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桃木地板上,他双足是赤着的。与他的脸孔和身材一样,兰陵王身上,无一处不是苍天精心雕琢而成,那双大足也是如此,纵使足趾上还长着几根半寸长的汗毛,却丝毫无损它的完美。

此刻,他微微斜倚,俊美无畴的脸上,因酒意而带着三分晕红。

他眸中波光流转地看着张绮,完美的唇线微微上翘,表情似笑非笑中,透着慵懒,还有让人心跳加快的诱惑。

他显然心情十分愉悦,这般晕红着脸,波光流魅地瞅着张绮,他低哑地说道:“阿绮。”

被他的变化先是惊得愣住,后又怕他病倒不停地燃放炭盘的张绮,听到他地叫唤回过头来。看着这般半裸着的他,她脸孔红红的,目光更是掬得出水来,“在呢。”

兰陵王歪了歪头,任由满头墨发如瀑布一般泄于塌上,月光下,他的眸光灿烂如星空,艳如红月,“我为你弹琴,你为我一舞,如何?”

他双眼微眯,眸光如月下流荡的溪水,“便作你最擅长的春月舞。”这春月舞,是她那一晚求他带自己一道前去练兵时,和盘端出来的才艺。

他的声音清润悠扬,如最最动听的弦乐。

他这般含醉微醺,这般*光外泄,这般凝视于她,张绮直觉得一颗心,砰砰地跳得飞快。直觉得一张脸,红得滚烫了了。直觉得双腿,都有点虚软。

她慢慢站起,侧头躲避着他的目光,脸红红地笑道:“好。”

“去换了舞衣吧。”他的声音哑而磁,仿佛在枕畔低语,“刚制好的,就在床塌左侧的柜子里。”

连舞衣也备好了?

张绮红玉般的脸再次透出一抹羞涩,轻轻应道:“好。”

她转过身,朝着寝房走去。

不一会,张绮走了出来。

她一走出,已醉了七分的兰陵王双眼陡然一亮,原本慵懒斜倚的姿势,更是变成了前倾。

他直勾勾地看着张绮。

此时的张绮,与任何时候都不同。一袭流云纱衣披在她的身上,连里面白色的胸衣,堪堪可见的乳沟和雪白纤细的腰肢,形状完美的小圆脐,都清楚可见。至于那修长的玉腿,更是一觅无疑。

虽然床帏间,两人已恩爱过无数次,可这般半裸着相对的机会还是不多。看着他,张绮又羞又喜,她绝美的小脸红红的,如画的眉眼中,带着三分羞涩,三分春意,三分妖媚,还有一分竹子般的清雅皎然。

她真的很美,很美很美

兰陵王痴痴地看了她一会,突然低低一笑。在笑声飘荡时,他低唤道:“我的阿绮……”

声音如水般温柔。

张绮听到了,因此,她的眸光更艳了。

兰陵王支撑着站起,他拿过放在几上的玉笛,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他正是背对着纱窗。

今天晚上是十五,圆月挂在澄澈的天宇间,皎洁的银光透过纱窗,从后面铺射在他高大英伟的身影上,铺射在他俊美无伦的脸孔上,直是,模糊了五官,模糊了他眸中流淌的*光,也模糊了这世间灿烂的美好。

笛声袅袅而来。

兰陵王于乐器上的造诣,已登峰造极。他不知道张绮的春月舞,具体应该配什么乐。不过自然而然的,他的笛声,已勾勒出一副灿烂的*光,流银的明月,还有无暇的岁月。

渐渐的,笛声一转,由悠扬转为低沉。

而这时,张绮雪白的纱袖一甩,纤美的赤足一掂,已翩跹舞出。

与兰陵王一样,她于舞技上,也有着天生的造诣。特别是这种魅惑混着纯洁,若有若无的勾魂荡魄的舞蹈,更是本能的擅长。

此时,她虽然年幼,可成为妇人后,那身材日渐丰润。这般舞出,细腰丰乳隆臀,每一下起伏,都在灯火飘摇中,勾出令人口干咽躁地魅惑。

春月一舞,本属掌上之舞。讲究的是轻盈,飘渺,还有摇荡的春情。

因此,灯火飘摇,明月流辉中,一袭白纱中的她,随着笛声旋转在流光里。仿佛,一阵春风吹来,她便会吹去,仿佛,一阵寒风吹来,她便会化去……

兰陵王的笛声更缠绵了。

笛声缠绵悱恻中,他高大的身影,在月光的投射下,渐渐与她纤细美好的身影重叠。她一直看着他,她为他而舞,眸光中情意流溢,她向他甩出长袖,腰肢一折一旋间,明明飘然而来,却刚刚想抓住想留着时,却又如烟云一般飘逝而去。

……

这世间,最最美好的东西,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此刻也是。

只知道,这一刻,从兰陵王府飘荡而出的笛音,逗停了几许行人。左右的华府大院中,更有好些闺阁少女走出,她们扶着玉栏,怔怔地对着天上的明月出神。

只知道,这一刻,那映在纱窗上,染在明月中的翩跹身影,令得一行大步走来的客人,猛然一顿,一个个看痴了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走在最前面的俊雅青年喉结滚动了下,他低沉地说道:“原来如此……”他的声音有点干。

在他身后的众人,明显没有回过神来。

嘴角一抿,青年提了步,他大步来到台阶下。负着双手,看着寝房中流淌的*光,和重叠成双的一对华美身影。

站在他左侧的,另一个白皙阴柔秀美的青年正要开口,他却是手一举断然制止。

便这般负着双手,他静静地透过纱窗,看着里面隐隐约约舞动的身影,倾听着那飘飘袅袅的乐音。

这时,站在青年身侧身后的众人,已完全清醒过来。他们饶是心痒难耐,恨不得马上冲进去,可站在前面的那个高贵青年不动,他们也只好紧盯着那若隐若现的翩跹身影止渴,只好聆听着那难得一闻的天乐出神。

第117章 四个月后

也不知过了多久,乐音止息。

仿佛害怕里面的美人悄然离去,几乎是笛音一止,那阴柔秀美的青年也不管身前尊贵的兄长,脚步一提,便匆匆冲了过去。

他撞开房门,人进去了才大声笑道:“好你一个高长恭,我的宴会你不参加,却与美人儿在这里嬉玩。”

嘴里说着话,他目光急迫地寻向张绮。不过早在房门破开时,张绮已急促一个旋转,如风一般飘入了内室中。他哪里看得到什么?

兰陵王缓缓放下玉笛,带着酒意的嗓音中有点不愉,“高湛这是我的寝房”

高湛放声一笑,毫不在意地说道:“知道这是你的寝房啊。”说到这里,他朝内室昂首看去,砸着嘴巴巴地说道:“长恭,听说你得了一个绝代佳人?叔叔连自家的宴会也懒得耍了,便是想过来看看。去,把她叫出来让叔叔看一眼。”

他说得嘻皮笑脸,语气颇为不恭。也是,身为兰陵王的叔叔辈,他真没有必要对这个比自己卑微得多的侄儿客气。

他的话一说完,却见兰陵王脸一沉,眉宇是戾气隐现。难得看到这样的高长恭,高湛又是一阵大笑,也不等他再说什么,甩了甩衣袖便退了出去。

把房门一关,高湛对着站在台阶的俊雅青年拱手道:“九兄,你知道长恭那小子在干嘛吗?他脱得光光的,喝得醉熏熏的,只着一件外袍,吹着笛,与那美人儿玩乐呢。”他大笑道:“真不愧是我高家的子孙,对寻欢作乐一事,教都不用教。”

俊雅青年静静地微笑着,听完后,他轻呵道:“胡闹”目光一转,盯了一眼寝房中,他沉声说道:“长恭从不饮醉,今日醉酒,定是心中无比欢喜——我们不必打扰他了,走吧”

说着,他衣袖一甩,带着众人提步离去。

他们一离开,张绮便从内室中走出。

走到兰陵王面前,张绮盈盈跪倒,她仰着头,双手抱着他的膝盖,唤道:“长恭……”

“恩?”兰陵王睁开迷离的醉眼,不解地看着她。见她似是冷得很,伸手把她提到膝上坐下,问道:“怎么啦?”

张绮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方才在内室,她听到高湛的笑声,不知怎么地有点害怕。

要是以往,张绮害怕了,会自己一个人躲起来,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跑出来抱住兰陵王……

让张绮没有想到的是,便这么几天,似乎整个晋阳人都知道了,兰陵王新得一个宠姬,爱之珍之,天天只想守着她,与她一道玩乐。

一时之间,兰陵王都给传成了一个痴迷女色的人。

不过高湛说得对,这寻欢作乐,对高氏子弟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因此兰陵王沉迷女色,也没见什么人指责他骂他,倒是半个月后,皇帝下旨,允许他的私兵增至一八百。

同时,也因为兰陵王对新得爱姬的极度重视,那些蠢蠢欲动,颇想一睹美人风采的权贵官宦,也都安静下来。

——兰陵王深得新帝爱重,又是个有才华的宗室,再加上他身边只有这个妇人。他的女人便是最美,也犯不着这个时候去冒犯。

日子这般一天天过去了。

在一种极致的宁静中,张绮甚至没有机会见到陈使,更无法知道萧莫阿绿等人的情况。她只是日复一日的与兰陵王在府中厮玩,嘻闹。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到得这时,晋阳正式进入了冬天。在寒风呼啸中,兰陵王带着张绮,驶向了宜阳城。

四个月后。

去宜阳时,正是冬雪霏霏时,回来日,已是春暖花开,杨柳依依的二三月份。

不过,这一次他们回的不是晋阳,而是齐国的都城邺城。

再过几天,张绮便满十五虚岁了。

十五岁的张绮,身段如柳条般又抽高了一截,举手投足间,属于妇人的妩媚和少女的空灵明透交融在一起,已是真正的倾城佳人。

十五岁的张绮,已不是前一世时,被下了绝子药的那副破败身子。这由里到外的健康愉悦,令得她的人如春花盛放,于妖媚中有着勃勃生机,灵气逼人。所以,也不是前一世时,那种有点病态,有点颓废的美丽,而是更美,更灵透。

这几个月里,发生了一些事。如,周陈两国的使者在春暖花开前,已经起程离开。如,萧莫留了下来。因才华横溢,处事干练,令得有心一统天下的皇帝高演极度看重。如今已是大齐正三品的吏部尚书。

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便当上了正三品的大官,萧莫的才华,已超过了张绮的预料。

便是对汉家子颇有微词的娄太后,对萧莫也是认可的。毕竟他是来自陈国高门大阀的天之骄子。他能留在齐地,本身便是齐国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同时,张绮也知道了,阿绿并没有随陈使回国,而是与萧莫一道留在了齐国。

兰陵王归来日,官道上空空荡荡,不见迎接的人。

望了望渐渐可见的城门,兰陵王策马靠近马车,早就换了一袭便装的他,面容越发沉肃。

他看着大掩的车帘,声音有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轻柔,“阿绮,要进城门了。”

听着马车中传来的靡软轻应声,他低叹道:“阿绮,你怎地不曾有孕?”

马车中的人一僵。

直过了好一会,张绮才喃喃说道:“便是有孕,又能如何?”

若是有孕,我许能以我已有子嗣,婚事无需着紧的名义,再拖上一阵。当然,只是也许。

兰陵王看着摇晃的车帘,终是没有回答。

沉默了一阵后,马车中,张绮再次低低地问道:“长恭,若是有孕,又能如何?”她的声音有点颤,含着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或渴望。

兰陵王严肃地眺向远方,许久才道:“没什么,我们常自欢爱,也该有了。”

马车中,张绮恩了一声,似带着隐隐的失望。

正在这时,一个黑甲卫叫道:“有人来了”

兰陵王抬起头来。

这一看,他眉头一锁,徐徐说道:“是萧莫”

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确实是萧莫,已是三品大员的他,依然是一袭白衣,长发用玉冠束起。饶是坐在马背上,他也是一派闲适都雅,风姿翩翩。

张绮远远地看到束了发,似是长高了些,明显成熟了的他,不由奇道:他好象还没有到二十啊,怎么就戴冠束发了?

转眼,张绮明白过来。萧莫与她一样,已是无家族的漂零人,这二十而冠的旧习,也就没有必要守了。他戴冠束发,是在告诉自己,自己已是一个成年人,从此后,宠辱独挡,盛衰自取吧?

一骑卷着风尘急驰而来。

一直来到队伍前二十步处,萧莫才一声轻喝,勒停了奔马。

他的身后没有随从。

昂着头,萧莫瞟过兰陵王,然后转头看向张绮的马车。望着那飘荡的车帘,他垂了垂眸。

又转过头来,萧莫朝着兰陵王拱了拱手,微笑道:“去时冬雪霏霏,来时杨柳依依,郡王,好久不见了”

声音低哑中,带着浓浓的思念。

他思念的,自不会是兰陵王。

兰陵王抬头看了他一眼,唇扯一扯,冷漠地说道:“萧尚书特地相迎,长恭愧不敢当”

他的声音一落,萧莫突然放声一笑。

他的笑声,于放旷中有着清亮。大笑中,萧莫拱了拱手,“当得的,当得的”

他含着笑,认真地盯向张绮的马车,也不看向兰陵王,徐徐说道:“半载期限快过了……想来过不了多久,郡王便会议亲吧。”明明是跟兰陵王说话,他却是目光直直的,瞬也不瞬地盯着张绮的马车,声音已微微提高,“你们齐地的习俗,萧某是知道的。萧某此来只是为了跟郡王说一句,马车中的妇人,你若是护不了,萧某愿意接手”

说着这么斩钉截铁的话,他的态度他的笑容,却悠扬自得,浑然一派名士风流的派头。

这种根于他骨子里的风度,在齐地难得一见。张绮从缝隙中看着他,竟是想道:难怪他不管是到了周地,还是在这齐地,都能很快就与众汉家的世家子弟打成一片,有执牛耳之势。

萧莫说出这席话后,见到兰陵王脸色沉了下来,不由仰头一笑。大笑声中,他朝着兰陵王再次拱了拱手,双脚一踢,驱着马掉了个头,转眼间马蹄哒哒,又朝着来路奔回。

这人风尘仆仆,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便是为了说出这通话么?

这边萧莫的身影刚一消失,城门的方向,又驶来了好几辆马车。马车还没有靠近,一阵娇沥沥的女子声音混合着清亮的少年声便争先恐后地传来。

乱七八糟地叫唤声中,一声叫唤特别不同。

“长恭……”大掀的车帘中,笑得甜美而又灿烂的,正是许久不见的郑瑜。这次的她,已完全扫去了数月前的阴霾,甚至比张绮初见她时,笑得更灿烂,更美好。藕荷尔色的褙子,衬得她脸蛋白里透红,真真面如桃花。

郑瑜笑盈盈的,欢喜无限地看着兰陵王,脆生生地唤道:“长恭,你回来啦。”她的眸光且羞且喜,整个人却落落大方。

什么时候,她也改了称呼了?

在张绮的诧异中,七八张少年男女围上了兰陵王,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好你个小子,一出使便是经年。”“长恭,好久不见了,怪想你的。”“听说你得了一个绝色的姬妾?在哪里,亮出来让我等瞅一瞅?”“我特意赶到晋阳过元正,满以为朝会中会看到你,却不料你竟然去了宜阳。”

笑闹声中,郑瑜伸出头,笑盈盈地打断他们的话,“好了好了,安静一些。”然后,她抬头看着兰陵王,声音一提,认真地说道:“长恭,陛下有令,要你入了城不忙着回府,直接去皇宫见他。”她嘴角一扬,轻快地说道:“对了,你那姬妾在吧?陛下也要见见。”

这一路,众少年男女团团围住兰陵王,令得张绮都没有与他交流的机会。

在他们的筹拥下,车队很快便进入了邺城。

邺城,自古为帝王之都。这样阳春三月,抬头处处可以看到盛放的桃花梨花。不管是桃花还是梨花,都是在干秃秃的树干上结出一个个花朵,很少看到树叶。

街道上有点脏,显然不久前刚刮过一阵风沙。

张绮注意到,一到邺城,兰陵王的脸上便露出了一抹喜悦,显然,能够回到家乡,他是很期待的。

可她,并不期待。张绮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知怎地有点闷。也许在她下意识中,曾经希望过,一旦情形不对,他能与她一道离开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