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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等他录完节目,她第一时间就能扑进他怀里。

“所以,”段白焰说,“根本就不存在‘段导帮小段导拍片子,让他拿去参赛,并且获奖’这种可能性——我和我父亲已经快二十年没见过面了,我没机会见他,也不想见他。”

剧场里的光线明明暗暗,旧的节目谢幕,新的话剧登台。

主持人报幕的声音穿透耳机,听见这个名字,姜竹沥微怔,忍不住抬起头。

不知道这是哪个班级,选送节目竟然是《恋爱的犀牛》——那个著名的,讲述两个爱情偏执狂的,马路与明明的故事。

饰演马路的男生站在台上,字字动情:“……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事业,没有人需要我。我的人生是零,是空落落的一片。”

耳机里,主持人若有所思:“所以小段导,是因为想要脱离父亲的影响,才慢慢从他的风格里走出来,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吗?”

“不完全是。”段白焰抿唇,摇头,“高中时,我是一个很自闭的人。直到《止战》之前,‘电影’对我来说,都是安全区。”

主持人感到新鲜:“安全区?”

“嗯。”

对段白焰而言,创作是把自己锁在玻璃罐子里,获取了一个绝对安全的世界。周边环境高度可控,没有风险,他坐在安全领域内,听外面的人为他喝彩,为他鼓掌,把他捧上神坛。

而他安静地、不动声色地窥探外界,对他们进行评估,然后做出“值不值得”的判断。

主持人乐了:“自闭也没什么不好,‘玻璃罐子’让你创作出了很优秀的作品。”

“那是在遇见我太太之前。”段白焰平静地摇头,“遇见她之后,我发现隔着玻璃罐子,我永远无法与她拥抱,也无法与她亲吻。”

于是他决定走出来。

耳机之外,马路的声音陡然加重:“……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了你,我觉得你和我一样孤单,我忽然觉得我找到了要做的事——我可以使你幸福。她是一个值得你为她做点什么的人!”

主持人笑了:“你上这个节目,是特地来秀恩爱的?”

姜竹沥心里一紧。

“是,也不完全是。”段白焰眼中浮起笑意,“但既然有人拿这个质疑,我就从头解释清楚。”

“你不希望别人质疑你?”

“我不希望别人影响她。”微顿,他轻声说,“她怕我不开心,我怕她因为担心我而不开心——多像一个绕口令。”

弹幕炸开了锅。

而主持人的眼神渐渐变得羡慕。

姜竹沥握着手机,剧场里的背景音开始唱歌:

“你永远不知道/你是我渴望已久的晴天/你是我猝不及防的暴雨……

你是纯洁的天真的玻璃一样的/你是纯洁的天真的水流一样的/你是纯洁的天真的什么也改变不了——”

主持人问:“所以是她,改变了你吗?”

段白焰陷入沉默。

这个问题,他在离开学校很多年、在吃了足够多的苦头之后,才慢慢明白。

电影让他愈发自闭,可无法解释的是,他也愈发怀念过去。

也许与少女柔软的身体无关,他怀念窗外的银杏树,怀念操场上整齐划一的动作,怀念他自以为讨厌的喧闹声,甚至是小池塘里冬日里日渐枯死的那尾鲫鱼。

而等他站在年龄的分岔路口,回过头才发现,他唯一一次,无法倒流的青春,全都和一个人有关。

在那个人眼中,他是可爱的,是值得被喜欢的。

“我爱她。”再开口时,段白焰一字一顿,无比笃定,“是她让我,成为了现在的我。”

——他爱她。

这样确凿的,无可指摘的。

话剧接近尾声,观众们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一片寂静中,歌词缓缓落下最后一句:

“……阳光穿过你,却改变了自己的方向。”

姜竹沥握着手机,渐渐感到难以呼吸。

“如果有一天,我又走回原点。”段白焰语气平静,却很郑重,“一定是因为,我和她,谁也没能真正地放下谁。”

耳机里话音落下,剧场里安安静静的,尘埃迎着阳光飞舞,所有观众不约而同地沉默下去。

姜竹沥抬起头,暖色的光线透过窗格,落在舞台上。

她恍惚了一瞬,仿佛回到十七岁。

她被留下来打扫卫生,剧场里的人都走光了,只有段白焰还耍赖似的坐在舞台上,抱手望着她。他的目光安静地穿过空气,自始至终,从一而终。

而她的声音破开时光,清清脆脆的:“你别坐着不动,好歹来帮帮我……我写的剧本得了第一,你不夸我就算了,怎么好意思让我一个人打扫卫生?”

他强调:“是我演得好。”

姜竹沥刚想反驳。

他又轻声说:“我以后,会有一个更大的舞台。”

姜竹沥身形微顿,突然就不想反驳他了。

因为她也这么觉得。

“你呢?”段白焰说完自己,又问起她,“你以后做什么?”

——你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要想那么远?”姜竹沥乐了,开玩笑似的,顺着他的话茬往下接,“不过,如果有人拍的话,以后做个编剧也挺好的。”

“为什么没有?”

他默了默,语气慵懒,漫不经心——

“我来拍啊。”

第80章 十年一瞬

段白焰的访谈播出之后, 《十年一瞬》又上了一波热搜。

虽然他对外界的解释并不能堵住黑粉的嘴, 但他找到了一个控评的合理理由,减削姜竹沥的担忧。

与此无关的争论声被压下去,剩下的大多是祝福:

【实名羡慕,超级想要这种校园爱情呜呜呜, 我也想瞒着妈妈偷偷恋爱TUT】

【满满的狗粮冷冷地拍,不过话说回来,小白在这个片子里少年感也太足了吧!比他以往拍平面、拍宣传看起来都要幸福啊!】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剧情特别少女心吗!这个微电影以后会不会被扩成电影呀!我们有机会在影院看到它吗?】

……

段白焰其实很少上微博, 但问他会不会拍电影的人越来越多, 他只好统一回应:“暂时没有拍电影的打算。”

奇怪的是,宣布婚讯之后,他的粉丝一点也没有减少。

百分之八十的妹子都被神奇魔力吸入了“白竹鼠CP站”,这个转化率让他感到惊奇。

所以妹子们对撮合他们也非常积极:“那小白接下来打算干什么?专心生孩子吗?婚礼去哪举行?会直播吗?能微博抽奖抽两位锦鲤粉丝现场送祝福吗?”

他抿唇笑:“这个我说了不算。”

于是妹子们转移阵地,又跑到了姜竹沥的微博和直播账号底下, 问同样的问题。

同一时刻, 松鼠姑娘正盖着薄毯子,窝在段导怀里,美滋滋地缩成团。她一边看婚纱一边刷微博,看见评论,仰着小脸问:“你怎么想?”

她一转身, 毯子就向下滑,段白焰眼疾手快,把它重新拖上来。

这几天天气不稳定,倒春寒差点儿把姜竹沥又给倒感冒, 屋里暖气打得很足,他穿着高领的灰色薄毛衣,盘腿坐在沙发上,不轻不重地将她环抱在怀里。

“我?”他像只懒洋洋的大猫,下巴压在她柔软的颈窝,睫毛慵懒地下垂,“我当然想造孩子。”

这件事实在太过有趣,有趣到他不愿意离开卧室。

甚至偶尔路过洗手台、浴缸、沙发、阳台,他也会禽兽般地发出满足的喟叹。

他一压下来,姜竹沥本就松垮的领口又滑下去几分,白皙的肩膀露出一大半。

她两只手捉住他的耳朵,轻轻拧一拧:“段先生,我们能不能走走流程?”

“我们已经‘交流’过那么多次了,你仍然没办法改口。”死活不愿意叫老公。

他垂眼看她,摆出讲道理的架势,“可见仍然不够卖力,需要继续努力。”

姜竹沥耳根嘭地染上红晕。

“但是……”

“婚礼和婚纱的具体细节,我们都可以慢慢商量。你想要什么样的,哪怕没有现成的,我们也能自己找人动手做。”他的手伸进毯子,捉住她的手捏一捏,触感柔软细腻,他忍不住又亲亲她的侧脸,“竹沥,你不要这么焦虑。”

他身上暖烘烘的,姜竹沥被他抱着,莫名有些感动。

“我以前……有段时间,特别害怕结婚和生孩子。”母亲二婚时她已经有记忆了,前前后后过程繁杂,姜妈妈无暇顾及她,亲戚们也没什么心思来逗这个看起来有些木讷的小女孩,她一个人茫然地站在角落里,好像被全世界抛弃。

“我小时候觉得,‘婚礼’是一件特别麻烦的事。”在她眼中,母亲的婚礼鸡飞狗跳、仓促疲惫,“包括之后生孩子……也很辛苦。”

姜竹沥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段白焰刚想安慰她,她却猛地抬头,突然抓住他的手:“而且你知道吗,我妈妈从小到大一直跟我说,‘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果不是因为生了你,我的身材根本不会走形’。”

“可是——”她的眉毛可爱地皱起来,“她是因为腿脚受伤才退出芭蕾舞团的,并不是因为意外怀孕啊。”

落地窗外花团锦簇,阳光温暖迷人。松鼠姑娘沐浴在一片暖洋洋的阳光里,转过来望着他,眼神认真,目光殷殷的,连睫毛都被染成金黄色。

段白焰低头亲亲她:“你说得对,不怪你,跟你没关系。”

她明明可以自洽,但却说服不了自己。

她需要别人肯定她的想法。

“不过,婚姻也没你想象得那么讨人厌。”他抿唇,耐心地讲自己的理解,“它意味着一个人生的新阶段——至于是好的阶段还是坏的阶段,大概率取决于,你在这段关系里,为自己选定了什么样的伴侣。”

阳光倾下,在姜竹沥周身描摹出一道毛茸茸的金边,她歪着头眨眨眼,睫毛扑闪扑闪:“我为自己选定了什么?”

“你呀——”段白焰垂下眼,嘴角微动,落在地上的影子蹭地冒出一条尾巴,和一对尖尖的牙齿。

另一道影子还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儿,毫无所觉地仰着头,松鼠尾巴乖巧地搭在一旁,被太阳晒得蓬松发软,有一下没一下地动动。

下一刻,尖牙齿毫无征兆地飞扑而起,瞬间吞没松鼠尾巴。

“——你给自己选了一条狼。”

***

之后的一切毫无悬念。

段白焰全身发烫,像一块灼热的金属,但怀里的身体却很软,仿佛伸手就能掰断。

他在这件事上永远有用不完的热情,姜竹沥愿意配合他时,他们交换体温,他也会跟着变得温柔。

唯一的变化可能是,他对语言的要求从“说爱我”“叫老公”“夸我好棒”,逐日发展到……

“快,把声音放软一点,多说两遍,‘老公你好棒我好爱你你别停下’。”

姜竹沥:“……”

酸软贯穿全身,她攀在他肩膀上,呼吸急促地仰着脖子,柔软的背脊紧紧崩住:“你……你从哪学来的……呜……!这些骚、骚话……”

“你对婚姻了解太少。”感官被放大,他手上嘴上一点儿没闲着,一本正经地低声笑,“我这是在给你补课。”

然而段老师一次性给出的知识点太多,姜竹沥有些吃不消。

这人温柔起来也带着股要烧穿她的力道,身体烫人,结束时她简直精疲力尽。

刚一躺下,他又把她捞进怀里。

他身体贴上来时,姜竹沥快哭了:“我明天还要工作……”

“不动你不动你。”他连声保证,将脑袋埋进她的颈窝,后半句话压得很低,“我就抱一抱。”

四下俱静,她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一声一声地,她听见他猛烈的心跳。

然后她昏睡过去。

过度的后果显而易见,姜竹沥第二天精神不太好。

翌日是周末,餐厅双休,她以往都是拿这段时间来做志愿服务,这次难得给自己放了个假。

她要去参加文明城市代言人的颁奖。

“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奖,还是好几年前,江连阙去领过一次。”段白焰主动帮她找衣服,“那时候觉得这个东西特别蠢,但轮到你去领,我就不这么觉得了。”

姜竹沥没太听清他说了什么,她起床起晚了,一脸懊恼地哼哼唧唧。

地上一片狼藉,她衣服都没穿好,就急哄哄地跳起来照镜子:“你看看我的黑眼圈……都怪你!”

松鼠姑娘腰肢纤细,她这么跳来跳去,他真怕她脚底一滑就一头栽倒。

“慢点儿。”段白焰主动伸手扶住她,顺势捞过来吧唧一口,“那你再睡会儿。”

她没把他的话当真,躲开发情的段导,从床头捡起昨夜幸存的衣服:“回来再睡……你送我去颁奖会场吗?”

“当然。”他说,“这是丈夫的义务。”

***

——那妻子的义务是什么?

直到坐进会场内,姜竹沥还迷迷糊糊地,在想这个问题。

颁奖仪式并不长,代言人有七八位,她全程心不在焉。

倒是在座有位携妻子到场的抗癌老中医,有理有据地说了很多,像是做宣传也像是秀恩爱,把她听得一愣一愣的。

段白焰戳戳她,在她掌心色气地挠来挠去,低声道:“等我们老了,我带你去所有导演奖的颁奖现场秀恩爱。”

姜竹沥被逗笑,神情舒缓下来。

仪式很快结束,姜竹沥和段白焰不赶时间,想等别人先离开。然而眼看着会场里的人都走完了,他们两人慢悠悠晃到楼梯口,楼梯口竟然还聚集着一大群人。

谢勉站得笔直,被一群记者围着。

“你今年只有十二岁呀。”一个电台记者拿着麦克风,问他,“你还在上小学,却被评为今年的代言人,你认为自己应该得到这个奖吗?”

姜竹沥皱皱眉头。

谢勉虽然年纪小,星级志愿者的等级却很高,这次又被评进了文明城市代言人,身上自带新闻点。

然而这个说法带攻击性,问题不该这么问。

她刚想上前,被段白焰拽住。她回头看,他点点头:“看他怎么说。”

其他记者也跟着屏住呼吸。

“我认为应该。”谢勉默了默,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道,“明里市有很多志愿者,我不是志愿服务时间最长的、也不是付出精力与资金最多的,但我和我的妈妈,在志愿者和被支援者之间搭建了一个平台。”

“这个平台很重要。”他声音清亮,“有了这个平台,我被评为代言人之后,就能带动更多的人来关注公益。如果他们投身进来,就能帮助到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一群记者鸦雀无声。

姜竹沥有些惊讶。

“谢勉真棒。”她小小声,由衷地夸赞,“我在十二岁的时候,一定想不到曲线救国。”

段白焰搓搓她的手:“下一届段公主,肯定会比他更聪明。”

姜竹沥犹豫片刻,又摇摇头:“如果是我自己的孩子,还是傻一点吧。”

活得聪明太辛苦了。

“没关系。”段白焰一边牵着她向前走,一边说,“怎么样都很招人喜欢。”

姜竹沥刚想开口,谢勉若有所觉,抬头朝她打招呼:“竹沥姐!”

她抬起手,正要挥手,一阵剧烈的眩晕冲击而来——

“竹沥!”

昏过去之前,她听他这么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