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钻进杨氏怀里,腻腻歪歪地唤了两声娘,杨氏噗呲一笑,语重心长道:“若他能待你好,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半响,程曦抬脸小声道:“娘,我会不会影响了娘改嫁呀。”说来,这还是今早程曦才想到的,毕竟将军府的女儿,改嫁并不是难事。

杨氏起的抬手就打了程曦的屁股一下,“你这死丫头,你打哪听来的娘要改嫁!”

“那为何娘要同父亲和离?”程曦眨了眨眼睛。

杨氏笑了笑,并未同程曦实话实说,而是道:“那日是娘冲动了,允哥儿这样小,娘怎么舍得离开他。”

这一刻,杨氏想的很简单。

只要她的曦儿能过的好,允哥儿能过的好,她和离与否,都不再重要了。

其实,就杨氏对程茂之的感情而言,即便是和理,杨氏也就是回将军府孝顺爹娘去了,她的对生活所有的憧憬,早就被程茂之消磨殆尽了。

在她尝尽了这扇门里带给她的苦与乐,喜与悲之后,她终是明白,程茂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肯为她绾发的郎君了。

待允哥儿长大了,娶了妻,她自然会再写一封和离书给他,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名前能划掉他的姓氏,也是好的。

——

眼下年关将至,这几日,正是京城里到了赏花灯的时候,这样的日子,京城里大多的女眷都会出行。

所以,程家三个姐妹也到街上去凑了个热闹。

京城现在处处挂满了花灯,街上人流繁杂,马车川流不息,唐妩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多带了两个人。

唐妩知道这样的日子永扬街一定甚是热闹,本还做了些心理准备,但真下了马车,亲眼目睹了这人声鼎沸,车如流水,马如游龙的景象时,还是惊呆了。

街上的贵女穿着打扮着实要比平时讲究,说是争奇斗艳都不为过。

放眼一看,街上有花式蹴鞠的,有吞剑吐火的,有吃酒猜谜的,有讨价还价的,简直看的人眼珠子都不够使了。

不得不说,程家三姐妹的兴趣爱好还真是统一。

三人齐齐略过那最热闹的走钢丝杂耍,不约而同地走到卖吃食的摊铺那里去了。

这店主的做法还真是稀奇,别人家都是做好了再拿出来卖,他偏偏弄了个似灯罩一般透明的纱罩,放在摊子前,现做现卖,糖丝拉的比绣线还长,手法熟练地让人眼花缭乱,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就驻足在此了。

店主对着唐妩大声疾呼:“好吃!”说完,还做了个夸张的手势。

唐妩一笑,赶紧拿出了自己的钱袋子,也跟着喊了一声,“几个钱?”不过唐妩提了嗓子可不是为了模仿他,而是不大些声音,根本什么都听不见。

店主比了三的手势。

唐妩付了银子,买了三盒所谓的,“千层纱”,然后分别递给了程曦和程萱。

程曦在旁边乐不行,直到唐妩侧过头问她笑什么,她才趴在唐妩耳边道:“大姐没回府以前,我同萱妹妹出门,一直都是我付银子,眼下我都快十五了,才知道当妹妹竟然这样好!”

唐妩跟着一笑,连忙道:“等我回家,就把这银子和哥哥清算一下,这个钱,怎么也得让他出才行。”谁还不是妹妹了?

买了甜食,三姐妹人又去逛了女人最爱的布匹铺子。

掌柜的瞧见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跨进了门,立马起身迎接,“三位姑娘,里边儿瞧着!”

唐妩她们一边看,掌柜一边介绍,“这是新到的蜀锦,这是渝国那头来的玉晶纱,还有这个,这是本店最好的料子,云上锦,这云上锦说来妙的很,上面的纹理不仅能在日光下变换样子,且有冬暖夏凉之效。”

掌柜的这话音儿一落,屏风后就传来了一道清丽的女声,“掌柜的,你店里的云上锦,有多少,我要多少!”

听完这话,三姐妹一同皱了眉头。

甭管里头的人是谁,也断没有这样抢东西的道理。

唐妩的性子没那么争强好胜,所以先接话的是程曦,“掌柜的,这布料我也要,你开个价吧。”

与此同时,屏风里面又多了一道声音,“谁呀,这么不识相。”说完,那两人就从屏风中露出脸来。

这二人正是安衿和徐盈盈。

所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这话着实没错,安衿一见屏风后头的竟然是唐妩,立马就似开屏孔雀一般地扬起了下巴。

自打安衿听闻狩猎那日郢王曾亲自送程大姑娘回了营帐,便把唐妩当成了心头大患。

且不说唐妩那副国色天香的小脸让她隐隐不安,就是唐妩的身份,也是京城里少数能与她比肩而立的。

因此,安衿回了府就央着安老太太去找陛下给她赐婚。

安老太太本还不同意,但一想到郢王不但和离了,还有一侧妃也病逝了,就还是咬牙同意了,答应她到了除夕宫宴上,就去找陛下赐婚。

得了安老太太的允诺,安衿理所当然嫡认为自己就是郢王妃的不二人选。

安衿道:“我当是谁呢?没想到竟然是程家的几位妹妹,既然如此,那这云上锦我就不要了。”

徐盈盈在一旁小声道,“妹妹真是好气度。”

第87章 狐狸精

被安衿这么一激,程曦突然觉得这手里布,买也不是,不买也不是,不买像是同她置了气,买了又像是在捡她不要的。

这就像两个小儿扯着一根绳子拔河一般,后松手的那个,总是要摔个跟头的。

程曦和程萱两个人先后都红了脸,唯有唐妩,从头到位就没看过那位安家小姐一眼。

说实在的,就这些大家闺秀之间的拌嘴争吵,在唐妩看来,实在是无法同花巷子里的勾心斗角相提并论。

两者相比,就如同擂台比武与战场厮杀的差别。自打唐妩做了君梦苑的头牌,不知道受了多少冷嘲和暗箭,她若是在乎这些唾沫星子,只怕早就两眼一翻死过去了。

唐妩掂了掂一旁的布匹,对一旁的掌柜道:“掌柜的方才说的这几个,每样都来三匹便是。”

掌柜的向来喜欢这种买货不问价的贵客,他连忙走到前边儿,拿起了一个算盘,只听噼里啪啦拨弄了两下子,就合出了总账,“姑娘您瞧。”

唐妩点了点头,立马掏出了两张银票放在了案几上。

旋即,她拽了拽程曦的衣袖,低声道:“走了。”

程曦到底是个听姐姐话的,她忍下一肚子的火,只轻哼了一声,便随唐妩走了出去。

唐妩一声不吭地走掉,在程曦看来,是谦让,是大度,是长姐风范,但在安衿看来,唐妩副样子,就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安衿这人怎么肯受这忽视,于是一个箭步冲到了街上,冲着唐妩背影喊道:“程大姑娘!”

她这声调不低,刚好传到了对街楼上的一间雅间里头。

绢布铺子斜对面就是晋江阁,晋江阁位于永扬街的东侧,恰好在整个京城正中间,透过支摘窗,直接便可俯瞰万家灯火,是顶顶的富贵地带。

这样热闹非凡的日子,就连一楼的雅座都要卖个翻倍的价钱,就更别说二楼的雅间了,能在这地方喝酒吃茶的,皆是一等一的贵宾。

包厢内,几位衣着不凡的男子,正举杯向郢王敬酒,只听外面传来一道女声,郢王神情突然顿住,抬手便将支摘窗开地更大了些。

目光所及,是一排排纵横交错的花灯。

而这五彩缤纷的灯光下,正是她那张灼若芙蕖的小脸。

郢王握着杯盏的手未动,可眼里的魂儿却是一股脑儿地飘到了下面去了,她的身上仿佛镀了光,只要瞧见了,目光就会追随她而去。

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见郢王愣愣出神,那刑部的金大人,在一旁提醒道:“殿下?”

这样一打断,郢王当即转回过了头,他抬手碰了一下金大人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别说,只要见着了她的人,他这心就跟被人挠了一般,他兀自摇了摇头,起身缓声道:“一会儿白书先生的戏,本王就不听了,先走一步了。”

金大人的眉毛皱在了一起,刚想劝郢王再喝几杯,就见裕阳侯府的小侯爷起身道:“殿下慢走。”

金大人醉意微醺,郢王的身影刚消失,他就嘟囔道:“小侯爷怎么就让殿下走了呢?”

小侯爷嗤笑一声,指了指支摘窗的方向道:“亏你还跟了殿下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好好瞧瞧。”

金大人一听,连忙凑到了窗户旁,朝下一望,低声惊呼道:“那是安家的三姑娘!殿下未过门的小夫人?”

听完这话,小侯爷一巴掌呼到了金某的背上,“在刑部任职也是难为你了!”

“怎的了?”

“睁大你的眼睛再好好看看,下面还有谁!”

这下,金大人的好奇心彻底起来了,他不禁用手杵着窗框,把半个身子都伸到窗外去了,等再伸回来的时候,只见他老脸一红,磕磕巴巴道:“下……下面,那人是谁?”

小侯爷一笑,抬手又干了一杯酒,“程家大姑娘。”

半响,金大人连连摇头道:“看来,这京城的流言,是真真是听不得了。”

在万家灯火的笼罩下,唐妩美的就像是一株令人心神向往的千里香,未闻已醉,芳香入骨,叫人既想捧在手心里好生灌溉,又忍不住想趁四下无人之时将她采撷,狠狠揉碎。

所谓食色性也,有这样夺人心魄的珠玉在前,那其余的,自然就成了点缀。

——

郢王出了晋江阁,才一走近,就顿住了脚步。

按说女眷之间拌嘴,男人总不好出来打抱不平,可安衿千不该万不该,指桑骂槐地说了那句——到底是在乡下长大的,果然不知规矩。

这话一出,就见程曦立即炸了毛,她大声道:“安衿,你别太过分了。”

“哦?我说什么了?”安衿仰脖道。

程曦气红了眼睛,她扭头将手炉递给了一旁的茵儿,然后一字一句道:“安衿,你今日不把话讲清楚,你就别想走!”

旁人兴许忌惮程家这几个姑娘,但安衿却不忌惮,她反唇相讥道:“二妹妹与其同我争论不休,还不如去请在尾巷里吃酒的宁国侯世子来评评理。”永扬街的巷尾是什么地方,没人不清楚。

程曦与宁晔交换了庚帖,来年五月成亲的消息,已是人尽皆知,安衿此时提起来,就是为了让程曦骨头不疼肉疼。

说来,宁晔就是这么个人物,谁家的姑娘嫁了他都怕成了深闺怨妇,但他一旦娶了谁,那些姑娘又都觉得,谁也配不得宁世子独有的那份风流倜傥。

于唐妩来讲,安衿说什么都提不起她的“斗志”,可说到程曦身上,她便不能忍了,程曦为何会同意嫁人她才是清楚不过,此时提起宁晔,那不就是往程曦胸口里插刀子吗?

唐妩将程曦护到身后,正想着如何才能让这位大小姐长长记性,就见安衿突然似暴雨骤停一般地换了脸色。

她轻轻福礼,柔声道:“表哥。”

唐妩稍一侧头,就瞧见了他那副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模样,不过,她只瞧了一眼,就迅速挪开了视线。

一时间,安衿哪还有方才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她目光含水,恨不得将满腔的柔情都挂在他身上。

安衿这幅表情,像极了匍匐在欢喜佛脚下的信徒。

唐妩刚一出神,小腿就被一个石子击中了。

她身子一歪,刚欲朝前扑去,她肋骨的两侧就凭空多出了一双手,他双手握成拳,好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程大姑娘,小心。”

他目光灼灼,语气沉沉,只有唐妩一人瞧出了其中的戏谑之意,四目相对的一刻,她便知道那石子是谁扔的了。

唐妩的脸颊绯红,看起来娇艳欲滴,甚是诱人。

不过,这样的一幕,着实是灼痛了安衿的眼,真可谓是怕什么来什么。

唐妩站稳后,理了理胸前的衣襟,咬着下唇道:“多谢殿下。”

郢王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道:“本王与世子约了去看西边的赛琴,不知程家几位妹妹可要一同前去?”这话若是叫程煜听见,那定是要喷口血了,今日逛庙会,赏花灯,与他有何关系!他明明在宫里当值。

一听有赛琴,还未等唐妩开口,程曦就急急地应了声好,毕竟程家的五姑娘程萱就是个琴痴。

安衿这边垂着的手微微一僵,心里就如同打翻了世上最苦的罐子,直接苦到的舌根里。

说来,安衿也不是全然没有眼力见儿的人儿,郢王这样当众落了她的面子,她再凑上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以郢王的身份,是绝不可能给几个小姑娘断是非的,他能寻个由子将程家这几个带走,就已是表明了立场。

到底是皇亲贵胄,这说不给你脸面时,真是连一丝情份都不讲。

安衿同徐盈盈在一旁噤若寒蝉,直到郢王走了,安衿才红着眼道:“姐姐看见了吗?她简直是个狐狸精!这脚下乃是平地,连块儿鹅卵石都瞧不见,你说她怎么摔的!”

说实在的,安衿这话还真是冤枉了唐妩。

以唐妩那千锤百炼的狐媚子功夫来说,她勾引男人的方法千千万万种,像这样老套的崴脚晕,扶额晕,她着实是不屑于用的。

第88章 赐婚

琴艺大赛是在西边的一个竹楼里。

竹楼分为两层,一楼是个巨大的戏台子,台上放着数十把古琴,二楼则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包厢,共三十间,郢王挑了正中间的位置,也是视线最佳的最佳的地方。

几人纷纷落座后,一旁的侍从就端了茶水过来,郢王随便找了个由子说程煜被召进宫了,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问。

这琴艺大赛分为两种,有古弦以合歌者,有作歌以配弦者,不论哪种,就是以韵律及曲中意定输赢的。

片刻的功夫过去,就有不少清丽的佳人陆陆续续地走上台。

开场的是一首姜夔的《白石道人歌曲》,琴声渐起,还未终了,就听程曦瞥眉道:“我还是更喜欢那些曲调悠扬的。”

程萱是个琴痴,听到了这样的话自然要反驳,“二姐姐此言差矣,古琴乃是修身养性之具,而非以悦耳取媚于人!”

程曦一笑,“得,得,我错了。”

比赛继续,第三位女子奏的一首《生林曲》,音调一起,所有人就不由自主地露出心神向往的神情来,这曲调清澈悠扬,好似带人走过了高山峻岭,悬崖峭壁,深山老林,还有那山谷溪涧。

唐妩缓缓闭上眼睛,这一刻,她仿佛感觉自己置身于尺树寸泓之地,既能听到泉水落石的击打声,又能听见百灵石燕的飞鸣声。

可她听着听着,腿上居然真有了湿润的感觉。

她睁开的眼睛的时候,一杯茶盏恰好“咣”地一下扣在了地上,杯中无水,地上无水,水都在她身上……

这一声响惊扰了旁人,郢王缓缓抬起眼皮,看了看,然后对一旁的女侍从道:“快,带大姑娘去隔壁换件衣裳。”

唐妩对郢王的话向来唯命是从,即便她心里隐约觉得这水撒的甚是诡异,但还是跟着侍从去了一趟隔壁的包厢。

但进来之后,唐妩就气笑了。

屋中央高高的悬画之后,有一张方方正正的案几,案几之上,摆着一件桃粉色的裙裾。

桃粉色,一看就是那人挑的,他曾说过,她身着这样明亮的颜色,就如长生不老的仙桃一般诱人。

唐妩咬了咬唇,刚解下身上的白狐裘,就听屏风后传来暗暗地“吱呀”一声。

她颔首勾唇,故意没回头,只掰着手指查数,还没到五,那人熟悉的气息就涌了上来。

不得不说,行这男女之事,有时候危险地方就是比安全地方来的要刺激些,外面的琴声还未断,这屋子里就传来了桌角碰撞的声音。

郢王一掌拖起她的臀瓣,将她放到了案几上。

他双手握住了她的膝盖,缓缓撑开,嗓音低沉暗哑道:“妩儿,我问过太医了,他说小心点即可,我轻些,嗯?”

他尾音上扬,磨的人实在心软,她知道此刻他已是箭在弦上,不发会疯,便只得点了点头。

也许是等了太久,他就像个在大漠里行走的旅人,早已干渴至极,恨不得将她搓磨成汁液一饮而尽。

半响,一股突如其来的饱胀感让唐妩下意识低吟了一声,他比平时要粗暴些,惹的桌角的颤动声简直赛过了外头行云流水的筝声。

竹楼的包厢隔音并不好,唐妩头上的珍珠步摇刚被这人摇落,就听程萱在那头道:“二姐姐可是听到了什么声响?”

唐妩惊地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低低地发出了几声闷笑。

她羞地勾起自己的脚背去蹭他,眼角漾着细密的水光,无比动人,她用口型求他,快些,快些。

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他又怎肯快些,逗弄间,他又作恶地抽了身。

下一瞬,只见他将她翻过了她的身子,逼着她摆出背仰直,腰低垂,臀上翘的姿势,一双腿笔直又纤长,他眼瞧着她双腿间莹亮的水珠子“吧嗒”一声滴到地上。

这样一幅令人过目难忘的美人图,让他越发失了分寸。

直到外头漫长的一曲终了,他才攥着她的细腰,闷哼了一声。

她的三千情丝,已是乱的不成样子,他摸着她的发丝,顺着将其缠绕在了指尖。

他太久没碰她了,也知道自己又些失控。

他爱怜地吻了吻她的额角,轻声道:“疼了吗?”

唐妩没了力气,恹恹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柔声细语道:“不疼的。”

她疼不疼,他心里头自然有数,愧疚使然,他亲手替她换上的裙裾。

唐妩得赶快回去,眼下也没时间磨蹭,她在重新绾了发以后,就起了身子,刚要走,郢王就拉回了她的身子。

他的鼻梁抵在她的额头上,突然道:“安衿被她母亲惯坏了,今日可是给你气受了?”

郢王问这话的时候,她还以为唐妩能娇滴滴跟他说声委屈,说那安家姑娘有多么过分,哪怕她都怪在他身上,他也认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唐妩只是稍稍愣住,就装傻道:“方才我同安三姑娘相中了同一匹布料,虽争了几句嘴,不过也就是女儿家的闲聊,何来气受?”

她的眼角笑意连连,一丝刻意都没有,若非郢王在晋江阁楼底下听到了那句冷嘲热讽,他兴许还真会信了她的鬼话。

郢王咬了咬她的耳垂,语气低沉道:“真没受委屈?”这话问的比之方才,还要更为直白些。

唐妩思索了片刻,还是觉得没必要再惹是非,于是笑道:“殿下来的及时,自然没有。”

郢王听者她滴水不漏的话,心里也不知从哪儿冒上来一股邪火。

他低头俯视着她丝毫未改的笑容,突然觉得,其实这一直以来,她都是这个样子。就拿安茹儿和陆嬷嬷对她做的那些事来说,要不是他后来一一查出来,她怕是一句都不会说。

她于自己来讲是未进门的妻子,那他于她来讲是什么?

是救命的稻草,还是她赖以生存的水源?

这几个月,每隔几日,她就吵着见长宁,可只要见着了孩子,他去与不去,她却从未问过。

就是到了此时此刻,她都没问过了他究竟何时去程府提亲,她现在是程家的嫡长女,早已不是他的妾室,今日他这样占她便宜,她大可拒绝。

但她没有。

她好似很清楚他想要要什么,甚至可以说,他要什么,她就给什么。

思及此,他不由得想到了狩猎那日晚上。

仔细想想,她醋意连连的那几句话,又何尝不是他逼出来的。她那样小心谨慎的人,怎会突然打翻了醋坛子?

如此想来,倒真像是故意说与他听的。

他脸色蓦地沉下来,他甚至想开口问她,若是没有长宁,没有前尘往事,她程大姑娘,是否还愿意嫁他!

唐妩看着面前的人脸色极差,连忙摇了摇他的手臂,低声唤他,“殿下?”

也不知是怎的,郢王就是厌倦了她脸上敷衍的笑意。

他沉着有力的双指忽然捏住了她的下巴,四目相视,他一字一句道:“若是本王要娶安三姑娘为妻,你可会怪我?”

话音一落,就见唐妩美眸瞪圆,下意识道:“什么?”

他皱着眉头,语气更冷地道:“既听清了,还要我再说一次吗?”

唐妩的心怦怦直跳,看向他的眼神也变了味道。

男人的眼睛里藏着太多东西,有太多计谋是唐妩一个姑娘家读不懂的,可也有她能读懂的,比如感情。

不论他的动作再怎么冰冷,不论他说出来的话再怎么薄凉,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深邃的眼睛里,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

他一个金尊玉贵的王爷,为了她,还有什么荒唐事没做过?

诗词歌赋,她比不得他,弄枪舞剑,她也比不得他,但若是要比起男人女人这些风月之事,她兴许还真比他这个闷沉沉的人强些。

唐妩不知道他这邪火是从哪来的,但她知道的是,明明方才还好好的,自从提到那安三姑娘,他就变了样子。

她垂眸不语,等着他继续说。

可她这幅以不变应万变的架势,落在郢王的眼里,就等同于默认。

郢王极为讽刺地笑了笑,“是不是我这样对你,你也会欣然接受?是不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你也都能忍?是不是接下来你便要问我,以后是否还能见长宁!那你心里到底有没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唐妩就用那荔枝肉一般香甜可口的唇堵上了他的喋喋不休的嘴巴。

唐妩心里有些想笑,真是难为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个字,不过话说到这,她也算知道了这人为何会突然这幅样子。

她没想到,乖巧懂事,也有被嫌弃的一天。

她双手环住了郢王的腰,委屈道:“旁人欺负我也就罢了,殿下怎么能欺负我呢?”

郢王身子一怔。

没想到她能说句这样的话来。

唐妩见他的目光软了下来,小手就立即离开了他的腰间,“我眼巴巴地等着殿下,没成想,殿下心里却装了别人。”

她的语气哀哀欲绝,震的他的身体狠狠一僵。

可他刚撩下狠话,即便想反口,也是话到嘴边说不出。

唐妩吸了吸鼻尖,转身欲走,他却死死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僵持了半响,他刚要开口,她就用食指摁住了他的薄唇。

“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旋即,她心一横,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你放开我吧。”

说完,她也不给他机会,直接推门而出,只留下那个男人愣在了原地。

……

唐妩刚回了包间,只见程曦已经起了身子,“大姐姐,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怎么这样久?”

“我这不是回来了。”

程曦看了看唐妩,小声道:“姐姐这衣裳,倒是极为合身。”要知道京城里多数都是布匹铺子,成衣店极少,能选一套这样合身的,定是用了心思了。

自打唐妩换了这身衣服,程曦就总是不自觉地看着她,就连在回府的路上,都是如此。

下了马车,唐妩实在是忍不住道:“二妹妹,你到底在看什么?”

程曦坏心眼儿地趴到唐妩耳边道:“大姐姐,你的嘴巴肿了。”

程曦的话音一落,唐妩便感觉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吹的她仿佛双耳失聪,什么都听不见了。

——

翌日一早,唐妩静静的站在窗前,看着外头足足一尺高的积雪,叹了一句瑞雪兆丰年。

红珠正给她整理着衣襟,就见桃桃一把掀起了内室帘子。

“姑娘,郢王殿下来府上提亲了,夫人叫您过去!”桃桃着急道。

唐妩一怔,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快,可……提亲这样的事,她去正厅合适吗?

“母亲叫我去的?”

桃桃连忙点头,然后低声道:“姑娘快些吧,外头可耽误不得。”

唐妩一边侧头戴耳珰,一边道:“怎么了?”

“殿下是带着圣旨来的,是陛下亲自赐的婚。”

第89章 嫁妆

孙公公宣读完圣旨以后,程家上上下下才缓缓起了身子。

郢王的目光由始至终就落在了唐妩一个人身上。

她身着藕荷色的兰花刺绣襦裙,头上带着一支金镶玉蝴蝶步摇,看起来清丽典雅又不失庄重。

倒是……这嘴唇的颜色倒是白了些。

这时候,程老太太对唐妩道:“妧妧今日,可是病了?”

唐妩低头轻咳了两声,缓声道:“回祖母,孙儿昨夜在院子里坐的久了些,好似是有点儿受了风寒。”

一听这话,老太太连忙道,“这冬季受了风寒,是极容易打反复的,一会儿赶紧叫大夫给你瞧瞧,可别再严重了。”

说完,老太太又侧头对着一旁的丫鬟道:“你去给大姑娘煮碗姜汤祛祛寒。”

唐妩与郢王的事虽然大房和老太太心里都清楚,但今日程家三房人都在,终是不能坏了规矩,所以没过一会儿,程老太太就借着给唐妩生病的由子,让她回了云惜阁。

这议亲一事,姑娘家自然是不好站这听。

唐妩刚回了云惜阁,就用帕子将唇上覆着的脂粉擦了个干净。

外边儿的天干冷干冷的,唐妩想着今日也没什么事做,便又褪了衣衫,钻回到了被窝儿里,冬季里的被窝儿总是格外缠人,她的眼皮儿还没挣扎几下,就晃悠悠地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等唐妩再睁开眼睛时,就见郢王正坐在床畔注视着她。

四目相对,惹地唐妩一激灵,她“噌”地一下半坐起身子,“你,你是如何进来的?”要知道,夜里不同白日,他趁四下无人之时翻进来也就算了,今日这太阳还在外头挂着,他怎么就敢明晃晃地进来呢!

他低头看着她道:“我同岳母打过招呼了,想着你身子不舒服,便来看看你。”

这话一出,唐妩心里就忍不住嘀咕道,呵,这声岳母叫的倒是勤快。

郢王抬起手,本想用手背试试她额头的温度,却不想被她直接躲了过去。

“妩儿。”

他不开口唤她还好,他一开口,就见唐妩就把整个人藏到了被子里,大有一副我想不听,也不想看的架势。

“可是还在生我气?”

他本以为他都这样道歉了,她总该给个面子才是,没成想,这被子里的人儿不但未应声,竟还蹬了蹬腿,驱赶之意甚是明显了……

面对这样的一幕,郢王的双手显然有些无处安放,无他,堂堂郢王殿下,就没做过这热脸贴冷面之事。

“妩儿,我怎样做,你才能不气了,嗯?”这语气柔的,怕是连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听到这话,唐妩才把被掀开,将水灵灵的大眼睛浮出被面,“不论是什么,殿下都能办到吗?”

他目光沉沉,眼里尽是真诚,“你说。”

唐妩悄声回道:“我要你亲手给我绣一只帕子,黄色的底布,上边还要带一只鸭子。”

郢王忍俊不禁,他着实没想到,她竟然会提这种要求。

绣活,别说是他,就是打着灯笼满京城去找,也不着几个会做女红的男人吧。

唐妩刚睡醒,小脸白白嫩嫩的,比刚出锅的馒头都诱人,他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去,嘬了一口她的脸颊,“你倒是会折腾我。”

唐妩继续板着脸,不依不饶道:“那殿下应是不应?”

他还能怎么办,只得“嗯”了一声。

他语气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但唐妩到底是尝到了一丝甜意。

要不说要想得到一个女人首先要攻其心呢,这方才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小人儿,这会儿又肯给人家揉了。

天色将暗,郢王不便多留,酉时未到,就启程回了王府。

唐妩刚坐起身子,就听红珠在一旁道:“姑娘,夫人和老太太叫姑娘去福寿堂一趟。”

“是说现在?”

“是,夫人和老太太都在等着姑娘你呢。”

……

唐妩跨进福寿堂的时候,程老太太正和林芙说着话,见她来了,两人一同放下了手里的热茶。

唐妩行礼道:“给祖母和母亲请安。”

老太太笑道:“快过来。”说着,老太太就挪了一个位置,示意唐妩坐她身边。

老太太握着唐妩的手瞧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我本还以为,你还有好些日子才会嫁出去,没想到殿下竟然将婚期定在四月。”这现在眼看着都要入了正月,四月,也就是一晃的功夫。

说话间,老太太拿出了两张清单,交到了唐妩手上,“这是你的嫁妆单子,这一份是你母亲为你准备的,而这一份是我这个老婆子为你准备的,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