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听到的那一刻,就拿出了自己的手表,坐在了窗口,听病房里的孙管家不停地打电话,强作镇定地向苏禾报告——已经又过去了半个小时。

他合上眼睛估计着时间,苏季从医院里离开不到10分钟,就被劫持走,那么到现在为止,她被劫走超过了5个小时。

5个小时可以做多少事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哪怕是另一个人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最彻底那种,连一点尸体的痕迹都不留下,也已经绰绰有余。

但他知道苏季没有被那样对待,这样干脆利索的手法,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作风,在所有可能针对苏季的势力里,除了“LX”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

而“LX”会行动,那么必定是Michelle的命令,没有她的命令,即使是Merle,所能做的也无非是在天台上和他来一次无伤大雅的比试。

Michelle的话,以他对她的了解来说,她假如真的是想要伤害苏季…一定会是在他面前。

孙管家看着他合目安静了片刻,就重新睁开眼睛,他站起来将手表套在自己的手腕上带好,笑了笑说:“麻烦您,替我办理出院手续。”

他其实还并没有完全康复,胃部的手术创口并未完全愈合,手臂上的新伤更不用说。

孙管家嗫嚅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头:“好,我这就去办。”

别人的出院手续或许很繁琐,但因为孙管家去找了院长,所以即使主治医生并没有签字,墨远宁也被获准可以出院。

他出去不过十几分钟,回来时,就看到墨远宁已经换好了衣物。

他很少下楼活动,所以苏季给他带来的衣服也很少,他从中挑了一套衣物穿上,在外面罩了件风衣。

他手上那只带着的那只手表,还有一个只能装下证件和少量现金的皮夹子,就是他全部的行李。

他对孙管家笑笑:“麻烦您替我订一张机票了。”他说了一个地点的名字,那是一座坐落在南太平洋上,几乎对所有国家公民都开放的免签海岛。

去往那里的航班,在H市每天只有一趟,今天的恰好是在上午11点左右,早已经起飞。

孙管家愣了下,听到他又补充说:“B市今晚7点钟还有一趟去那里的航班,让我能按时飞到B市,赶上那趟航班,没有问题吧?”

现在快到3点钟,H市距离B市不远,每天都有几趟航班飞去那里,从现在开始订机票转机,虽然时间紧张,但也不是不可能。

孙管家连忙点头,向方宏借了一个苏康公司里安排行程的得力人手,安排他全力去做这件事。

他不过转身打个电话的工夫,回过头时,却早已看不到墨远宁的身影。

他忙想起来还要给他安排汽车,送他去机场,原本等在走廊外,另一个苏家的司机就走进来说:“孙先生,墨先生方才问我要了车钥匙,已经走了。”

此时距离苏季被Merle迷昏,带上航班,已经过去了4个小时,即使墨远宁按时赶上了B市的那趟航班,那么他也会落后她8个小时到达。

这8个小时间,会发生什么事,他们都还未可知。

苏季看了Michelle很久,她的目光,开始时是透着迷茫的,再接着是淡淡的忧伤,可忧伤过后,很快就变得坚定。

她看着眼前这个明艳的女子,她知道她或许很有权势,甚至掌握着她的生杀予夺。

她在她面前,或许只是想器物表面的灰尘一样,随时可以抹去的存在,但她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她的眼睛,开口说:“你假如只是将他当做一个商品的话,那么你就不配拥有他。”

她轻吸了口气,同样用一字一顿的语速说:“远宁是我的爱人,他是我的至爱,至少这一点,你永远不能决定和改变。”

Michelle仍旧维持着微微侧首的姿势看着她,她忽然笑了下,一口饮尽了玻璃杯中的威士忌,然后起身离开。

苏季还保持着挺直脊背的姿势,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她才深吸了一口气,全身放松下来,脊背上已经出满了汗。

Merle很快就走了进来,他也换了一件花色的大褂,还有花色的裤衩,鼻梁上架了墨镜,双手插在兜里走路,那样子完全像一个在自家游艇上寻欢作乐的富家少爷。

他走进来后,就摘下墨镜扔在吧台上,也像Michelle一样,倒了一杯威士忌,又打开冰箱,取了几个冰块放进去。

苏季紧盯着他,他却对她耸了下肩笑笑,把手里的玻璃杯递给了她:“喏,你需要的。”

苏季一愣,她的确口干舌燥,但她现在的确更需要一杯酒来镇定一下,没有推辞,她就接过玻璃杯,将那半杯冰凉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还未来得及融化的冰块,她想了下,干脆对着自己的脑袋倒下去。

冰块顺着她的脸和额头滑下去,有一块还滑入了她的背部,她全身都打了个冷颤,继而低低地笑了。

她用双手捂住脸,听到自己压抑却有些歇斯底里的笑声,再接着,那笑声越来越怪异,眼泪顺着她的指缝流下去,她拼命控制着自己,不要嚎啕大哭,可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用来嚎哭。

Merle一直坐在她身边的沙发上,支着下巴看着她,他脸上的神情开始有些不耐烦,后来就逐渐变得深沉。

苏季足足哭了有几分钟,当她哭得筋疲力尽,声音逐渐低下去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喂,别把自己再搞晕过去。”

苏季松开蒙着眼睛的手,她现在的样子绝不能称得上好看,妆容全部都花掉了,眼皮和皮肤浮肿,眼睛里也充满了血丝。

可她的目光却凛冽如刀,让每天在刀刃上生活的Merle也不由心悸了一下。

她的声音嘶哑,就这么看着他说:“你杀了我的朋友。”

Merle还处在莫名的惊讶中,下意识反问:“什么?”

苏季重复了一遍:“你杀掉的那个中年女人,她是我的朋友…远宁绝对不会是像你这样的人,他不会是。”

她含着泪光看着他,那样子让他想到了沙漠中龙舌兰的花朵,看起来那么柔弱,却又坚硬无比。

他这才第一次觉得,也许这就是她会被墨那样的男人,爱上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男神,你看,没让你继续待机了吧?

小墨:…在飞机上继续待机。

第55章

第23章,上,

苏季其实没有被关起来,她还可以走动,当她好了一些,就自己走出了舱门,来到了甲板上。

当她踏出去那一刻,炽烈灿烂的阳光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让她忍不住闭了下眼睛。

这艘游艇称得上豪华,甲板宽敞,往上还有两层舱室,顶层甚至也撑着遮阳伞。

她听到有哗哗的水声从上面传来,看起来那里还应该有个泳池。

她脚下还是有些软,就扶着周围的东西,慢慢走出去,找到躺椅坐下。

不出她所料,极目望去,四周都是蔚蓝清澈的海水,温暖潮湿的海风吹到脸上,即使身处在别人的挟持之下,她还是有些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她曾想过驾驶游艇在海上漫无目的地航行,以苏家的财力,也足够她养上一艘。可苏伟学认为游艇是享乐主义的象征,并且不那么正经,所以她就没敢对父亲提过这个要求。

现在她被一群来历不明的职业杀手劫持,反倒可以站在热带的海面上,悠闲地享受阳光。

Merle也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他给她倒了一杯威士忌,自己却喝着一杯加冰的苏打水。

苏季现在对他的态度还是很敌对,只不过她实在无力反击他什么,只能瞄了他一眼,讽刺说:“杀手先生还没成年吧,怪不得不敢喝酒。”

Merle倒侧头看了看她,摸摸下巴笑了:“你要是想试试某种功能,亲身验证下我成年没有,我倒是不介意…”

苏季果然立刻闭嘴,她是脑子有问题了,才会觉得一个这样的变态很好揶揄。

Merle仿佛是很无聊,把她噎回去后,喝了口水后又说:“我很少喝酒,前王牌应该也一样,一个好的职业杀手,永远不会让自己陷入酒精的迷幻中。”

苏季不知道墨远宁是否经常喝酒,他出门应酬的时候,肯定是要喝的,当他单独在家的时候,她也不记得他是否有饮酒的习惯。

他们有四年的婚姻,可她总是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发现,她对他还有很多地方没有了解。

她算是已经了解了一些其中的原因:他有着黑暗且犹如跗骨之蛆的过去。

可她觉得那并不是主要的原因,他们曾经朝夕相处、亲密无间,她却没有想过要了解所有关于他的事情。

说到底,上一次婚姻,他们走到那种结局,她也不是没有责任。

她这么想着,就垂下眼睛,隔了一会儿轻声说:“我很想远宁,虽然才分开没多久,但我很想他。”

Merle正躺下用双手垫着头,姿势散漫地晒太阳,听到这句话,才抬头用略微有些奇怪看着她:“他是和我一样的职业杀手,你听到后不觉得害怕?”

苏季摇了摇头:“开始有点不可置信,后来想起他的样子,就觉得无论他以前是什么身份,至少他现在是我爱的那个男人,于是就不觉得害怕了。”

Merle继续追问:“你还爱着他?”

他的样子太像一个好奇少年,苏季不觉失笑:“哪里会那么容易就不爱,感情真能说放就放,这个世界上就会少了很多争端吧?”

Merle听完,还笑了下,他没继续接话,只是说:“你很快就能再见到他了,如果我没估计错误,今天日落后。”

他说着,在躺椅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脸满足的笑容:“就要和前王牌再次见面了,我也很期待啊。”

苏季“嗯”了一声,她不知道Merle是凭借什么,估计到这一点的,她只是想,她很快就可以再次见到墨远宁了。

短短几十个小时的分隔,却像经过了无数的光阴,千载万载一样的荒芜。

苏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当地时间的下午,Michelle在和她说了几句话后,就去了顶层的舱室游泳,此后也没有再下来,只能听到泳池里不停的水声。

Merle上去过一次,下来后笑着耸耸肩:“她心烦的时候就喜欢游泳,没办法,谁让前王牌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没有得到过的男人。”

苏季听到Michelle那么霸道地说墨远宁是她前任情人,并且是她的所有物的时候,就猜到了这一点。

再嚣张跋扈,行事不可捉摸的人,内心的情感也是人类的基本感情,Michelle说起墨远宁的时候,神色太过冰冷平静,而她话中的意味,又透着浓浓的掌控欲和占有欲。

那不是健康的情感,她和墨远宁之间,也不可能有一段曾经可以归类到正常里的恋爱关系。

所以一整个下午,下层甲板和舱室里,就只有她和Merle。

她补充了水分和食物,又躺着休息了几个小时,总算从麻醉药的后劲中恢复了过来。

这艘游艇上除了她和Michelle还有Merle,还有一个厨师和一个侍者,再就是驾驶游艇的船长。

她不是很清楚Michelle具体是怎样有权势的一个人,可从她自己被绑架过来的过程看,她的身份和地位也不简单。

毕竟能在中国的土地上,把一个昏迷不醒的大活人塞到飞机里,并一路把她运送到南太平洋上,本身就透着各种不平凡。

可他们所在的这艘游艇,却没有什么人保卫,甚至没有武装力量——唯一可以称得上的,就是Merle了吧?

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独自逃脱出去,而这片海域极目四望,根本也看不到陆地,所以她也不指望自己那只能在泳池里游上两圈的体力,足够从水中逃走,所以干脆就绝了心思,专心休息。

他们抛锚在南太平洋上,身边是两个从美国来的身份不明的人,厨师却偏偏是法国人,晚餐干脆是鹅肝和一种不知名的小鸟。

Merle开了瓶红酒,说是看苏季海量,继续给她喝点酒待会儿压惊,苏季也只有哭笑不得地任由他去了。

日落时分的海面是最美丽的,这里的海水极清澈和湛蓝,今天海面又平静到几乎没有任何海浪。

玫瑰色的夕阳将海面润染出极端丰富的色彩,瑰丽到无法用言语形容。

苏季坐在白色游艇的甲板上,身前是精心烹饪的法国菜和上等的红酒,面前是日落时分的热带海域。

她都不吉利地开始想,也许这是她最后的晚餐了吧,所以才这么没有真实感。

正当她走神的时候,就感到船身震动着摇晃了一下,幅度不是很大。

因为他们抛锚了太久,发动机早就关闭,所以有时候也会有附近的鱼类,来顶一下船身,可游艇实在不小,基本上也让人感觉不到什么震动。

但这次却有些不同,船身的摇晃幅度已经大到能清楚感觉到的地步,如果真是有什么海浪生物在捣乱,那么它真的不是个小家伙。

Merle这时也接了一个电话,他们用卫星电话,那个黑色的大块头就搁在他手边,他听到信号声,就随手拿起来接了。

里面的人说的是英文,语速极快,但苏季还是扑捉到了几个词汇,“break”一词,被重复了几遍,还有很像“Merle”的一个发音,也被重复了几次。

她想到Merle之前说的,墨远宁会在日落后来,等他挂断电话,就连忙拉住他的袖子:“是远宁吗?”

Merle挂了电话后就站起身,看样子是要去对Michelle汇报,但被她这么拉住了,他倒还有心情跟她说话。

他挑了下眉笑了笑:“前王牌毕竟是前王牌,三个小时内突破了两道防线。”

怪不得这艘游艇上没有什么武装力量,原来在接近这里之前,就已经有不知道多少力量拦截在外。

苏季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属于公海,如果是公海,那么可以允许使用的武器范围和攻击方式,就实在太宽泛也太可怕。

她还是担心墨远宁,忍不住就问Merle:“还有几道防线?远宁会不会有危险?”

向敌对方询问对方的武力部署,这种显得很蠢的事情,她也没空去想。

Merle还真回答了他,他的目光从刚才接过电话后,就变得锐利无比,闪烁着可以称得上兴奋的光芒,他笑了一声,那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嗜血味道:“三道,最后一道防线,就是我。”

苏季看着他脚步轻快地奔向上层甲板,紧接着那上面就突然被扫下来一堆器物。

那些东西打碎在下层甲板上,苏季才看清,那应该是Michelle动也没有动过的晚餐。

苏季已经察觉不到危险了,她现在满心都是墨远宁即将到来的事实。

她太需要有一个人把她带出这些该死或者不该死的事情和环境,她这几十个小时,过得像一场梦,比她人生中的任何时候都焦躁和没有真实感。

然而Michelle却似乎不打算给她这种机会,她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上层甲板的边缘。

她修长妙曼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晖里像被镀上了一层金光,美丽得有些不真实。

她就这么站在距离她几米远的高处,脸埋在逆光中,苏季看不清她的神情,只看到她手里握着的手枪,正对准着自己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墨:呵呵。

某谢:男神你神马意思?

小墨:呵呵。

某谢:男神没继续待机,他在遥远的地方奋力杀敌中╮(╯_╰)╭

小墨:呵呵。

樊宝贝扔了一颗地雷

天铃鸟扔了一颗火箭炮

森碟扔了一颗手榴弹

多谢亲,我知道你们在奋力帮我脱离250,爱你们╭(╯3╰)╮

第56章

生死的一瞬间像被无限地拉长,苏季就在这样的瞬间,觉得自己的感观增强到了极致。

她能听到海浪拍打着船舷的声响,也可以听到微风吹拂过耳畔的低呜。

Michelle并不打算犹豫,她手中的枪在瞄准她后,扳机就已经扣下,可就在这短暂的一秒钟内,船底传出一声沉闷的响动,船身突然剧烈地震动。

他们都站在船上,这样幅度的震动,足以将他们甩出几步远。

Michelle枪管中射出的子弹完全偏离了目标,射向了空中。

游艇并没有再稳定下来,船身在震动过后,已经开始缓慢地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