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个糟糕透顶的星期五。

电话联络栾露露失败后,柴焰从别人口中得知栾露露竟先一步回了蕲南。无奈之下,她只好拉着陈未南奔赴机场。

“天生的劳碌命,晚回去一天不行?我妈说今天包饺子,我想吃饺子。”陈未南不满意的嘟囔,却抢在柴焰开口前先一步拎起两人的行李,答:“我走!”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柴焰会说“你不想走可以留下”的。

***

三月,碧空潋滟,白云袅袅,机场里,人潮往来不息,柴焰和陈未南并肩,随着安检队伍前行,脑中纷乱的思考着许多问题:那份报告是真是假,是谁把那东西寄来她这的,对方什么目的,再有,那份东西还有没有其他人收到吗,楚爵收到了吗?

陈未南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柴焰没在意,继续往前走。

验好票,她站在闸门里,这才发现陈未南仍站在原地,接电话。

他眉头紧锁,脸上一副不耐神情。

“谁惹你了?”飞机上,柴焰系好安全带,低声问。

“一个无赖,非缠着我买保险。”陈未南嘿嘿傻笑着答。

“哦……陈未南,你知道吗,每次你做坏事都是这样笑。”

“哪有。”陈未南啧啧嘴,余光瞥向柴焰,“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突然跑来和你说一件不相信的事,你会相信吗?”

“陈二,你这话自相矛盾。”柴焰淡淡的说。

她几乎肯定陈未南有事在瞒她,只是不知道是什么。

***

从云都返回蕲南,气温划成梯度,有了明显攀升,临行前穿着的绒衫回来便扔进洗衣机,身上的衣服换成了浅色系春装。

回蕲南的第三天,柴焰终于联络到了栾露露,此刻,她坐在一家专私营餐馆里等她这位难搞的客户。

离约定时间过去五分钟,栾露露面容疲惫,姗姗而来,她无力地举起手,同柴焰打着招呼:“嗨。”

“怎么?很累?”

“儿子病了,忙着照顾。”

“哦。还以为你是因为这个在心烦呢。”柴焰取出文件,放在桌上,点了点,她着重点了点DNA三个字母。

栾露露眨眨眼,抬头看向柴焰,“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有人寄给我的,我不知道是谁,我想问你,这是真的吗?”

“真的假的又如何?我就想离婚。楚爵心里有别人,就算孩子不是他的,我们也是扯平了。”

“怎么是扯平!”柴焰拿如同看猪的眼神看着栾露露,“在没证据前,楚爵最多是精神出轨,你这个……”她不知该怎么形容了,“总之,如果这个是真的,那我们会输……”

“真的。”

柴焰讶异的看着栾露露,没想到她会答的这么痛快。

“我已经活得不幸了,如果能让我讨厌的你再输一次,我会很开心的。”栾露露笑着直起身,脸凑近柴焰,“知道孩子是谁的吗?我和未南的。他不知道,不过最近我告诉他了。怎么?他没告诉你他有个儿子吗?”

几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了,好像一只小白鼠拿着铁锤在她脑子里接连捶打,捶打完便扔了锤子,在她脑里又跺上几脚,再咬一口——又疼、又胀,发着蒙。

陈未南有孩子了?和栾露露的?一阵迷茫之后,灼烧的火气随即袭上心头,她握紧拳头:怎么能这样呢?

栾露露扬扬眉毛,满意她此刻看到的,她微笑着,“怎么,这就生气了?我都还没和你说我们是怎么发生,在哪里发生,过程又是怎样的呢?哎,你怎么起来了?你不会是生气不想做我的代理律师了吧?”

柴焰手撑着桌案,微笑地看着栾露露:“怎么会呢?我就是想告诉你,等官司赢了,带着孩子和陈未南做个亲子鉴定,真是他的,我会让孩子认祖归宗的,不过是多个儿子吗?我不介意。一点也不。”

说完,她迈步出了大门。

门外,日光正好,柴焰站在空旷的马路边,轻声骂了句:他妈的。接着用力地跺了三下右脚。

天空那么明亮,柴焰心里却是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

揉揉头发,她开车去了钟绾绾的酒吧。

***

写着“歇业”二字的裂纹木牌轻轻扬起,随着门庭关闭,啪嗒一声拍在玻璃门上。街角重新寂静,只不过酒吧的门前多了一辆银色的SUV。

绕过一摞没来得及装卸的红酒木箱,柴焰迈步走进光线晦暗的正堂。琉璃台旁,她没看到钟绾绾影子,倒是木头杵在那,一脸不耐的陪人说话。柴焰走向他,正准备问钟绾绾去哪了,可没走几步,她便盯着木头身旁的人,举步不前了。

那人小半个身子挂在琉璃台上,右手握着方形晶杯,杯中的冰块随着他的胡言乱语胡乱碰撞着杯壁。

“我真不记得了,我觉得不是,不对,不是‘我觉得’,那孩子肯定不是我的。我问过人了,栾露露那天没送我!”

“这么肯定,怎么不和我坦白?”

“我!”陈未南梗着脖子,脸胀成通红,可片刻便如同个泄气脾气一样,软了下来。“我怕你生气……”

话出口,他猛地回头,“柴焰……”

“恩,我是生气了。”柴焰平静地说。

木头拿起手旁的计算器,噼里啪啦一阵猛按,“一瓶海德希克,两个果盘,刷卡、现金?”

从尴尬中回过神的陈未南侧头看眼木头,随即“咚”一声栽倒在地上。

“他醉了。”木头伸腿踢了踢地上的陈未南,再确认地认真点头,“醉得很死,麻烦你把他捡走。”

柴焰:……

柴焰把陈未南捡回来家,让他睡在“迟秋成”原来的房间里。

躺在柔软被褥里,装睡的陈未南回忆着以前的那些荒唐,懊恼地揉着头发,他知道装醉的做法窝囊,可他是真不知该如何面对柴焰了。

她知道了。

不是他告诉她的。

她听见了他的话,会相信他说的,那个孩子不是他的吗?

记忆里,有次他和柴焰吵架,不欢而散后便和朋友去喝酒,那次栾露露的确在,可之后送他回家的是个男同学啊!栾露露这个造谣精!

正想着,房门开了。

“出来。”柴焰说。

哎……陈未南心中叹息,这么藏着掖着太不男人了。他腾然起身,想,不管柴焰怎么发火,他也要受着,只要她不和他分手。

这么多年了,他和她才能走到一起,不易。

只是,陈未南没想到,柴焰只想叫他下楼去吃饭。

“吃饭,吃光。”柴焰指着桌上的四菜一汤,平静地说。

“哦。”陈未南端起碗,夹了块瓜片,放在嘴里,那滋味,可真难吃。他抬眸看眼柴焰,见她也正嚼着瓜片,神色如常。

算了,吃吧!陈未南闭起眼睛,硬着头皮,猛劲儿吃起来。

终于,他摸着圆鼓鼓的肚子,看去柴焰。球状灯下,柴焰低头摆弄着筷子,面色不愉。

“我很生气的。”

“我知道。”

“你知道我气什么?”

“气我没主动告诉你这件事。”

“一部分。”

“气我拈花惹草,觉得那孩子真有可能是我的。”

“陈未南,孩子从来不是我的关注重点,我不相信那孩子是你的,是又怎样?孩子不能绑架婚姻,更绑架不了爱情。我是气我自己……”她垂着头,“为什么要和你闹别扭,让你的生命里多了那么多不该有的事和人。别那么看我,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会嫉妒,也会小心眼,不想同人分享你。”

“柴焰……”陈未南第一次听到柴焰说这个,有些吓到。他不清楚长大后还有多少人能记得年少时的感情,他只知道当柴焰出事时,他最先想到的是保护好她,他也是第一次知道,柴焰也是这样的在乎他。

“所以,我不全是在气你,我需要一段时间反思下自己,未来几天,如果我不和你说话,那是我在反思。”

一本正经说这话的柴焰让陈未南不禁失笑,生气时的柴焰不无理取闹,蛮可爱的嘛。

可柴焰还没来得及有时间认真反思,她和陈未南便双双进了医院。

急性肠胃炎是个折腾人的病,上吐下泻一晚后,两人在第二天清早坐在医院的输液室里肩并肩,挂水。不大的房间里,面对面是两长排座椅。除了偶尔进出的护士外,房里就坐了四个病人。

柴焰打个哈欠,有些困。她看下还剩大半的药瓶,强打精神的挺直腰,准备看看手机打发时间,冷不防头被陈未南大力的揽去了他肩头。

“困了就睡,就算你还在生气,我的肩膀也不收你燃油附加费。”

……

柴焰是真的累,睡眠持续不好,考虑着是不是换个医生看看,她真的倚着陈未南睡着了。

意识模糊时,她听到陈未南同人聊着天:“没秘诀,我对她,就一招,玩命追。”

她心想,醒来时要问清楚,他哪玩命了?

真的醒来,柴焰却没心思问陈未南这个问题了,糟糕的消息接二连三传来,先是朋友打来的,栾露露提供的那个名叫“江江”的,楚爵的“外遇”对象,没找到任何资料。楚爵的交际圈里没有这个人。迷惑的情绪还未散尽,第二个便紧随其后而来。

沈晓来电:楚爵同意离婚,条件是栾露露要放弃冯疆的股份持有权。”

“因为那份报告?”

“什么报告?”沈晓轻嗤着,“楚总也算是对楚太太仁至义尽了,快离婚了,还希望自己独自承担债务。”

“什么债务?”

“看看今早的新闻吧,冯疆要完了。”

Chapter6-3

明亮的厅堂,大眼金鱼在圆形玻璃缸里安静吐着泡泡,柴焰倚着沙发,手拿遥控器,目光专注地看着电视里的画面。

复播的晨间新闻里,身穿樱粉色套装的女主持字正腔圆地播报着经济档:“本市著名文化传媒企业冯疆集团或因其旗下写手、职员集体跳槽面临重大危机,据悉,冯疆集团今日将召开临时董事会……”

温和曼妙的女声语速均匀的分析着近些年冯疆的发展速度产业结构以及资产情况,柴焰却关了电视,心里不住盘横往返着一句话——楚爵作为主要责任人也许会引咎辞职,股东撤资,冯疆玩完不过是时间问题。

“楚爵要完蛋了吗?”陈未南拿着削好皮的苹果坐在了她旁边,才准备咬,手里的苹果便不翼而飞。

“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喝稀粥。”柴焰丢了苹果,随手拿起电话,拨给栾露露。

等待的空隙,她听见陈未南嘀咕,“说得好像你不喝粥一样似的。”

“我喝。”她答,随即听见了电话里的应答声,她坐直身体,“新闻看了吗?如果冯疆现状如此,我建议接受楚爵的条件。”

“你该建议她留下陪楚爵共度难关的,最好夫妻两人一起破产。”陈未南对栾露露的“栽赃一直耿耿于怀,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

柴焰没理他,认真听着电话,“恩,好,一会儿见。”

“等下。”陈未南突然夺走了电话,他夹着电话,翘着腿,“栾露露,柴焰是位相当专业的律师,她教育我说偶尔遇到难缠的客户受些责难是正常的,所以,我以后不会再因为譬如半山公馆的事发火了。对不起。”

说完,他挂断电话,递还给柴焰。

看见柴焰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他眨眨眼:“不是说了吗?用你的电话,给栾露露道歉。”

“怎么不再多说两句?”

“我家教多严!”

柴焰失笑。

“一会儿去见栾露露?”

“嗯。”

“我陪你去。”陈未南捏了捏柴焰的脸,“怀疑我?我对栾露露的事没兴趣,是我联系的位医生刚刚来消息了,下午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

“哦。”柴焰应着,觉得被陈未南捏着的脸微微发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