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一个差点失了清白的妾室吗?

真是笑话。

并且此事一旦被捅破了,在京城传的满城风雨事小,损了皇家的颜面事大。

——

郢王携将士班师回朝,自然是得先到宫里头去述职。

虽说还未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但嘉宣帝仍亲自设了酒宴,招待了一众将士。

此战虽是险胜,但总归是守住了中戌关,为朝廷解决了一大隐患。所以嘉宣帝当场就给几个新兵封了官,赏了田地。

得了犒赏自是让人喜不自胜,将士们也都纷纷借着酒劲,热血沸腾地说起了当日是如何逼退了最后的敌军……

这一来二去的,一直到了亥时,郢王才抽身回了王府。

饮了些酒,再让这风一吹,到底是感觉到了一丝晕醉。他本是打算直接回岁安堂的,可途经书 房,瞧见了喜桐院三个大字,便是不由自主地改了去向。

进了大门,他以为她会如平常那样留一盏灯,可等他走近一看,内室却不见一丝光亮。

郢王低头问落英:“夫人可是歇下了?”

一听这话,落英不禁抿起唇,皱起眉。

夫人现在那副样子……让她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便只好遮遮掩掩道:“歇……歇下了……”

这时,里面突然传出了杯盏掉落的响声。

郢王神色微动,还未来得及多想,手就已经先一步推开了她的房门。

屋内幽暗地有些看不清,只能隐约瞧见她像是跌坐在床旁边。

他走上前去,薄唇轻启:“也没歇下,怎么没点灯?”

郢王低头看她,房间很黑,只有少许的月光照进来,一头乌发倾泻在她身上,有些乱,若是再仔细看,还能见到她的肩膀也隐隐在抖……

他俯下身去,如平常那样一把揽过了她的身子。

香气入鼻,他便忍不住凑过去吻她,刚欲斥责她为何见他回来都不出声,就看到她唇上满是灼目的血痕。

水光潋滟的眼珠里也都充满了泪水。

怎么这副模样……

郢王立即起身亲自点了灯。

灯光亮起,只见她跪坐在地上,手腕脚腕皆是青紫,就连那尖尖的下颔也都是红痕,脖颈处甚至还有被人勒过的痕迹……

这样的伤口,显然不是什么妾室犯错被罚的。

他沉闷地呼吸了一声,眉头紧锁,低声开口道:“谁干的。”

他脸部细微的抽搐落在了她的眼里,她知道,他这是发怒了。

唐妩有时觉得自己真真是可悲,到头来,她终将得把顾九娘教她的本事,用到他头上。

不然她能怎么办?

他是战场上的英姿勃发的将军,是京城里地位崇高的郢王,原先她尚且有几分姿色能讨他欢心,可照她的处境……若是得不到他的怜惜,她便是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殿下。”唐妩轻声唤了一声。

见他把目光移到自己身上,她便小声哽咽道:“妩儿的命,好似真如当年那个道士说的,福薄,命也薄。”

郢王的眉皱的越发深了,他显然没料到,她突然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接着,唐妩的泪水就大滴大滴地砸在地面上。

她这般样子,郢王自然是懂了。

毕竟这世上能有几件事,是只能让女子绝望的落泪,却不肯替自己争辩一句的?

她眼看着他那双迷人又深邃的眼睛,逐渐变得狠戾,猩红。

他眸中透出来的寒光,就像是出鞘的一柄利剑,已无声无息地架在了她的颈上……

九娘曾告诉过她,作为妾室,有些小打小闹的毛病不打紧,唯独要紧的,就是要守好了自己的身子。

前年院子里曾有个姑娘,被徐刺史家的一个庶子赎了回去,可不知怎么的,那姑娘竟爬到了正房嫡子的榻上。

结果,这妾室被那庶子活活打死了。

想到这,唐妩便忍不住呼吸一窒。

今时今刻,她再不能走错任何一步。

见时机已到,唐妩便迎着他的目光,慢慢地褪下了全部的衣衫。

现下已是冬日,即便有地龙,平日里都是要盖着两床被子睡觉,她全身不着一物地跪在床榻上,就是瑟瑟发抖,都没敢捂着前胸。

她细白的手臂平摊开来,就像是曾在君梦苑验身时一样。

唐妩知道,解释一万句,都不如这般来的有效。手腕与脚踝上都能布满青紫,那她这身子其余的地方又怎能光洁如白玉?

这是直接证明她清白的唯一一个办法。

唐妩又再次咬住了还未结痂的嘴唇,怯生生道:“殿下,会要了妾身的命吗?”

听到这话,郢王整个人不由得怔住。

上辈子他已然见惯了皇宫内院里那不见血的厮杀。

换句话说,女人对他用的伎俩,大多都是没用的。

他用两辈子的时间见证了世上太多的大喜或大悲,甚至半只脚也踏过了一次阎王殿,他一直笃定,这一世,除了他本该背负的责任,应是再没有什么可以打动他。

但她这副模样,到底是刺着了他的心。

郢王想,这也许就是佛家讲究的因果轮回。

他不信任何女人,所以他的女人也不相信他。

郢王忽地伸出手,将她整个身子都揽入怀里,他扯过一床被子,不由分说地给她盖了一个严实。接着,他便埋头吻住了她,细细密密的吻由下往上,终是停在她的眼角,好像要试图将她流过的泪水全部掠走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倏然在她耳畔悄声道:“都是我的错。”

唐妩对上他有些颓唐的目光,彻底愣住,好半响都不敢再说话。

……

——

到了三更天的时候,于桢突然扣押了皎月堂所有在今日出行的女使,开始逐一盘问。

陆嬷嬷慌慌张张地推开门,冲安茹儿道:“王妃不好了,刚刚于统将咱们院子里今日出行的女使全都带走了。”

安茹儿顿时起了身子,厉声道:“你说什么?”

“于统领说是殿下有事要盘问……老奴也不敢拦着。可瞧那个态度,怕是殿下要为喜桐院那位做主了……”陆嬷嬷道。

一句话,就叫安茹儿红了眼眶。

她不禁有些崩溃道:“嬷嬷,是不是不论我怎样努力,他都不会瞧我一眼!难不成就因为我当年的一时糊涂吗?可我也付出代价了,我被罚去那贫寒之地整整三年!京城里人人都在耻笑我自不量力!我好不容易才熬到今日……他难道忘了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郢王妃吗?”

陆嬷嬷又道:“王妃一回来,殿下就将管家的权利交上来了,这也足以证明殿下的心意。”

安茹儿嘲弄地笑了一声,“心意?我嫁给他快四个年头了,可至今都没能圆房,这种话我能同谁说?母亲催我赶紧生下嫡子稳固地位,可是他从不来皎月堂,我拿什么生下嫡子?!我拿什么生!!”说着,安茹儿“轰”地一声,将桌上的茶碗全都掀到了地上。

“他往院子放了这么一个狐媚子,试问京城里谁家的主母能忍!我都还没亲自动手,他就第一个疑上了我,当着众人的面来打我的脸,嬷嬷,你知道吗,我现在就后悔,怎么没让她直接死在武安侯府里!”

陆嬷嬷一把抱住了快要彻底崩溃的安茹儿,苦口婆心道:“王妃再不要说这些话了,您是郢王妃,这是永远都不会变的……永远都不会变的……”

等安茹儿发泄完了,屋里一切归于宁静,再看着这碎了一地的茶碗,她不禁愣愣地笑了两声。

纵使她有一千个不满,一万个不满,那又如何?

明日一早,她还是得带上温柔贤良的面具,去程国公府,将程煜请来为贱人证明清白。

真真是可笑。

……

等审讯完了几个女使,郢王便什么都明白了。

于桢见到了郢王亲手写的奏折,不禁瞠目结舌道:“殿下真的是要查承安伯府吗?若是要从银钱亏空查起,只怕有些宗亲也会受到牵连……”

郢王落下笔,不容置辩道:“查,有一个便查一个,有十个便查十个!”

第27章 反击下【2合1】

辰时三刻,双儿正在为唐妩梳妆打扮,唐妩却对着妆奁里鸾鸟金镶玉步摇微微出神。

这世道,每家的内宅表面看着都是其乐融融,可一旦走进里面,诚然每家锅底的都是黑的。

正房容不下让主君流连忘返的妾室,妾室也要为了自己今后的子女一争高下,都有人都在暗地里斗个你死我活,明处却依旧是互称姐妹。

这后宅里的事,就像是没完没了的战争。今日若是赢了,就意气风发,明日若是输了,就割地赔款。

就像郢王妃,她这次没能直接将唐妩弄死,才不到一日的功夫,她便像一切都没有发生那样,继续邀她品茶,送她字画。

做足了宽容大度的主母姿态。

今日一早下了一场大雪,雪花飘摇,唐妩绾了一个回心髻,身着芙蓉色襦裙,外披一件白狐裘从喜桐院的侧门往皎月堂走去,还没等双儿去开门,就见陆嬷嬷亲自出来迎接了。

“外面天冷,夫人快拿着。”陆嬷嬷递过来的是一个正热着的手捧炉。

陆嬷嬷躬身推开门,唐妩才不紧不慢地才跨过去,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就见安茹儿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今日唐妩明显是特意打扮过的,自从她入府起,她极少这般冒头,她总是想着谨小慎微,做小伏低,便能将日子过的长久些。

可打从昨日起,她就发现她错了,她这位面慈心善的主母,用起手段来,可是招招式式都在要她的命。横竖她不管怎么努力,她都会成了旁人嘴里的贱妇,狐媚子,那为何还要收敛着活?

唐妩脱下身上的白狐裘交给一旁的双儿,露出了穿在里头的短袄。她今日特意挑了一件窄袖的,这样刚好可以露出那淤青未消的勒痕。

她对上安茹儿惊诧的目光,不疾不徐地行礼道:“姐姐安好。”

透过王妃的目光,唐妩甚至都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她定是再想,果然是勾栏瓦舍里出来的狐狸精,连被人瞧见了身子这样的是,都能丝毫不以为意。

唐妩手腕上的淤痕便是明晃晃的暗示,安茹儿自然也不能装作看不到,便假笑着问道:“妹妹身上的伤,可是好些了?”

“托殿下和姐姐的福,妹妹这身伤,再有个三五天自然就能痊愈了。”唐妩媚笑道。

“那便是极好了,你遭了这罪,我一来怕你想不开。二来怕殿下生了误会,所以今儿天一亮我便去了一趟程国公府,叫了煜哥儿过来。”

唐妩虽然对她这幅假惺惺的样子没有好感,但是她嘴里的煜儿,她却是真的感激。若没有那位世子爷,她怕是早就被王妃生吞了。

这让她不禁去想,难不成程国公府的风水不好吗,怎么在同一个院子长大的人,性格怎么差了那般多?

“妾身实在感谢世子昨日能够出手相救,但因不方便亲自道谢,还劳烦姐姐同世子转达。”说完,唐妩还起身,恭恭敬敬地朝安茹儿行了礼。

可这一起身子,安茹儿便看到她腰上挂着的香包不见了……

安茹儿脸上的笑容逐渐凝住,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妹妹的香包哪去了?”

唐妩看了一眼气的指尖都在斗的王妃,一字一句道:“妹妹感念故人,便将那香包留给了她。”

安茹儿很清楚唐妩嘴里的故人是谁,也清楚她今日这个举动就等同于向自己宣战。

可郢王府的子嗣,是她的尊严,是她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去守住的尊严!

所以,她是绝对不会容忍这个贱人生下郢王的长子。

安茹儿“啪”地一下,将茶杯放到桌上,高声道:“妹妹难道不怕,有朝一日旧事会重演吗?”

唐妩装作听不懂她的威胁,不答反问道:“那姐姐难道不就怕世上的因果轮回吗?”

听完这话,安茹儿眯起眼睛,盛气凌人道:“那你可知这世间伶牙俐齿之人,通常都是什么下场?”

“妾身不知,妾身只知道这世上风水轮流转,很多事,都是说不好的。”说完这话,唐妩借由头晕,说要回去歇息了。

等唐妩走后,安茹儿可谓是气的咬牙切齿,就连午饭都不吃了。

“嬷嬷看到了,她今日就是来和我耀武扬威的!我真想不到,堂堂郢王府,也会宠妾灭妻到这个程度!”

陆嬷嬷看着安茹儿被一个妾室气成这样,心里自然也是不好受,她只好语重心长道:“自打王妃回来,老奴也并未见王妃主动亲近过殿下。王妃虽瞧不起唐姨娘那副狐媚样子,可耐不住殿下喜欢啊,所以……王妃总要多多争取才是啊。”

一听陆嬷嬷这么说,安茹儿就止不住地委屈道:“嬷嬷,不是我不争取,是殿下不肯给我机会。他每个月在府里的日子都是有限的,你就看这次,他好不容易出征回来,可还是整日往那狐媚子屋里头跑!”

“王妃莫急,殿下再是喜欢她,可也不会因为美色而误了正事。近来外头闹饥荒,王妃身为郢王府的主母,自然得给京城其他家做出表率,王妃不若借着这个理由,今晚放下身段去找殿下一次可好?”

“那若是……他不肯留在我房里过夜呢?”安茹儿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殿下只要肯来就好。即便没留在这,也能让那个小院儿的好好看清楚,什么叫主次之分。”

安茹儿想想也确实有道理,便在须臾过后,唤了佩儿过来,悄声交代了一番。

——

入了夜,喜桐院又变得如往常一般灯火通明。

郢王已忙了整整一个天,先是进宫递奏折,刚回来又听闻程煜在书房等他,现下天都要黑了,他还得惦记她身上的伤。

因为唐妩的伤是不能请太医的,所以郢王只能亲自拿了药罐去给她上药。

她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身旁的男人专心致志地给自己上药。

“疼……”她忽然轻轻地哼了一声。

哼唧完,她又下意识地去咬嘴唇。

郢王皱眉,才看见她这动作,脸色就一寸寸地变成了铁青色,他用拇指摁住她的动作,怒斥道:“你是非要把它咬烂了吗!”

他呵斥的语气很重,但手上的力道却减少了不少。

唐妩看见他不禁微微出神,她不是傻子,她能感觉到,好像自从那天起,他就变了那么一点点。

她将脸蛋贴在郢王的腿旁来回摩挲,眼睛里散出的讨好之意溢于言表,实在可人。

唐妩蹭了半天都不见他有反应,便有些泄气地撇了撇嘴,暗暗嘟囔:他的心肠怎可以如此冷硬……

郢王给她上完药,便起了身子,哪知刚一动,就被唐妩拽住了手臂。

“殿下可是有要事要处理?”唐妩软糯糯道。

“没有,怎么了?”郢王顺手又给她盖上了被子。

唐妩眨眨眼,也不去接他的话,而是换了更为娇气的语气,又道:“那可是有一般要紧的事要处理?”

郢王对上她的眼睛,无奈道:“也没有。”

“那可是有明日的事要处理?”

这接二连三没营养的问题,就连一旁的双儿都听不下去了……

郢王低头看着她下巴上的青紫还没消退,忍不住叹口气道:“没有,你到底想要问什么?”

唐妩见每样问题他都正面回答了,便笑嘻嘻地抱住了他的腰身,欢喜道:“既然没有要紧的事,那殿下就别走了。”

说完这句话,郢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她坑了。

要紧的事,一般的事,明日的事,合着她就是想让他无法拒绝她,便把所有的话都给堵死了。

唐妩眼看着他的眉眼都露了笑,刚要给双儿使眼色,让她灭灯。

就听到落英在外面通报了一声,说王妃有要事要找殿下商议。

这下唐妩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了。

许是怕理由不充分,外面便又加了一句。

“是近来外面闹饥荒,城外捐粮的事。”

郢王给了一个唐妩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示意她只能松手了。

可她今日也不知道是哪偷来的胆子,竟是死死地抱着郢王的腰身不肯撒手,好似郢王真要是狠心撇下她不管,她就会抗衡到底一般。

他叹了一口气,只好抽出另外一只空闲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可唐妩不信他是个软硬不吃的人,她就不信了,他走了整整两个月,他难道都不想她吗?

“本王明日再来看你。”郢王对上那不断叫屈的目光,只得用食指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你好好休息,这才上完药,你再这么不老实,就又得重新涂一遍了。”

唐妩将他后面说的话都统统当作了一阵风,唯独对“明日”那两个字来了感觉,她恍然想起来,昨日他也是这样说的……

唐妩别的不信,但顾九娘说的那句花楼真理,她还是信的。

九娘说,男女之间维系感情的方式有许多种,门当户对,救命之恩,一见钟情都算,可是这些皆不如从这榻上滚出来情意深厚。若是哪一日,自己家的男人看自己的目光,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那就差不多就该警惕了。

这般状况……要么是被他厌弃了,要么就是他有别的榻可滚了……

如此一来,唐妩便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昨日她那玉体横陈的画面,那时候,他除了给自己盖上被子,又亲了两口,可就再没有接下来了……

平日他在她这儿,可是有使不完的力气,怎么这两日变得如此清心寡欲了?

难不成,他到底是因为这个事,嫌弃了她?

想到这,她连忙站起身子,将头枕在他的胸口上,慢声细语道:“妾身这儿也闹饥荒,难道殿下就不管管吗?”

郢王本来没听出她的意思来,直到低头瞧见她这红扑扑的脸蛋儿,这才反应过味来。

他不由得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肚子道:“是这吗?本王怎么不记得何时饿着过你?”

唐妩媚笑着踮起脚,然后轻轻地嘬了一口他的耳垂,挑衅道:“可妾身分明就没吃饱过。”

郢王低头看着她眼里的狡黠的目光,便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他忽然将她整个人托起,然后故意板起脸道:“我本还舍不得你,可你太放肆了。”

唐妩含笑地看向他,眼里释放的光亮,如星月般皎洁,叫人不禁一再沉沦。

她明明都已经感觉到他胸膛的紧绷,但仍是肥着胆子,勾住他的后颈,复而去吻他那逐渐下滑的喉结。

半响,双儿阖上房门,退了出来。

她也不管里头传出来的声音又多刺耳,就只面不改色地对着皎月堂的女使道:“殿下突然头痛难忍,已经歇下了。”

皎月堂的女使被她们这副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瞬间气红了脸。

里面怎么回事,当她们皎月堂的是傻子吗?佩儿甚至连礼都不顾了,扭头就跑了。

等喜桐院的烛火耗尽时,天都已经隐约泛出了鱼肚白。

这下,唐妩算是知道撩拨他的下场了,因为一直到了第二天晚上,她的腰间,都还印着他虎口用力过度留下的掌印。

就连双儿问句还饿不饿,她都忍不住心肝颤。

她忘不了,他在临走之前,还用食指点了点她的耻骨,戏谑地在她耳畔道:“现在饱了吗?”

……

等唐妩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外突然下起了冰雹子,她冷的打颤,便又朝被窝里缩了缩。

这时落英笑着进来和她说了一个消息。

她说,今日殿下从宫里多带了一个人回来。

那个人是杨嬷嬷,是当今陛下和郢王的奶嬷嬷,一会儿等杨嬷嬷来了,楚侧妃派过来的那个王嬷嬷就要走了。

落英激动地跟她说,夫人,殿下对你真好。

连落英都能看出来的事,明眼人便都能看的出来。

郢王将杨嬷嬷放到唐妩身边,美其名曰说是好好教唐妩规矩,可谁不知道,这就相当于给唐妩请了一个护身符一般。

下次他不在的时候,也再不会有人敢轻易动她……

等落英走后,唐妩再看向窗外,竟也不觉得那般冷了。

她觉得,这是她生而为人十五载,过的第一个暖冬。

她攥着被角,偷偷擦了两滴泪珠子。

——

可是这样的事让安茹儿知道后,她的心就似针扎一样。

这不明摆着是抬高唐妩呢吗

在这样下去,她只怕是连王妃的位置都要让给她了……

不过也是杨嬷嬷这个事,给了安茹儿灵感。

之前找的探子说唐妩是被亲生父母卖到京城的,安茹儿一直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能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卖到花楼里去?

于是她便叫陆嬷嬷又重新找了那个探子,叫他立即去一趟苏州。

安茹儿等了足足有十日,才收到了那探子传来的信件。全看完后,她竟是觉得唐妩父母的故事,简直是比画本里写的还要精彩。

说起苏州唐家,祖上确实曾出过几名较有名气的画师,风光过好一阵子,只不过到了唐妩的父亲唐清风这一代,已经算是彻底没落了。

且不知缘由,唐家子嗣向来稀少,又世代单传,就连可以投靠的亲戚都是极少,所以即便唐府这块牌匾还在,实则早已是门衰祚薄。

子嗣二字,一直都是唐家的禁忌。

这导致唐老夫人在唐妩生母李氏进门还不足一年的时候,便做主往唐清风的房里放了无数个娇媚的小妾,为的就是能迅速的开枝散叶。

唐老夫人日日敲着木鱼儿,夜夜抄着经文,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叨念着他的金孙。

可惜事与愿违,这一屋子的小妾除了让唐清风彻底荒废了画工,好上了女色,家里那些年,硬是一个蛋都没有下过。

后来李氏终于有孕,却生下了是一个女孩。但不幸的是这女娃娃自幼就发不出声音,据说还是到了两岁多的时候得了一个大师点化,才好了过来。

唐家十分重男轻女,得了个女娃娃跟没得一样,他们依旧是到处找那些算如何生日子的道士,和可以生儿子的偏方。

甚至还花重金搞来了一张按月生子的月份表,可惜也没用。

在很多年后的一天,也是机缘巧合,她们拿着唐妩的八字去批了一卦,结果那大师说她五行和家人相克,从紫微斗数看,兄弟宫还有七煞,简直犹如唐家的灾星。

那算卦还说,只要把唐妩卖掉,唐家自然就会有儿子。

唐家一听,便连夜找人就把唐妩卖了。

价钱不求多高,只求卖的越远越好。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唐家还是一个男娃都没生下来。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从此李氏单反有让唐清风不满意的地方,唐清风便会恶言相向,拳脚相加。最后更是迷上了赌,前阵子唐清风已经把家里最后的宅子给输了进去,唐老夫人得知后,直接就断了气。

安茹儿看着手里的信件不禁勾起嘴角,真的刚瞌睡了,就有人递来了枕头。

时机刚好。

她一想到那晚派人去请殿下都没请到,心就凉的犹如三九天的冰河一般。

像她们这样的身份,夜里找借口去请主君,就等同于在低头邀宠,外面的人如果知道了,那定是要笑掉大牙的。

一般这样的事成了也就罢了,可安茹儿偏偏还没成,佩儿传回来的消息,每一个字都让她恶心。

唐妩如此侮辱她,她怎么能叫她好过?

安茹儿不信命一般的攥紧拳头,对着陆嬷嬷道:“唐家既然过的如此不幸,那我们便帮他们一把。”

只要这件事传出来了,那唐妩良家妾的身份便会让人生疑,她这辈子,都不要再休想侧妃这个位置了!

安茹儿小声交代了陆嬷嬷一番,然后就捂着嘴笑出了声,她已然能想象到矜贵的郢王殿下,在面对这一家子人时的表情了。

试问一家子如果在穷途末路、家徒四壁时得知自己的女儿已经飞上枝头变凤凰了,那得是何等的欣喜呀。

不过还真别说,唐家好像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刚得知了消息,唐清风还以为那酒馆里的人都是骗子!不但不信,还踹了人两脚,让人不许再提那个丧星。

直到消息彻底传开后,他才终于信了!

这下子,唐清风带着李氏,即刻就动身赶往了京城……

——

“殿下,外面有一户人家,说自己是唐姨娘的父母,要见殿下。”曹总管道。

郢王一听,抬起头,目光露出了少有的诧异,然后低声道:“让他们进来。”

第28章 撒钱

郢王坐在正厅,在赐了唐清风和李氏入座后,便叫曹总管把唐妩带来。

李氏坐在正厅左侧的后座。

她面色有些蜡黄,看上去岁数不小,一双眼略有凹陷,还有些抬头纹。她身着水蓝色布料的大襟女袄,梳了个倾髻。她从坐下开始就不停地张望这屋内的陈设,一双手也是上上下下地换着交叠,能看得出来,她既紧张,又有些兴奋。

唐清风坐在正厅左侧的头座。

他倒是满面红光,发间尚为出现白丝,一双桃花眼旁边倒是堆了几条笑纹,他身着褐色提花缎男长袍,腰上还挂了一个打籽绣腰包,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个风流爷。不过他从进门起还算是讲礼数,至少郢王没开口赐座位之前,他是跪在地上一动未动。

郢王摩挲着手里的佛珠,一颗一颗,直到看见唐妩那抹的娇丽的身影,才停了下来。

顺着郢王的目光,李氏便回了头,她已是有五年没瞧见唐妩了,见她出落的如此亭亭玉立,竟是连事先准备好了的“女儿”,都未曾叫出口。

她心里暗叹这京城里的水土的养人,这样的绝色佳人,满苏州都瞧不见一个。

李氏用手捂面,情绪渐起,躬起身子,一步一顿地朝唐妩走去。

她也不管唐妩愿意与否,直接就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十分凄哀地喊了一声,“我的儿啊。”

唐妩没想道会在这儿见到李氏,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李氏的这声呼唤,就如一盆冷水,当头浇在了唐妩身上……

唐妩呆滞地看了看李氏,又看了看正缓缓起身的唐清风,面面相窥之际,这过去种种的回忆,就如一股凛冽的寒风,朝着她翻涌呼啸而来……

唐清风对这个女儿一向不在意,如今见到了真人,才算彻底相信了坊间的传言,就凭她这脸蛋儿,别说是被纳进王府,他看就是进宫伺候皇帝都成。

他走过去,慈爱地看着唐妩道:“你这孩子,怎么见到你娘,也不招呼一声?”

李氏看出了唐妩的疏远,便突然跪倒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她不认我了,不认我了……”

放在平时,谁若是敢在岁安堂的正厅如此放肆,曹总管早就叫小厮将人拖出去了,可这位是唐姨娘的亲娘,殿下还未开口,自然是谁也不敢阻拦。

唐清风余光瞧见了一旁的奴才鄙夷的目光,也似乎发觉这李氏的哭闹声实在是大了些,便用鞋尖轻轻地点了点她的大腿根,用极低的嗓音呵斥道:“你这死婆娘,小点声儿!”

李氏早已被唐清风调教的说一不敢二,他话音儿才落下,她的哭声就从打鸣的公鸡,变成了树梢上的喜鹊。

这时郢王给了曹总管一个眼色,示意他去把面前的妇人扶起来。

随着曹总管的动作,唐妩觉得自己最后的尊严也被这他们的无耻给耗尽了,她甚至不敢去看殿下的眼睛。

她怕昨日他眼中还犹存的宠爱,今日便会化作乌有……

从她这爹娘找到她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已经知晓她的噩梦已经卷土重来。

为了要钱,要地,他们什么都能做的出来,根本不会管她的死活。

若是她爹鬼迷心窍地进了京城的花楼,再喝点酒,没准还会吹嘘自己是殿下的岳丈。

唐妩苦笑,都说老天爷时常将世间的儿女玩弄于股掌之间,她现在算是信了。

可她不明白,为何她的运道就这么差!

唐妩缓步移动到李氏身旁,颔首跪了下去,朝郢王一字一句道:“妾身从入了贱籍那一刻起,就没了父母,若不是殿下亲手将妩儿赎回来,妾身早就死在了外头。”

唐妩说完这话,这时李氏也不顾着埋头哭了,她转身拿出了放在椅下的包袱,从里面掏出了不少的东西。

她递到郢王面前,恭敬道:“殿下请看,这是妩儿的长命百岁锁,这是她小时候戴过的花卉童帽,哦,对了,这还有她的生辰牌,殿下请看,这上面还刻着一个“妩”字。自打妩儿离开家,老身便再不敢碰这些东西,就怕睹物思人,夜夜不能寐!如今……”

“你住口!”唐妩气的眼圈都红了,她一抽一抽道:“依照大燕的律法,就算你们将女儿卖到高门府邸为奴,你们也是可以知道我在哪,你们若是心里还有一丝念着我,也不会问都不问一声就将我卖到京城来!你们可知道苏州离京城有多远!你们可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