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臭脸扭头看了下大臭脸,大臭脸一动不动,他下意识地学自家父亲。

在桌底下,梁夕夕用力地踹了慕济凯一脚,他果然抬眼看她,她用眼神示意他动手。他的样子也有点孩子气,撇了撇嘴还是开始吃早餐。

她马上跟儿子说:“爸爸都吃了,你也要吃哦。”

在母亲半是威胁的注视下,小远瞻才不情不愿地拿起了勺子。

天气一点一点地转冷,梁夕夕又开始忙着织围巾和手套。怀孕的几个月里无所事事,她买了几本书回来自学织围巾打发时间。这习惯自那个时候养成,直至今天,她仍然会十分有耐心地织织毛线。

她也曾给慕济凯织过围巾,她将围巾交到他手里,他还别别捏捏地不肯围上。那会她还是初学者,围巾的质量确实不怎么样。她死缠烂打,终于逼得他围了一个星期。

孩子不在,家里少了几分喧闹,却清静了不少。慕济凯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下下午,而梁夕夕已经把小半条围巾都织出来了。

看见他朝自己走近,梁夕夕将毛线和织针都放到了一边,伸出双臂朝他索抱。他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低头对她说:“把瞻瞻带到我妈那边,我们明天去谈恋爱好不好?”

眼睛有点涩,梁夕夕闭着眼在他肩头蹭了下,应他:“他最近都惦记着新上映的3D卡通片,你今晚带他去看,明天的事或许就好商量一点。”

“那行。”慕济凯爽快地应承下来,他看了眼腕表,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就去接他。”

本周恰逢举办手工艺术展览,少年宫内挤满了来观展的孩子和家长。

他们去得晚,停车场已经没有了多余的空位。慕济凯只能绕了一个圈子,将车子停在了对面马路的临时车位。

这个时段的阳光十分明媚。他俩走在树荫底下,细碎的金黄从枝桠和树叶间的缝隙跃下,轻轻巧巧地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暖光。

梁夕夕挽着他的手臂,边走边问:“你是不是答应儿子要带他去玩大迷宫了?”

“是啊。”慕济凯想起了儿子最后的叮嘱 ,接着问,“他还说不能告诉你,怎么转过头又跟你说了。”

“当然,”梁夕夕很得意,“儿子跟我最亲了。他那点事儿不跟我说还能跟谁说,上次他被老师批评了,憋了整整一个星期,最后还不是红着脸说给了我听。”

慕济凯觉得好笑,过后又不忘揶揄道:“那她肯定没有告诉你,在他眼里你就是一个胆小鬼。他说不要带妈妈去,不然会影响通关的速度。”

想起昨晚他们在房间里呆了那么久,梁夕夕横了他一眼,说:“这是你在背后中伤我。”

“我真没有。”他先是否认,接着将儿子昨晚说的话告诉她,“这是他那些小伙伴给他的友情提示,他们都说那迷宫惊险刺激而且困难重重,跟妈妈组队必败无疑。他的小伙伴就是因为妈妈落后的缘故,最后拿不了奖品。”

梁夕夕不服气,说:“要躲避障碍要寻找宝藏还要在规定时间里从迷宫里走出来,这不就折腾人吗!不过呢,要是年轻十来岁的话,我肯定也能跑在前头的。”

人生的路途看不见尽头,但不知不觉已经走了这么漫长的一段。梁夕夕牵着他的手,那手掌一如往常的宽厚温暖,手掌上的每条纹路也与她契合,他们仿佛天生就应当十指相扣一般。

十多年前,她肯定不会预料到未来的自己会过着这样安稳平静的生活。在那充满激情的少女时代,她只会幻想自己在美好年华里轰轰烈烈地寻觅爱侣、追逐爱情,却从来没有设定华丽过后的日子应当如何度过。

直到当了母亲,梁夕夕才真正意识到,那段任性妄为的青春日子早已经悄然远逝。她是家里最惹人疼爱的幺女,自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到后来嫁给了慕济凯,她也被他照顾得极好,从来不需要为生活操多少心。孩子出生以后,她渐渐明白到她也得有能力去照顾自己的心头肉,为他的健康成长悉心护航。

那时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时至今天,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青春一点一点地流逝,但却给她留下了一笔更加珍贵的财富。

慕济凯也回握着她的手,语气轻松地说:“就算年轻十年呀,你也未必能跑得过四五岁的孩子。”

“喂!”她朝她瞪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转脸看了她一眼,笑了,“我的意思就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孩子们都懂的道理,我怎么能不明白?”

她终于抓狂,用力挣开他的手,“讨厌,不理你了!”

他投降,伸手去揽住她的腰,“别闹了,在马路上玩耍好危险的。”

看到父母一同来接自己,小朋友很高兴。他背着小书包扑到梁夕夕跟前,伸手抱住她的腿,仰着脸“妈妈妈妈”的叫个不停。慕济凯进了教室,低声地跟他的老师在交谈。

自看见爸爸跟老师谈话后,小远瞻一直很忐忑。梁夕夕想他又调皮了,不过没有责备他,只是摸摸他的头顶。

跟老师了解完情况,慕济凯蹲下来跟孩子说,“宝贝,我们今晚去看你最爱的卡通片好不好?”

“好!”远瞻抱着爸爸的脖子,爽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他们也去了楼下看画展。展品中虽有功力深厚的大师作品,但也有不少充满童心的抽象派作品。梁夕夕和慕济凯也无法参透其中的奥秘,最后他们都蹲下来,认认真真地听着慕小老师解说那些小画家们的杰作。

在展馆内逗留了将近半个小时,他们才离开。

车子停在马路的对面,小朋友一手拉着妈妈,一手拉着爸爸,蹦蹦跳跳地走着。他家父亲不允许他这样玩闹,他便马上变得正经起来。

走了颇长的一段路,小朋友觉得无聊,于是便问:“爸爸妈妈,你们知道小明为什么能用一只手让车子停下?”

梁夕夕想了想,说:“因为那车子是自行车。”

“不对哦!”远瞻得意地说,“爸爸你来回答。”

慕济凯与梁夕夕对视了眼,说:“因为小明在玩遥控车。”

远瞻更加得意,他乐呵呵地笑着,而后稚声稚气地说:“爸爸妈妈好笨哦,因为小明在拦出租车!”

慕济凯伸手去捏他的小脸蛋,说:“那爸爸也考考你,你看天上的飞机飞得那么高,但它们为什么不会撞上星星呢?”

“因为…因为…”远瞻想不出来,转头向妈妈求助。

梁夕夕知道答案,但却向儿子摇了摇头,“小笨蛋,你要自己猜哦。”

那孩子很固执地不肯向爸爸问谜底。吃饭的时候,他在猜;看电影的时候,在猜;回到家洗澡时,他仍然在猜。慕济凯不知道摇了多少次头,他才不甘心地问:“那是为了什么?”

在一旁的梁夕夕笑了,抢先回答儿子:“因为星星会闪呀。”

远瞻睁大了眼睛,片刻以后才反应得过来。他觉得自己被忽悠了,腻在爸爸身上撒气。慕济凯将他抱了起来,作势要把他甩出去。那孩子最喜欢跟爸爸这样刺激的游戏,此时正拽住爸爸高兴地尖叫。

玩了一会,梁夕夕提醒慕济凯该睡觉了。他应好,抱着儿子就准备回房间。

对于会抱孩子的男人,梁夕夕一向觉得很迷人。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他朝她挑眉。踮起脚尖,她在他脸上快速地亲了一下,耳语道:“我突然发现你好帅。”

他看着她,无声地笑了。

被爸爸抱着的孩子眼珠滚滚地看着他们,他朝梁夕夕伸手,跟她撒娇,“瞻瞻也要妈妈亲亲。”

多年前那小小的一个娃娃已经变成长手长脚的男孩子了,梁夕夕抱着他,真觉得一次比一次吃力。她用力地在他小脸上啵了个,“妈妈最爱瞻瞻了。”

远瞻扯着妈妈的头发,笑眯眯地身后的父亲说:“爸爸爸爸,你只能排在第二哦。”

梁夕夕原本想要抱他回儿童房,而他却指着主卧,“跟妈妈睡。”

上幼儿园以后,远瞻就要学会了独睡,不过偶尔也会抱着故事书去敲爸爸妈妈的房门。他们也乐意跟孩子同睡,听着孩子轻声细语地讲着心底话,看着他安然地躺在自己身旁酣睡,那份悸动和满足只有自己才能体味。

这样温馨而美满的夜晚,任世上有再多的乐事,也难以比得上分毫。

晚上玩得太疯癫,小朋友辗转了许久也没能入睡。他一会窜进妈妈的怀里,一会又趴在爸爸的身上,最后苦闷地爬了起来,坐在床上说:“妈妈妈妈,我睡不着。”

织了一个下午的围巾,又陪孩子玩了一个晚上,梁夕夕已经疲倦。她将孩子扯了回来,“来,妈妈给你讲故事。”

慕济凯摸了下孩子的后背,看看他有没有出汗。

那孩子精神得很,摸着爸爸的下巴说:“要爸爸讲故事!”

“没问题,你先躺好。”慕济凯替他将被子掖好,继而温声询问,“我们今晚讲《野天鹅》。”

其实这故事已经被讲了无数遍,但远瞻每次都会捧场地叫好,然后认认真真地听着。

跟孩子一样,梁夕夕也对安徒生的童话故事也是百听不厌。他们的蜜月旅游就是去了那个美丽的童话小国,丹麦确实是个让人流连忘返的国家,直至今天,她仍然能忆起根本哈根的那一栋栋的古建筑,一座座的高塔,还有那缓缓流淌的运河。

那就是安徒生笔下的人间乐土,而他们也有幸在此趟蜜月旅行得到了一份最美好的礼物——远瞻小朋友。

故事才讲到一半,床上那一大一小的宝贝已经入睡。慕济凯再次替他们盖好被子,接着才轻手轻脚地躺回自己的位置。

周日同样阳光遍地,太阳都晒到了屁股了,这一家三口还不愿意起床。他们出门去慕家大宅的时候已经将近午餐时间,远瞻在路上还喝了一罐牛奶,因而吃饭的时候要梁夕夕满屋子追着他喂食。

远瞻很喜欢到慕家大宅,就算他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一棵一棵地拔掉,把书房里的档案和文件一份一份地乱扔,甚至把奶奶最喜欢的波斯猫欺负得尾巴竖起,他也不会挨半句的责骂。

比起在屋子里捣乱,远瞻更喜欢跟着爷爷到邻家串门子。隔壁家有几个比他更小的孩子,他总爱欺负他们。梁夕夕教育了他很多遍,他每次都躲在爷爷背后,捂住耳朵假装听不进去。

远瞻也爱吃奶奶做的蛋糕,他每次去大宅,奶奶总会给他做一个大大的水果蛋糕。他拿着一个勺子奋力地在蛋糕里挖出水果,嘴角沾满了奶油,那可爱的样子让坐在的长辈都忍俊不禁。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在笑,他抽空打量了下众人的神色,最后也傻乎乎地笑了。

慕景韬约了老朋友去马场骑马,远瞻好奇地问:“爷爷,我能不能学骑马?”

“当然可以。”慕景韬握住孙子的手臂掂量了下,接着豪气地说,“要是你以后乖乖地听爸爸妈妈的话,爷爷就送你一头很威武的小马。”

那孩子并不知足,摸着爷爷的胡子,声音洪亮地说:“小马送给妈妈,瞻瞻要大马。”

原本还苦恼着怎么把儿子留下,梁夕夕这会就不用担心了。远瞻跟着爷爷奶奶出门以后,她就跟慕济凯去了城西的梅园赏花。

之前他们带着远瞻来过一次,那孩子嫌无聊,哭着闹着要离开。梁夕夕没有办法,只能草草地逛了一圈,同时在心里暗暗决定,下次不能再把这调皮蛋带来了。

慕济凯的想法也跟梁夕夕差不多。今天难得空闲,儿子又不在身边捣乱,他便带着她旧地重游。

这梅园的梅花品种极多,每株都有专人悉心栽培。由于天气的缘故,今年的梅花开得特别好。

牵着手与他穿过层层梅树,梁夕夕欣赏着那形态各异的梅花。片片菲薄的花瓣别致非常,凛冽的寒风吹过,它们便纷纷扬扬地落下,诗意非常。

听说梅花又叫五福花,它的五片花瓣分别寓意着快乐、幸运、顺利、太平和长寿。时不时抬眼注视身边的男人,她只望用自己这一切的福分和运气,来换取与他共度这漫漫的人生旅程。

旅程平淡但当中有你,已经足够。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

好吧,我觉得故事到这里才算是最终的落幕。

说说我家的夕夕吧,她肯定是最不讨大家欢心的女主角了。刚开始连载的时候,不断地有菇凉说不喜欢夕夕,觉得她矫情没个性还不知好歹。当时我就想,我是不是应该美化一下我的女主,好让她转变成一位知性大方的都市丽人,以挽救她那糟糕的形象。

不过,我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在写《南本多情》之前,我还写过三位不一样的女主。安凝木应该属于聪明却不省心的一类;施晴应该属于不聪明但省心的一类;安如则属于聪明又省心的一类;至于梁夕夕,肯定是不聪明又不省心的一类了。大家都不喜欢梁夕夕,这应该是情理之中的事,我还是觉得按自己的初衷写下去会比较合适。

到了后来,我不知道梁夕夕有没有让你们改观。作为她的亲妈,我还是很喜欢她的。她其实是我很想成为的一类人,到了该成熟的年纪还能轰轰烈烈地任性了一把。不管你们还有没有这个勇气,反正我是没有的了。

我一直都有一首很喜欢的歌,叫《3/8》。人的平均年龄大约是八十岁,十年为一份的话,三十岁时刚好走过了人生3/8的路程。梁夕夕同样处于这个阶段,经过时间的洗礼,她也渐渐地褪去了往昔的青涩和稚气,更加从容地走向自己的未来。日子过得很平淡,回望过去也不觉有多少成就,但过中的乐趣和幸福,只有她自己了解。不过我想,大多数的你们应该还处于“宏愿纵未了,奋斗总不太晚”的阶段,距离这3/8还有一段路呀对吧?

最后的最后,我衷心地祝愿你们能坚定而勇敢地走过人生的各个阶段,享受自己独一无二的好美人生。

58、空章 ...

次听见小多这两个字从慕济凯口中说出,梁夕夕就觉得自己会倒大霉。他往往只会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叫她小多,有时候是因为生气,而更多的时候是因为兴奋,尤其是那种能把她折腾得神魂颠倒的时候,他就会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自己作小多。

其实小多这花名还是慕济凯起的,而且是很多很多年以前起的。

那时候大抵就五六岁的样子,梁夕夕就被妈妈带到慕家爷爷那里学书法。别说拿毛笔,就算是拿铅笔,梁夕夕也觉得十分为难。

横、竖、点、撇、捺。这五个最简单的笔画,慕熙就让她重复了小半个月。碍于他经常板着一张脸,小夕夕被这单调又枯燥的练习折磨得敢怒不敢言。直到他肯教她写自己的名字,她才觉得有了些许的新意。

慕家爷爷手把手地教她,她看着挺乖巧的,但眼睛却看着窗外直转,并没有理会慕熙的教导。握住她的手写了几遍,慕熙就把毛笔递到她手中,要求她自己写。梁夕夕的心还在外面奔驰,她接过笔就苦着一张脸,很勉强地写了自己的名字。看着她的杰作,慕熙挑了挑眉,这孩子看着挺有天赋的,但何故教了几个星期貌似也不见起色。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了。慕济凯刚踢完球回来,他高兴地向爷爷汇报赛果。发现有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他才转头对那个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女孩礼貌地笑了下。

慕熙正想出去走了走,于是交代慕济凯替自己教一下梁夕夕,离开书房之前还特地叮嘱他要多点鼓励她。那时候慕济凯已经上六年级,除了心智还不成熟以外,行为举止都像个小大人。他很听话地点头,走到案前,看到她刚写的字就马上皱眉。

梁夕夕跟他不熟悉,她一把抓过那张宣纸,神色警惕地看着他。她的表情很可爱,慕济凯玩心大起,一本正经地说:“你的字写得很工整,很漂亮。”

跟慕家爷爷学了好几个星期的书法,他老人家也没有说过一句好,这样的赞美实在让小夕夕很感动。她小心翼翼地把宣纸递到他手中,一脸期待地问他,“真的吗?”

他俯身,强忍着笑意对她说:“当然是真的。梁多,尤其是这个‘多’字,写得特别好看!”

说完以后,他捂住肚子笑得腰也挺不直。幼小的心灵被他无情地伤害,她扁着嘴,而后竟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听见孩子的哭声,慕熙匆匆忙忙地走进了书房。他连忙抱起哭成了泪人的小姑娘,柔声询问她怎么了。任他怎么哄,梁夕夕还是声嘶力竭地哭着,整张小脸涨得通红,还不忘用手指指着罪魁祸首。

这闹剧最后是以慕济凯被罚抄三字经作为收尾,他忿忿不平,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总会叫她梁多取笑她。不知不觉,这绰号就被叫到了今天。

看到他脸色不善,梁夕夕小声地反驳,“这有什么的,你的执勤时间一点规律都没有,我怎么可能记得清楚?”

因为工作的需要,慕济凯在家的时间很飘忽,有时候会在家里呆很长一段时间,有时候却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回家。他貌似也给过她值勤表,不过她也没怎么留意。因而他昨晚回家前没有提前告诉她,她还以为有贼进屋,差点就用棒球棍招呼他了。

没等她辩解完,慕济凯已经自顾自地进了浴室。梁夕夕看着他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心想,今天早上那笔帐还没没跟你算清呢,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