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太急了,拿起不求人就往李婆子身上砸,李婆子嚷嚷道:“老太爷在家里收留了个婆娘…”

她看着朱老太瞬间青紫的脸,再也不敢说下去了。

朱四美忙安慰朱老太:“娘,你别生气,或许是李妈妈误会了!”

李婆子在旁咕嘟着嘴道:“什么误会呀!我都问庄里人了,都说孤男寡女在一起住半个多月了!”

朱老太一口气缓过来,怒目圆睁:“怪不得这老东西这段时间推三阻四不肯进城享福呢,原先跑得比谁都快!”

她从来刚强,现在挨了一顿臭打,又被老杏出墙的老头子气了个半死,倒也没从此倒下去,而是问四美:“小四儿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未落,小四儿就回来了,也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二郎娘子说,说,”小四儿学嘴道,“‘我只怕过去的话,婆婆把我和咱两个孩子给卖了,二郎你也不能去,既能卖孙女儿媳妇,就未必不能卖孙子儿子’。”

朱老太怒极,伸手在小四儿脸上抽了一下:“乱学什么呢!”

小四儿嘟囔了一句:“我们是章三爷买来的,又不是您老人家的人,打什么打!”

朱老太起身就要追打,可那小四儿身子灵活,哧溜一下就不知道钻到什么地方去了。

朱老太放声大哭,边哭边捶腿大骂自己不要脸的老伴、早早死去不活着孝顺自己的大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的二儿子、带着侄子逃之夭夭的三儿子,总之,这个世界都背叛了她。

朱四美过来劝她,被她连带着骂了:“都怪你,连个男人都笼络不住,生生被人给抢走了!”

说得朱四美掩面而哭,也跑上楼去了。

李婆子趁屋子里热闹,悄悄踅摸出去,进了厨房,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子,看了又看,擦了又擦,又用嘴咬了一下,确定是真正白银了,这才拿出一块帕子把银子包了起来,塞进怀里,还是不放心,又掏出来放进了荷包里。

小四儿这会儿也在美滋滋地欣赏自己刚得的那块银子。

下午的时候,她走没多远就被一个黑丫头给拦住了,把她叫过去,拿了块银子出来,要求倒很简单:“气朱老太,只要能让朱老太生气,怎么做都行!”

看在银子的份上,小四儿也会按她的交代说的。

独县位置靠北,虽是初冬,可是温度已经相当低了。

章老三给稳娘买的这个宅子,号称独县数得着的豪宅,位于城中心的王府山上,这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地理位置高虽然可以俯瞰全城,但是冬天就会更冷。

宅子里只有章老三和稳娘的卧室里才有暖炉,朱紫和银铃睡着楼下的厢房里,冷得只打冷战。

晚上朱紫和银铃睡在一张床上,两人一人一个被窝,最上面又压了一个大被子,还是有点冷。

朱紫建议两人睡在一个被窝里,这样上面就能压两床被子,一定会暖和一点。

银铃坚决拒绝了。

她撇着嘴:“王爷醋劲太大,万一将来知道咱俩同床共枕肌肤相接了,不知道会把我怎么样了呢!”

“同床共枕肌肤相接?”朱紫默默吐槽,“姑娘你能不能更恶心一点!”

她不再推行民主,直接把自己的被窝抖开,压在了最上面,然后钻进了银铃的被窝。

银铃立刻化身被非礼的黄花大姑娘:“你,不要过来!你别挨着我!啊——”

朱紫从她背后搂住她:“睡觉!”

银铃委委屈屈陪着朱紫睡着了,嘴里还念叨着:“到时候你可得向王爷承认,

我可不是自愿的,我是被强的被强的啊!”

“啪——”

世界清静了。

银铃将睡未睡之际,听到朱紫很清醒的声音:“银铃,你明天坐车再去一趟朱家庄,再给杨嫂十两银子,交代她务必要笼络住朱老头,看着他别让他到城里来!”

银铃答应了一声。

这天,一大早起来,银铃服侍着稳娘和章老三起床梳洗。结束之后,按照原计划,赵雄出门去了,稳娘带着朱紫、银铃开始收拾细软。

.

第三十五章得消息正妻杀到

朱紫一出来,就找到赵雄问道:“你确定把信送到了章老三老婆手中?”

赵雄很有把握:“我买通林家的后院妈妈,看着她交给章太太的亲信马婆子的。”

朱紫这才点了点头,低下头默默计算章老三老婆的行程。最后,觉得女人的妒忌心,应该是能够支撑她今日之内回到独县的。

朱老太没盼到朱老头,也没叫来朱二郎,只能自己谋划了。她寻了个由头,把小四儿和李婆子都指使了出去。

交代好朱四美在家收拾行李,朱老太忙忙地出门雇车子去了。

朱老太雇好三辆车子回到家,刚敲门就觉得不对劲,刚要逃走,大门“咣当”一声打开了,两个粗壮的婆子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她给拎了进去,又“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朱老太被那两个婆子扔破布袋一样扔在了地上,她哀嚎一声,正要跳起来叫骂,一眼就看到章老三老婆大模大样坐在廊下,旁边站着十几个手拿擀面杖的粗壮婆子。

再一看,四美正被一个婆子揪着发髻摁倒在泥地上,另一个婆子的脚还在四美背上踏着。

朱老太平生一是爱钱,二就是疼朱四美了,见此情状,简直是心如刀割,一下子爬起来向四美那边冲过去。

拎她进来的那两个婆子孔武有力,见状只是横腿一绊,朱老太再次跌了个狗啃泥。

这两个婆子索性拿了根绳子把她捆了起来。

朱老太身子不能动了,嘴巴还拥有自由,于是大声叫骂起来。可是,还没骂两句,就被人用裹脚布塞住了嘴,这下动不能动,骂不能骂,只好眼巴巴看着朱四美,泪流满面。

章老三老婆看她娘俩安静下来了,这才开讲:“同是朱家村的人,谁不知道我的暴脾气,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她看着朱四美,冷笑一声,吩咐旁边亲信婆子:“马六家的,去把人牙子刘婆子叫过来!”

这个马六家的伏在章老三老婆耳边说了句什么,章老三老婆马上改口:“罢了,叫艾四虎家的吧!”

朱四美本来软瘫在地,这时听见章老三老婆说要叫艾四虎家的,吓得尖叫起来:“我不去——我不要——啊——!”

刘婆子还罢了,是个人牙子,艾四虎家可是专做娼门生意的啊!

章老三老婆此时恨不得把她给吞了,看她这样聒噪,等着婆子们骂道:“你们都是傻子么?”

马上两个婆子冲上去把朱四美也捆了起来,嘴巴也塞住了。

艾四虎家的一过来,章老三老婆就大模大样地说:“我家老爷的这房小妾,很不听话,你领去把她嫁了吧!”

艾四虎家的忙赔笑道:“这…”

章老三老婆呸了一声,道:“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让你领着去嫁就去嫁,银子随便给点,去去意思就行!”

她把重音放在了“嫁”字之上。

艾四虎家的老奸巨猾,自然心领神会,笑眯眯点了点头。

这边章老三老婆派人跟着她去监督执行不提。

几个婆子从楼上奔了下来,手里抱着银子细软文书:“太太,原来她们昧了老爷这么多财物!”

章老三老婆看都不看:“接着搜!”

正在这时,马六家的悄悄出去了一下,

很快又进来了,伏在章老三太太耳边道:“刚接到消息,王府山那边还有一个!”

章老三老婆一惊,站了起来:“真的?”

“真的,早就在城里传开了!”马六家的再加一把火,“听说是极风流俊俏的!”

章老三老婆一挥手:“李家的、胡家的、韩家的、宋家的,你们留下收拾,把东西运走,院子封了,老虔婆给我扔空房子里!其他人跟我走!”

在章老三老婆带领人马气势汹汹直奔章老三王府山外宅的同时,得到消息的章老三也在拼命往那儿跑,实指望自己跑过老婆,救心肝儿稳娘一命。

他可是熟知自己老婆性子的,一点火就着,打年轻时候开始就这样,前几年他不过是睡了自己家里的一个丫鬟,就被她打烂了头,丫鬟也被远远卖了!他认为自己不过是看在章琪和章梅面子上,大人有大量,不同她计较罢了!

章老三和自家老婆在王府山宅子大门前胜利会师。

章老三见老婆气势汹汹有备而来,转身就逃——稳娘虽重要,自己的脑袋更重要。

章老三老婆一挥手,几个婆子一拥而上,拽住了章老三。

一群女人挟持着章老三闯进了宅子——大门虚掩着,一推就开。

看着空荡荡的宅子,章老三夫妻俩都很疑惑。

章老三也不挣扎了,直接冲到正房去找稳娘。他老婆紧跟在他后面。

进了正房,夫妻俩没发现人。

章老三心一跳,马上冲进了卧室,卧室是空的。、

卧室很空很空,好像不曾住过人一般。

想到自己花的那么多银子买的各种珍宝摆设,私下里给稳娘的银子,章老三伤心了,心碎了——才玩几天就花这么多啊,够用金子打个一模一样的人了!

章老三老婆对章老三很是了解,看他这个德性,知道损失一定很大,冲上去咬着牙揪着章老三耳朵:“被骗去了多少银子?”

章老三哪敢说出来,只是闭目不语装死狗。

章老三老婆更是生气,从一个婆子手里抢过一根擀面杖,对准章老三劈头盖脸打了起来:“让你养小老婆!让你乱花银子!”

章老三向来惧内,只是胡乱挣扎着一个劲儿地求饶:“太太,饶命啊,我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朱老太被章家的婆子们捆成个粽子,锁进了空房子里面。

两三天过去了,她被饿的快要死了,房门突然打开了,目瞪口呆的朱二郎站在门口。

朱二郎是刚刚接到李婆子的报信来的。

这个李婆子,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早来报信。

朱二郎不敢把这自己彪悍的娘带回家里,所以雇了个车,把朱老太直接送回了朱家村。

回到家,下了车,一碗水喝完,朱老太这才发现,自己家里多了一个姓杨的女人——朱老头的新妾。

这位杨氏才三十多一点,身体健壮,面容姣好,死了丈夫之后,守不住和邻居偷情,被夫家哥哥当场捉奸,赶了出来,被朱老头收留,一拍即合,甘愿为妾。

朱老太元气刚恢复一点,就要和杨氏算账。

谁知道杨氏不光生得好,力气更是大得惊人,一下子就把朱老太推倒在炕下。

朱老头人老偏爱少年,疼着杨氏,也不来扶。

朱老太悲从中来,也不敢再管杨氏了,只顾着要朱老头去艾四虎家的那里把四美赎回来。

朱老头虽然吝啬非常,但是亲闺女倒是愿意救的。

朱老太就眼巴巴等着他进屋拿银子。

不曾想,银子没有拿出来,朱老头也缩了起来。

杨氏倒是跑了出来,一耳光就打了过来。

第三十六章回京城贵女驾临

章老三老婆大闹西大街外宅的时候,朱紫一行人早有准备,卷了珠宝细软提前溜了。.

在这将近一个月的闹剧中,朱紫进行了非常成功异常老练的演出,大大地过了一回戏瘾。不过,到了闹剧的最高-潮,她却很怕章老三夫妻醒悟过来捉住自己,一大早就带着银铃和原名秦诗诗的稳娘,坐上赵雄赶的车逃之夭夭了。

看到独县县城消失在地平线上,朱紫双手合十不停地祈祷着:老天,让我们赶紧跑出宛州府吧!让章老三夫妻俩变成浮云吧!

当他们的车子越过宛州城的时候,朱紫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在心里感谢赵贞——科技发明+机械改造爱好者赵贞是多么英明神武啊,居然改造出跑得这么快而且具备减震功能的车子!

到了傍晚,在大道小路上一路领先,堪称“一直被追赶,从未被超越”的赵贞牌改良车的车速终于慢了下来,最后在一个山间小镇停了下来。

赵雄先下车拉了好几个人打听,然后才回来对朱紫介绍道:“这个镇子叫荆紫镇,真正是个好地方,宛州府、荆州府和陕州府三府交界,属于三不管地带,不过从宛州到金京经过这里的话,要绕一点路。”

她们在荆紫镇最大的客栈住了下来。

为了安全,朱紫、银铃和秦诗诗住一个房间,赵雄住在隔壁的房间。

吃过晚饭之后,朱紫想出去逛逛,秦诗诗体弱嫌冷,早就钻进被窝里了。

银铃就陪着朱紫出去了。

紫荆镇因为在山中,山里的晚风呼啦啦而来,寒气逼人。

青石小街上静悄悄的,没有行人经过,只有旁边的店铺偶尔透出一点点灯光。非常文学

已经是腊月十四了,天气虽寒,可是天上依旧挂着一轮将圆的冷月。

仰首看着月亮,朱紫忽然觉得孤独。

大仇得报,心里积压的那股仇恨愤懑随之消解,原该欢欣鼓舞的,可是她却很难过,难过得想哭。

宛州府是她这一世的家乡,这一次离开,她永远不再回来,也回不来了。

项羽曾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

可她,为了这次报仇,令自己再也回不了家乡。

她再一次成了无根的浮萍,随着命运的洪流四处飘荡。

妹妹朱碧、弟弟朱青也是同样的命运。

银铃远远看着朱紫,清冷月光下她看到了朱紫脸上大大的泪滴。

虽然紧赶慢赶,朱紫她们到达金京城外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六了。

进了金京之后,秦诗诗就要同朱紫她们分手了。

在城外的长亭里,朱紫把卖身契还给了她,又递给她一张面值二百两的银票。

从章老三那里拐骗来的珠宝钱财,除了这张银票,其它朱紫是预备全还给章琪的。章琪那么仗义,自己要是贪这些东西的话就太不仗义了,没脸见章琪。

虽然早就同赵福和朱紫约定好的,但是看到卖身契,秦诗诗素来如同带了一层假面具的脸上还是出现了一丝动容。

她拿着卖身契,看了又看,然后仔细地叠了起来,放进了贴身的衣服里。

秦诗诗的头仰得高高的,可是眼睛是湿润的;嘴角想要翘起,却有些颤抖。

朱紫也有些不舍,她决定还是解释一下:“我、银铃和赵雄都是奴籍,所以——”

“我很高兴!”秦诗诗打断了朱紫的话,“我是被亲爹亲娘卖的,为了多卖几两银子,把我卖进了金京大大有名的玉枕楼!”

“玉枕楼,一双玉臂千人枕,哼!”她转身指着远远的一个村庄,“看,我原先的家就在那里!”

秦诗诗向朱紫她们行了一个利落的礼,转身向前走去,她的方向不是她的村庄,而是金京城门方向。

秦诗诗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朱紫、银铃和赵雄依旧在长亭中站着。

朱紫笑了笑:“我是被亲奶奶给卖的,你们呢?”

银铃赵雄齐齐白了她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眼角似乎都带着些泪——我们或许曾经可怜过悲惨过,但我们也要尽力活下去,而且要把余下来的人生过好!

回到京城王府之后,朱紫发现自己错了。

她本来以为王爷不在家,府里应该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谁知道一进王府,就发现到处披红挂绿,崭新一片,倒也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新春景象。

她和银铃相视一看,一致决定先去见大雁姑姑销假。

大雁依旧寡言,没说什么多余的话,拿出一个簿子,用笔在上面画了几下,然后递给朱紫,让朱紫画押。

朱紫一看,原来是出府的日期、人员名字和回府的日期。她仔细看了一遍,觉得没有错,不过为了保险,还是复查了一遍,这才签字画押。

把这些忙完之后,大雁才道:“你们离开了两个月,府里也有了一些变化。”

她顿了顿,才道:“因为王妃尚未进门,过年府里多有不便,承蒙尚书府二小.姐和四小.姐盛情,过府来帮王爷照料家务。”

大雁的话很简练,但朱紫觉得自己似乎从中明白了些什么,于是马上决定依旧像以前一样夹着尾巴做人。

回到松涛苑,换好衣服洗过澡之后,她就带着礼物去见内院门口见胡妈妈。大雁姑姑不熟悉,轻易不敢送礼,但是胡妈妈还是很宽厚的一个人的,总不会伸手去打笑脸人的。

胡妈妈见到礼物,刚开始直呼过于贵重,再三推辞不肯收,后来见朱紫苦让,这才勉为其难收了下来。

两人坐下来叙话。

胡妈妈别的也没说什么,只是对朱紫说:“既然换过衣服了,那就去见见二表小.姐和四表小.姐吧!”

从胡妈妈那里出来,朱紫认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上身是一件半新不旧的沉香色水纬罗对襟袄,下面是白绢挑线裙儿,看起来挺符合丫头身份。

八卦高手银铃探听消息完毕,正向朱紫走了过来。

她拉过朱紫,小声道:“二表小.姐叫高琰,是尚书府二房的嫡女,嫁到了威远侯家,女婿死得早,常年在娘家居住;四表小.姐叫高珺,是尚书府大房嫡女,年方十六,尚未许人。”

朱紫接收到了她的三条信息,第一条是二表小.姐“女婿死得早,常年在娘家居住”,第二是四表小.姐“年方十六,尚未许人”,第三是都是“嫡女”。

她心有所感,正在整理思绪,银铃道:“两位表小.姐一起住在府里正房,咱们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