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道红烧狮子头,色相大同小异,有的汤汁颜色红亮,有的汤汁略淡;有的用青菜摆盘,有的用黄瓜或细葱;有的做了足足九个丸子,最少的只做了一个。

看完色相,评委们开始品尝。

县长排在最前面,尝完前四家的,他来到了清溪面前。

清溪悄悄攥了下手,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

她的狮子头用白瓷大盘盛装,汤汁与狮子头颜色都比别家的清淡,但每个狮子头上面都点了一抹金黄的蟹黄,整盘菜色泽上便多了三分雅致与贵气,冲淡了狮子头给人的油腻感。

县长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剥下一块儿肉,看似紧致的肉丸子,剥下来却很容易,而且并没有破坏剩下部分的紧致感。筷子抬高,狮子头香味诱人,放到嘴中几乎入口即化,油而不腻,而且有种特别的鲜味儿。

已经连吃四盘狮子头的县长细细地品了下,笑道:“放了蟹肉?”

清溪小小地拍了个马屁:“您真厉害,我只放了一点点蟹肉调鲜,您居然都能尝出来。”

被一个年少漂亮的女孩夸赞,县长笑得更和蔼了,情不自禁又夹了一口。

清溪暗喜,这是县长第一次连吃两口呢。

“您再尝尝这汤?”眼看县长吃了肉就要去下一家了,清溪主动邀请道。

县长看看她,重新站正,舀了一勺汤。

一勺下肚,县长维持垂眸的动作,好一会儿才抬起眼来,惊叹道:“这汤真鲜,丫头怎么熬出来的?”

清溪便拿出两个干净的碗,从酒楼协会准备的水桶里舀了一碗,再从她自带的水桶里舀出一碗,请县长分辨一下味道。

“这碗甘甜清冽,是咱们月泉的泉水吧?”县长也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家里泡茶的水同样取自月泉,一口就尝出来了。

清溪笑着点头。

“泉水熬汤,妙啊!”县长连赞了三个妙,这才移步去了下一家。

两轮投票后,一共二十票,清溪拿到了六票,与罗老并列第二轮首位,赵师傅以四票排名第三,福满门的杜二爷只拿到三票,所以今年秀城的厨神赛将由徐庆堂、放鹤楼争夺,鼎鼎有名的福满门无缘决赛。

杜二爷很有气量,下场前以长辈的口吻鼓励了清溪,再以同辈人的身份打趣罗老、赵师傅:“你们俩千万不能轻敌啊,现在的小辈越来越厉害,我已经输了,你们俩有什么好菜赶紧亮出来,别藏着掖着了。”

罗老笑:“输了也高兴,秀城厨艺后继有人,咱们这些老头子可以放心养老了。”

按规矩,清溪该谦虚下的,但她无法忍受罗老的道貌岸然,便只当没听见,低头哄开心跑过来的妹妹云溪。

又一次十分钟休息后,司仪宣布第三轮比赛开始,三位大厨将以自己的拿手好菜比拼厨艺。

罗老做的是他今年为了厨神比赛新创的“八仙过海”,食材囊括海、陆、空,还要摆出八仙的造型,非常考究刀工,程序繁琐,因此哪怕他非常好奇清溪的菜,罗老还是一眼都没往清溪那边看,全神贯注地处理着自己的食材。作为秀城如今名望最高的酒楼协会会长,罗老十六岁就开始参赛,几十年下来,他是真的能做到将赛场当自家厨房看了,绝不会受任何影响,即便他极度渴望厨神的美名再次回到自己头上。

当年他蝉联多届的厨神被年轻气盛的徐望山抢走,这次,罗老发誓要夺回属于他的荣耀。

赵师傅也想当厨神啊,同样使出了浑身解数。

两人的菜都很繁琐,想尽办法施展自己精妙的厨艺,与他们相比,清溪这边,简单地简直就像在做一道家常菜。

最后一道菜的食材都是大厨们自己准备的,清溪带来的是新鲜的带肉牛肋骨,洗干净后当当当切成了一条条半掌长的方块儿,跟着放进烧开的沸水,加上茴香、辣椒、姜蒜、党参等中药调料,忙完了,锅盖一盖,这就开始温火烧煮了。

罗老、赵师傅还在处理食材,清溪收拾收拾桌面,坐在板凳上默默等待。

她看着火,仿佛听不见众人的议论,徐老太太却为孙女捏了一把汗。孙女这道菜是什么,她也不知道,之前问过孙女无数次,小丫头就是不肯说。

“祖母,姐姐哭了。”

徐老太太低头擦汗,一侧云溪突然靠过来,小声地说。

徐老太太心里一惊,抬头一看,果然见孙女被灶火烤得红润的脸上,挂着两行泪珠,小姑娘好像没有察觉似的,依然呆呆地看火。

清溪容貌柔美,先前她各种忙碌,众人都被她的厨艺吸引,现在清溪安静地坐在那儿,无声落泪,宛如梨花带雨,百姓们终于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她的美貌上。楚楚可怜的女孩,男人们看了心生怜惜,女人们亦纷纷动容。

广场之上,忽的就静了下来。

清溪惊觉,见所有人都在望着她,清溪茫然地摸摸脸,反应过来,她飞快擦了泪,再朝众人投以歉然的一笑。

炖了一小时,清溪掀开锅盖,将炖得香喷喷的牛排摆到白色瓷盘一侧,另一侧则摆上青翠的香菜,特意挑的细丝。

罗老、赵师傅也相继烹饪完毕。

评委们移步过来,一人手里拿了一个红包。

罗师傅的八仙过海栩栩如生,色香味俱全,县长给予了高度赞美。

赵师傅的龙凤呈祥色彩吉祥诱人,只可惜有罗师傅的八仙在前,他的龙凤就略逊一筹了。

而从色相、用材上讲,清溪的香菜牛排……

县长是很喜欢清溪的,可这次,他为难了,虽然这牛排异常的鲜嫩,甘香里带着一丝微辣,令人口齿生津,味道堪称一绝,但从食材、秀技上讲,怎么看都是罗老的出挑。所谓外行看热闹,他真投给清溪,百姓们定会说他不公。

任老先生摸摸自己的胡子,问清溪:“这道菜的菜名是?”

清溪听了,视线扫过近前的家人,平复片刻,她在众人的期待中缓缓地解释道:“此菜名为‘寸草春晖’,取自诗人孟郊的‘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主材用牛肉,是因为……”

说到这里,她声音有些哽咽了,任老先生乃本城大儒,早已体会了清溪的用意,叹息一声,替清溪继续讲解道:“《左传·哀公六年》中记载,春秋时期的齐景公非常宠爱他的幺子晏孺子,晏孺子贪玩,有次让齐景公咬住绳子一端,他牵着另一端,把齐景公当牛拉着跑。跑着跑着,晏孺子突然摔了一跤,齐景公没有防备,牙齿生生被绳子拽掉了。晏孺子吓得大哭,齐景公顾不得自己的疼痛,跑过去安慰儿子别哭别哭,说他一点都不疼。从此以后,孺子牛就用来形容父母对子女的疼爱。”

众人皆沉默。

清溪擦掉新落的泪,道:“家父一生爱厨,我这道菜便是为了纪念家父所做,寓意父慈子孝。”

女孩话音刚落,围观的百姓突然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掌声是给清溪的,也是送给已经逝去的厨神徐望山。

掌声里,十位评委,六人将手里象征投票的红包,交给了清溪。

掌声里,清溪被县长请到前面,以新一届厨神的身份,接过了秀城酒楼协会颁发的厨神匾额。

掌声里,徐老太太身影踉跄地走到县长面前,泪流满面地跪了下去。

一瞬间,喧哗的广场鸦雀无声。

“老太太,您这是?”县长疑惑地问徐老太太。

徐老太太任由眼泪纵横,忽的一指罗老,悲愤欲绝地道:“县长大人,我要告罗家为了夺取厨神之名,竟于去年假冒劫匪火烧我徐家老宅残杀我儿望山,如今我已找到人证物证,求县长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

第88章 088

徐老太太这一当众伸冤,在场的所有百姓都震住了。

清溪早已知道罗老是杀害父亲的真正凶手,但人证物证……

她茫然地看着跪在那里的祖母,然后猛地想起一个人,然而当清溪望向人群,却只看见一张张震惊的面孔,茫茫人海,怎么也找不到顾怀修的身影。不过,意识到祖母肯定是从顾怀修那里得到了证据,短暂的慌乱后,清溪立即跪到祖母身边,无需伪装,眼泪就落了下来。

去年父亲死在他期盼许久的厨神大赛之前,今年,她们一家女眷要在厨神大赛当天,为父鸣冤。

清溪跪下后,林晚音一手牵着一个幼女,也跪到了县长面前。

老的哭,大的哭,小的亦哭,仿佛徐家的葬礼就在昨日。

杀人放火乃大案,面对哭泣呜咽的徐家老小,县长神色凝重地转向与赵师傅并肩而站的罗老。

罗老内心早被徐老太太所言激起了惊涛骇浪,但作为一个年近七旬的老者,面对县长与众人的怀疑,罗老脸上只是惊,毫无心虚或惧怕。像是刚刚从震惊里回过神,罗老看看县长,再看看徐老太太,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先后浮现迷惑、糊涂与无奈,最后脚步沉稳地走到徐家女眷这边,弯腰朝徐老太太叹道:“弟妹,我与望山他爹一同长大,情同兄弟,徐弟去后,我待望山如自家贤侄,岂会因为厨神的虚名做出那等神人共愤之事?你是不是听了什么流言蜚语,误会于我了?”

他语气不缓不急,眼里对徐家的同情怜惜也不似作伪,围观的秀城百姓不禁有些信了他。

徐老太太却抬头,毫不客气地呸了罗老一口吐沫,扬起脸,徐老太太一边哭一边骂:“我们夫妻瞎了眼睛才把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当故交,去年望山横死,我没有证据,无法拆穿你这张人皮,今日人证物证俱全,我不与你啰嗦!”

徐老太太年纪是大了,但骂起来却是越骂越凶,“啰嗦”二字说完,徐老太太一手撑膝要起来,清溪见了,及时扶了祖母一把。

站稳了,徐老太太转向人群,哽咽着唤道:“孟师傅,请他们过来吧!”

众人齐齐望向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群很快就让出了一条窄道,徐庆堂的孟师傅与一位穿素色细布旗袍的年轻妇人并肩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

这三人,罗老一个都不认识。

但罗家亲眷今日也都来为放鹤楼助威了,其中就包括罗老的长子罗荣、长媳关氏,以及关氏的娘家兄弟关山虎。别人不认得来人,关山虎一眼就认出来了,穿旗袍的女人正是他去年冬天背着老婆养的姨太太何妙仙,至于两个男人,高个子的叫顺子,是赌坊的荷官,矮个子的是他的老牌友富五爷!

如果这三人成了徐家的人证,那物证……

就在这一刻,关山虎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从去年到今年的好多事。他想起去年他请姐夫罗荣喝酒,本意是想跟姐夫借点钱,未料姐夫喝醉后先跟他倒了一肚子苦水,说徐望山年年封厨神,放鹤楼总是被挤兑成老二,还说每次罗老一输,回家就要骂家里的儿子们。

关山虎自幼顽劣好武,读书不成,跟老家一个镖头学了几年功夫,仗着身强体壮,关山虎成了当地的一个恶霸,后来因为惹了事才带着老婆孩子投奔秀城的姐夫了,从此在秀城安了家。但关山虎骨子里还是那个胡作非为的地痞流氓,得知姐夫罗荣的烦恼后,关山虎就出了一个主意,即,杀了徐望山!

起初罗荣不敢,后来随着厨神比赛越来越近,徐老太太、清溪去杭城时又遇到劫匪,关山虎就又想到了伪装劫匪杀人的计划。罗荣心动,回家与父亲罗老商量,关山虎不知道罗荣是怎么劝服老爷子的,反正最后,他带着原来的一帮弟兄去把事情干了!

罗家要的是厨神之名,关山虎要的是徐家的金银珠宝。徐望山死后,罗老再三告诫他尽快销赃,将徐家的金银首饰变现成钞票,以除后患。关山虎也是这么想的,但当时他恰好看上了风尘女子何妙仙,关山虎便将大部分徐家财产换成钱,再偷偷留了一小箱女人的漂亮首饰,包括几对儿娃娃镯子,幻想着给他与何妙仙的孩子戴,只是有次输惨了,关山虎手里没钱,就取出一支娃娃金镯抵债了。

用镯子抵债时,荷官顺子、富五爷在场,那支镯子好歹毁掉了原来的字迹,而他送给何妙仙的首饰,关山虎仔细检查过,没有什么表明主人身份的字迹,所以他原样送出去了,只告诉何妙仙尽量别戴出去,家里臭臭美就行了。

如今,表面上对他千依百顺的臭婊子,居然拿着他给的首饰,来反咬他了!

心知继续留在这里不会有好下场,关山虎准备趁人们的注意力都在徐家那边,偷偷溜掉。

“关山虎,替罗家杀人的就是你,你还想往哪跑?”

何妙仙可是得了一笔意外之财才愿意作证的,刚刚一登场,她就先把主犯关山虎给盯上了,关山虎刚退一步,何妙仙就尖声叫了起来。她这一叫,众人全部望了过去,关山虎也逃得更快了。

做贼心虚才会跑,县长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即命人拦住关山虎!

百姓们也不傻,猜到秀城鼎鼎有名的厨神极有可能是被关山虎杀害的,别说男人们,就连女人们都不怕事了,一窝蜂地将意图突破人群的关山虎给堵住了。两个魁梧的男丁挤到最前面,一人扭住关山虎一条胳膊,给人摁到了县长面前。

何妙仙继续添油加醋,将手里的木匣子递给县长,大义凛然地道:“县长,我是去年认识的关山虎,他对我特别好,我见他有钱有情,值得依靠,就从良给他当了姨太太。他经常送我首饰,说是专门给我打的,我信以为真,他不让我戴出去,我误以为他是担心被他老婆看见,忍了大半年,上个月我不服气,偷偷戴了一支簪子出去,结果被孟太太撞见,说这簪子是林太太的。我吓了一跳,回家后逼问关山虎,关山虎那天也是喝多了,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我,原来罗老想当厨神想疯了,雇了关山虎去杀人!关山虎还威胁我,如果我敢说出去,他就连我也杀了,我害怕,战战兢兢地忍着,直到徐老太太、林太太回来,我再忍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臭婊子,你别血口喷人!哪个看见我送你簪子了,谁知道你背着我偷了多少男人!”事到如今,既然跑不掉,关山虎便耍起赖来,咬定簪子不是他送的。

两人开始对骂,言语粗鄙不堪入耳。

“都住口!”县长突然一声怒喝,瞪着二人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们谁在说一个字,就打十板子!”

这话管用,何妙仙、关山虎都安静了。

县长接过何妙仙手里的匣子,再请徐老太太、林晚音过目。

关山虎特意留下来转送何妙仙的首饰,肯定是适合年轻妇人的,林晚音往匣子里一看,当即认出里面几乎全是亡夫送她的礼物,好多都是背着婆婆送的,她都没戴出去过。徐望山对她的好一股脑涌了上来,林晚音一边点头,一边捂着嘴泣不成声。

赃物属于徐家无疑,剩下的就好办了,县长立即派人去关山虎的家中搜寻其他赃物,同时派人速速叫秀城警局的局长过来,接手此案。

警察断案需要充足的证据,但根据何妙仙、荷官顺子、富五爷的证词与物证,在场的百姓心中已经有了判断。关山虎来秀城后依然没改掉横行霸道的作风,秀城不少人都恨他,何妙仙说关山虎是杀人犯,没人不信。而关山虎是罗荣的小舅子,罗家要夺厨神美名,便是他们指使关山虎杀人的动机!

“道貌岸然的畜生!”

“我们秀城怎么出了你们这种败类!”

“狼心狗肺的东西能做出什么好菜,说不定放鹤楼的肉都是人肉!”

警察押着罗家众人离开时,百姓们怒不可揭地在旁咒骂,甚至有人抓了厨神比赛剩下的食材,菜叶子、鸡蛋、鱼什么的一股脑往罗家众人、关山虎身上扔。不到黄河心不死,关山虎、罗荣大声地喊着冤枉,只有罗老,低着脑袋,形如枯木,眼里再无一丝生气。

人为财死,一个小时后,警察从关山虎家里搜到了剩余的脏物。

关山虎参与杀人放火一案是跑不了了,警察先集中审讯关山虎,关山虎脾气再横皮再糙,也架不住警察的大刑,当天就全招了。警察再审罗家众人,出乎意料的,罗老主动认罪,并把所有罪名都揽在了自己头上,可惜关山虎的证词供出了罗荣,罗家其他人确实蒙在鼓里,但罗老、罗荣父子,谁也别想逃脱罪名。

杀人偿命,罗老、罗荣、关山虎全部被枪决,关山虎的那帮兄弟也受到了应有的牢狱之灾。

罗老父子死了,罗家的放鹤楼还在,百姓们的愤怒尚未平息,每天都有人往罗家、放鹤楼门前扔污秽之物。罗家家眷也没有脸面继续留在秀城,低价卖了祖宅与酒楼,灰溜溜地搬走了。

仇报了,失去亲人的悲痛还在,但生活总要继续走下去。

再次祭奠父亲回来,清溪找到祖母,商量一事:“祖母,我想把秀城的酒楼交给孟师傅打理,回杭城后,我再在那边开家徐庆堂。”

去年孙女嚷嚷着开酒楼,徐老太太不信娇生惯养的孙女能干好,故坚决反对,更希望孙女嫁给顾明严当豪门少奶奶。这一年来,徐太太亲眼目睹了孙女的成长与本事,当然乐意支持,拍着孙女的小手道:“行,盖个大酒楼,钱我出。”

开酒楼的花销可比开面馆大多了,清溪确实得从祖母那儿支钱,也没谦虚,只是……

“祖母,家里的酒楼小,两位大师傅就够用了,我想从赵师傅、魏元中间挑一个调去杭城帮忙,您觉得他们俩谁合适?”

这才是清溪拿不准主意的。

徐老太太略加思忖就有了决断,提点年少的孙女道:“魏元有天分不假,但他太年轻,你若让他现在就去当杭城酒楼的大厨,对他来说无异于一步登天,人啊,一旦实现了最大的愿望,以后就没盼头了,容易因此懈怠,倒不如让他在秀城多练几年,沉沉心性,等赵师傅老了干不动了,再调他过去也不迟。”

清溪一点就透,看着年迈却睿智的祖母,她由衷敬佩道:“还是祖母想的周全。”

徐老太太笑,点了点孙女的嫩脸蛋:“几十年的盐,你当我白吃啊?”

清溪抱住祖母,想到祖母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会在她遇到困惑的时候帮她出主意,清溪就对杭城的酒楼生意充满了信心。

一室静谧,徐老太太低头,轻轻地抚摸怀里孙女柔软的头发,声音微不可闻地道:“你爹的仇,是顾老三帮咱们报的。”

提到顾怀修,清溪心里一紧,这阵子全家人都在关注罗家父子的惩罚,她还没来得及询问祖母证据的事。这会儿祖母主动说了,是要同意她与顾怀修来往了,还是……

徐老太太能感觉到孙女身体的紧张与僵硬,她好笑又无奈:“清溪啊,祖母拿了他的好处,于情于理都得还他一个人情,他只想要你,既然你也喜欢他,你们俩的事,祖母就答应了,不过有些话祖母得说在前头,顾怀修一日没将那边赶出杭城,你们的关系一日就不能公开。”

清溪明白,只要她嫁给顾怀修,她与顾明严、顾怀修这对儿叔侄的关系早晚都会被人议论,但一个顾家不在了,外人的闲话会少很多。

“再有,没成亲之前,不许让他占了便宜。”

扶正孙女,徐老太太严肃地嘱咐道。

清溪垂着脑袋,红唇轻咬。

她也不想给顾怀修占便宜,但她还有个约定没履行,一回杭城,顾怀修就要找她讨债了吧?

视线落到衣襟,清溪的心,跳地愈发快了。

第89章 089

清溪再回杭城,已是九月中旬,下了火车,看着来自不同地方的乘客们陆续离开车站,如川流入海般融入这座美丽的大都市,清溪就好像看到了另一片天地。

一个崭新的充满希望的世界。

徐老太太、清溪、云溪、赵师傅是最后一批动身来杭的,孟进叫了黄包车,早早来接站。赵师傅初来乍到,暂且住在徐宅客房,等酒楼事宜定下来了,赵师傅会再赁一处宅子,接秀城的妻儿老小来杭居住。

傍晚清溪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一家人又聚在了一起。罗家父子得了报应,徐老太太不用再背负仇恨,看起来更慈眉善目了。林晚音之前真的以为丈夫是被劫匪害死的,婆婆说家里遇到劫匪都是因为她与顾世钦的旧情,林晚音便一直活在愧疚中,现在真相大白仇也报了,林晚音便也卸下了背负一年的包袱,从此只盼望三个女儿顺遂长大,结婚生子。

“娘,明天周末,韩小姐想请清溪她们姐仨过去做客,您看行吗?”

饭后闲聊,林晚音提及了韩莹的邀请。

堂堂银行行长家的小姐喜欢与孙女们交朋友,徐老太太乐见其成,笑着准了,并特意嘱咐清溪仔细看着两个妹妹,不许因为鸡毛蒜皮的琐事与韩莹吵架。男孩儿淘气,女孩子们在一起也容易起争执,徐老太太什么都考虑到了。

翌日上午,韩家派了汽车过来,清溪带着两个妹妹出发了,因为女孩子们要玩耍,韩莹无需学琴,林晚音就没过去,留在家里孝敬婆婆。徐老太太才不用碍眼的儿媳妇伺候,自己出去与牌友打牌,林晚音难得清闲,索性单独坐在书房看书。清溪新买了一些企业经营的书籍,林晚音自幼好读书,家里有书她就想看看,即便书里的东西她未必会用上。

韩家,韩莹热情地跑到别墅外迎接三个伙伴,她与玉溪年龄相当,两人最聊得来,对清溪,韩莹更多的是崇拜佩服,对四岁的云溪,韩莹就变成了一个稳重懂事的姐姐,非常喜欢照顾小妹妹。

出于礼数,韩莹先带伙伴们去拜见父亲。

韩戎就在客厅,难得有机会与心爱女人的女儿们相处,韩戎做足了准备,女孩儿们一进来,韩戎就笑了,风流倜傥,好一个儒雅俊朗的翩翩中年大叔。

清溪觉得,这位韩叔叔很平易近人。

玉溪心想,韩叔叔笑起来真好看啊,比海报上的电影明星还帅。

云溪盯着茶几上的两碟巧克力,悄悄地吞口水,她喜欢吃巧克力,可祖母三天才给她吃一颗,说是吃多了牙齿会长小虫子。

“韩叔叔好。”走到沙发前,清溪领着妹妹们行礼,姐仨都长了一双酷似林晚音的杏眼,站成一排,就像三朵水灵灵娇嫩嫩的姐妹花。

韩戎越看越喜欢,笑容满面地道:“都坐都坐,不用认生。”

“谢谢韩叔叔。”眼看韩莹坐韩戎旁边了,清溪也带头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吃巧克力,这个甜。”韩戎一手端着碟子,一手抓起一把巧克力,先递给最小的云溪。

云溪想吃,但乖巧地望向长姐。

清溪笑着劝韩戎:“韩叔叔给云溪一块儿就行了,她还小,吃多了容易坏牙。”

韩戎立即想起女儿小时候确实蛀过牙,就挑了一块儿给云溪。

云溪接了,韩戎把剩下的一把都塞给玉溪。

玉溪道谢,然后捡了一块儿。

女孩子客气有礼,韩戎没再硬塞,也分了清溪一块儿,就坐回去了。

没聊几句,韩莹嫌弃父亲耽误她们玩游戏的时间,径自邀请清溪姐妹去楼上她的房间玩耍。

小姑娘们不喜欢中年大叔,韩戎无可奈何,一个人坐在房间看报纸,过了一阵,女孩子们蹬蹬蹬下楼要去花园玩了,韩戎才抓住机会,笑着朝清溪招招手:“清溪过来,叔叔有话问你。”

清溪猜测,韩戎多半是要打听秀城的情况,便让妹妹们先去玩。

刚刚韩戎已经恭喜过清溪赢得厨神的事了,现在没有小孩子在身旁,韩戎给清溪倒杯茶水,以长辈的口吻问道:“那日我听你母亲说,你准备在杭城开酒楼?”

清溪微微惊讶,随即点头承认:“是有这个打算,韩叔叔有什么建议吗?”

韩戎笑,背靠沙发,他摸了摸脑顶,看着对面越来越沉稳的女孩道:“酒楼经营上面,叔叔是外行,不过叔叔在杭城有些人脉,可以帮你物色一处适合开酒楼的好地方,清溪若是手头紧了,也可以随时跟叔叔开口,叔叔不收你利息。”

他想直接送一座大酒楼给清溪,但那样做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心思,韩戎只能提议借款。

清溪有祖母支持,不缺钱,而酒楼选址是她开徐庆堂的第一步,有着不同的意义,她想亲力亲为。

“谢谢韩叔叔,就是,我与祖母已经约好明天一块儿去相看地段了,我们先挑挑看吧,实在找不到好位置,再劳烦您帮我们出出主意。自从我们搬来杭城,韩叔叔对我们照顾有加,不到迫不得已,我们真的不好意思麻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