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显然,是故意经过。

唐妩低头咬唇,心里也是战战兢兢。

她想逃离这儿,眼前就是个最好的机会,以往承安伯府宴请宾客,承安伯断不会让她出门,今日破了例,谁知以后还没有机会。

刚刚她在前头跳舞,她便看出来了,今日来的这位钟家少爷眼底清明的很,没有欲望,也没有倾慕,所以她猜,他来承安伯府定是别有所图谋。

可她不干净,伺候过人,他能否愿者上钩,她也摸不清。

她提着裙摆贴到了他身上,在他耳边轻声道:“四爷可知,这承安伯府的密室在哪?”

果然,她刚说完,便瞧见他的手再次伸了过来,但不同于刚刚,他这个力度,是不想放他走了。

这世上的男人,要么重欲,要么重利。这样一箭双雕的好买卖,她猜,大多人都会做。

他将她抱进内室,一开始还在试探她密室在哪,可才说了没两句,萧胤就被唐妩摁在了床上。

“四爷好兴致啊,居然在别人家的院子里,欺负着别人的妾室,还要妾室讲秘密给你听?嗯?”她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就像是会吸食人血的狐妖。

萧胤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这世上谁也猜不到,就在这一刻,他已动了邪念,动了将她据为己有的心思。

一场翻云覆雨之后,萧胤粗粝的大手抚上她的腰肢,轻唤了一声,“阿妩。”

唐妩回头看他,他又上前亲了一口她的耳垂,“是妩媚的妩,对吗?”

随即,他的耳边便传来了阵阵娇笑。

“四爷厉害,阿妩什么都瞒不过您。”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我想离开这,去个民风淳朴的县里,安安分分过一辈子。”这时的她,与刚刚的她,倒像是换了一个人。

可这话让萧胤一愣,他没想到,她并不是想接机攀上他,而是在利用他,然后再光明正大地抛下他。

唐妩刚要起身子,就被萧胤一把拽回,“你没想跟我走?”语气之冰冷,唐妩何尝听不出?

“四爷家大业大,温柔贤惠的良家女比比皆是,阿妩已是残花败柳,为人妾室都是抬举,注定生不能与君同衾,死不能与君共穴,我哪都不去,就想一个人活。”

萧胤不信,即便他现在还未承认他的身份,可就钟家少爷这一条,也足够这风尘女子,贪婪他,眷恋他,不肯离开他。

他脸色一沉,低声道:“你倒是贪,要的真多。”那时的萧胤,如何会知道,她是一个比皎月还清透明亮的女子。

唐妩抬手将头发捋倒一侧,冲他娇媚一笑:“阿妩不辩解,日子久了,四爷自会知晓。”

等唐妩都要推门而去,萧胤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那这一夜算什么?”

“今夜风景正好,妾自愿与君共度良宵。”

再一眨眼的功夫,萧胤便连她的一个衣角都瞧不见了。

第40章 深情

因为承安伯信任萧胤,所以事情进展便十分顺利。

一日晚上,唐妩给承安伯下了药,同萧胤偷偷潜入了伯府书房下的密室。密室里虽然没有什么冶铁的摘要,但却让他发现了另外一个秘密。

当年顺贵妃是要拥护四皇子继位的,那女人谋划的早,早在燕国先帝的身子还算硬朗的时候,就暗暗筹备了一个军需库,那里面有近两万件铠甲和利剑。

组成一个先锋的骑兵营绰绰有余了。

这样的东西,怎会让萧胤不动心思?

因为拿到冶铁的技术,等着再生产,那还需好些日子,自然不如现成的诱人。

得了这个消息以后,萧胤对唐妩算是更好了,他不仅想方设法地护着她,更是给她塞了无数张地契。

他知道,她一定喜欢。

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便出事了。

一日,承安伯说有重要的事找他,叫他酉时三刻去伯府一聚,他隐隐觉得不对,便叫孟生带着人手埋伏在周围。

萧胤刚下马车,府里的小厮就出来,躬身迎道:“四爷,伯爷已经在荣辉堂等候多时了。”

他走的是条徜徉小道,还没见到光亮,就听到前方传出了鞭子“啪啪”的抽打声,里面女子的惨叫一声比一声低。

她的声线那么特别,他怎可能听不出来?

萧胤双手握拳,大步流星地推开门,这时,承安伯也恰好停了手。

“钟家弟弟来了?”承安伯回头笑道。

他微微侧头,瞧见了趴在杌子上的唐妩,整个人青筋暴起。

承安伯自然看出了他眼中的心疼,他缓缓走到唐妩身边,拽着她的头发,将她从长杌子上拎了起来。

“让钟家弟弟见笑了,我承安伯的府上今日居然出了一件丑事。”说着,他便用手解开了唐妩的衣衫,露出了大片的肌肤,然后指了指上面的红痕“啧啧,你瞧瞧她这胸口!你觉得,我今日是该抽死她,还是该给她浸猪笼?”

上面红痕是怎么回事,萧胤再是清楚不过。

承安伯为何要叫他来看这一幕,他自然也是清楚……

半响,萧胤低头勾唇,轻声嗤笑,看起来倒是比平时多了一股痞气。

“怎么,弟弟这是笑话我管家不严?”承安伯又道。

萧胤没应声,只是不疾不徐地挽起了袖口。

这动作看似平常,但着实吓了一旁的孟生一跳。

他家主子是什么样的人,他当然知晓!他可是从小骑在先皇头上撕过奏折的小霸王,从来都只有他威胁别人的份,哪有人敢威胁他?

孟生看出了萧胤的意图,下一瞬,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四爷不可!”他们已经顺利地走到这一步了,那顺贵妃留下的东西,自然也得到手才行。为了敌国的女人功亏一篑,这根本不值得!

“可我不会叫她白跟了我一场。”说完,他抬眸,看了她一眼。

听到这话,承安伯倒是愣住了,他眯起眼睛,歪着头打量着这位钟家四少爷,这一看,才发现他眼里早没了往日里的谦逊。

承安伯隐隐发觉出不对,立马大声疾呼:“来人!快来人!”

萧胤怎么可能等到人来,眨眼之间,他一拳就打在了承安伯的脸上,承安伯嗷嗷呼疼,嘴里骂着:“大胆!你还想不想要钟家的活路了?!”

萧胤弯过臂肘,朝着承安伯的后颈一搪,接着,承安伯就昏了过去。

孟生是萧胤的心腹,从陛下动手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今夜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萧胤垂眸扶起跌坐在一旁的唐妩,对着孟生道:“我要他活到被烧死的那一刻。”语气中的冰冷,是唐妩从未听过的。

唐妩的脸上尽是干涸的泪痕,萧胤一碰她,就见她大滴大滴的泪珠子接连不断地涌了出来。身上皮开肉绽的鞭痕,就像是从他的身上豁出来一个口子。

这种疼,是不用流血,就能感觉到疼。

他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柔声对她道:“我来晚了。”

……

当夜,他亲手点了一把火,让整个承安伯府,都在熊熊烈火之中燃烧殆尽了。

他打横抱起她,命令她闭上眼睛,然后用另一只手替她捂住了耳朵。

一步一步走出了那片火海。

直到她彻底停了哭泣,他才低头在她耳畔,痞痞地笑道:“阿妩,你跟了我,嗯?”

——

承安伯府起火的事,在京城掀起了不少的风波,他本想带着她就此离开,却不想国师在当日夜里到了京城。

徐国师是萧胤在训练水兵的时候,从大渝的九奈河中救下来的,原本这也就只是善事一桩罢了,却没想到,这徐国师还有通天的才能。

他不仅知晓易经八卦,更是能看观天象,知天事,这些年,他着实为渝国出了不少力。

“不知国师连夜赶来,是有何事?”萧胤道。

“臣曾扬言要助殿下一举攻下燕国,眼下,便是个极好的时机。”

这话一出,萧胤不禁一愣,“国师直言便是。”

“臣观天象,测出燕国半年之后会有一大灾,到时燕国的喉舌之地邺城,会顷刻间地动山摇,还会出现一个容纳万人的巨坑,陛下若是想一统天下,这场战,半年之内必须要打。”

“可现下军中装备欠妥,若是半年之内久开战,恐怕我方损耗也不会小。”

徐国师摇头道:“陛下有所不知,燕国的先君主昏庸无能,可现如今这位却非等闲之辈。此战若非陛下能占进天时地利人和,也未必会胜!若是时机一过,只怕陛下再想打过来,就难了。臣言尽于此,剩下全听陛下号令。”

听完这话,当夜他焦思苦虑了整整一晚。

他知道徐庸的本事,也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于是,第二日他便将返回渝国的事往后推迟了几月。

可当时他不会知道,这一个决定,竟是让他输了他最不肯输的……

——

自打承安伯府被烧了以后,唐妩就成了钟家院子里的金屋藏娇。

他记得,那时候她乖顺的很,一间房子两个人,他们过了一段这世上只有贫民夫妻才会过的日子。

那时不论他多晚回来,她都会在院子里等,有次她因此招了风寒,他厉声斥骂她以后不得胡闹。

她却笑嘻嘻地对他说,阿妩习惯等你了。

就这一句话,让他的心软的就差化成水了。

世人说她这样的女子是娼妓,说她们只会搔首弄姿,搬弄是非,是家家主君升官发财路上的绊脚石。

可他却从她眼中,看到了坚韧,看到了良善,看到了柔情似水,也看到了天真烂漫。

他白日里忙,她也从不过问,就只在家为他洗衣做饭。

萧胤跟她说了不少次要给她请两个女侍婆子,可都被她拒绝了。

他问她为什么不肯过高门大户里大夫人的日子,她却趴在他身上娇嗔道:这世上的小妖精太多了,只怕收进来就走不掉了。

萧胤听后,眼角带笑,连连亲了她好几口。他凝视她许久,隔了好半天,他又在她耳边轻声许诺说,以后他每晚都会回来都给她交粮,绝不出去鬼混。

她笑骂他简直龌龊之极。

他知道,那时候的她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可他心里清楚,她的八面玲珑大多都是曲意逢迎。

就比如,她很聪明,聪明到关起门来日子一过,她便知道萧胤要的是什么。

萧胤的人生过的太顺意了,他的野心勃勃,何尝不是因为想征服些更新鲜的东西?

所以她勾着他,不论他怎么卖力讨好她,她总是坏心眼儿地不肯说好话给他听。

一句都不肯说。

可他当时怎么想的,他自己感叹,女人要的是什么?

无非是钱财,地位,荣耀。

萧胤觉得,就这些,等回了大渝,他都能给她。

如果把唐妩比做一块冰,那他愿做一团火。

他甚至为了她已经想好的退路,他不需要史官赞扬他又多么的英明神武,他只需要他们为她记上大大的一功。

他想让她做大渝的皇后。

哪怕众人皆醒,就他一个人是醉了,他也认了……

可他的美梦还没醒,就听到了支离破碎的声音。

在他准备回大渝的前夕。

他坐在高高的楼宇之上,宴请承安伯以前的旧部下,他如今披着钟家四少爷的名头行事,把承安伯手上的营生都接了过来。

现下该得到的都得到了,只需善后即可。

可就在推杯换盏之际,他竟然瞧见了唐妩和一名男子相拥在一起的画面。

她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像极了她平时同他一处时的模样。

也不知道她又说了些什么,转眼间,她就被那男人揽入怀中轻声哄弄。

萧胤整个人不由得僵住,一旁的人叫了好几声四爷他都跟没听到一样。

直到看着她破涕而笑的模样,他才缓缓回过神来。

他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心想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怎么忘了,依她的出身,想勾搭两个男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他派孟生去打听,回来传报的时候,他气的抬手劈了一张桌子。

程国公家的世子,少年英雄,是。

翌日一早,他见她第二天还要出去,便若无其事地开口道,“阿妩,去哪?”

当时唐妩的那个笑容,让萧胤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去上街,买些新衣裳。”

他双拳紧握,似不甘心一般地,又道:“近来你有没有瞒着我什么事?”

唐妩一愣,转眼一笑,媚态横生。

她回身环住他的腰,亲昵地哼声道,“四爷怎么知道阿妩有事瞒你?”

他低头看着她明亮的双眸,忽然感觉心底里的情意仿佛化成了一摊死灰,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然你现在就告诉我?嗯?”

萧胤一直都记得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他想,只要她肯实话实说,他便会破例原谅她一次。毕竟她一辈子凄苦,也没人教她何为贤妻良母,漂泊惯了,自然会犯错。

只要她承认,今后就由他亲自教她……

可她没有。

她还是用她那张迷惑众生的小脸,迷惑着他道:“可阿妩觉得还不到时候,不然四爷再等等?”

萧胤笑着扬眉,抬手拨开了她鬓角的碎发,低头道:“好。”

他眼看着她阖上了钟府的大门,连点犹豫不决都没给他。

他堂堂大渝的帝王,竟然被一个出身在污垢之中的戏子,玩弄了感情。

真是可笑至极。

当夜他便离开了京城。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他带了二十万大军,屠了整个邺城,不出十日,就拿下了京城。

他活捉了一名主帅,一名副帅。他没想到,其中有一个便是她的心上人,是程国公府的世子——程煜。

大渝的将军杜羌向来嗜血,刚捉到人,他便提议要将燕国的将领赐五马分尸之行,以壮士气。

萧胤坐在高处,睥睨着着那个少年,他怒火中烧,沉着嗓子道:“允。”

他那一刻他很想知道,当她看到了她的心上人,这位少年将军死在她面前的时候。

她到底知不知错,知不知悔改。

后来,杜羌将程煜的头颅悬挂于城门之上。

他偷偷去城楼上看了她一眼。

她崩溃,悲泣,嘶吼,像疯了一样。

他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把眼泪都流干了。

头也磕破了。

命都不要了……

她跪在角落地三天,她不进食,不喝水,好似风一刮,人就会飞了一般。

萧胤原以为他内心会是爽快的,可是没有,他反倒觉得,他才是疯魔了的那个人。

那颗为她动了情的心,从一开始,他就输给她了。

他缓步走到她面前,给她递了一碗粥。她已经干涸的眼睛里,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又蓄满了泪水。

“四爷……”她开口唤他。

他心里一紧,还未来得急开口,就听到一个渝国将领跪在他身边,大声道:“启禀陛下,城外的尸体已经都收好了,名牌也都登记好了。”

萧胤无奈地挥了挥手,心想,老天真是半点机会都不曾给他。

唐妩屏息凝气,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

四目相对,仿佛要看穿他一般。

她的手倏尔攥住,倏尔放开,最后颤颤巍巍地抬起来,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流着泪质问道:“这都是四爷做的?”

她说完这话,萧胤死死的扣住她的下巴,对她冷声道:“你与他在一起苟合之时,可曾想过有这一天!”

她身型一晃,跌坐在地上。

“阿妩!朕不在乎你跟过多少人!也不在乎你的出身!朕只要你从跟我的那天起,对朕忠贞!你为什么做不到!你为什么做不到?”

唐妩听后,一直摇头,向疯了一般的摇头,从不断否认,到呢喃轻语,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她这幅悲痛欲绝的样子,就如同在他身上抽筋拔骨。

萧胤眼底涌现出了浓浓的悲伤,他哑着声问她:“朕问你,你为何要背叛朕?”

过了很久,也不知是多久。

唐妩擦了眼泪,在他面前跪下,她将本该说的话,如数吞下,她额头点地,一字一句道:“四爷虽于我有恩,可我从未想过和四爷过一生。”

听到这话,萧胤不禁笑出了声。

有谁能知道,渝国太后口中那个倨傲轻狂的混蛋球子,在一个女人面前,差些泣不成声。

第41章 有孕

唐妩被他带回大渝的皇城后,她就住进了永乐宫。

宫里女使婆子无数,萧胤还特意给她弄了小厨房。

可不论他怎么做,她都是不吃不喝,以死做抵抗,后来逼得他实在没了办法,他只好用程家人剩下的性命要挟于她。

萧胤想着,既然她那么爱那个程煜,那程家上下的几十口女眷的人命,她总要顾及才是。

果然,他这刚一开口,永乐宫的杯子就再也没碎过了。

又过了数月,萧胤看着她也不哭了,也不寻死觅活了,便找了个机会和她谈了谈。他明里暗里说了很多,大意是只要她从今往后,乖顺听话,他便可以当之前那些事没发生过。

唐妩听后,失神了许久。

她依稀还记得,她刚入伯府的时候,承安伯请了一个道士来给她八字。京城里的权贵都这样,不光娶妻要合八字,纳妾也要,他们生怕哪个女人生的命薄,克着了他们。

那道士给她看的时候,先是点头,又是摇头,看的承安伯实在着急,便甩了一片金叶子在桌子上。

“这位夫人,面中带着富贵相,但却有颠沛流离的命运。若是一直能留在京城不走,命数可变,若是远走他乡,那就是红颜祸水了。”说完,他还捋了捋胡子。

当时唐妩觉得,这人就是个胡说八道的臭道士,为了收人钱财,说的话都是绕着圈走的,听着是那么回事,可又不是那么回事。

就这几句话,估计能迎合大多数人。

可时至今日,她才渐渐发觉,红颜祸水这四个字和她还真是匹配……

——

萧胤安顿好她,就彻底勤政了起来,他一来是想用时间让她好好想一想今后该如何做。

二来是不想她被按上祸国妖女的帽子。

那时候因为封后和子嗣的事,满朝上下闹得不可开交。他原本已是把永乐宫的封的严严实实,却不想太后竟然亲自召见了她。

他心里隐隐不安,刚一下朝,他就匆匆去了一趟永乐宫。

谁知,他刚一推开门,他就见到了满地的青丝。

萧胤冲到她身边,将那把被磨得泛光的银剪扔在了地上,厉声道:“这是谁给你的!”

唐妩抬头看他,忽然感觉太后说的那句话又回荡在了她耳畔。

“他要封你为后,你知道吗?”

唐妩想,他定是疯魔了。

她与他之间,隔着的何止是身份地位的尊卑,还又一条人命,一条她一母同胞长兄的命……这是他们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太后赐下的。”唐妩脸色惨白道。

“那你为何不与朕说!朕若不允,谁敢逼你!”萧胤喊完,便俯下身抱住了她。

他抚摸着她的断发,哑着嗓子又道:“我除了没成全你和他,我还有什么没应你?嗯?你为何不肯信我?”语气中的哀求,就如一把利刃,狠狠地刺进了唐妩的胸口。

唐妩嘴角带笑,泪水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每当这时候,她都只能把那快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她不敢想,若是她把真相说出来,她是否会让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崩溃……

这一切的一切皆是因她而起,他人何其无辜,所以只要她的命,能保住程家剩余人的命,那么这些罪孽,这些报应,就通通让她一人承担。

唐妩推开了萧胤,一字一句道:“陛下觉着予我荣华富贵,赐我平安喜乐,我便该日日对陛下还以笑颜,还以悦色,可陛下又如何知道!这荣华,和这后位,就是我想要的!”

“阿妩,你是不是非要跟朕一直闹下去!”萧胤道。

“陛下可有想过,阿妩或许只是陛下的一个执念罢了。”一个因为没能彻底拥有,所以才会迟迟不肯放手的执念罢了。

萧胤闭了闭眼睛,他转过身不想再去听她继续说下去。

他放在袖口的手逐渐握紧,又逐渐松开,在推门而去之前,留下了一句话。

“你是剃光头发也好,是正式皈依出家也罢,可朕今日告诉你,哪怕你是化成一缕灰,成了朕放在墙上的一幅画!你也是大渝的皇后!”

执念?

既然你说是执念,那便是执念了。

可何为执念?

永远不会放下的,才配称为执念。

与你共白首,便是我的执念。

……

两个人僵持,总有一个人会先低头,而萧胤,自然是先低头的那个。

一日,萧胤找了个机会与她商量,说他需要一个嫡子,若是她能生下来,他便会放她走。

他以为时间久了她自然会软化下来,就算是为了孩子也会软下来,可他却未曾想她竟然会狠下心管太后要了一碗绝子汤。

绝子汤……

那是他上辈子的噩梦。

绝子汤对女人身子伤害极大,据说喝下去,便会彻底毁了女人的肚子。这就如同拿开水浇在人脸上一般,是再也不会复原的伤疤。

就在她血流不止,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时,她都还不忘跟他说句这世上最恶毒的话。

她说:“陛下,阿妩这辈子都不能为你生儿育女了,请您广纳后宫。”说完,她就呕了一口血。

萧胤觉得她真的有本事,她总能让他上一瞬还想一刀杀了她,下一瞬间又只能轻轻把刀放下。

她就像一个魔鬼,让他一次又一次的为她疯魔……

甚至,在太后的盛怒之下,就连萧胤自己也亲口承认过……

他身着黄袍,在慈安宫与太后一字一板道:“母后圣明,朕确实不甘!朕确实有病!朕确实疯魔!家世清白的大家闺秀比比皆是,可偏偏朕就是一个都看不上!”

太后气得掀了桌案,大骂道:“你真是荒唐至极!”

是啊,就是荒唐。

……

正在出神之际,御帐里面传来了“咣当”一声响,这一声响,就让渔民收起了那名为前世的网。

萧胤连忙掀起帘子,朝里边儿的方向走去。

“出什么事了?”萧胤隔着一层屏风问道。

“无事……”她起来喝水,没成想竟因为脚伤摔了一跤。

他听出她似抽疼般地“嘶”了一声,便赶紧唤了女使进来。其实这一刻,萧胤的心到底还是泛酸了,如今他想见他一面,都怕是吓着了她,唐突了她。

一个名唤孙月的女使,绕过屏风对萧胤回复道:“陛下不必担心,姑娘这是因为腿脚不便,不小心把茶盏掉地上了。”这话是唐妩在里头教孙月说的。

萧胤点了点头,“那你就留在这伺候。”

唐妩以为他要走了,便急急地喊了一句:“敢问陛下,妾究竟什么时候可以走?”方才她问他,他就避而不答,若再抓不住时机,她也不知道还要在这呆到几时。

萧胤听完,脸就彻底黑了下去,这种滋味真是比上一世两个人闹的最凶的时候还要苦。

那时候不管怎么样,她是跟他吵,还是跟他闹,她眼里至少都有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

仿佛她做什么都同自己没了干系。

“等过了百日,你脚伤好了,朕就让你走。”萧胤说完,连反驳的机会都没给她,就转身走掉了。

他生怕她那张小嘴一张一合又吐出些他听不得的话来。

——

渝帝把御帐让给了张茂带回来的姑娘,这个事很快就传开了。

一传开,就有侍卫冷嘲热讽说也不知道张茂他们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带回来了一个陛下能看入眼的女子。

这下好了,这帮人不仅死罪免了,就连活罪也逃了。再回头说这姑娘,就凭现下陛下对那姑娘的态度,今日能住进御帐,改明日怕是就能住进永乐宫了……

在外行军扎营,能带个御医就不错了,谁也不会带个御厨过来,唐妩不吃饭,渝帝就亲手给她做,这简直是吓得人眼珠子差悬没掉下来。

平日里管吃食的婆子端着一碗米饭,流汗道:“陛下……还是奴才来。”

萧胤一侧头,皱了下眉,一句话脱口而出:“她不喜食用主食。”

婆子立马闭了嘴。

还别说,就算是唐妩不记得他了,但生活上的习惯依旧是没改,还是一样的不吃主食,还是一样的喜欢喝柿子汤……

日子过了小半个月,一日,御帐那边的女使孙月急匆匆地来到萧胤身边,大声道:“殿下不好了,唐姑娘吃什么吐什么,已经吐了一早上了。”

“什么!”

上辈子她身子就弱,吃错点什么就会吐,他没想到,这辈子她还是如此。

“宣太医,朕随你一同过去。”

萧胤到的时候,唐妩正捧着一个盆呕吐不止,她本来就瘦,再一配上这吃力的动作,就更是让人觉得她分外可怜。

才不一会儿,唐妩吐的眼圈都红了。

申太医到了时候,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在那儿。

申太医给她把脉。

萧胤一脸严肃地站在旁边,申太医却是急地连汗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