?

武安侯夫人无视了她的疑惑,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外头的一个婆子道:“关嬷嬷,你去带着这小夫人去顾氏的院子里坐坐吧,我瞧着,她们很有缘分。”

唐妩觉得每个人的脸上都透露着诡异,直觉告诉她,她不该起身去那顾氏夫人的房里。但这位关嬷嬷手上的力度,却又不得不让她顺从。

武安侯府不小,一连走过四间大院子,关嬷嬷的手劲才松了下来,“小夫人,请吧。”

她屏住呼吸朝前看,面前的屋子不像是侯府妾室住的地方,倒像是个荒废已久的库房。一推开门,门角里还有些许的蜘蛛网。

唐妩定住脚步,不愿再往前。

这时候关嬷嬷大力的拽了她一把,将她关进了一个内室。

屋内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草卷帘子。

草卷帘子上面,躺了一个带着面纱的女人。

女人身姿窈窕,腰间上挂了一个和她一摸一样的香包。

女人的嘴角不停地往外涌着血,待看清了来人后,便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手臂,低声唤了一句。

“妩儿。”

若是刚刚还有一丝的不确定,这下唐妩已是彻底明白过来了。

唐妩快速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朝着门口厉声道:“来人!这有人快不行了!来人啊!”

“妩儿,别喊了……这世上,没人能救活一个死人。”

唐妩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小声唤道:“玉娘,玉娘。”

“妩儿,记住我跟你说的,永远、永远都不要和自己的命抗争了……我们的命不值钱……能做光滑的鹅卵石,就不要去当无谓的绊脚石,到头来……都是一样的。”

唐妩缓缓地掀开了她的面纱,见到她面脸狰狞的伤口。

她忽然跌坐在地上,从低声的哭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为何玉娘一年四季都带着面纱,为何玉娘会给她送这个香包,为何玉娘从不让她争……

如今……她全都懂了。

半响,她抬手阖上了玉娘的眼睛,然后转头向窗外看去。

外面忽然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天上黑压压的乌云,像瓦砖一样层层地叠在了一起,好似把周遭的一切,都要照成了铅灰色。

认命吗?

如果到头来都是死,那为何要认命。

第25章 荣辱

唐妩被关了足有半个时辰。

最后还是安茹儿松了口,才将她放了出来。

等上了马车,安茹儿又挽起了唐妩的手臂,若无其事道:“这可真是世事无常,武安侯夫人才将顾氏救了回来,那顾氏就病发身亡了,说起来,她也是个没福分的。”

听了这话,唐妩嗤地一声就笑了出来。

瞧瞧,这一句病发身亡,就没了一条命。

就如同不经意之间踩死了一只蚂蚁一般。

安茹儿笑容不改,又问道:“妹妹笑什么?”

“自然是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唐妩的嘴角向上勾起,刚好停在了梨涡稍显的位置,笑靥如花。

安茹儿的表情逐渐僵硬,她听的出来,唐妩嘴里的可怜人,说的并不是顾氏。

她双拳握紧,心想再忍这最后一日便是。

她前两日就把今日要去龙华寺还愿的消息放了出去,那承安伯,总不可能放着嘴边的猎物跑掉。

毕竟承安伯的姐姐可是先帝爷的贵妃,若没有先皇后主动陪葬,承安伯也不会因此没了长姐……

所以,要是有了能侮辱了皇家的机会,他自然是望风响应……

——

今日来烧香的也不少,而且刚好赶上了水陆法会,龙华寺前后设了六个坛场,诵大乘佛经,以此来超度亡灵,场面颇为壮观。

安茹儿叫陆嬷嬷替自己理了理发髻,然后对着唐妩道:“因着上次的事,都没有求上子嗣,希望这次可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一会儿我要进去与宝晟禅师共同诵经,你且安分地呆在西佛堂就是,等我诵完经,我们便再去求一次观世音菩萨。”

唐妩无心应对她这笑里藏刀的面孔,只敷衍地答了一句是。

安茹儿走后,唐妩就向西佛堂的侧门而去。

她推开门,跨过足有两尺高的红色门坎,视线所及之处,是几个明黄色的蒲团,边上还放置着一尊巨大的铜色鼎炉,鼎炉上有几个圆孔,里面接连不断地冒着袅袅青烟。

这是西佛堂的客区。

唐妩在里头来来回回的踱步,这才等了不到一刻钟,也不知怎的,心跳就是越来越快,越来越慌。

她想着应是早上的事惹得,便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略重地按起右手的虎口来。

她才揉了没两下子,就听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唐妩回头去看,瞳孔骤然放大。

这人的身影太过熟悉,只不过一眼唐妩便认出了他来。

承安伯将门扣上,冲她嗤笑了一声,然后就肆无忌惮地在唐妩身上来回打量。

他一步步地向前逼近,阴恻恻道:“老子上次同你说的,你可还记得?嗯?”

唐妩一步步地后退,可惜一个力道不稳,就跌坐在了地上。

承安伯走到了她身侧,抬手就扬了她的帷帽,“让我瞧瞧,你这长小脸究竞生的什么模样,有多美,是否像我梦里那样?”

他狠狠地捏着她的下颚,一边瞧,一遍忍不住咧嘴。

真不愧为头牌!美成这般模样,也不枉费他冒了这么大的险。

“唐姑娘,咱们时间有限,一会来了旁人便不好了。你让我爽一爽,我也不弄疼你,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也不会影响了你在郢王府的前程,如何?”承安伯自打看见了唐妩这张小脸,便早就被迷地没了理智,就连一开始准备的恶狠话,此刻也变得柔情起来。

这天仙般的美人若是肯主动配合,那该是何等的快活?

唐妩吓得有些缺氧,只得大口大口喘气。

她知道,今日若真叫他得逞了,那她便是彻底完了。

谁都救不了她。

她不说话,承安伯也不急,只是用手指卷着她的发丝道:“听着你这么会喘,便知道你是个淫妇,说吧,你是听话,还是不听话?

她见他的嘴脸变得越来越狠,便假意点了点头。

承安伯一见她点了头,心里便立即美出了花。他拿过一个蒲团垫靠在墙边,双腿微张,示意唐妩主动伺候他。

唐妩低着头,心知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便想也不想地抬起脚,准备踢上去。

可承安伯再怎么着也曾是习过武,唐妩这动作才做到一半,就被他抓住了右脚。

他转身将她撂在地上,不由分说地揭开了自己腰封,撕开她的襦裙,将她的手脚整个捆住。

唐妩绝望地咬着唇,即刻便出了血。

这一切,都让她太不甘心了。

她借着最后一股力气,如困兽一般地喊了一声救命。

声音实在是凄厉。

下一瞬间,她整个嘴巴便被承安伯粗粝的手掌捂住了,“看来你是喜欢硬的。”

唐妩在闭上眼之前,抬头又看了一眼炉鼎上冒出的青烟,她忽然明白了王妃的用意。

她不是要与自己斗,她是要自己死。

今早她不过想用玉娘的死,给她指了一条路。

她是想告诉自己,不论是被毁了容貌的平妻,还是已脏了身子的妾室,到头来,都该安安静静地死去。

今生都不可能再抬起头来。

只是她的手段比武安侯夫人更加高明罢了。

武安侯夫人亲手毁了玉娘的容貌,武安侯多少还是会心生怨怼。所以她兜了如此大的一个圈子,设了如此大一个局,就是为了让她的手,永远都是干净的……

承安伯的手摩挲着她破烂不堪的襦裙,刚要伸进去,房门就被一股猛力撞了开来。他本能地偏了偏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就被人一脚重重的地踹在了地上。

这力气不轻,一脚就把承安伯的脸踢出了血。

承安伯站起来叫骂道:“让老子看看是谁!敢坏了老子的好事!”说完,他便眯起眼睛准备还手。

可这定眼一瞅,这……不是程国公家的世子爷吗?

“你是……程煜?”

程煜是京城里有名的新贵,身份尊贵,又是郢王殿下的伴读,虽然长像肖母,皮肤白皙,但知晓他的人,便没人敢同他动手。他自幼被程国公逼着习武,武艺高强,这还未成年,就已身高八尺,比承安伯足足高了半个脑袋。

“伯爷,此乃佛家重地!”

程煜终于开了口,这尾音刚落,就震地承安伯一哆嗦。

这事如果闹大了,是无法收场的。

他不假思索地指着唐妩道:“是她,她勾引我!”

程煜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他快速走到唐妩身边,脱下身上的大氅,将她整个包住。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了一句,“冒犯了。”就伸手替她解开了困在手脚上的束缚。

承安伯借机跑掉,程煜也没有拦。

因为这样的事一旦传扬了出去,这女子也没有活路了。

唐妩低着头,死死地捂住了脸,肩膀一抽一抽,也不出声音。

“我不看你的脸,也不问你是哪家的姑娘,你先别哭。”程煜顺手拿过落在地上的帷帽,不偏不倚地扣在了她的头上。

“不然我带你去铺子买两件衣裳?”他又试探道。

程煜还未成亲,家里连个通房都没有,除了亲人,他哪里和其他姑娘接触过。

现下撞上这样的事,除了买衣裳,他也想不到其他的。

过了一会儿的功夫,他见唐妩终于点了头,便伸手去扶她,“来,先起来。”

唐妩心知这事还不算完,便屈膝行礼道:“公子此番帮了我,怕是要徒惹一身是非。妾身乃是……”

这话还未说完,就见安茹儿带着几个女使婆子站在门口,大声骂道:“不知廉耻的东西!”

这几个女使和婆子都是在程国公府就干事的老人,她们刚要捉拿唐妩,就被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处。

领头的婆子磕磕绊绊道:“世……世子爷?”

这下别说是婆子女使,就是连安茹儿自己都懵了。

这承安伯怎么变成煜哥儿了?

程煜回过身子,问道:“王妃说谁不知廉耻?”

其实程煜小时候也和安茹儿很亲,但自从安茹儿做出了那件事之后,这姐弟的感情突然间就有些疏远了。

安茹儿被程煜的话噎了个半死。

是了,她能坑天下所有挡了她路的人,可独独程煜不行,他不但是未来的程国公,还是她一起长大的亲人!

她早就想和他修复这层关系,只是奈何总见不到人。

可谁能想到,她偏偏在这地方见到了程煜。

安茹儿再看着他那副风光霁月,心胸坦荡的模样,就气的眼白都不知该往哪翻。

她苦心筹谋了这么久的事,居然就这么的……

她深吸了一口,赶紧命令婆子女使赶紧锁上门,然后快步走到程煜面前,“煜哥儿,她乃是我府上的姨娘,我刚诵完经,正准备带她去求子,就瞧见她凑到了男人怀里,我不知是你,这才动了气。”

说完,安茹儿就挤出了几滴泪水,“王府里就属她最得殿下喜爱,今晚殿下许就到了京城……她若是闹出了事,我都不知该如何交代,我这也是急的……”

“刚刚有个贼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要打劫这位姑娘,我恰好路过,便出手救了她。”没等她说完,程煜就一字一句抢先道。

这一句话,便相当于救了唐妩。

被打劫和被侮辱,意义到底是不一样。

“今日实在是多亏你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交代。”安茹儿一边轻拭着眼泪,一边将唐妩拽了过去。

这事程煜一个外男自然不好再多参与,便只好以去寻母为由,先走了一步。

程煜刚走,安茹儿就抬起手掌给了她一巴掌,然后气的哆嗦道:“贱妇。”

唐妩被打的侧过头顿住,只低低笑了一声,然后挑起眼神看着安茹儿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姐姐今日对我这般好,是要让妩儿今后往后,再不懂礼节,再不知荣辱吗?”

第26章 反击【上】

回府后,安茹儿便派人将唐妩送回了喜桐院。

安茹儿回想着唐妩今日说的话,不禁轻笑出声。还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过了今夜,她就算不知廉耻,也都和郢王府再无瓜葛了。

甚至,她还要感谢唐妩那副吹弹可破的身子,只是被承安伯揉搓了几下,身上的痕迹,就弄得像是第一夜进了帐营的军妓一般。

即便她被程煜救了,她那一身似欢爱过的痕迹,又如何说的清呢?

只要殿下能看到她那副模样,清白与否,显然不重要了……

殿下或许会在这院子里养小,图个新鲜,亦或者鬼迷心窍,但他绝不会让王府留下一个污点。

这就好比一张字帖写的再好,若被人洒了墨汁上去,难道还能挂在墙上吗?

她相信,这是天下男人的通性。

再者说了,当年承安伯的长姐顺贵妃随先帝入墓之前,曾哭的梨花带雨地向先帝求过一个口谕,那口谕,就是用来保承安伯的命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承安伯在京城做了那么多荒唐事,还有人会去为他粉饰太平的原因。

只要他不是叛国,承安伯府的门匾谁能轻易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