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梅,“不能说,说了我爸怕是活不成了。”

周彦点点头,知道惦念家里,她还是有救的。他站了起来,拉起何双双,与她一起离开了这个地方。至于那桌子上的欠条,周彦没动。

离开茶室,何双双忽然对周彦说;“这个地方我再也不来了!”

周彦抓着她的手,笑道:“为什么?”

何双双才不会告诉他为什么呢。

“你心情很好吧?”何双双问他。

周彦摇头,“谈不上好,有人站在悬崖上,我总不能最后推她一把吧!不过,华梅她倒是长大了。”

“哼,这话说的,听这语气,你就像华梅她爹一样。”

“有点儿这个感觉,以前,也许不是她的错,是我的。真的,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一直怕她碰了,摔了,闹了半天那是…父爱吧?”

何双双不说话,一直往前走。

周彦一看手表,坏了,过了六点了。

“喂,生气了?”

“没有,我气什么啊,三十万,拿出去挽救前女友的人生,你人格高尚啊,我得向你学习。”

“什么啊!”周彦一伸手就搂住了何双双,亲昵无比地跟她堆在一起,哄着她到:“我跟你说啊,我可是什么都没瞒你。”

何双双有些委屈,于是说:“人家多好,被你当成女儿一样关心着,爱护着,我就没这个福分。”

“喂,你也想这样?”

“谁不想啊?”

“可你…比我还大吧?”

这下捅了马蜂窝。何双双推开周彦,转身快步离开。周彦无奈地看天,伸出手给了自己两巴掌,轻轻的。打完,他撵上去连声道歉,“我错了,真的错了…”

华梅站在茶室门口,目送两人离去,她一直看着他们消失,然后在月色下,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甩甩胳膊,转身走到了另外的路口。转弯的时候,街那边忽然传来何双双的声音,“呀,我想起来了,我在小庆姐的酒吧见过她!”

华梅一愣,是,她也想起来了…

第19章 欢乐与悲伤同理

一年的时光流水一般地过去了,周彦的姐姐周晨生了一个小女孩,石林说,今年是丫头年,唉,真不幸。何副主任认为这种说法不科学,为此两口子还吵了一架。

这一年,何双双忙于应付各种婚礼,她身边的人像商议好了一样,团结在一起压榨着何双双可怜的钱包。

他们不是结婚,就是生孩子。要是在大城市何双双也不过是上一种礼钱,偏偏这是小城,光生孩子就是三重礼,出生见面礼、满月礼、周岁礼。

那些人像商议好了一般,不止这两样,竟还有各种不定期的白礼等着何双双。

何双双记得,刚毕业那会儿,同学结婚才上二百,这才没几年呢,礼钱已经涨到了一千。

再加上何双双要给自己买各种各样的保险,嘉里的花用她主动承担了一半,就这样,她的小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年前那会儿子,家里发生了一件事情,就是何双双的老爸何副主任,自打退休之后,他就没事儿了,窝在嘉里度过他那艰难的离休更年期,每一天的他都不甚愉快,找各种麻烦给何双双与石林。

两位女同胞知道他的心情不好,这时候对他自然是包容的。

大约新年前的日子,有一天,有一天何副主任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自称是南方某省会公安部的侦查员。他们说,何副主任的电话内容涉及了洗黑钱,涉案金额上千万。

一辈子本本分分的何副主任顿时就慌了,他一边跟对方解释,一边强烈要求洗白自己。毕竟他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党员,虽然没干过什么伟大的事业,但是这辈子还是本分的。

对方态度很好,只是要求何副主任将银行账户以及密码提供给对方,这样方便对方进行安检侦破。

何副主任二话没说,就交代了。

赶巧了,那天何双双不在家,石林在单位上班,秀儿也请了一个月的假,家里就何副主任一个人。

也就是半天的工服,没人提醒,何副主任就知道自己上当了。他赶紧跑到银行查账,家里面的大帐一直是石林把握的,何副主任就只有多年存的一个小金库,那里面也就八万多块钱。

唉,在强大的监视力度下,存这点儿钱是多么艰难啊,这里面的辛苦是不为人知的。何副主任当时脑袋发蒙,直接就在银行里昏了过去。

何副主任住了院,石林半点儿没同情,又气又恨的。每天去了医院,除了数落就是数落,除了心疼就是心疼,肝都碎了。她算了一下,要是她再给添点儿,或许还能给何双双在地段不错的地方首付一套房子呢。要么,全家人出国,也能玩个痛快;要么,就给孩子把她担心的保险都买了,全款付清,那多好啊!

八万块钱呢!干什么不好啊?石林越想越气愤,紧跟着也是大病了一场。

这老两口一生病,可怜了何双双,每天医院家里两头跑。

这时候,周彦那份来自地方的质朴本质就充分地显现出来。他特别踏实,从不废话,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人家每天在建材市场忙施工不算,还要来医院跑上三次。早上提着早饭来一次,背着何副主任去厕所,等医生查完房之后,他还要跟医生交流一下。到了九点半何双双来替班,他这才离开。

接着人家在工地忙活了一上午,中午又要来替何双双的班。何双双去吃饭,他就打了开水,也不嫌脏,就在那里拿了热毛巾帮何副主任擦脚,按摩,还说一些宽慰的话。

周彦不是个会说话的人,也就是常劝一些钱什么东西的还行。就拿他的建材市场来说,去年路志青甩手了,连带着他家被撬走了好多客户,还有各种损失算下来也有几百万。可是,现在重新来过了,人活着,总要有来有去的。他那里自然还会有新的客户,还会有新的希望。钱嘛,就是赚来花的,叔叔千万别钻了牛角尖,等等。他没半点儿虚言,何副主任听得老感动了。

等到晚上,一下班,周彦就带着工作来医院守夜。这一晚,何副主任去厕所也好,想洗澡也好,周彦都忙前忙后,亲力亲为,真比亲儿子都亲。

医院心脏内科住院部里,从医生到护士,到病友,哪个不羡慕何副主任有个比亲儿子还亲的好女性呢。

这爷俩儿吧,一相处感情就出来了,现在在何家,何双双基本没什么地位。周彦排在全家第二,自然,圣母皇太后的地位是不能动摇的。

以前何副主任听看不上周彦的,他就是觉得周彦肉!

那时候他也没去打听周彦有多少身家。何副主任有着一股子中国传统书生的刚烈内气,一辈子就不爱跟谁低头,因此才只做到了副主任,憋屈半世。他只是觉得他的世界上第一好的女儿,就这般给了这混蛋小子,他还一副不愿意的样子。就他这态度,难不成还能指望他以后会对何双双好?

他现在明白了,好真不是靠嘴卖出来的。

至于石林,她的喜好是跟江湖走的。谁家的女婿是高枝,她就觉得哪家的女婿好。

谁家女婿是个有权有势的人物,那么她就觉得何双双要嫁个那样的。

谁家女婿给准备了一场特别排场的婚礼,那么石林就要按照那个来。基本上,几乎所有的丈母娘都是那样随风摆动,没有确定性的。反正见着好的了,她必然要比一比,越比就越有毛病,没一日能够知足的。

现在,家里人都觉得周彦好,对于他吃饭先喝汤,抽烟不去阳台,上厕所不对准马桶,不太会对自己女儿甜言蜜语,不会看人眼色,遇到客人也不会花言巧语这样的毛病,大家也都能理解了。毕竟一人一样,强求不得。

何家夫妇一场大病,倒是换回一个孝顺的好女婿。

老人们是愿意了,可是两个当事人,还是懒洋洋地各干各的,没一个着急的。

何双双都三十了,这叫怎么回事儿!石林想起这事儿,就是一嘴的水泡。

“小周啊,你说说,双双是怎么想的呢?过去,她天天在家,每天撵都撵不走,现在好了,你来得比她还多!”

周彦很尴尬。何副主任坐在一边,一边试用周彦带来的电动脚底按摩器,一边咳嗽,“你怎么说话呢?”

石林大喊大叫:“我告诉你,何耀国,你有罪!这一年,你在咱家就没有任何说话的地位!”

何副主任立刻就闭了嘴,假装看电视。

石林去厨房取了一盘橘子,坐在周彦的身边,一边剥橘子,一边跟周彦闲话。

“小周啊,你也不说说她。她自己赚得也不少,前几天我还问了呢,一个月能有五千多,这还不满足?我跟你叔叔,忙了一辈子,你叔叔的退休金才三四千块钱,我们还不是过得很不错?你去这院里打听一下,说起咱家的日子,谁不羡慕?”石林递给周彦一个橘子。

周彦接过橘子,点点头,“嗯,都说好。”打听个什么啊,他谁也不认识。

石林继续唠叨,“你说她现在干的那叫什么来着的?”

周彦想了一下,“老年人托管中心!”

石林一拍大腿,“对,老年托儿所!”

“托管中心!”何副主任好心纠正。

“你闭嘴,没你说话的份儿!”石林大怒。

“就是这个托管中心,你说吧,双双是怎么想的?那钱很难赚,古话说死了,谁家每个儿女?好好的,人家有病,一个月给你四五百块啊?你什么都不干,就打几个电话,就赚了?是我傻了,还是双双疯了?”石林表示不理解。

周彦笑笑,“阿姨,她愿意,再说了,也省得她每天在家宅着。”

石林点点头,“对哦,宅着也不好。你看她那屁股,越做越大。呵呵!”许是觉得说漏了嘴,石林讪讪地笑笑,又递了一个橘子给周彦。

几个人正说着话呢,何双双就推门进屋,也不看谁在就直接甩了鞋子,光着脚,走到冰箱那取了饮料,打开了一罐,就像喝壮行酒一般一饮而尽,接着一甩罐子,游魂一样地进了卧室,一头扎倒不动了。

周彦站了起来,终于合理地解脱了石林的橘子,如今他在这家自由得很,便谁也没问就去了何双双的卧室,看她软成了一滩泥,笑嘻嘻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调侃道:“怎么,累了?”

“嗯。”何双双没抬头,依旧趴着。

一上午,带着十多个大爷大妈,从内科道外科,来来去去就她一个人,不累才怪!

“累就别干了,我不是早说了嘛,雇个人帮你做!”周彦劝了几句,心里有点儿心疼。

“我每月就那点儿收入,十三个客户,不到四千块钱,雇个人,那我喝西北风啊!”何双双很苦恼地嘀咕着。

周彦笑着摇摇头,不再劝阻。

几个月前,何双双忽然就有了人生最大的一次事业心,也不知道她的想法是怎么来的,大概是看到了父亲的遭遇,她就萌生出了责任感,周彦觉得,何双双的这种责任感,也只是不幸的事儿看得少了点,她才有这种责任感。他自己就是做事业的,自然知道做一份视野有多难。

那是个早上,大清早的,何双双就闯进了他家,很是兴奋地想要跟周彦分享一下自己的心得。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说了一堆,也没说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周彦无奈,看她兴奋得发抖,便慢慢引导她,“你别急,慢慢说,你跟我说下你为什么要做这份事业?事业?它为什么是事业?”

何双双想了下,“怎么就不是事业了!那还不是因为我爸,就那件事。”

“叔叔受骗那件事?”

“嗯,那天真吓坏我了。我爸那就是个老实人,什么都没见过。别看我爸平时在我家没什么地位,但其实我爸是全家的脊梁骨。你瞧他这一病,接着我妈就倒了。”说到这里,何双双义愤填膺地挥手说,“于是我就去网上发了个帖子,帖子叫《放过我家老人!》。你都不知道,我发了那个帖子后,网上可火了,以前我就没那么火过。真的,我爸不是唯一被骗的老人,这样的骗子可多了,到处都是,专门找老人下手,你说缺德不缺德?”

“哦,然后你就想办个老年人托儿所?”周彦无奈了,只好伸出手来回挤压着何双双的脸。

“什么呀!”何双双捶了周彦一下,很严肃地解释,“我就想现在社会变化得那么快,你看,光手机一年就几代,咱们这一代大多是独生子女。嗯,这长大了吧,难免就要出去打拼,就像你这样在外省的有好多呢!那家里就只剩下老人了。要是一对在家还好说,要是一个呢?”

“家用电器、煤气瓦斯、生病看病,那事情多了去了,所以我就想弄个老年人托管中心。”她很肯定地对周彦说,“这是一份伟大的事业!”

周彦点点头。别说,还真是一份事业,可是这事业并不属于何双双。

何双双聪明,她能看到很多问题的本质,还有社会的需要。可是,她的心也太软了,这是做人情生意的。人老了,年纪大了,就会有各种问题。这样的事业对于何双双来说,就是只可以思想,不可以付诸行动的。

周彦无奈,只能继续引导,“事情倒是不错,这个你是准备以赚钱为基础,还是以理想为基础?”

何双双挣脱了周彦的怀抱,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神情颇为潇洒地挥手说道:“自然是理想了!周彦,你不知道,打我懂事起,我妈就给我安排了一切。今天钢琴,明天二胡,后天快板,这个班,那个班,等等。从我上小学到初中,一直活到了现在,除了上学,我在这个世界上几乎就没有贡献过价值。所以,我决定了,我也得有个理想,要踏踏实实地去成就一番事业!”

“这是三十岁少女的叛逆期吗?”周彦低声地叨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何双双猛地一回头,神态颇为石林。

“没,我就是好奇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周彦赶紧摇头。

“我就是觉得气氛!要是再有我老爸这样的事情,那真是欲哭无泪了,对吧!老人们多可怜啊,一个人在家,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这事儿以前我不知道,那就算了,问题是现在我看到了啊。反正闲着,就去做点儿什么呗。”何双双很认真地跟周彦解释。

不过她的解释在周彦看来,几乎是可笑的。如今谁还因为不顺眼,因为气愤去做一件再麻烦不过的事情呢?

“你觉得这份事业有前途吗?你准备怎么去做?啊,这是事业呢。”周彦再次打击了一下何双双。

何双双确定地点头,说得很起劲,在那里指手画脚的,给个教鞭她就能上一堂课,“我想过了,也调查过了,咱这个城市连县区是三百多万人口。当然,县区我暂时不想占领!”

周彦欲哭无泪,占领都出来了。

“我想好了,我要先制定个五年计划!这个五年计划是,先从城区做起,首先是派发传单,说明我们的服务。等事业做大了,再地方包围中央。我算了下,每个留守老人每个月的托管费是五百块钱,这五百块钱里包含了陪老人去医院检查身体,帮老人代缴水电、煤气、无线网络,外加有线电视的费用。每年春秋两季,统一检查身体。嗯,要是他们有要求,一个季度再办一场象棋大赛、钓鱼什么的来活跃生活也可以。我要在每个老人家都配备上紧急救护联络按铃,一旦老人有事,我们就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这样,他们也会有依靠的。

“当然,万一老人有事,我们这边也提供服务。当然那些费用里不包含,什么陪护,什么修理费的,这些都是另加的,不算在托管费力。怎么样?怎么样?”

何双双说完,趴到周彦的面前,眼睛闪亮地看着他。

周彦捂着额头,低声地笑了下,点点头说:“很不错。”

“岂止不错,这简直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业,你想下,如果一个老人的托管费是五百块,那么,有一百位老人入托,每月就是五万块!”何双双虽然不想说,但是为了证明这事儿能做,便把金钱也挂了出来。

周彦失笑,“听上去是不少,我不是打击你呀,双双,你这个买卖跟我出租房子是不一样的,你要知道那是人。人老了就跟小孩子一样,问题多了去了。今天这里不好了,明儿那儿又出问题了,你怎么办?还有呢,按照咱北拓的人均收入,三四千的退休金算是高的,就像你爸爸,可你叫人每个月拿六分之一的退休金出来,人家愿意吗?”周彦说的话很实在。

何双双想了一会儿,比出巴掌,“那…四百?三百?二百总行了吧!”

周彦站起来拉住何双双的手,将她按到沙发上,好言好语地说:“两百块,你要雇个二十四小时的接线员,这个早晚班最少要两个人,那水电、煤气维修的供人,最少也要三个,你那边总不能为一个老人服务对吧?还有呢,你要有个不错的办公地点,那么办公楼的房租每年是多少呢?老人们上楼下楼不方便,你这个得是一楼的门脸。还有,你那个服务中心是福利性质的呢,还是盈利性质的?”

何双双翻白眼,“我这是做好事,当然是福利性质的!”

周彦叹了口气,“那你还是先看下,在我国办一家福利机构需要办哪些手续吧!反正要是我是主管部门,我是不会批给你的。”

何双双顿时就怒了,“说那么多,我三十了,我才刚有个理想,你就泼我冷水。你就是支持不支持吧!”

周彦无奈,只好举起手投降,“支持,支持,我敢不支持吗?”

“我支持个屁!”石林拍案而起。

何双双很郁闷地跟老爸撒娇,“爸,你看我妈!”

何副主任刚想说两句,就被石林指着鼻子骂道:“何耀国,你有罪!我告诉你,那八万块钱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你在咱家没有话语权!”

何副主任对女儿眨巴了眼睛,表示爱莫能助。

石林要不是看在周彦在家的份儿上,她早就直接揪住何双双的耳朵骂,她就是三十了怎么了,三十了那也是自己生的!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养出一个这样令人不省心的东西?

何双双看爸爸帮不上忙,转头去看周彦。周彦假装看窗外,秀儿立刻进了厨房去剥大蒜。

“妈,我天天在家,也不是事。我也知道公务员好啊,可你也看到了,我就是考不上啊!每年全市就那么几个单位要人,一个名额上百人去抢。那会读书的多了去了,他们会读书还要会考试呢!我都三十了,我总要做份属于自己的事业吧?以前,我要做什么,你不许什么,现在好了,我都这么大了,还一事无成呢!”何双双一肚子的委屈,压着脾气跟自己妈妈解释。

“何双双,我就说你呢!三十岁了,不是我当着小周的面说你,公务员你没考上,考不上也无所谓啊!我说了,咱家也不缺这几个钱。你说你要做设计师,挺好的,在家里工作,风吹不着,日晒不着。每个月几千块,也不累。你就好好做,你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呢?好好的工作你不做,你去做个体户!”说完,石林想到了什么,回头对周彦解释了一句:“小周,阿姨不是说你!”

周彦与何副主任已经摆开了象棋,拉开架势,闻言他只是笑笑说:“没事儿,阿姨。”

“妈,我做设计也是个个体户!什么年代了,你还用这词儿,可真土。”何双双小声地嘀咕。

“那个体户,也分办公室里的个体户,跟站街边的个体户吧!怎么,我说错了?”石林又囔一句,说完拉证明,“对吧,小周!”

周彦点头,“是!是!阿姨说得对!”何副主任悄悄地竖起了大拇指,真是得到他真传的啊!

有个意思就成,石林才不管周彦是怎么想的。她继续数落何双双,“打小你就没叫人省心过,你要弹吉他,我买了,还是红棉的,我跟你爸爸那时候才赚几百块!琴买回来,你弹了三个月,说手疼。成,咱不弹。没几个月你又看二胡好…”

何双双反抗,“二胡是你叫我学的!”

石林不输气势,“好,就算是我叫你学的,那也是为你好啊!你倒好,又是三个月!接着呢,笛子、钢琴…”

周彦走了个马,笑嘻嘻地说:“我都不知道,她还会这么多乐器呢!”

何副主任推了一下卒子,点头,“她呀,玩几天就扔了。双双没音乐细胞,这些都是你阿姨硬逼的。”说完,何副主任瞧瞧自己的老婆,低声对周彦说:“双双的油画画得不错,这点儿随我,可你阿姨不承认。”

周彦笑笑,拿着棋子慢慢地拍着。也许这一刹那,他懂了,他为什么会隐约去羡慕何双双。

何双双是被祝福过的孩子,而自己从来没有被期待过。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区别吧。有时候,周彦觉得何双双身边的一切都是温暖的,小庆姐那边也好,亮亮也好,石阿姨也好,他们都是一样的人,踏实、真挚。每个人都坦诚地活着,没多大的心眼子,唯一渴求的就是身边人都幸福,都安逸就好。

石林与何双双吵了好几天,奈何何双双钻了牛角尖,任谁也拖不回来。

周彦觉得这是双双对她人生的反抗期到了,这里面压根儿跟事业没半点儿关系,这时候最好都别去劝,叫她自己碰碰壁就好。

何副主任最近倒是将周彦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他也是这个态度的。于是这两人便常常约了一起出去跑跑,比如一起去逛花市啊,去郊区钓鱼啊,两人的相处是越来越愉快。

何双双拟定好了计划,说干就干!她一下子就化身成服用了百年人参的佟湘玉,浑身都充满力量,灵魂都塞满斗志。她严肃着,挥舞着一股子不出来的力量。

这股力量将周彦吓得够呛。

她的脚下就如踏了哪吒的风火轮,来去都是一团火后夹着一阵风。

她不再宅着,将所有的漫画、小说、零碎收起来后,买了一身只有电影里的女强人才穿的,色调低沉的套装。她每日穿着一双跟不高的小皮鞋,见脸熟的人就问好,激动了几乎就想也不想问一句“好久没见了,您母亲贵庚啊?在家中可有人侍奉…”这样的话。

她胆子大得很,甚至没通过石林,自己找了关系,就登记了一个劳动服务公司,还在城区花了两万多块钱,租了一间办公室,雇了24小时接线员。就这样,以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速度,何双双伟大的理想就此开始了。

既然开始了,那么就要搞一些宣传,没钱上电视,何双双就设计了一些广告胆子,摆了小桌子,坐在了她的公司门口,支着一把遮阳伞,傻乎乎地放了一挂鞭炮后开门营业了!而周彦也很捧场地送来了四个花篮,一个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摆件来巴结女朋友。

何双双第一天营业,周彦下午提前下了班,早早地就开车去了城区。

他找到何双双,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不敢嘲笑她,亮亮说了,上惯网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交流困难的毛病。果不其然,何双双所有的劲头如今都没了,佟湘玉的人参也过了期。她低着头看着手机,服务公司门口两只麻雀在炮仗碎片里蹦来蹦去,完全没人察觉那边还坐着一个大活人!

看到这里,周彦心里了然,却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地坐了下来,等何双双自己坦白。

何双双抬眼看了下周彦,撇下嘴。她就是不交代!

整整一天了,她一尺高的传单,还是一尺高,要让她离开桌子,站在街边发传单,几乎能要了她的命。

“看什么看,我是不会帮你的。”周彦坐在遮阳伞下面,斜眼瞅何双双。

何双双有些羞愧,转身低头继续看手机去了。她试过了,战战兢兢地站在街边边想发来着,但是别人一看她,她就莫名地觉得尴尬,是在没办法,姑奶奶她认了!

她唉声叹气,哀求说:“周彦,你就帮帮我吧。”

周彦假装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脱去西装外套,抱起一叠传单,很大方地站在路边,没有一丝不好意思,开始在那里,面带微笑地派发着。

“耽误一下时间,看一下,要是家里有留守老人,就关注一下我们的列表,有很多关于老年人的相关服务,能省您很多工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