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彦没有等何双双的答案,他只是想找个诉说的对象。说完,他就舒服多了。人生最幸福的事情——有个固定的人听你唠叨,虽然烦,但也得听着。

路志青这段时间过得有滋有味的,艾丽莎带他去了很多地方,每一个地方都给他带来太多太多的新鲜感。他们一起溜到大学校园里到处蹭课;一起去魔都的会所,听老歌,跳舞;他们还一起去考察过很多城市。每天都很繁忙,每天也很新鲜。路志青觉得他过去白活了,如果下半辈子不跟艾丽莎一起度过,还不如就此死去。为了不早死,他跟周彦谈过很多次。建材市场的价格评估也已经出来了,价值九千多万呢!按照原来的合同,路志青可以分到四千多万。

这些钱听上去特别恐怖,差一点儿他们就是亿万富翁了。事实上,别说路志青。就连周彦都没在自己的产业里见过这么多钱。那些所谓的价值,都在地皮上、房子上,还有每年的收入总和上。其实一年到头,他们手里能余下几百万,就已经很不错了。

四千万是个数字,可是如今的老板,即便是号称有个十亿八亿身价的老板,也未必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现钱。四千万,也就听着好听。

因此,找下家就成了问题。艾丽莎带过来的那几个团都想买,可惜,因为现款的问题,价格更是一压再压。路志青建议,能拿他的股份去抵押吗?先拿一半钱出来。可是艾丽莎不同意,说公路那边,工程马上就要定下来了,再不争,大好的机会就没有了。

艾丽莎并不着急,她一直在玩,很放松地玩。用她的话来说,钱赚来就是用来享受人生的,那个工程有没有路志青,她都有得赚。路志青这条线就是随手的,他爱去不去,去就算是个搭物,那么大国家级的工程,路志青才能分到多少?一点点而已。

艾丽莎越是这样说,路志青的小心肝越是不安于室,他感觉自己就要被这位丽人画的那条美丽曲线给抛开了。

艾丽莎逼迫完,路志育就开始逼迫周彦,逼着周彦让步,甚至逼迫他将这些钱全部垫付出来,不管用什么办法。

就因为这么一个大泡泡,路志青全家集体上阵。他哥哥、他父亲都找周彦谈过,以前那些总是摆出笑脸的人,如今竟是如此尖酸刻薄。

路志青这人不实在,常在别人的面前吹牛,说周彦一个外地人,什么本事都没有,若不是他的关系,周彦是不可能有今天的。他以前这么说,周彦只是笑笑,因为大家都是好友。

可现在,周彦笑不出来了,他没想过自己能被路志青全家逼迫到这种程度。要让王叔叔来说,撤资走人,丢下算了。可是,建材市场是周彦进入社会,唯一能证明自己的东西,他丢不掉。

就只能被逼迫着挨打。

知道内情的小亮跟小庆两个人,也觉得路志青这事儿做得不地道,可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外面那话都说死了,再好的朋友,一碰钱,指定玩完!以前周彦对这话是不屑一顾的,如今算是真的得了报应。

为了躲避这种难受,周彦这几天每天都拉着何双双去约会。何双双人到了,他却坐在那里想心事。

“想什么呢?没带心出门就回家待着,喊我出来是让我看你发愣的啊!”何双双很生气。昨晚还挺好的,还挺浪漫的,怎么一夜过去,就又变成傻子了?

周彦惊了一下,恍然大悟—般地扭头,“啊,点好了?”

“点好你个头!”何双双郁闷,“我说你,单位也不回去,每天就缠着我。你要是有心事呢,就跟我说说。哎,先说明啊,工作的事你别说,你剥削者的那门手艺,姐不会。”

周彦失笑,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很细心地点了何双双爱吃的饭菜。何双双不挑食,有鱼香肉丝就能吃下两碗饭。

“唉…别呀!”何双双连忙拦住服务员,要过菜单,“我们再看会儿,你一会儿再来。”

打发走服务员之后,何双双低头对周彦说:“我是喜欢吃鱼香肉丝跟土豆丝,但是,姐同时也讨厌一类人。你瞅瞅人家这店,这装潢,你得吃点儿有撑头的东西,海鲜啊,大龙虾啊什么的。你这人太不会生活了,太不懂照顾人了,人家装修花了那么多钱,你点土豆丝,那不是欺负人家吗?”

周彦哭笑不得,“成,你点,你点。”

何双双笑眯眯地把菜单又看了一遍,喊来服务员,对人家说:“鱼香肉丝、土豆丝,再来半只烤鸭,你们这里的薄饼是另外算钱的吗?”

“不是,是随烤鸭送的。”服务员的态度那叫一个好。

“那好,有什么送的都不要客气啊。”何双双笑得贼兮兮的。

周彦抚着额头,己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了。三十岁的老姑娘,兴许早就丢弃了矜持,她们的实在真是令人尴尬不已。然而她们总是把这些归结为,她们懂得了生活的真谛。

“你那心回来了没?”何双双拿热水烫着餐具。其实吧,这家店也不是什么豪华餐厅,就是一家中档的中餐厅,最大的好处就是离周彦的单位近。

“嗯,回来了。”周彦轻轻地擦去眼角的泪,那张本来阴沉沉的脸上露出了浓浓的笑意。

“哎,这就对喽。约会呢,就要有个约会的态度,你得笑脸相迎,就像我,我跟你出来呢,务必要让你感觉到谈恋爱所拥有的快感,对吧。这是恋爱责任,记住了啊。下次姐可不哄你了。”

周彦又乐了,“我说何双双,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姐啊?”

“能呀!我当你姐,多吃亏啊!那啥,万一咱俩成了,我是姐,那我就得让你一辈子,我多亏啊!看你这样,你想当哥?”

周彦的脸顿时像被凝住了一般,他想起了那个长相漂亮,张嘴闭嘴都喊自己周哥的女子。是呀,当了哥,就要吃一辈子亏的。

“成,那你当姐吧。”周彦很机敏,立刻动了小心眼。他掰开一次性筷子,夹了一片烤鸭放进了何双双的碗里,笑眯眯地服软。

“嗯。”何双双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带着挺可笑的表情调侃道:“不对呀,你刚才发什么愣呢?想起初恋了?”

周彦一口大米饭全部吃到了气管里,开始咳嗽。

“你想开点儿,被说中就说中了呗,我不吃醋的。到了咱们这个年纪,谁没个初恋啊,多正常啊,再说你那时候又不认识姐。你不用内疚,就算你不是处男,姐也不嫌弃你。”

可怜的周彦,咳得越发凄慘。然而最悲哀的是,他还真没碰过什么女人。

他老爹换着地域,换着国籍在泡妞,他的审美观早就被他搞得畸形了,华梅那一下,令他对纯洁都不再奢求了。

周彦知道,何双双在逗自己开心。她不聪明,甚至,她是笨拙的,她耍的宝,男人都不会喜欢,大大咧咧,肆无忌惮的。可是,他知道,她在努力,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来照顾对方。如果没有华梅,也许这一辈子,周彦都不会喜欢像何双双这样的,不修边幅,大大咧咧,傻兮兮,没心没肺,除了善良一无是处的女子。

现在周彦觉得挺好的,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最起码他会开心,很开心很开心。

他到底还是没有把工作上的烦心事儿跟何双双说,说了两个人一起烦心,何必呢?

心情好了很多的周彦,开始顺着何双双的脾气逗她,“说说吧,你的初恋!”

何双双拿着筷子把鱼香肉丝搅在一起,然后很认真地说:“我吧,打小就傻,就爱学习,就爱当三好学生。周围人都早恋了,就我不知道。后来吧,上高中了,发育了,才发现周围全是被剩下的。姐多亏呀,亏得心肝脾肺肾都碎了。后来,为了有一段很好的回忆,姐就开始反抗了。”

“反抗?是早恋了吧?”

“别插嘴,没说完呢,真是反抗!我加入了校足球队,踢左前锋。”

周彦不明白了,踢足球跟早恋有什么关系?

“那时候,学校能看得过去的男孩子,不是篮球队的,就是足球队的。所以姐就去踢足球了…”何双双是真的这么做的。

那个时候的何双双,傻乎乎的,学校足球队人不够,老师说谁去,她就报名了,因为可以给体育成绩加分。原本她是真的看上了一个男生,只是可惜,但凡她看上的,最后都混成了她的哥们。

唉,她嘴上说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是蛮在意的。何双双一直不明白,自己不丑啊,为什么自己会被剩下来?

第17章 人人都结婚

入秋,小庆姐生了一个细眉细眼的小丫头片子,叫萌萌。何双双说:“萌萌是世界上最好的宝宝,再没有比这个宝宝更好的了。”就连她妈石林都感动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看到别人家有后,石林就更加着急了,不过着急归着急,这一次石林却奇迹一般没有催何双双。

北拓市不大,东街放个屁,西街就能听到响。周彦的建材市场那在北拓市可是数得上的好单位,最近,两位合伙人闹分家的事儿,石林早早地就知道了。

为什么她早早就知道了呢?那还不是因为毛毛回来了,婚不结了,姜凯芳郁闷了,就随口给石林添了一点儿堵。反正吧,女人的友谊就是很奇妙的,也许一辈子都来不了男人那种热血兄弟一般的情感,她们互相依赖,又怕别人过得比自己好。

那不是石林每天都要把她的女婿挂在嘴上吗?毛毛嫁不出去,你家双双也别想痛快了。

石林找了七拐八拐的关系,总算打听清楚了。周彦的那个建材市场是他跟朋友一起开的,周彦算大头,可他是外地人,人家路志青是本地人,家里的父母、表哥、姐姐在北拓那是数得上的。现如今什么都是关系,这次那边闹分家,最后,周彦不知道能剩下点儿什么,那万一是一屁股债呢?那她闺女不就被毁了吗?

越想,石林越是气不顺。这天,周彦又来得早,破天荒的,石林张嘴就给来了一句:“小周呀,阿姨跟你叔叔年纪都大了,就早上能眯一会儿。唉,还是你们年轻人,精神真好!”

周彦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实在是尴尬。等他想进双双房间时,石林却很客气地请他坐在客厅里,当然早上的冰西瓜也没了。何副主任太了解自己的老婆,老爷子顿时也尴尬了,但是这一次老爷子倒是主动放下了架子,坐到周彦的对面,递给他一支自己吸的烟,八块六的紫云。当然,每次来招待女婿的大中华也是没了。

“小周呀,最近工作还顺利吗?”何副主任很慎重地问。

周彦愣了下,随即点头,“还成,挺顺利的。”

何副主任有些不高兴,“你这孩子,我们好歹是长辈。北拓能有多大,你们那边闹得满城风雨的,这也叫顺利?”

周彦呆了一下,马上笑了,“真的没事,叔叔,我跟路志青…你们不是也见过他吗?我们吧,原来是合作关系。现在呢,他想做点儿其他的事,这也正常啊。”

石林拿着两根毛线针,一边打狗狗的裙子,一边溜达过来说话,“小周呀,不是阿姨说你,人家路志青也算是个官二代。你胳膊扭不过大腿的,咱们呢,是自己人,你要有什么困难,我跟你叔叔,他在北拓这么些年了,方方面面的,头头脑脑的都还认识点儿。你可别瞒着我们,有困难一定得说。”

周彦轻轻摇了一下头,“不用,阿姨,真没什么困难。当初我们合作的时候,别人都不同意,说是关系再好,也不能合作。那时候我们就把合同立得很清楚,我六他四。现在路志青想搞工程,他卖的也只是自己的那一份,跟我没关系。”

“哟,他那份儿能卖多少啊?”石林又往前凑了一下。

“几千万吧,不过他那边还没找到下家呢。”周彦算了一下,很坦白地回答。

石林打着毛衣的手,顿时停了下来,那不是…就是说,建材市场就是被分走一半,周彦也能剩下不少?想到这里,她又眉开眼笑了,特别利落地放下了毛线针,转身进了厨房,切了一大盘西瓜,通着周彦舔。

“小周啊,现在吧,国家经济政策是越来越稳了。阿姨是搞税务的,每天就是和你们商人打交道,阿姨说一句话,你可别生气啊!”石林笑眯眯的。

“不生气,阿姨你说吧。”周彦很客气。

“趁着这个机会,你把你的那一份儿给卖了吧。钱落到自己的口袋那才是自己的,你瞧,现在路志青家肯定是不能管你了,现在什么不要关系啊,就拿你们的建材市场来说,除了工商税务,还要有街道、公安、消防,等等,那上面是一大堆的婆婆。你又是外地人,光应付这些事儿,就够你烦的了。你要想好好地发展,那是难得很啊!所以,阿姨这话是不好听,可也是为了你好,你就把…”

石林是越说越来劲,一不防备,她闺女就站在闺房门口奓了毛,“妈!你说什么呢!”

“哎哟!”石林吓了一跳。

“双双,你怎么跟你妈说话呢?”何副主任也吓了一跳。

“周彦,以后你别来我家了。”何双双说完,走过来挺不客气地对周彦大声说道。

“唉,双双,妈没说什么啊,我这不都是为了你们好吗?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呢!”石林特别生气,觉得很没面子。

“妈,我跟周彦才认识几天,八字都没一撇呢!你们凭什么管人家的私事?”何双双急得脸都涨红了。

“你怎么说话呢?怎么说话呢?凭什么,凭我是你妈!现在的孩子,动不动的就凭什么!哎,你到大街上随便找个人,给他一百块说,我给你钱,你说说我呗,你看谁说你!”

何双双冷笑,“妈,时代不同了,你到大街上找人说你,不用一百块,给五十块就有人说,一百块够找俩的了!”

何双双说完,又羞又气,拉着周彦就离开了家。留下石林坐在沙发上,张着大嘴冒凉气。冒完,石林心里酸得不行,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老何,你说,咱养闺女,怎么就养出仇了呢!”

“唉,别气了。你也真是的,刚才我就一直拽你。有些话,咱们能说;有些话,咱们就不能说。你这性子,怎么一直是这样?为人家好,整得就像贪人家什么似的。”何副主任随手拿着一块毛巾,劝自己的媳妇。

“我就是贪,谁不贪?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我能不为他们好吗?你就说建材市场,那么大的架子,每年有多少事儿!周彦压根儿就不是个会应付事的,他来咱们这里都是推一步才说一句话的。老何,我跟你说,要说待人接物,那还真是人家路志青强。这话我就搁这,咱们走着瞧。”

“成,走着瞧,走着瞧。你看你,哭什么啊?”

“我就是气!气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养大,然后她来气我!老何,你给我的是什么毛巾啊?酸不拉几的,这不抹布吗?秀儿,你又乱丢东西了!”

不说石林在家里闹脾气,何双双拉着周彦气哼哼地离开了税务局家属院,一气就跑到了街边的小花园。

何双双坐在小花园的石椅上,喘了一会儿,才很认真地对周彦说:“我妈不是个贪财的人。”

周彦愣了下,“我没怪阿姨啊!”

何双双依旧认真,“打小,我妈就热心肠,好事做了一堆,就是说话不好听。我就一直看着我妈,好人也做了,人也得罪干净了。我妈不会图你什么的,你要是觉得看我妈不顺眼,我们就分了吧。咱就不能带着一个疙瘩处下去,我就一个妈,我得给我妈好好地养老,好好地孝敬她。我不能到了以后,我孝敬我妈,还得躲着你!”

周彦无奈地翻白眼,翻完,仰脸看着天空。石林阿姨说得没错,自己真的没多大出息,胆小,少言寡语,天生就不是做商人的料子。可是,何双双是从哪里看出自己怪石林阿姨了,他感激还来不及呢!多少年了,除了自己的姐姐,就没人抄着这么难听的语调,教育过他。

“我没怪阿姨…”周彦心里的话,翻了很多车,就憋出了这么一句。

“真没怪?”何双双又问。

周彦点点头,“其实阿姨说得没错。路志青早先就说,我就是干仓库管理的料子,他这话也没错的。”

“那你也别看轻自己呀!”何双双气消了,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我都不知道,我们那点儿事,闹得满城风雨,你妈都知道了。”周彦无奈地摇头。

“北拓又不大。”何双双嘟着嘴,喃喃地说。

秋风扫着小树林的落叶,扫着何双双的胳膊,凉得她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受不住冷的何双双伸出手搓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斜眼看了一眼一脸麻木的周彦,用脚踹了他一下,“上衣脱下来!”

“干什么?”周彦很惊讶。

“我冷!干什么!你看你这个呆样儿,能激得起姐的色心吗?要姿色没姿色,要眼色没眼色,你说姐都看上你啥了?”

周彦忙不迭脱下上衣递给何双双,何双双穿上周彦的衣服,闻着衣服上属于周彦的味道,心里微微一颤。嗯,这是什么感觉呢?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呢?

何双双不说话,周彦却思绪万千。以前,他跟华梅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他在为华梅做打算,考虑她的自尊心,考虑她的吃喝,考虑她的小心思,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可是,现在跟何双双在一起,当然,何双双不漂亮,真没华梅漂亮。可是,他从不操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也不怕得罪她。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何双双在照顾他,体谅他。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很温暖,很踏实,当然,每天傍晚六点除外。

周彦搞不懂,为什么何双双一定要在每天下午六点跟自己生一场气?她想自己注意她吧?他自己知道啊,可是为什么她还要生气呢?

两个人唧唧歪歪了一会儿,石林打电话叫何双双回去,听着语气不太好。何双双有些害怕,在小花园附近拉着周彦溜达了几圈,后来看到卖儿童玩具充气锤子的,便眼睛一亮,买了一只最大号的扛着,扭头吩咐周彦,“我回去叫我妈出气,你回单位,别跟路志青置气,你自己最重要!”

何双双说完,转身就跑了,留下周彦一个人在小树林点燃香烟吸了小半盒。这个生意,他到底还能做下去吗?其实石林阿姨说得没错,他自己太老实了,不适合做买卖,可是建材市场是他自己一点一滴,慢慢积淀到现在的。有好几年了,没有人比自己更加熟悉它,卖掉它就像卖掉自己的孩子一样心疼。此时此刻,周彦不由得庆幸,自己的爹给自己留下了花不完的钱财。算了,不卖了,卖掉了,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证明自己的价值呢?

想到这里,周彦给王叔叔打了一个电话,请王叔叔找人,以外地客商的名义与路志青那边接触,买下路志青的股份。这里面从头到尾周彦都没有露面,该做的他都做了,他还要怎么样。人家就要把他告到法院上了,每天带着一群人在建材市场査账,捣乱。算了,就这样吧…

他毫无办法地就这样看着,看着路志青走到深渊不可挽回地掉了下去。

好朋友终于还是散伙了,周彦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在谈判桌上。虽然王叔派的代表将建材市场的价格一压再压,贬得一文不值,但是他们那边出的是现钱,而且是一次付清。没有人比周彦更加淸楚建材市场的弊端在哪里,这一次,周彦也毫不犹豫地将资料摆到了台面上,以三千二百万的价格买断了路志青的股份。也许就是因为周彦的这种回避态度,路志青隐约地对自己的好兄弟有了一些内疚。散伙那天,他请客,可周彦没有去。

周彥的失落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他就被卷到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里。

李瑶媛要结婚了,她连着打了七八个电话,非要叫何双双做她的伴娘。

何双双这些年没少参加婚礼,但被人要求做伴娘还是第一次。她很兴奋,当然,她也很清楚,请她也不过是因为媛媛那个人做人很刻薄,说话又尖酸,得罪人得罪得多,整到最后,也就只能喊她这个傻大姐了。

当然,李瑶媛的圈子里没结婚的,也没剩下几个了,这也是理由之一。

这几天,何双双一直跟着李瑶媛,她惊讶于李瑶媛的能量。在这个城市里不可能找到比李瑶嫌还能干的新娘了。

从摆酒席到租用结婚场地,如何布置场地,乐队站在哪里,请哪个婚庆公司,要租用什么样的车子,车子上的花要怎么弄,是鲜花还是气球,李瑶媛都要自己搞定。还有她家有多少亲戚,结婚那天要给多少个红包,奶奶家亲戚、姥姥家亲戚,结婚那天又能给多少的开口钱,这笔钱最后能不能平那本账,她都得算清楚。

何双双惊异于李瑶媛的能量,她看着她拿着计算器,将自己跟徐晓亮的工资、存款、奖金不停地计算着,用自己所有的心血来支撑这一场体面的婚礼。

这种力量是很可怕的,而何双双就没有这种不顾一切的力量。

婚礼那天,何双双四点就起来了,周彦去接的她。有时候,一个人有没有好人缘,在结婚的时候就能看出来。李瑶媛又要强,但她找的是个外地的丈夫,还是乡下的。

乡下的怎么了,其实也没怎么。可李瑶嫒就是看不上徐晓亮家的亲戚,她又不认识更多体面的男士,于是一伸手,毫不客气地指派何双双的男朋友,周彦做徐晓亮的伴郎。

哎,这真是受宠若惊啊,何双双一下子都有些惶恐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跟周彦说,又不愿意在李瑶媛面前丢脸,于是磕磕巴巴地腻歪了半天,才说。却没想到,周彦一口答应了。

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冲冲喜。而且周彦现在早已有了跟何双双谈恋爱的感觉,因此,这个男朋友的责任,他必须承担。说到这里,何双双本人反倒是有些惶恐。

这天早上,电话响了没几声,何双双就立刻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取出小碎钻包包,就往楼下跑。

今儿一大早她就起来打扮了。她也爱美,自然对李瑶媛派发给她的那套伴娘服爱不释手。

昨晚她都舍不得睡了,这条香槟色的蓬蓬裙,被她抱着来回在镜子前晃悠。它的上身有着贝壳样式的伸延,露着整个肩部,腰间是个很夸张的蝴蝶结,蝴蝶结上有个硕大的钻石花心。如果不走近仔细看的话,它还是很高贵典雅的。

虽然何双双心里很清楚,这套纱裙其实很廉价,以前也不知道被多少位姑娘租穿过,即便被店家很精心地打理过了,可也还是能看出旧来。但就是如此,何双双也愿意自己贴钱,买了一套两百多元的水钻首饰,还有一双同色的平底小皮鞋来搭配它。

李瑶媛没有何双双高,她特意嘱咐何双双不许穿高跟鞋,何双双只好不穿。

周彦也穿着一套李瑶媛姑娘派发的伴郎制服,领子下还有一个黑色的蝴蝶结。周彦有些哭笑不得,他觉得此刻自己根本不像个伴郎,或许像酒保还多些。

清晨四五点的空气有些凉,周彦拍打着自己车子上的粉色气球。在知道他有车之后,李瑶媛自然毫不客气,谁也没问,就将周彦的车征来用了。

几声鸟叫之后,何双双家的楼梯上传来一阵小碎步的敲打声。随着脚步,还有一对母女在小声地争吵。 “妈,你别这样,多傻啊!”

“傻什么啊?我闺女这么好看。”

“妈,你回去吧!”

“你闭嘴!”

没多久,楼下的防盗铁门咔嗒地响了一声,何双双带着一丝羞涩,慢慢地走了出来。

嗯,好惊讶,周彦眼前一亮。

何双双今天特别美,就像,怎么形容呢,就像清晨花瓣上的露珠一般新鲜。周彦忽然觉得,自己丰富起来了,竟然会用这么细腻的词汇。

她盘着发髻,发髻上是一圈碎碎的小花瓣,花心里的水钻在闪着光芒。她露着饱满秀气的额头,额头下,有对俏丽纤细的眉毛。

双双的眼睛,怎么这样好看,这样美丽而无辜。当然,这时候我们应该感谢美瞳的效果,它令姑娘们无比幼稚,而又娇嫩。硬生生地把一个三十岁的老处女,拉到了幼稚园的程度。

有些娇嫩,令人怜悯而产生维护感。

双双今天的睫毛很长,一眨巴,就像小扇子一般可爱。她的嘴巴上不知道涂的是什么颜色,能够在晨曦下发着荧光。

周彦看了又看,上上下下地反复打量着。呀,双双的腿真是又直又长,当然,平时他也是知道的,双双的小腿很好看。

何双双被打量得很尴尬,不好意思地拉拉裙子。她这件香槟色的蓬蓬裙,将她的整个肩膀都因为款式而露着。你无法想象,平时都走中性风的何双双有这样漂亮的锁骨,这样丰满半露着的酥胸,甚至她的皮肤很好,细腻白嫩,人一出来都带着一股子花香。

周彦拽了一下领结,他有些羞愧,再次抱怨这套衣服真他妈的丑。

两人正这般痴迷地相望,石林女士,举着一部手机,笑眯眯地从门后转了出来。她穿着一身肥大的,上面还印着偷吃蜂蜜的维尼熊的睡衣,早上起得利落,头发都是凌乱的,眼角还挂着眼屎。

周彦从来没见过如此蓬头垢面的石林女士,因此便吓了一跳,人顿时拘束了起来。

“哎呀,小周呀,来接双双?”石林的声音很大,引得晨练的老太太纷纷看向他们。

幸亏这时候人不多。何双双觉得很可耻,于是不敢看人,只能低着头。

“快,你们站在一起,我拍两张就上去。”石林说道。

何双双无奈,只好走到周彦的面前站好。

石林又摆手,“气球那边。”

好吧,气球那边。随着一阵上下左右,两张乘以二十倍的数量,终于让石林满意了。她大手一挥,“你们可以走了。”

周彦拉着何双双,如蒙大赦地落荒而逃。

可惜,他们的车子还没出街,石林又打来电话,“双双,给你妈妈送钥匙回来。”

何双双都要哭了,“妈,你按下门铃。秀儿也在啊,叫我爸爸也能给你开门啊。”

石林理直气壮,“你爸爸神经衰弱,早上才睡着。我按门铃,吵醒了你爸爸怎么办?”

何双双无奈,只好又回去送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