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医生说骨裂有可能伴随发烧,池西西摸了下他的额头,果然很烫。
原来不是装的啊,池西西的负罪感又加深了。
找来护士,看着傅川吃过药,池西西把医生开的降温贴贴到了他的额头上。
傅川却嫌降温贴有酒精味,没等池西西贴牢,就一把撕了下来。
撕的时候触到池西西的手,他说:“你的手挺凉的,是不是冷啊?放我额头上我替你暖暖。”
“……不用了,我不是冻的。”
是累的困的饿的。
凌晨一点了。
这一晚连惊带吓再加上照顾他,她傍晚吃的那点火锅早消耗掉了。
被傅川折腾了一整晚,池西西脾气再好也有点不耐烦了。
“那你睡觉去吧。”
她当了一晚上丫鬟,大少爷怎么还委屈上了。
“……”
池西西觉得骨裂之后的傅川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最后她还是心软了,用手替他冰额头直到趴在床边睡着。
池西西的手滑落后,傅川抬起头看了一眼,见她睡得熟,就把她的脑袋挪到了自己的胸口,伸手捞起羽绒服替她盖好,也躺下睡了。
这一晚,连傅川的梦境都弥漫着清新的甜。
……
第二日池西西醒的时候睡在傅川的床上,她坐起身时看到傅川正从洗手间往外跳。
宁御说的没错,他的运动神经是挺发达的,跳得又快又稳。
“你怎么不叫我。”
“……”
说完池西西才恍然大悟,他去洗手间,怎么可能叫她。
所以既然他可以自己吃饭自己去洗手间,她留在这儿有什么用?
很快,被傅川使唤地团团转的池西西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替他回家拿换洗衣服、替他把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再拿出来晾好。
替他揉因为躺太久酸痛的肩背。
晚餐傅川不愿意继续吃医院的病号饭,所以要去市场买筒骨和其它食材——病房里可以做饭,但池西西哪会炖汤。
把骨头和冬瓜、木耳、葱姜之类的一起丢进锅里后,池西西用肥皂认真洗了两三次手,依然觉得手上有生肉的腥气。
而这一整天,傅川什么都没做,目光全程跟着池西西打转。
他饶有兴致地看她做这些琐事,时不时地问“你以前有没有替别人洗过衣服”、“除了给我煮长寿面和做骨汤泡饭你还有没有给别人做过饭”。
不管池西西说“没有、没有、没有”的时候态度多么恶劣,傅川都一脸心满意足。
池西西实在不明白,这种一抓一大把的第一次,有什么值得稀奇。
她第一次睡沙发就是在他家。
哦,第一个骗了她的人也是他。
……
骨汤泡饭称不上难吃,但味道却十分寡淡,全然没有鲜香浓郁之感,傅川没挑刺儿,一口气喝掉了半锅。
池西西自己却总疑心骨头没洗干净,咽不下去。
大概看出来池西西已经频临爆发了,傅川没再要求她喂自己。
看到她把剩下的那一半泡饭往塑料饭盒里装,傅川问:“你上哪儿去?”
“回学校喂狗。”
顺便去食堂吃顿正常的饭。
“那么远,喂什么狗。”
“本来就不单是给你做的,你一半、狗一半。”
“……”
有“你和狗”在先,傅川没法生气。
“你不喂,也会有别人喂的,天都快黑了。”
“万一没有呢。”
“打个电话让你室友帮忙也行啊。”
这两天没有考试,她们俩宁可顿顿吃泡面也懒得为了下楼买饭换衣服梳头洗脸。
入冬后她连着喂了两个月,现在一到时间,那条狗就会提前到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她。
“习惯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东西。对谁好着好着突然不管了、让谁形成了习惯再弃之不顾,这样比一开始就不搭理还坏。”
傅川盯着情绪忽而低落下来的池西西看了两秒,下床跳到她面前,俯身戳了下她的额头,笑道:“你成天都瞎琢磨什么呢。”
池西西回过神儿,摸着头说:“要是可以的话,我晚上在宿舍睡,明天一早再过来……我给你带我们学校七食堂的馄饨和小笼包当早饭。”
“不可以,”傅川一下子就不笑了,“我怕黑,一个人不敢睡。”
“……那我九点前回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等下带回来。”
“什么都不要。”在旁人惊讶的目光中,傅川一路单脚跳着把池西西送出医院,“八点前回来,打不到女司机的车就乘公交,别再上黑车了听到了没。”
“……听到了。”
后一日因为池西西要复习英语,傅川非但没再指使她,还自己动手做饭。
池西西的眼睛盯着书,其实一个单词都没看进去。
傅川的用意太明显,既然他根本不需要人照顾,那么她是不是该离开了。
“想什么呢,一个小时没翻页了。”
傅川把煮好的面放到她面前。
“明天我考完最后一门,帮你办出院吧?医生查房的时候不是说你只是轻微骨裂,烧退了就可以出院回家慢慢养伤吗。”
医生来查房的时候她刚洗完澡,正在盥洗室擦头发,没用吹风机,所以听到了一些。
护士每日送来的账单虽然都被傅川扔了,但想也知道这里的费用一定比公立医院高出许多。
实在没有必要继续住下去了。
傅川半晌没说话,隔了许久才说了句“行啊”。
受伤前的傅川又回来了。
室内的压迫感太强,英语书也没什么好看的,池西西为了暂时逃开,就出去买水果。
拎着草莓和橙子回来时,病房里突然传出了熟悉的笑声,池西西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一推开门,两个室友居然真的在里面。
“你们怎么来了?”
“给你和咱舅舅送饭啊,他不是也给我们送过么。你说大医院住不上,只能在小医院凑合着,我们还以为是无照小诊所呢,没想到条件这么好。”
“……”
“哦,住院得花不少钱吧?我们从学校来,就没买鲜花水果什么的,也不实惠……钱不多,别嫌少。”
傅川迟疑了一下,接过红包,说了声“谢谢”。
“哦,对了,刚刚路过小店,看到有卖玩具的……”老大从购物袋里掏出一把玩具枪,“给宝宝的。”
“宝宝?”
“你儿子呀!不是十岁吗,小男孩都喜欢枪吧?我堂弟就喜欢,每次带他出门他都缠着我要。”
傅川看向池西西。
池西西只得朝天上看。
“谁告诉你我儿子十岁的?”因为情绪差,方才表情一直冷淡的傅川忽而笑了。
他这一笑,把老大老二都笑愣了,过了好一会儿老二才开口,说给傅川、也说给一脸花痴的色老大听:“当然是西西啦,她说她舅妈正怀着二胎呢,你家的老大是儿子,十岁了,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怕傅川难为情,老二没说“游手好闲”和“借钱”什么的。
“她怎么会和你们说这个?”
“还不是因为我们隔壁住着一窝色狼……不过我们真没看出来你已经三十多了,你怎么保养的,看着跟二十出头似的。”
池西西知道阻止不了,只好当鸵鸟,到水池边洗草莓切橙子,以期用吃的堵上两个室友的嘴。
终于等到她们俩离开,池西西飞快地拎起一早收拾好的包正要跟着走,不出意料地被傅川扯住了胳膊。
“再见。考完去我那儿玩,离你们学校不远。”
“你不是西西……”
不等老大说完,傅川就笑着摆了摆手,关上了病房的门。
池西西想往屋里走,却被傅川按到了门上。
“十岁的儿子,二胎,你给我生的?”
以前的傅川真的回来了。
傅川的气势一回来,池西西又不由自主地怂了。
“你为什么骗她们?明天早上就考试是吧?说完我就送你回学校,不说最后一门就别去考了。”
傅川等足了十分钟,池西西就是不说话。
傅川拿她没办法,又问:“你是不是担心我被别人缠上?”
池西西依旧紧抿着嘴。
“我要是被别人缠上,你会吃醋吗?”
“问你呢!说话!我要是被别人缠上,你会吃醋吗?”
“你不说是吧,我……”
“不是的。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她们。”
池西西也不知道自己想证明什么,她宁愿撒谎也不想说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实话。
“你什么意思?”
“我的同学都挺单纯的,你对她们笑一笑、多和她们说一句话,她们就会当真的,她们不是你这样的人的对手。”
“我是哪样的人?”
池西西看着他的眼睛,破罐破摔地说:“你、宁御哥还有季泊川,你们都差不多。既然你们又不想和谁认真,干吗总爱招惹容易认真的女孩?你们该去找和你们一样的。”
第27章
“什么叫我跟宁御、季泊川一样,原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池西西只笑笑,不说话。
“我哪儿和他们一样了?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给我说清楚。”
傅川有点错乱, 他明明不是个容易被激怒的人, 小时候迟茹耍心机使绊子,害傅渡江误会他, 连爷爷奶奶都不信他的时候,他也委屈,但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急躁过,大部分时间, 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跟不信他的人,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那时候他才几岁、十几岁, 现在已经二十多了,怎么会,怎么会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惹得满心委屈、有火没处发呢。
哦,大概那是因为他知道, 他爷爷他奶奶他爸爸他弟弟爱他, 迟茹再挖空心思也没用, 她只能气着她自己,跳梁小丑一样。不管他作成什么样,不管嘴上骂得再厉害,他的家人都一样看重他。
可池西西不一样,她要是误会了,就会走,就会躲。
因为不喜欢不看重。
甚至嫌他烦。
在池西西沉默的几分钟里,傅川想明白了这一点,气势顿时就没了。
他顺了顺气,正要说话,却听到池西西说:“哪儿不一样了?你高中时的两个女朋友,大学时研究生时的那几个,你怎么不要她们的,我都听别人说过。还有梁沅姐,你一直都知道她喜欢你吧?为了抄她作业,让她帮你写作文,你故意让她那么误会下去,她后来记了好多年,还觉得是特别甜蜜特别遗憾的青春回忆,你怎么能这样呢?”
“那时候我快高考了,要是我和梁沅姐一样,要是我分了心,考砸了你能负责吗?”
“还有你嘴里的‘那些’,人家被你甩了,难受得都想去死了,在你的心里,在你和别人的交谈里,也就是个挺蠢挺烦的人。对了,我还亲眼见过呢!你记得么?你让我和人家说你在洗澡……当时那个女孩那么生气,那么难受,你转眼就出去玩,连眉头都没皱。这和季泊川就是一模一样啊,有什么区别。”
“宁御哥也是,明明喜欢立夏姐,还一个女朋友一个女朋友的交。在酒吧的那次,立夏姐不舒服要先回去,他扔下刚刚还抱着亲着的女朋友送她回家……那地方那么偏,立夏姐不能自己走,他女朋友就能啦?你不觉得他女朋友很可怜吗,他只是玩玩,可人家当真了,他真看不出来人家是认真喜欢他的吗。”
“立夏姐吊着他,他伤心。可谁的伤心不是伤心?就你们知道生气,就你们的委屈是委屈?”
“那都是以前了……再说,”傅川满心诧异,打断了池西西的话,“你怎么会认为我对你和对别人一样?”
相对于池西西的咄咄逼人,摸清了根结的傅川语气平静,终于有了年长十岁该有的淡然。
“遇见你之后我谁也没招过,因为知道疼了。没遇见你之前,我真的不知道要是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不喜欢你心里会那么疼。所以宁御是宁御,我是我。他喜欢宁立夏,还不断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那么试她气她,我可没有吧?季泊川,他那是把追女人当唯一的爱好,而除了你,我什么时候追过别人……你再敢拿我跟季泊川那小子比,信不信……”
“信不信什么?”
“没什么。”傅川松开顶着门的手,后退两步,坐到了床上。
他取了根烟放嘴上,边歪着头划火柴点烟,边笑:“只有你能把我怎么着,我敢把你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