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了!谁爱看就看吧!

霍皙攥着铁条,一鼓作气踩着低矮的灌木丛就蹦了下来,落地时脚踝被震的生疼。

呲牙咧嘴的揉了揉,她开始扒着树丛找球。那球蓓蓓特别宝贝,霍皙也找的很认真,弓着腰,低着头,仔仔细细地看着。

宁小诚伸手比划了三个手指,

一伙人开始无声无息朝霍皙靠近,宁小诚手往下一落,程聪蹿在最前头,陈泓跟在后面,一跺脚,猛地朝霍皙耳边喊了一嗓子。

“干嘛呢!!!!”

霍皙魂儿都给吓飞了,她浑身一颤,转过身,满脸惊恐,猝不及防撞进几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

圆滚滚黑漆漆的眼珠儿盯着那人,霍皙只感觉自己脑子嗡的一声。

所有人都愣了。

她讷讷看着众人,众人也脸色各异的看着她,半晌,霍皙才瓮声瓮气的叫人,扯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容。

“小诚哥。”

“斯亮…”

最后一个哥字还未说出口,与此同时,又从远处传来一声清亮婉转的女声。

“沈斯亮!!”

这一模一样的称呼!

霍皙茫然扭头去看,将黒的天色中,尤梦穿着白色的演出舞裙,脸上还带着妆,像只黄鹂鸟儿似的朝这边轻巧跑来。

宁小诚无声的骂了一句,丫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第十一章

尤梦扑到沈斯亮怀里,一脸娇嗔:“我在台上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呀?找了你们半天,差点迷路!”

“里头太吵了,出来聊聊天儿。”

沈斯亮心不在焉应了一句,对尤梦的抱怨一点歉意也没有。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宠溺笑着的,可是那双眼睛,偏偏又是看着霍皙的。

说完话,没人接茬,察觉到这伙人状态不对,气氛简直太静了,尤梦偷偷打量了霍皙一眼,小心翼翼问道:“这是…”

她的“谁”字还没出口,一直发愣的程聪忽然炸了,嗷嗷嗷冲到霍皙面前,整个人显得特别亢奋,就差用手给她抱住了:“小诚哥小诚哥,快给我介绍介绍啊,那天我说开着武杨车的美女就是她!!!”

说完,程聪意犹未尽,京巴似的绕着霍皙一圈一圈溜达:“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哎!”

宁小诚这才回过神来,上前踢了程聪一脚:“滚蛋。”他笑骂道:“你霍皙姐可比你大,不是你那盘菜。”

程聪平日里泡小模特那股劲头这时候全没了,赶紧殷勤道:“比我大好啊,我妈说女大三抱金砖,我打小儿就有算命的说得有个比我大的女人疼我。”

宁小诚不搭理他,终于看向霍皙,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很绅士的抱了她一下,怀抱宽阔温暖。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的原因,霍皙鼻子发酸,她轻声说:“回来有半个多月了。”

宁小诚放开她,当着众人的面给程聪介绍起来:“霍皙。”

“以前一个院里住着的妹妹,和蓓蓓一样,甭惦记,头几年在外面出差,刚回来,以后不管在哪见着,你们都照顾着点儿。”

程聪赶紧点头:“那肯定的。”

宁小诚又指着尤梦给霍皙介绍:“尤梦,你斯亮哥的朋友,军艺舞蹈系的学生。”

宁小诚说尤梦的时候,用了朋友这个字眼,而不是女朋友。

尤梦单纯,听不出这其中意味,只知道霍皙应该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似乎看上去比陶蓓蓓还让人重视。她有点讨好意味伸出手去,笑容乖巧:“霍皙姐,你好。”

霍皙微笑伸手回握:“你好。”

尤梦大眼睛瞧了瞧霍皙,由衷赞叹道:“霍皙姐,你真漂亮。”

她说的很真挚,霍皙欣然接下:“谢谢,你也很可爱。”

介绍完尤梦,宁小诚碰了霍皙一下,见她迟迟不动,有意提醒;“叫人啊!你斯亮哥你不认识了?”

霍皙骨碌碌的眼睛望着沈斯亮,清脆道:“斯亮哥,好久不见了。”

沈斯亮点点头,勾着笑:“是很久不见了。”

说完,他像和寻常朋友聊天一样问霍皙,语气熟稔,像压根没前几天那档子事儿似的:“走了这几年,都去哪儿了?”

“去的地方可多了。”霍皙定定望着他,清晰伶俐地报出一串数字:“17个省份,62个城市,103个县城。”

众人无人接话,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程聪脑子短路:“你去过那么多地方啊?干导游的?”

宁小诚踢他:“就你话多。”

沈斯亮说:“挺好。”

霍皙不甘示弱:“是挺好。”

“吃得好,睡得好,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从来没见过的人和事,才知道以前自己有多蠢。”

她故意挑衅,沈斯亮被激怒,眉间戾气骤起。霍皙呼吸起伏,不吭一声。

这回连神经最粗的程聪都能感觉出霍皙和沈斯亮之间的微妙了,他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不敢再吭声,眼光不停在两人之间逡巡。

合着,这是早就认识啊。

气氛正僵持之时。

忽然路边驶来一辆黑色轿车,按喇叭惊了这一大群人。

车门打开,紧接着下来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是个大校,天热,他就穿了一件半袖的常服,身材健壮,两鬓有些斑白,一看就是武行出身。

他下了车,朝着人堆儿走过来,一脸善笑,率先打破僵局:“你们这帮小子在这儿干什么呢,礼堂那么热闹,怎么没去凑一份儿?”

“胡叔。”

“胡叔。”

沈斯亮和宁小诚率先立正站直,跟那人打了一声招呼。

大院里的孩子虽然被惯得各有各的脾气秉性,但是家里老子教育下来的规矩,不管你平时怎么横,一旦在外见了长辈,必须有个尊重别人的样子。

胡仲背着手,沉稳走过来,没理他们几个,反倒微笑看着霍皙:“二朵儿回来了?”

霍皙抿着嘴唇,也低低叫了他一声:“胡叔。”

胡仲是许怀勐的秘书,在他身边八年。霍皙对他的熟悉程度比对许怀勐更甚。

胡仲笑了笑:“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问岗哨说见你和陶家姑娘进来就没再出去过,我就琢磨着你应该吃完饭出来溜食儿了。”

众人这才知道,胡仲是来抓霍皙的。

当着这么多的人,胡仲没忌讳,大大方方的跟她说,也是想当着这帮生面孔给霍皙撑个腰:“首长一直在京山等你,半个多月了也没什么动静,心急了,大老远的让我来看你一眼,咱俩找个地方谈谈?”

一碰到许怀勐的事儿,霍皙就没了精神。

胡仲叹气,像对自己亲闺女似的语重心长:“大姑娘了,什么事儿别让你爸跟着你操心,听胡叔话。”

车里自有聪明的年轻士兵下车拉开后排车门。

赶鸭子上架似的,霍皙跟在胡仲身后被压着往车上走,瘦瘦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十分单薄。走了两步,霍皙又回头。

身后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她。

她脆生生道:“小诚哥。”

“你记得把球还给蓓蓓,让她别着急。”

“放心吧。”小诚拿过那只排球,嘱咐她:“跟胡叔好好说,别犯倔。”

黑色轿车在林荫道中渐渐驶远了,有不知情的人讷讷问:“这大姐…到底什么来路啊…”

这大姐到底什么来路?

那是许怀勐的女儿。比陶蓓蓓更让宁小诚他们心疼照顾的人!沈斯亮名正言顺谈了五年的女朋友!!

送尤梦回去的路上,沈斯亮一直没说话,尤梦终于按捺不住,娇气问他:“那个霍皙姐长的真漂亮,你们好像很熟哦。”

沈斯亮不瞒她,略一点头:“挺熟,认识七八年了。”

“小诚哥说她这几年一直在外头出差,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沈斯亮换挡,把车拐弯,拐弯的时候他停顿几秒,好像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

“不知道,好像跟着摄制组当记者吧,几年没联系了。”

沈斯亮这人真,从来不跟人撒谎,说就说实话,但是他也深,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他想让你知道的,他能告诉你的,他不想让你知道,没拿你当回事儿,你怎么问,他也就是那么轻描淡写,你拿他一点辙都没有。

“我感觉你跟她关系好像挺不一般的。”尤梦大着胆子说,故意半开玩笑的语气。

正逢绿灯,沈斯亮的车排在第一个,他踩油门猛了点,尤梦不受控制往前跄了一下。

他把车利索停在她学校门外,窗外车灯明灭闪烁,懒洋洋往后一靠。

“倒是说说,怎么个不一般?”

他看着她,眼睛是笑的,嘴角也是往上勾的,但是尤梦没由来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问的声音很随意,也没急,但就是让人感觉不到恋人之间温存气息。

尤梦知道自己打听的多了,她故意噘嘴,委屈道:“就是感觉你俩不一般,刚才说话的时候你一直盯着她,都不看我。”

尤梦解开安全带,按了一下按钮,车门张开,受了气似的下车。

倒是聪明,看了一次就学会这车门怎么开了。

沈斯亮也跟着下车,站在门口不远的地方目送她,像之前几次一样嘱咐她:“路上小心。”

尤梦回了寝室,同寝的赵佳苗正对着镜子卸妆,见她没精打采的回来还咦了一声:“这么早?今天不是演出吗?我以为他能带着你在外头过呢。”

那个“他”,指的就是沈斯亮。

尤梦和赵佳苗是闺蜜好友,一个城市考出来的人,她知道尤梦在外头谈了个有背景的男朋友,尤梦忌讳着沈斯亮的身份,一是怕有人拿这个做文章,二是总像藏着个宝贝似的怕人抢,也从来不跟同学室友说实话,只用“他”来代替,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

尤梦把包扔在床上,没理赵佳苗的话,垂头丧气的去洗手间卸妆做面膜。

晚上室友有两个出去看电影没回来,尤梦躺在床上摆弄手机,先是给沈斯亮发了一个短信,见他迟迟没回复,便怏怏跟赵佳苗讲了今天在大院里发生的事情。

“你不知道,第一眼我就感觉这女的跟他们之间关系挺奇怪的,好像彼此都有什么话憋在心里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完了。”

赵佳苗正在剪指甲:“嗨,说不准就是你想多了呢,不是都告诉你以前就认识吗,跟你之前怀疑那个陶蓓蓓一样,结果找人问了一圈怎么样?就是个邻居从小玩儿到大的,熟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倒是让人把你看轻了,而且那女的就算是跟他真有过什么事,也是过去式了,现在你才是他女朋友。”

“再说了,就真有事儿,你能左右的了他?”

那种人,道行深着呢,怎么可能被她这么个小姑娘拿住。

赵佳苗有点神经大条,她虽然和尤梦是好朋友,可就是觉着她心思忒重,心眼太多,什么事儿总是绕着弯子想。

尤梦戚戚垂下眼,没接话。

女朋友?俩人交往了不到四个月,也就每周末才见见面,还是她主动。见了面也从来不往别的地方想,他对她跟对个孩子似的,看看电影吃吃饭,到了关寝的时间就主动给她送回去,分秒不差。

她有时候撒娇,暗示自己想给他,可是每回,每一回都被他不动声色的堵回去。

一问为啥?他振振有词,身为军校学生,必须严格遵守学校规定,时刻谨记自己身份,绝对不能夜不归寝!!

沈斯亮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衬衫扣子脖子往下扯开两颗,吊儿郎当,早把自己在南京上学跟人家半夜翻墙出去通宵胡闹的事给忘在脑后了。

尤梦越琢磨越心慌,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忽然她灵机一动,打开了微博。

第十二章

胡仲是一个做事相当稳重的人,别看是个武官出身,其实心细着呢。

他知道许怀勐着急想见霍皙,他也知道霍皙的脾气,把人弄上车,也没去别的地方,就让司机绕着大院十几公里后头的一个空军基地绕,那地方有片人工湖,修了一大排柳树长廊,中间还有个湖心亭,人少僻静,是个聊天的好地方。

下了车,两人一起往湖边走,胡仲说,这几年你在外面,虽然首长人在北京,可是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之前你跟组去四川,那地方发了泥石流,他听说以后在办公室人都慌了,抓着我一遍一遍说,说你在那儿呢,后来找人联系了地方,确定你们走了以后,他又坐在那张小沙发上半天没说话。

霍皙闻言也不做声,闷头听着,她知道,胡仲这是告诉自己亲爹对她的好。

胡仲又说,他这三年见老不少,头发白的快,找勤务员染了,没半个月,新白茬又长出来,后来干脆他也不染了,说就这样吧,兴许哪天在电视上你看见了,心一软,就回来了。你说说,六十岁的人了,难为他想这个办法安慰自己,说话时候提起你那神情,跟个孩子似的。

有一天他晚上吃饭,桌上上了道青笋虾仁,他夹了一口,然后想起你爱吃这个,那顿饭都没吃好。去年过年,大宇回来,爷俩说了两句没谈拢,大宇说了点气话,首长当场就甩了他一耳刮子,他那手劲儿你还不知道,大宇耳膜差点没穿孔。

霍皙终于有丝松动,翘起唇角,问胡仲,他说什么气话了?是不是又发狠要找人把我弄死在外头?

胡仲哈哈一笑,拍拍霍皙肩膀,其实大宇就是痛快痛快嘴,心里过不去这个劲儿,不是冲你,虽然你们哥俩不对付,但是能看出来,他挺疼你。你走以后,他和斯亮大打了一架,把你们常去那家饭馆儿都给砸了,俩人住了半个月的院,伤的都不轻,斯亮肋骨折了一根,惊动的人海了去了。

看着是大宇和斯亮那帮小子找个由头茬架,其实心里都明白,他这是不想看着你挨欺负,为你鸣不平呢!

还有今年年底,首长老毛病犯了给送到医院抢救,推进手术室的时候那么多人围在他身边,他谁都没见,就跟我偷偷说,这台手术要是下不来,务必找你回来参加葬礼,就是绑也要给你绑回来。

胡仲讲这些事的时候也没多绘声绘色,可就是那些画面好像都浮在眼前似的。

霍皙低下头,说:“胡叔,您别说了。”

“我去,您找个时间吧。”

要的就是这句话,胡仲心想这块石头终于落地,回手指了指车上,走,走,我送你回去。

下周我着人安排,也不耽误你上班,下班我让司机去接你。

在大院北门停了车,霍皙独自往家走,十点多钟,哪哪都静悄悄的,偶尔夜风吹起一排排的杨树,树叶沙沙作响。

家属楼门前这一带的电路检修,最近没路灯,灰色三层高的小楼楼下,静静蛰伏了一辆黑色奥迪。

它悄无声息的停在小楼对面,安静的几乎快要和夜色融为一体。车子擦的很亮,车窗贴了深色镀膜,看不清里面。

霍皙一个人走到单元门前,正要伸手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