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医院最近的派出所里,一进一出两间房中间隔着扇薄薄的门板。里间不时有激烈的谈话声传出来,震动门板,随着震动,外间的小奇迹跟着缩肩。

“怕什么,咱姐可是大律师。”梁沉昂着头,趾高气昂,“咱姐”这两个字似乎是让他异常骄傲的事。

他的态度逗乐了办公桌后的书记员,合起笔帽,书记员握着笔,“我认得你,火车站的混混嘛。什么时候多了个姐了?”

“79594,如果你再说我儿子是混混,我不仅要将你的不当言行通报你的上级,我女儿是律师,她也会向你追究法律责任的。”气定神闲的声音来自沙发一端,柴妈翻了页手中的报纸,指挥着梁沉,“出去买瓶水回来,渴死了。”

“阿姨,我去给你倒。”警员识时务的起身,甚至从架子上取了茶叶盒。

开水缓缓注入杯子,柴妈看似无意的说着:“过去怎样不重要,以后要好好做人,知道吗?”

小奇迹仰起头,“两得得(梁哥哥),你哭了?”

“谁哭了!别瞎说,小心我揍你。”

“你就四(是)哭了。妈妈说撒谎的孩子被狼吃。”

别扭的扭头,想避开较真的小奇迹,梁沉却不期撞上了柴妈的眼,那眼神充满洞悉与了然,让他无法遁形,倔强的肩瞬间垮塌,他沮丧而懊恼的承认:“哭了哭了,怎么了!”

柴妈满意的点着头,这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情绪,放下手里的报纸,她正准备去接警员递来的茶杯,余光一扫,方才发现之前的报纸拿倒了。

唔。

悄无声息的动手,摆正。

她才不想让人发现她正担心着陈未南和柴焰呢。

里间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门吱呀一声开了,柴焰从门里走出来,“妈,小奇迹,我们走吧。”

“没事了?”看眼里间仍然蹲在地上的汉子,柴妈眨眨眼。

“罚了点钱,因为陈未南打人。”答话的女人停下脚步,侧头对身后的人说:“至于其他贩卖人口什么的罪名,可以去人民法院告,我们不怕告,就怕你们的儿子等不起。”

不要怪她恶毒,对这样的人,她善良不起来。

时值正午,路上车流徐进。混迹在蔚为壮观的午高峰里,小奇迹坐在车后,因为兴奋正手舞足蹈着。

“得得(哥哥),我想吃涮羊肉。”

“行啊。”陈未南一口答应,“在家里吃还是去外面?”

“家。”

“好。”点点头,他打给后车的柴焰,意料之外的,竟然占线。疑惑的放下手机,陈未南看着后座的人,“梁沉,如果我是你,我才不让这家伙随便把手塞我嘴里呢。”

“为什么?”

“因为窝(我)拉粑粑总是擦到手上。”眯眯笑的小人说话时一脸的得意。

“啊?”脸顿时成了屎绿色,梁沉扭过头,拼命呸呸呸着。

“两得得(梁哥哥),你可真好骗。”

“什么?”

“窝(我)今天没拉粑粑。”小奇迹咯咯笑着。

“你!”梁沉懊恼的举起手,却无可奈何地落下,脸别向另一个方向,他嘴里嘀咕着“怎么这么烦人”,手却拉紧了她。

车速不稳,她又总动来动去的,万一撞了脸,不是更丑了。梁沉给自己找着理由。

最热闹的时候,陈未南接到了柴焰的电话。

“沈晓约我见面。”

“啊?”陈未南人微微一愣,“那你去吗?”

“打算去看看。”手中的电话举远,柴焰看着车里的柴妈,“妈,你去坐陈未南的车。”

再三保证后,在一个僻静的街口,两辆车一东一西分开了。

真决定见面,柴焰反而坦然了许多。

窗外风景变幻,最终车停在一家港式茶餐厅门外。古老的牌匾下方,沈晓的身影依稀在窗里,正朝她招着手。

或许就是今天,她就能弄清沈晓对她的敌意究竟是因为什么。

举步进入正门,门上的风铃在身后发出叮咚声响。

“你找我?”

“恩,昨天见了陈未南,说了一些本来不想说的话。”手轻搅面前的奶茶,沈晓低着头,“柴焰,我承认我嫉妒你,也羡慕过你,可我最初并不恨你。”银匙在手中静止,浅棕色的液体围着银匙缓缓兜着圈,“你敢说当年不是你告诉我老师叫我去办公室的吗?”

“徐老师的确叫过你,你可以向老师求证,或者。”柴焰拿出手机,“我们现在就可以向老师求证。”

边检索着老师的号码,柴焰咬着唇,她觉得可笑,也佩服沈晓能够隐忍不发的性子,换成是她,当时便发作了。

调出号码的手却意外被人按住,沈晓盯着号码,人微微怔着,“你说的是徐冠杰找我,不是许粥?”

“不然呢?”

沈晓的手松开再握紧,如是反复几次,能怪谁呢?怪她的方言,许徐不分,怪她心急的以为是管理成绩的许老师找她?

“柴焰……”抓着同伴的手,沈晓轻念着。

远在千米之外的陈未南也念着相同的名字,“柴焰,夹在黄玫瑰里的那张纸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多少人认为沈晓会变好,举个手

☆、Chapter16不弃(4)

Chapter16-4

一句“对不起”自然不能让撕破脸皮的状况复原如初。

手从同伴那里抽回,柴焰抬起头,对上同样尴尬的沈晓的脸。

“有些不习惯了。”她揉着手解释。

“我也是。”

柴焰“嗯”了一声,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临近正午的茶餐厅杯盘叮咚作响,此起彼伏的交谈声让不大的空间显得热闹嘈杂,这一切让角落里安静的5号台显得格格不入。

目光从桌角艳红的5上收回,柴焰动了动手指,决定结束这场算不上不快却让人尴尬的谈话。

告辞的话还没出口,便被意外的提问堵了回来。

“柴焰,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这……

“你可以回安捷,职位不变,薪水我也可以给你提,至于其他你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和我说。”

沈晓手握成拳,异常诚恳地看着柴焰,似乎笃定了会得到肯定的回答,她眼里充满了希冀。然而柴焰的答复却没能如她所愿。

“不了。”慢条斯理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柴焰起身,随手丢了杯子。还有半杯水的晶杯落在地上,发出的炸裂声引来店内人的侧目。他们纷纷打量着这个身材修长表情疏淡的年轻女郎,心里盘算着她与同伴的关系,情敌?甚至是正室和小三?某种期盼的情愫在人们眼中涌动,甚至有人悄悄拿出手机,希冀着即将而来的恶斗。

女郎的反应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掏出张票子,冲正赶来的店员扬了扬,“不好意思,失手了。”

在众人因为没看到一场恶斗而失望唏嘘时,年轻的女郎又弯下腰,对同伴耳语了一句话。说了什么,大家自然听不到,可他们不约而同看到女郎的同伴在女郎说完那句话时,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又要打了吗?

再次挑起的情绪随着女郎的离去以失望告终,玻璃门轻晃,那抹倩影很快消失在了门外的街角。

铅灰色的云低低地结在半空,空气压抑而凝重,撩起衣摆,柴焰坐回车里,心情平静里带了一丝轻松。该解释的解释过了,她也并不打算再同沈晓做朋友。

如同离开时她同沈晓说的:她接受道歉,但不选择原谅。

毕竟沈晓伤害过的不止她一个,Sophie的事她并没忘。

随手扭开车载音响,调到一段节奏轻快的流行乐,SUV随着她熟练的操作缓缓上路。

突然,她“啊”的叫了一声:忘记问沈晓迟杨的事了。

算了,他想报复,迟早自己会找上来的。这么想着,她调转车头,最近的超市在前面五百米的地方,而她记得家里的食材不多了。

幸好她买了食材,因为家里的储备显然供应不了这突然变多的就餐人数。

虽然分开了一段时间,彭西朗和小奇迹仍然玩的自在,两人坐在客厅地毯上,堆一摞很高的积木。梁沉坐在不远不近的沙发角落,眼睛直勾勾盯着彭西朗,一脸的郁郁寡欢。

“他这是怎么了?”将手里的东西交给陈未南,柴焰换着鞋,余光扫过梁沉坐的地方。

“他啊。”坏笑一下,陈未南分出一只手扶着柴焰,“被两个小孩嫌弃了。”

“嫌弃什么?”

“嫌弃他不会搭积木,还乱指挥。”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刚刚的情形,陈未南发着轻笑,“照这个进度下去,梁沉从良,指日可待。”

“别说的那么难听。”嗔责的白了他一眼,换好拖鞋的柴焰徐步进门,“他们这样两小无猜的,比咱们那时候好多了。”

“搞清楚,两小无猜的是我们,他们是在三足鼎立,再来一个就能凑四人麻将了。”驻足打量着三人,男人喃喃:“不过彭西朗和我妹铁定没戏,所以梁沉那小子暂时安全。”

只是他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梁沉。

“陈未南,小奇迹才十岁。”柴焰并不认可他这种乱七八糟的思想。

“那又怎样?我可是从五岁起就认定你是我老婆了。”

五岁是怎样一个概念?柴焰脑中回忆着还穿着开裆裤的陈未南被人抢了棒棒糖哭鼻子的情形。

“恩,后来我对你撒了个谎,你就把抢我糖的人揍了,也算替我报仇了。”

所以说作奸犯科竟是从娃娃时便有了的,柴焰眯起眼,“就因为我替你报了仇?”

“不然呢?”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也是因为你好骗。本来我想骗更漂亮温柔的姑娘,可惜没骗到。哎呦,轻点。”

柴焰微笑着,后悔自己没穿高跟鞋。

新烤的法式松饼搭配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奇怪的组合没影响大家的食欲,热闹的饭桌更是因为林梦带来的消息彻底沸腾。

“找到能治疗西朗和小奇迹病的医院了。”愁眉不展的女人终于在这个寒冷的冬季露出了笑脸。

端着杯子的手因为激动微微发着颤,林梦看着彭西朗,小奇迹看着她。

“阿姨,窝(我)能好了吗?”

“能啊。”彭西朗答,他就是才接受治疗出院的。

“手不会逗(抖)了?”

“是。”

“说话会好?”

“会!”

“太耗(好)了。”小奇迹激动的一跃而起,腿却意外的绊到了凳脚。她“呀”的叫了一声,人已经被拦腰抱住了。

彭西朗有些羡慕地看着梁沉的长手,“哥哥,你真棒。”

那是,也不看你比我矮多少,冷冷哼着,梁沉悄声问彭西朗:“你们不是一样的病吗?你说话怎么就清晰?”

“哥哥,小奇迹比我重。”

又是冷冷撇嘴,梁沉伸手拦下了伸向菜盘的胖手,“那个是你忌口的,不能吃。”

小奇迹也不高兴的撇嘴,“你讨厌。”

“讨厌也不能吃。”小奇迹可是要健健康康的,他默默地想。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人兴奋,夜也变得辗转难眠,送林梦和彭西朗去了宾馆,陈未南和柴焰没急着回家。离家很近的场地公园里,几个大妈趁着夜色在跳广场舞,他们甚至看不清彼此的动作和面庞,只是跟着节奏挥手摆腿。场地边缘的长椅上,柴焰手凑在嘴边,才哈了一口气,手便被人拉了过去。

并肩坐着的姿势让拉手的动作有些别扭,柴焰索性扭身靠在他身上。

“沈晓说一切都是误会,当年是她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