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他颤巍巍地,还要开口。

办公室的门把手突然一动。

下一秒,他惊奇地看到,倪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下手中的两本书,然后乖巧地埋下脑袋,做鹌鹑状。

进来的人除了选修课老师,还有导师,和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一身常服,气势逼人,大步走过来,停在倪歌面前。

他微微低头,手掌缓慢地抚上脸颊,手指拨开她散在额前的碎发。

声音很低,流动着压抑的危险:“受伤了吗?”

倪歌的额头,刚刚被打印纸划开了一个,一丁丁点大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伤口。

倪歌没有说话。

他的声音又低下去三个度:“怎么了?”

绵羊姑娘垂着脑袋,小卷毛被风吹动,连耳朵都不敢乱动。

许久。

她声音非常非常小地,非常非常委屈地,带着水汽,断断续续地,软声抽噎:“容屿,我……我刚刚,刚刚,被砸了。”

班长:“……?”

乐彤:“……?”

话一出口,她宛如一只被打开了阀门的水龙头,眼泪迅速夺眶而出。

低下头,像受了委屈无处倾诉的小动物,可怜巴巴地拽住他的衣角,大颗大颗的泪珠跟着掉下来,“我……我头好疼,我、我想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倪歌:我早说过,我哭起来,还有你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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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书百城所有的传媒机构都以JC命名。

……主要就是因为,不会取别的名字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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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可能快要解释当年的事了……

然后之前一直看很多人在猜,倪妈妈到底跟容屿说了啥

我好想再听听你们的猜测喔,万一有人真的猜到我的大纲……大声嘤嘤嘤!qwq

ps,这章也~有红包~

☆、情侣房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感觉到, 屋内的气压明显低下来。

容屿深吸一口气, 努力冷静。

一只手仍然捧着她的脸,冷声:“谁砸的?”

倪歌不说话。

默不作声地垂着脑袋, 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他手上砸。

“那个……”班长摸不准眼前这男人是倪歌什么人,但他不像学生,学生不会有这么吓人的气场。

他莫名有点儿心悸:“不是你想的那样……”

容屿闻声, 微微眯眼,放开倪歌的脸。

然后一只手拉着她, 另外半边身子转过去,面无表情:“你砸她?”

班长硬着头皮,企图跳过这个问题:“那是因、因为我们刚刚起了冲突, 倪歌她也,所以我……”

“我再问一遍。”容屿一字一顿,死死盯着他, “是、你、砸、她?”

“……对。”

班长话音刚落, 一本辞典迎面砸来。

风声破空,对方动作又太快太准, 他根本来不及躲,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

一低头, 鼻血就落下来。

“你——!”杨妮被吓得忘了哭, 赶紧上去扶他, “你怎么还打人?”

容屿怒极反笑:“不是你们先动手的么?”

“倪歌……”班长半张脸都震得发疼,捂着鼻子,瓮声指控, “倪歌刚刚也还手了!我根本没砸到她!还被她打了!”

“你没砸到她,她头上的伤口是自己碰出来的?!”容屿根本不信,沉声怒喝,“打你?就她?”

说着,他回头看一眼,放软声音:“你打他了?”

倪歌没说话。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副被吓怕了的样子,耸拉着耳朵,红着眼眶,一语不发地掉眼泪。

像是被人欺负了很久。

容屿心头的邪火蹭地一声,又蹿高三尺。

他铁着脸转回去:“吵架打人还诬陷小姑娘,你是不是个男人?大学三年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还要不要脸?”

还在流鼻血的班长:“……??”

骂完人,容屿又转过去,用拇指帮她擦眼泪,低声安慰:“好了,不哭了。”

倪歌的眼泪慢慢停住。

导师今天没有排班,临时被选修课老师叫过来处理问题,心情本就糟糕。

另一方面,她的教育方针似乎失灵了。她长期奉行独立自主原则,只要没有触及底线,就给学生空间,让年轻人自己解决问题。

然而一进门,就撞见这么一出大戏。

她脸色铁青:“你们谁给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妮想抢话:“老师,是这样……”

“杨妮闭嘴。”导师沉声,“乐彤来。”

虽然她带的学生多,但哪个学生什么样子,她心里比谁都有数。

乐彤点点头:“事情是这样的。”

然后,她把班长复制数据、照抄论文、选修课老师让他们自己讨论解决——的事件过程,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

导师的面色更不好看了。

容屿也是。

两个人站在倪歌身边,宛如两尊大佛,脸一个比一个黑。

“你们就为这点儿事,差点打起来?”导师心烦极了,对着杨妮和班长冷笑,“你们现在还在学校呢,作天作地,天塌了也有老师兜着,但是走出去之后呢?你们有没有想过,论文抄袭,会有什么后果?”

班长忍不住:“老师,没有那么严重吧,我们现在才本科而已……”

他圈子里的大学同龄人,谁不是这样。

平时混混班干,混混学生会,在老师面前混混脸熟。

期末随便找两份作业来抄一下,再靠平时分和师生情拉拉分数,无论如何,都会拥有不错的成绩。

“你到现在还觉得不严重!”导师怒极,“你们非要等到被延毕被退学,被盖上学术不端的章,才觉得爽是不是!”

见她太激动,选修课老师凑过来劝:“你冷静点……”

“这种人,读个屁的书!早该滚蛋了!他要是大一,我肯定让他滚回去重新高考!”导师气急败坏,“你这科就给他打零分!听见没,打零分!”

选修课老师:“……”

容屿拉着倪歌站在一旁,本来还挺生气,见导师战斗力这么强,慢慢抱着手看起戏来。

看了一会儿,容屿点评:“你看她骂人的样子,像不像女版的老孙?”

倪歌破涕为笑:“我也想老孙了。”

“等放寒假,我们就回去看他。”

绵羊姑娘乖乎乎地,捏捏他的手,算作回应。

那边还没吵完,容屿低声:“那我们先走吧。”

倪歌点点头。

她现在的样子,让他想起她高中那次离家出走。

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好,我听哥哥的。

虽然看起来可怜兮兮,但这种被依赖的感觉,容屿格外受用。

他想着想着又开始心疼,忍不住抬起手,拍拍她的脑袋:“先去医院。”

两人打算离开,导师也不想多待。

杨妮见三个人要走,急了:“你们就这么走了?他也受伤了!”

班长的鼻血还在流。

容屿奇怪:“关我们什么事。”

这是学院二楼,他的车就停在门口。

杨妮冲过来想理论,容屿拉住倪歌,让她走前面下楼:“你先上车。”

绵羊姑娘应声好,拉拉一直往下滑的背包带子,往前走。

容屿顺手一捞,将她的包也接过来:“我来拿。”

说话间,其他人也走到门口。

班长径直去追导师,杨妮转而拦住容屿:“你不能走,你打了人,得给我一个说法。”

容屿耸眉:“如果我是你,一定先想办法解决‘零分’问题,我听说,你们学校挂科不能补考只能重修,这样的话,你男朋友得留校读大五了。”

杨妮脸色一白。

她正要开口,见班长一脸颓然地走回来:“没戏。”

杨妮微怔,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

她一时间□□不暇,只能先去关照男朋友:“你怎么跟导师说的?”

“她好像真的很生气。”班长烦躁地抓抓头发,“完全不听我解释,一直跟我说,肯定是零分,不要再挣扎了。”

“那……挂,挂科怎么办?”

班长身形微顿,眼里突然燃起不耐烦的火气:“你问我?你好意思问我?要不是你把室友的数据拿来给我,怎么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杨妮惊了:“你怪我?难道不是你来求我的?”

见这两人竟然一来一往地吵起来了,容屿嘴角微动,起身欲走。

杨妮自顾不暇,却还是转过去:“你别走。”

她的手顺势搭到他小臂上。

容屿眼神一沉:“松手。”

杨妮下意识松手,却是在这种时候,才有机会观察他。

容屿的常服穿着很普通,黑色衬衫,同色长裤,袖口向上挽起,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臂。全身上下,除了腕上的手表之外,没有任何其他装饰。

男人宽肩长腿,姿态懒散,整个人的气场却格外冷厉,衬衫下隐约可见的肌肉形廓,也给她带来莫名的压迫感。

于是杨妮顺理成章地,记起了他那块手表高高在上的价格。

“杨妮。”班长毫无所觉,在背后叫她,“你不要逃避我们刚刚的话题。”

“所以呢?我应该反过来向你道歉吗?”杨妮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跟倪歌比了那么多年,从脸到成绩,从人气到社交能力,但人家也许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过。

她终于在容屿身上,简单而直白地,感受到这种微妙的落差。

她突然感到恼怒:“你需要我对你说‘对不起’吗?”

“对,我是求你了,但你跟倪歌做了三年室友,难道不知道她轴?”班长铁了心要跟她吵这一架,“知道她轴,你还拿她的作业给我抄?这事儿要是放在别人身上,说不定讲几句好话就蒙混过关了,就你那个好室友,非要把事情捅大!”

“这明明是你自己有问题好吗?投机取巧不学习也就算了,事到临头,怎么好意思来怪我?”

……

容屿冷笑,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学楼,开门上车。

倪歌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见他回来,不自主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容屿看到,她脑袋上方,那对并不存在的小羊耳朵,快乐地动了动。

于是他轻笑:“去医院?”

“不用了吧……”倪歌有些局促,“我没有受伤。”

“那好。”他并不纠缠,“晚饭吃什么?”

“唔……”这个问题太难了。

小蠢羊陷入思考。

“备选有,火锅,烤肉,干锅。”微顿,他有些意味不明地道,“烤全羊。”

“吃干锅吧。”倪歌纯粹觉得这个吃起来快,“其他都要吃好久。”

容屿多问了一句:“不吃羊?”

倪歌摇头:“不想吃。”

“……”

行吧。

容屿喉结滚动。

那就先不吃。

须臾,他开车抵达市中心。

这个时间段,店里人还不多。倪歌垂着脑袋看点单,容屿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

看了一会儿,他招手叫服务员:“麻烦给我一条热毛巾,还有碘酒和棉签。”

店员应声好,转身走了。

很快就把东西送回来。

容屿拧开碘酒,朝她示意:“脸伸过来。”

倪歌一愣,赶紧摇头:“我真的没受伤。”

他危险地眯眼:“我看见了。”

“……”

倪歌只好坐到他身边,把脸凑过去。

容屿一只手捧住她的脑袋,另一只手非常非常小心地,用棉签蘸着碘酒,擦拭她那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伤口。

碘酒凉凉的,倪歌没什么感觉。

但她觉得很神奇:“这么小的伤口,你也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