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脚踹上那人的屁股:“住嘴!你懂个屁。”

关于高利贷这件事,是杨振明令禁止的,谁要违犯就等于触犯帮归,虽然早些年他没少干这事,收起账来也是风火利索手段残忍。康耀明知道他一心想做一个正常的商人,可是自己生**赌,缝赌十有**又都是输,他向来赌很大,最后债务越来越多,挪用的几百万一直找不到方法补上,公司偏又碰上这种事,最终在廖锋的建议下,他瞒着杨振偷偷放起了高利贷。而今天在办公室和杨振一别,到此正是来收贷的。收完贷之后,他决定去看看苏颜,怎么说也是一个战线的盟友,内心里早就把她当成自己人,那小妮子还受着伤,那么美的脖子被勒成那副模样真是惨不忍睹,偏偏又爱故作坚强,挨一枪子儿也不晓得哭,现在振哥不管是为了什么去见那位孙小姐,他还是决定要关照关照能和他比武赌博的小苏颜。

为此他还特地买了个礼物前去看望,彼时苏颜坐在沙发上,拢着披肩,吸了吸鼻子,拿着五颜六色的包装盒感慨:“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你们挨个排队赶来送我礼物,离我生日可还有好几个月啊。”康耀明往旁边一看,可不是摆了好几个礼物袋,其中一只拆开的角,还露出一只巨大型的猫脸,他嫌弃地撇开脸,看了看山猫:“这是你送的?对自己的认识还真是到位。”山猫啐他一口:“你懂个屁,有本事拆开看看你能送出什么高雅玩意儿。”他得意地笑了笑,朝苏颜扬眉:“拆开看看,包您满意!”即便她凭借自己对康耀明的了解,再怎么小心翼翼地拆东西,也还是被突然弹跳出来的小丑吓了一大跳。山猫指着那只丑不拉几的小木偶大叫:“这就是你的礼物?还不如我呢!”

苏颜不知怎么的,有些闷闷不乐,捏着小丑的鼻子摇了摇。六指问她怎么了,她想了想才说:“老是闷在这里,我想出去走走,可是阿振不准,怎么都说不通。你们今天合伙送我东西,是他指使的吧,叫你们过来陪我?”六指正在拆山猫送来的巨型猫,一边回答道:“因为上次的事,他不放心你出去也很正常。你的伤还没好,等完全好了再找机会出去不是更好?”她继续闷闷不乐:“再找机会…出个门还要找机会,他这不是囚禁么。”

“这怎么会是囚禁呢?”康耀明差点跳起来,“从你出事,振哥恨不得能杀了猴四,反正你只要记住,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保护你的一切,这就够了。”说着撞了撞山猫的胸,“猫儿你说是不是?”山猫摸摸被撞的胸口,点头如捣蒜:“是是是!”苏颜又想了想,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手机:“趁你们都在,我给他打个电话,叫他早点回来。”话音刚落,有只黝黑的大手比她出手更快,因为十分想抢到手机,导致用力过猛,那支手机就随着力道的惯性飞了出去,落到阳台的落地窗前。康耀明道歉:“对不起!”山猫站起来:“我去捡!”于是噌噌噌跑过去,却因为速度太快而控制不住,一脚踩在了本来就摔得半残的手机上。康耀明嚷嚷:“你就不能小心点儿?”转头冲着苏颜,“踩坏了也好,防辐射!你现在养伤,就得离这玩意儿远点。”又拍拍六指的腿,“你说是不是?”

六指摸了摸鼻子:“坏了就坏了吧,这段时间他虽然忙,但我们都在,也用不上。外面的事处理完他自然会回来,用不着打电话。”

这样一来,康耀明确定了一件事,六指和山猫一定也看到上午的新闻,才专程赶过来,至于送礼物这种事是不是杨振指使的,他就不清楚了,仔细一想,他振哥不是这么墨迹的人,看来他们三兄弟的默契是越来越好了。

苏颜也不是个较真的人,只是反驳他的话:“养伤又不是养胎,放什么辐射。不管你们搞什么鬼,快把手机交出来,我用你的打。”康耀明拢拢衣裳,往沙发上一靠:“没带。”苏颜比划拳脚,威胁:“带没带?”康耀明鄙视她,一半残的人还敢和他动手?于是继续拢拢衣裳,还闭了眼睛:“没带。”她又转向山猫,眼风刚扫过去,趴在椅背上的山猫便适时紧闭双眼,并且还适时打起了呼噜。

第28章

这个冬夜下起大雪,扑簌簌落在茂密的常青树上,窸窸窣窣像情人耳语,无端使房间显得更加寂静。落地灯暖黄的光晕染得沙发布都变了色,她在灯下睡着,绵延起伏的胸口带动盖在身上的毛毯。也不知睡了多久,感觉到额上覆了一只冰凉的手,睁开眼睛便看见他的脸,深邃的眼,薄凉的唇,大衣肩上还有未拍落的雪,她迷瞪了一会才问道:“刚回来么,去哪儿了?”他托着她的背,将人扶起来,又往她腰后塞了个靠枕:“怎么睡这么早,吃饭了吗?”她握着他的手往暖和的毯子里钻,点着头说:“六指他们都在,一起吃过饭才走的。我想打手机叫你回来,山猫不小心把手机整坏了,他们说你很忙,让我别打扰你,你在忙什么?”

毯子里暖烘烘的,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笑了笑:“坏了再买,你先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她赖在毯子下不想动,扭了扭,起不来,干脆窝下去:“去哪呀,这么大的雪。”看着人缩成一团,他横着胳膊揽她的腰,脸也凑上去,冰得她哇哇叫,挣扎时拍落他肩上的雪,冰渣子掉进毛毯里,两只腿立时乱蹬一气,这一下却是精神抖擞了。换衣服时还嗔怪地瞪他:“公司都快倒闭了还有心情出去转转,你用哪门子心情出去转。”他不说话也不反驳,静静地盯着她看。

这晚出门,杨振拿出从来不讲究的排场,一路带了二十个壮汉。五辆汽车在白雪皑皑的马路上奔驰,橡胶轮胎和地面的冰渣子剧烈摩擦,好几次打滑险些滑出路基,最后都被及时拉回到正轨上,在哈口气成一团白雾的天气下,五车随品字型排开,偶有零稀的路人搓手缩脖子顿足观看。东边的湖面上有座六角阁,厚雪压在屋脊上,衬着明黄的灯光,格外剔透。去的是白露院,满院子驮着雪的树,亭台轩榭间是潺潺流动的水,在这冰天雪地里倒是稀奇。

“我看你最近爱画景。”杨振将她的目光引到树上,“看看这是什么。”苏颜抬头,这才发现枝桠上的腊梅,一攒攒的淡黄,藏在雪下,像花瓶里的仿真品。她掰了一枝下来,落得满袖子的冰雪,一边跳着抖出来一边说:“你还知道这么诗情画意的地方。”袖口还有未抖落的冰渣子,于是甩了甩手,小声嘀咕,“什么雪这么凉。”他微扬起嘴角看了她一会儿:“这个季节只能弄到这些,等天暖和了再给你种些盆栽。”苏颜顿了顿,抬头:“你把这里买下了?”他拨开她肩上的雪:“一破院子值几个钱,倒是弄这树费了些劲。你趁着开花赶紧画,等谢了再来可就是我白费功夫。”

她把花送到鼻尖深深嗅了一口,其实没什么香味,只不过是下雪的天空气清爽,但却仍旧一副被香到的样子,陶醉得厉害。杨振看她神清气爽,比起前段时间精神好了很多,也觉得不枉此行。坐在亭子里的太妃椅上,看着石板下流动的水,还有一丈外三百六十度分四个角站立的黑衣大汉,她咽了咽口水:“散个步而已,需要这么大阵仗么?”杨振合了合大衣,一只胳膊横在椅背上半揽着她:“有你在容易分心,多带几个人安全。”她想起那晚猴四的突然袭击,摸了摸脖子道:“其实我挺能打的…那天只是没防备。”

杨振没说话,不过眼睛里乃至整个面部表情都有嗤笑之意,她歪了脑袋,明显不满意,扑上去揪他耳朵,还没等他回应,那双柔荑就顺着后衣领钻了进去。这可是一双哇凉哇凉的手,刚才还摸过腊梅枝上的冰雪渣子,就算是泰山崩溃于眼前也镇定自如的振哥也被这手冰得浑身一激灵,偏生她那双软绵绵的手又十分灵活,哪里暖和往哪钻。她跪在垫子上,喜滋滋地在他的后背摸来摸去,还边说着好暖和,杨振方才被突然的凉意怔了一下,这下反应过来,顺手朝她的屁股拍了一巴掌,然后箍着她的腰,脸凑上脖子就开始胡乱地亲。她哎呀哎呀地叫着,边躲边笑,最后趴在他肩上,上气不接下气。

受伤以来,苏颜这还是头一回被带出门。杨振见她心情好,也被感染,本来心上有东西堵着,这下全都抛出去。把人藏在大衣里,她的脑袋在胸口滚来滚去,像回到很久以前。G市炎热,十五六的年纪最爱到处疯闹,她每周三去打网球,经常带着一身臭汗就往车上钻,有时候赖皮不想回去,就编着理由带他去吃冰,捧着冰杯敷脸,杨振嫌她,催着回去洗澡。不说还好,她还知道用纸巾擦汗,说她两句她便连纸也不用了,整个人扑到他身上,汗津津的脑袋在他胸口上来回趁,把一件洁白的衬衣也趁得汗津津。熟悉的赖皮劲,这么多年,竟没改变过。

精神了一晚上,到回去时人又恹了回去,杨振半搂着她回房间,也不说话,抱着人就往床上倒,覆上去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翻翘的睫毛还微微颤动,不知梦到什么,极不耐烦地皱眉,嘴也嘟着。他凑上去,亲了亲,苏颜转醒,睁大眼睛盯着她。再凑上去,又亲了亲,于是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像水软得捉不住,像火烫得不敢触碰,他冲进去,闯进无边际的暖洋,她跌入深渊,冰火交融,十指扣得床单紧紧皱成一团。像在马背上颠簸,遍体通畅,不知灵魂飘向何处,最后他搂着她迸发出来,汗流浃背,身上还穿着敞开扣子的衬衣,她也极累,小胸衣松垮垮地挂在腰间,发丝贴在流汗的玉脖上。

他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顺了顺她的头发,轻轻在脸上啄了一口,抱着人去卫生间冲洗。再回来她已经又睡着,他将人抱在怀里摇了摇:“别睡,跟我说说话。”苏颜耸搭着眼皮,很吃力的样子,他用手点她的唇:“最近事多,局势不利,我送你去念书好不好,你不是想学画画吗,等这边顺利了我再去接你。”她半睁开两只眼,似认真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吧!”说完又睡了过去。他没再吵她,先前那沉甸的感觉又浮上心口,把人平放到床上,他也挨着躺下,只两三分钟,又起来。拉开窗帘,树上的雪厚如棉絮,昏黄的路灯十分清冷,细看过去,这大雪,竟然停了。这个冬夜下起大雪,扑簌簌落在茂密的常青树上,窸窸窣窣像情人耳语,无端使房间显得更加寂静。落地灯暖黄的光晕染得沙发布都变了色,她在灯下睡着,绵延起伏的胸口带动盖在身上的毛毯。也不知睡了多久,感觉到额上覆了一只冰凉的手,睁开眼睛便看见他的脸,深邃的眼,薄凉的唇,大衣肩上还有未拍落的雪,她迷瞪了一会才问道:“刚回来么,去哪儿了?”他托着她的背,将人扶起来,又往她腰后塞了个靠枕:“怎么睡这么早,吃饭了吗?”她握着他的手往暖和的毯子里钻,点着头说:“六指他们都在,一起吃过饭才走的。我想打手机叫你回来,山猫不小心把手机整坏了,他们说你很忙,让我别打扰你,你在忙什么?”

毯子里暖烘烘的,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笑了笑:“坏了再买,你先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她赖在毯子下不想动,扭了扭,起不来,干脆窝下去:“去哪呀,这么大的雪。”看着人缩成一团,他横着胳膊揽她的腰,脸也凑上去,冰得她哇哇叫,挣扎时拍落他肩上的雪,冰渣子掉进毛毯里,两只腿立时乱蹬一气,这一下却是精神抖擞了。换衣服时还嗔怪地瞪他:“公司都快倒闭了还有心情出去转转,你用哪门子心情出去转。”他不说话也不反驳,静静地盯着她看。

这晚出门,杨振拿出从来不讲究的排场,一路带了二十个壮汉。五辆汽车在白雪皑皑的马路上奔驰,橡胶轮胎和地面的冰渣子剧烈摩擦,好几次打滑险些滑出路基,最后都被及时拉回到正轨上,在哈口气成一团白雾的天气下,五车随品字型排开,偶有零稀的路人搓手缩脖子顿足观看。东边的湖面上有座六角阁,厚雪压在屋脊上,衬着明黄的灯光,格外剔透。去的是白露院,满院子驮着雪的树,亭台轩榭间是潺潺流动的水,在这冰天雪地里倒是稀奇。

“我看你最近爱画景。”杨振将她的目光引到树上,“看看这是什么。”苏颜抬头,这才发现枝桠上的腊梅,一攒攒的淡黄,藏在雪下,像花瓶里的仿真品。她掰了一枝下来,落得满袖子的冰雪,一边跳着抖出来一边说:“你还知道这么诗情画意的地方。”袖口还有未抖落的冰渣子,于是甩了甩手,小声嘀咕,“什么雪这么凉。”他微扬起嘴角看了她一会儿:“这个季节只能弄到这些,等天暖和了再给你种些盆栽。”苏颜顿了顿,抬头:“你把这里买下了?”他拨开她肩上的雪:“一破院子值几个钱,倒是弄这树费了些劲。你趁着开花赶紧画,等谢了再来可就是我白费功夫。”

她把花送到鼻尖深深嗅了一口,其实没什么香味,只不过是下雪的天空气清爽,但却仍旧一副被香到的样子,陶醉得厉害。杨振看她神清气爽,比起前段时间精神好了很多,也觉得不枉此行。坐在亭子里的太妃椅上,看着石板下流动的水,还有一丈外三百六十度分四个角站立的黑衣大汉,她咽了咽口水:“散个步而已,需要这么大阵仗么?”杨振合了合大衣,一只胳膊横在椅背上半揽着她:“有你在容易分心,多带几个人安全。”她想起那晚猴四的突然袭击,摸了摸脖子道:“其实我挺能打的…那天只是没防备。”

杨振没说话,不过眼睛里乃至整个面部表情都有嗤笑之意,她歪了脑袋,明显不满意,扑上去揪他耳朵,还没等他回应,那双柔荑就顺着后衣领钻了进去。这可是一双哇凉哇凉的手,刚才还摸过腊梅枝上的冰雪渣子,就算是泰山崩溃于眼前也镇定自如的振哥也被这手冰得浑身一激灵,偏生她那双软绵绵的手又十分灵活,哪里暖和往哪钻。她跪在垫子上,喜滋滋地在他的后背摸来摸去,还边说着好暖和,杨振方才被突然的凉意怔了一下,这下反应过来,顺手朝她的屁股拍了一巴掌,然后箍着她的腰,脸凑上脖子就开始胡乱地亲。她哎呀哎呀地叫着,边躲边笑,最后趴在他肩上,上气不接下气。

受伤以来,苏颜这还是头一回被带出门。杨振见她心情好,也被感染,本来心上有东西堵着,这下全都抛出去。把人藏在大衣里,她的脑袋在胸口滚来滚去,像回到很久以前。G市炎热,十五六的年纪最爱到处疯闹,她每周三去打网球,经常带着一身臭汗就往车上钻,有时候赖皮不想回去,就编着理由带他去吃冰,捧着冰杯敷脸,杨振嫌她,催着回去洗澡。不说还好,她还知道用纸巾擦汗,说她两句她便连纸也不用了,整个人扑到他身上,汗津津的脑袋在他胸口上来回趁,把一件洁白的衬衣也趁得汗津津。熟悉的赖皮劲,这么多年,竟没改变过。

精神了一晚上,到回去时人又恹了回去,杨振半搂着她回房间,也不说话,抱着人就往床上倒,覆上去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翻翘的睫毛还微微颤动,不知梦到什么,极不耐烦地皱眉,嘴也嘟着。他凑上去,亲了亲,苏颜转醒,睁大眼睛盯着她。再凑上去,又亲了亲,于是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像水软得捉不住,像火烫得不敢触碰,他冲进去,闯进无边际的暖洋,她跌入深渊,冰火交融,十指扣得床单紧紧皱成一团。像在马背上颠簸,遍体通畅,不知灵魂飘向何处,最后他搂着她迸发出来,汗流浃背,身上还穿着敞开扣子的衬衣,她也极累,小胸衣松垮垮地挂在腰间,发丝贴在流汗的玉脖上。

他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顺了顺她的头发,轻轻在脸上啄了一口,抱着人去卫生间冲洗。再回来她已经又睡着,他将人抱在怀里摇了摇:“别睡,跟我说说话。”苏颜耸搭着眼皮,很吃力的样子,他用手点她的唇:“最近事多,局势不利,我送你去念书好不好,你不是想学画画吗,等这边顺利了我再去接你。”她半睁开两只眼,似认真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吧!”说完又睡了过去。他没再吵她,先前那沉甸的感觉又浮上心口,把人平放到床上,他也挨着躺下,只两三分钟,又起来。拉开窗帘,树上的雪厚如棉絮,昏黄的路灯十分清冷,细看过去,这大雪,竟然停了。

第29章

杨振变得很忙,苏颜念书的事情暂时搁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索性她就乖乖等,没有邀请也不乱跑,怕节外生枝再给他惹麻烦。倒是六指陪她的多,每天都带她出去转转,在海边陪她画画,一等就是整个下午,或者去小浮桥的咖啡馆,东拉西扯也能聊上大半天,出去游荡的频率反而比之前更高。

今年冬天雪少雨多,自入冬下了两场大雪之后,一直阴雨绵延。这天出门也下着雨,听六指说东门的森林公园有松鼠,她一路上都很兴奋,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从小松鼠一直讨论到狮子王。公园里很多树,淅淅沥沥的雨落在茂密的绿松上,十分密集欢快。远处有灰绿的山,泥土和树叶的气味特别清新,两人走在松叶散落的小路上,踩得脚下咯吱想,苏颜还在说,边往树上瞅,半小时过去,连松鼠毛都没瞅见一根。六指在凉亭下撑开画板,往调色盘里挤颜料:“你都知道撑伞,它自然也会躲雨,那么小的动物,随便往哪一钻,你看不见也正常。”

苏颜拿笔,蹲了个马步,摆出挥毫的架势,问六指:“你每天陪着我也不闷,要不跟着我学画画吧?”六指用工具正娴熟地调色,笑着说:“我可不敢,等你学成归来再说,到时候开个绘画班,我来入股。”她在洁白的纸上描了只动物轮廓,“你这明显是不相信我,除了临摹我还会画卡通,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实力。”说罢,将笔投进瓷罐里,撩了一下头发:“去拿蜡笔来!”

六指拎起瓷罐,特帅气地皱眉道:“等着!”

于是就往出口的方向去找车。她留在原地,闲的无趣,随手指着靠亭子最近的人:“你站到这儿来,对,就是你!”那人双手自然交叠放于身前,皮鞋边上沾了少许稀泥,听她的话侧身站好。入这一行,长时间站立是最基本的功夫,所以怎么站都不是问题。苏颜临摹到一半,觉得那人的半块袖子怎么都画不好,干脆执笔走到跟前,雨下的土地很松软,一脚便陷进去,第二脚陷得更深。她穿的软底鞋,这下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有些焦急地催身边的人:“你倒是搭把手啊!”

那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左顾右盼都没找到可用的东西,最后还是坐在木凳上遛狗的大爷心地善良,扯出压在屁股下的半张报纸,递给她:“姑娘,这个好使!”她开开心心接过来,对折两下,俯身正准备往鞋上擦,却瞄见了报纸上的图片,那折了两回之后的报纸,好巧不巧正露出杨振的脸。这下也不擦鞋了,站直了身体,两三下打开来看,报纸上登的何止杨振一人,除了六指,康耀明和几个走得近的兄弟都在上面,杨振站在最中间,一身黑西服,嘴角扬起,露出浅浅笑容,挽着他胳膊的是个美女,眼睛笑弯弯,如天上的月亮,此人正是快从苏颜记忆里消失的孙明月。

瘦削的指尖一紧,苏颜定了定神去看标题“孙明月和绯闻男友出席爱心天使募捐会”。她觉得胸口忽然发紧,有些喘不上气,有些发疼,耳朵仿佛被覆了一层膜,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见,事实上周围本身就十分安静。照片下还有大段文字,她不想看,却忍不住去细读,视线里每蹦出一个字,脑袋就蓦地疼一下。几百行字整整读了十来分钟,当看到文末好事将近四个字时,眼睛也被蒙住了,明明看不太清楚,却字字刻在脑子里。

六指拎着球拍,左手还拿着一盒蜡笔,远远和她打招呼:“我在车里找了半天没找着,又去重新买了一盒。等你画完,我们去前面的体育馆打球,好长时间不练,手都生了。”

她的鞋上沾了泥,捏着半块皱巴巴的报纸,低着头动也不动,什么新闻看得这么认真。想到新闻,六指的脸色阴沉了大半,三两步走过去,一眼就瞄见报纸上的人,顺手便扯了过来,两三下揉成一团,朝铁皮垃圾桶丢过去。纸团出乎意料的没从张开的口掉进去,反而撞得那桶原地摇晃好几下,噗通一声,倒进了身后的湖里。在场的人鸦雀无声,是没有见过六指发火,可从这非同寻常的力道也知道他此刻十分愤怒。果然,转头就问:“这报纸谁给的?”

…树下的老头指指苏颜的鞋:“姑娘鞋脏了,我给他报纸擦擦脚,那报纸是昨天的,刚才我用来垫凳子,没什么用了。”

“昨天的?”苏颜抬头,一双明眸似喷出火来,可六指只看到了她满眼悲伤,她盯着他看了许久,直看到他的眼睛也露出悲伤,“你早就知道,为什么瞒我。”说完又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肯定是误会,他是谁,他是杨振啊,这世上谁都可以骗我,唯独他永远不可能骗我。”话说到这里,眼泪却掉下来,还在摇头,“怎么可能,七年他都等过了,怎么可能爱上别的女人。”

最后,她也记不清是怎么上的车。思绪像一团乱麻,她想从头分析,却总是在半道上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怪情绪搅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杨振每晚睡在她身边,今早走之前还和往常一样东拉西扯陪她聊天,最近什么地方变了,哦,对了,好像两人之间聊天的内容越来越少了,扯来扯去都是画画,前段时间他还说过要送她去学习画画,为了避免猴四报复,为了使他安心,他要送她走,送她走…杨振变得很忙,苏颜念书的事情暂时搁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索性她就乖乖等,没有邀请也不乱跑,怕节外生枝再给他惹麻烦。倒是六指陪她的多,每天都带她出去转转,在海边陪她画画,一等就是整个下午,或者去小浮桥的咖啡馆,东拉西扯也能聊上大半天,出去游荡的频率反而比之前更高。

今年冬天雪少雨多,自入冬下了两场大雪之后,一直阴雨绵延。这天出门也下着雨,听六指说东门的森林公园有松鼠,她一路上都很兴奋,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从小松鼠一直讨论到狮子王。公园里很多树,淅淅沥沥的雨落在茂密的绿松上,十分密集欢快。远处有灰绿的山,泥土和树叶的气味特别清新,两人走在松叶散落的小路上,踩得脚下咯吱想,苏颜还在说,边往树上瞅,半小时过去,连松鼠毛都没瞅见一根。六指在凉亭下撑开画板,往调色盘里挤颜料:“你都知道撑伞,它自然也会躲雨,那么小的动物,随便往哪一钻,你看不见也正常。”

苏颜拿笔,蹲了个马步,摆出挥毫的架势,问六指:“你每天陪着我也不闷,要不跟着我学画画吧?”六指用工具正娴熟地调色,笑着说:“我可不敢,等你学成归来再说,到时候开个绘画班,我来入股。”她在洁白的纸上描了只动物轮廓,“你这明显是不相信我,除了临摹我还会画卡通,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实力。”说罢,将笔投进瓷罐里,撩了一下头发:“去拿蜡笔来!”

六指拎起瓷罐,特帅气地皱眉道:“等着!”

于是就往出口的方向去找车。她留在原地,闲的无趣,随手指着靠亭子最近的人:“你站到这儿来,对,就是你!”那人双手自然交叠放于身前,皮鞋边上沾了少许稀泥,听她的话侧身站好。入这一行,长时间站立是最基本的功夫,所以怎么站都不是问题。苏颜临摹到一半,觉得那人的半块袖子怎么都画不好,干脆执笔走到跟前,雨下的土地很松软,一脚便陷进去,第二脚陷得更深。她穿的软底鞋,这下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有些焦急地催身边的人:“你倒是搭把手啊!”

那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左顾右盼都没找到可用的东西,最后还是坐在木凳上遛狗的大爷心地善良,扯出压在屁股下的半张报纸,递给她:“姑娘,这个好使!”她开开心心接过来,对折两下,俯身正准备往鞋上擦,却瞄见了报纸上的图片,那折了两回之后的报纸,好巧不巧正露出杨振的脸。这下也不擦鞋了,站直了身体,两三下打开来看,报纸上登的何止杨振一人,除了六指,康耀明和几个走得近的兄弟都在上面,杨振站在最中间,一身黑西服,嘴角扬起,露出浅浅笑容,挽着他胳膊的是个美女,眼睛笑弯弯,如天上的月亮,此人正是快从苏颜记忆里消失的孙明月。

瘦削的指尖一紧,苏颜定了定神去看标题“孙明月和绯闻男友出席爱心天使募捐会”。她觉得胸口忽然发紧,有些喘不上气,有些发疼,耳朵仿佛被覆了一层膜,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见,事实上周围本身就十分安静。照片下还有大段文字,她不想看,却忍不住去细读,视线里每蹦出一个字,脑袋就蓦地疼一下。几百行字整整读了十来分钟,当看到文末好事将近四个字时,眼睛也被蒙住了,明明看不太清楚,却字字刻在脑子里。

六指拎着球拍,左手还拿着一盒蜡笔,远远和她打招呼:“我在车里找了半天没找着,又去重新买了一盒。等你画完,我们去前面的体育馆打球,好长时间不练,手都生了。”

她的鞋上沾了泥,捏着半块皱巴巴的报纸,低着头动也不动,什么新闻看得这么认真。想到新闻,六指的脸色阴沉了大半,三两步走过去,一眼就瞄见报纸上的人,顺手便扯了过来,两三下揉成一团,朝铁皮垃圾桶丢过去。纸团出乎意料的没从张开的口掉进去,反而撞得那桶原地摇晃好几下,噗通一声,倒进了身后的湖里。在场的人鸦雀无声,是没有见过六指发火,可从这非同寻常的力道也知道他此刻十分愤怒。果然,转头就问:“这报纸谁给的?”

…树下的老头指指苏颜的鞋:“姑娘鞋脏了,我给他报纸擦擦脚,那报纸是昨天的,刚才我用来垫凳子,没什么用了。”

“昨天的?”苏颜抬头,一双明眸似喷出火来,可六指只看到了她满眼悲伤,她盯着他看了许久,直看到他的眼睛也露出悲伤,“你早就知道,为什么瞒我。”说完又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肯定是误会,他是谁,他是杨振啊,这世上谁都可以骗我,唯独他永远不可能骗我。”话说到这里,眼泪却掉下来,还在摇头,“怎么可能,七年他都等过了,怎么可能爱上别的女人。”

最后,她也记不清是怎么上的车。思绪像一团乱麻,她想从头分析,却总是在半道上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怪情绪搅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杨振每晚睡在她身边,今早走之前还和往常一样东拉西扯陪她聊天,最近什么地方变了,哦,对了,好像两人之间聊天的内容越来越少了,扯来扯去都是画画,前段时间他还说过要送她去学习画画,为了避免猴四报复,为了使他安心,他要送她走,送她走…

第30章

里的住客面面相觑。打开房间门,苏颜猛地冲进去,从阳台到洗手间溜了个遍,没找见人,也怪她自己糊涂,这个时间他怎么可能在这里,想到报纸上的照片,心理更加悲愤交加,她离他这样近,看到熟悉的沙发桌椅,明明就没离开过,怎么他的身边就有别的女人了。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偏偏六指还在身边劝她,劝什么呢,有什么好劝的,他说的那些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嫌他吵,叫他别说了,他还在喋喋不休地嚷嚷,她在屋里团团转,不知道怎么才能阻止他,顺手摔了置物柜上的花瓶,这下好了,终于安静了。

仿佛痛快了一些,于是再找东西摔,拿到什么摔什么。六指终于不说话了,站在一边看她摔,她气得不行,看什么看呢,我叫你看!捧过茶几上的座机朝他砸去,电话腾空跃起的这一瞬间,门从外被撞开,来人身手敏捷,抬起胳膊随便一抓,便抓住了被扯断线的电话。苏颜满头大汗,清澈的眼睛又飞腾出两苗火意:“你个王八蛋!脚踏两只船算什么英雄好汉,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不和梦中情人多呆一会。”她不让人说话,一张嘴像吐豆子似的,嘣咚咚往外倒,“噢!我知道了,有人和你通风报信,你既然回来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是吧?我就奇怪你哪来那么多肉呢,养这么一群狗,什么都逃不过你的耳朵你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最叫人讨厌,自私、自以为是、混蛋!”

杨振有点吃瘪,刚才有人打给他,把苏颜的反常汇报了一遍,他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没想到一进门是这样一幅场面。六指似乎极为疲倦,懒懒地拍了拍他的肩,什么也没说便走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我和她…”

“住嘴!”苏颜指着他的鼻子,两人中间隔着一张狼藉不堪的桌子,“你情非得已,你有苦衷,你为了生意和名誉不得不出此下策,你的身份多重要啊,不能不明不白就失去了,你得挽回,我多听话啊,为了不让你分心,你不许出门就不出门,你说送我去学习我就去学习。”她的头发已经乱了,厚重的大衣下是湿透的身体,眼睛里的哀伤已经转为绝望,“没想到你这么虚伪,买了座园子骗我去画画,把我支开,还让全部的人联合起来瞒着我。他妈的杨振,我还不知道你为了夺回江山,还会选择投靠一个女人。”她在车里坐立不安,越想越觉得刚才看到的都是假的,打算翻出来再看一下,浑身上下摸遍了,才想起报纸已经被六指仍了。那幅图片还印在脑子里,十分清晰,康耀明笑得温和无害,山猫也很放松地站在旁边,杨振和孙明月像一对璧人,很和谐的场面,那么不和谐的是什么?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怎么会有这么一段,大家都在另一个天地,独独把她排斥在外。

细想一下还是认为不可能,从前在G市,在他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时,他们那个圈子,比孙明月更大的诱惑多了去了,当时的选美冠军三天两头找借口见他,都被他雷打不动地拒绝,连犹豫的瞬间都没有,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她太想搞清楚了,拍着仪表台吼六指:“他在哪里,你送我去见他!”六指把车往酒店的方向开,说:“有什么事回去再说。”苏颜哪里会等待,也不

打招呼,扣了保险就开车门,六指眼疾手快,按下遥控,门啪地一声被锁死。

“你不是人,我恨死你了!”她拍着车门,一只手使劲往外推,似要把门挤开,嘴里还在骂骂咧咧,“我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结果你们是一伙的,什么都听杨振的,不管是非黑白、不讲道义!你们都没心,这样玩弄感情,不得好死!”还在使劲又拍又打,用身体撞,徒劳挣扎一番,最后一拳甩在玻璃上,震得车窗嗡嗡颤了几下。六指将车速提快,瞄了一眼她的手,骨节已经发红,他沉默许久才开口:“他不可能爱上别人,权宜之计罢了,你也知道猴四一直针对他,如果没有孙明月,我们估计早就横尸街头了。”苏颜胸口大幅度起伏,六指又说,“孙亮是她爸,今年刚上任,媒体一炒作,加上政治保护,没人敢轻举妄动。”

她冷笑道:“难怪你们屏蔽媒体不让我看新闻,原来是为了帮他,现在我看见了,怎么,我是不是要感谢你们费这么大心思瞒我,感谢孙明月没让他横尸街头?”六指抓方向盘的手往里扣了扣:“我不是这个意思,阿振他不容易,你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他不容易难道我容易吗?你们又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他有苦衷所以朝我开枪,我有什么错要凭白无故挨他一枪。挨枪我受着,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也要我受着?”顿了顿,又说,声音已经哽咽,“六指你没爱过你不知道,感情受伤害要比挨一枪疼的多。”他残缺的左手在身侧颤动,右手狠狠抓紧方向盘,唰地一下将车带过前面的弯道,如低音炮沉郁的声音带着刻意被压制的激动,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没爱过?”

苏颜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深究他的意思,只是顺着他的话说:“那你更应该知道我的感受,你说我可能把他们发生的事情当做没看见一样吗?”六指面色冷峻,目不斜视盯着前方,冷冷地说:“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你爱她她却不爱你,爱的再深又有何用,只能当做没看见。”此话一出,副驾驶座上的姑娘双眼噌地变亮,冒着唰唰火光,豆大的泪珠子像天上的雨,流啊流,她也抽啊抽地抖个不停:“你说什么,他不爱我了?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忘恩负义的男人,他背叛我。”说到后面已经不知是愤怒多一些还是伤心多一些,双眼被泪水模糊,身体也止不住地抖,嘴里还在念叨,“他竟然背叛我!”

六指吐了口气,用左手拇指熟练地摁下车窗键,冷风如刀子灌进来,割在脸上辣辣的疼,他又摁了一下,窗户又唰地升了上去。“不是说你,阿振不会变心,你放心好了。”她还在抖,“别再骗了,我什么都知道,要是真没什么,他早就什么都说了。”

一路上从暴怒到哭泣,后来渐渐平静,却在到达酒店门口时,又升起那股本来被压下去的邪火,六指刚扣开保险,她便像弹簧一样弹了出去,他紧紧追在身后,尾随其后的还有一路衣着统一的人,紧迫的氛围,惹得大堂里的住客面面相觑。打开房间门,苏颜猛地冲进去,从阳台到洗手间溜了个遍,没找见人,也怪她自己糊涂,这个时间他怎么可能在这里,想到报纸上的照片,心理更加悲愤交加,她离他这样近,看到熟悉的沙发桌椅,明明就没离开过,怎么他的身边就有别的女人了。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偏偏六指还在身边劝她,劝什么呢,有什么好劝的,他说的那些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嫌他吵,叫他别说了,他还在喋喋不休地嚷嚷,她在屋里团团转,不知道怎么才能阻止他,顺手摔了置物柜上的花瓶,这下好了,终于安静了。

仿佛痛快了一些,于是再找东西摔,拿到什么摔什么。六指终于不说话了,站在一边看她摔,她气得不行,看什么看呢,我叫你看!捧过茶几上的座机朝他砸去,电话腾空跃起的这一瞬间,门从外被撞开,来人身手敏捷,抬起胳膊随便一抓,便抓住了被扯断线的电话。苏颜满头大汗,清澈的眼睛又飞腾出两苗火意:“你个王八蛋!脚踏两只船算什么英雄好汉,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不和梦中情人多呆一会。”她不让人说话,一张嘴像吐豆子似的,嘣咚咚往外倒,“噢!我知道了,有人和你通风报信,你既然回来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是吧?我就奇怪你哪来那么多肉呢,养这么一群狗,什么都逃不过你的耳朵你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最叫人讨厌,自私、自以为是、混蛋!”

杨振有点吃瘪,刚才有人打给他,把苏颜的反常汇报了一遍,他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没想到一进门是这样一幅场面。六指似乎极为疲倦,懒懒地拍了拍他的肩,什么也没说便走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我和她…”

“住嘴!”苏颜指着他的鼻子,两人中间隔着一张狼藉不堪的桌子,“你情非得已,你有苦衷,你为了生意和名誉不得不出此下策,你的身份多重要啊,不能不明不白就失去了,你得挽回,我多听话啊,为了不让你分心,你不许出门就不出门,你说送我去学习我就去学习。”她的头发已经乱了,厚重的大衣下是湿透的身体,眼睛里的哀伤已经转为绝望,“没想到你这么虚伪,买了座园子骗我去画画,把我支开,还让全部的人联合起来瞒着我。他妈的杨振,我还不知道你为了夺回江山,还会选择投靠一个女人。”

第31章

他额上的青筋突起,声色严厉地回击:“你以为放弃容易,我是可以什么都不要带你远走高飞,下面的人行吗,我要是走了,康耀明山猫他们会被追杀,猴四会对付我所有兄弟,这是责任你懂不懂?”

苏颜气极,掀了木矮几,这下房间里最后一块完整的东西也被破坏了,叮铃哐啷一阵响之后,她还一脚踹飞脚边的抱枕,那抱枕正巧落在破门而入的黑衣人身上:“这么多年你的兄弟永远比任何人重要,你没有心,就是块木头!看你的兄弟待你多好,防贼一样防着你的女人,屁大点动静也闯进来!你什么也不适合,就适合他们,带着你的兄弟滚蛋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杨振站在满地狼藉的屋子中央,脱了大衣往乱糟糟的沙发上一丢,对刚才闯进来的兄弟说了句出去,那人应声闪了出去,砰地一下关上门。他踹开散落在地板上的障碍物,走到沙发前坐下,又拎起躺在地板上的电茶壶,随手捡了两瓶矿泉水,倒进茶壶里,插上电源,开始煮茶,还不忘招呼她:“坐下,我们谈谈。”

苏颜气鼓鼓地站了一会儿,抄着手咚地一声坐在沙发另一头:“没什么谈的,你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我都知道。就一条路,你不和她划清界限,咱俩就玩完!”他转头看了她一阵,温和地说:

“你别不讲道理,我对她没感情,互相利用而已。”

“你对她没感情,她对你呢?你利用她炒生意,她利用你炒名气炒点击率?她什么样的出身,需要你来帮忙?”

他似无意识地拍了拍裤腿:“不管你怎么想,事实就这样。”

苏颜唰地一下站起:“事实这样,那我在这里还有什么用,我走就是了,但愿再也不要见到你。”

“干什么?你站住。”他叫了一声,显然无用,人已经走到门口了,并且麻利地开门闯了出去。屋外的人不知道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该不该拦截,正觉得两难时,杨振也冲了出来。三两步追上小跑的人,一把扯了她的胳膊,她转身又踢又打,他抱不住,松了一把,眼看人又弹了出去,于是伸手紧紧箍在怀里,苏颜挣不开,脑袋移到他肩膀上,狠狠一口咬下去。刚才在房间里,他脱了大衣,现在只隔着一件衬衫,真是钻心的疼,她到现在也没改掉这毛病,一着急了就咬人。杨振抱着她往房间里挪动,她不愿意,挣扎却是徒劳,呜咽着在酒店大堂里哭了出来,他有些心软,却不松开手,托着她的脑袋往房间里走,边对屋外的人说:“叫人过来收拾一下。”

三分钟后,保洁员埋头颤颤惊惊地收拾着残破的室内,苏颜已经换了睡衣,蜷腿窝在沙发边上,方才的水已经煮开,杨振往茶杯里倒水,暗绿的茶叶遇水变青绿,在沸水里漂浮起来。室内安静得可怕,两个人都不说话,那保洁的阿姨知道坐在这间屋子里的男人是个厉害角色,迅速收拾好东西,最后还把翻了个底朝天的小矮几扶正之后才出去。落地灯照在身上,他头上有浅浅一层光晕,拿过杯子喝了口茶,窗户上似响起了打击乐,越来越密,越来越响,抬头一看才知道又下雨了。苏颜仍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他放下杯子,挪了过去,揽过她的脸到胸前,一遍遍轻抚着她的后颈,又吻了吻她的头顶,最后顺着脸一路往下亲,从额头到眼睛,鼻梁到嘴唇,轻啄细舔,舌头滑到她的唇,才发现她并不配合,死咬住牙,微微颤栗,他脸贴着她,来回地蹭,以动作示好,她仍不配合,浑身僵硬。

他舔她脖子,顺着睡衣领口一路往下钻,解开扣子,手也不歇着,到达胸口还在往下滑,滚烫的唇舌覆上去,苏颜的眼泪流出来,滑到嘴角,涩涩的,她忘不掉孙明月的笑容,甚至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时间地点,他对她也可能做过同样的事,不由更加抵抗,挣了挣腿,哭着说:“别碰我。”他似没听见,仍然继续动作,苏颜低低地又加了一句,“我嫌脏。”

身上的人顿了顿,抬头看着她,冰冷的眼神似窗外冷雨:“你把我当什么了?”看她抗拒的样子,瑟缩的身体,小鹿般的眼睛里还有几分惊恐,似又回到最初找见她时,她满门心思都是从他身边逃跑,不由烦躁,“这辈子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别动没必要的歪脑筋。”

说完便不再啰嗦,也不管她愿不愿意,继续刚才未完成的步骤。苏颜觉得自己像具浮尸,僵硬到没有任何知觉,他像森林出没的猛兽,不再温存,要把她撕碎,碎成残破如褴褛的破布娃娃。她一直知道杨振心狠手辣的一面,却不曾想过这一面会用到她的身上,再这之前,也就是昨天晚

上,一切都还好好的,平静如常,转眼间他就变了一个人。她不知道他悲伤的情绪从何而来,分明受伤害的是她,他在悲伤什么。孙明月就像一层保护膜,不管是谁,一旦捅破,他们都会变化,甚至感到疼,可如果不捅破…对苏颜来说,没有如果,她怎么能接受连别的女人都不多看一眼的杨振会和别人在一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只觉得疼,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疼。杨振伏在她身上,搂着她的腰喘着气,他的呼吸很重,喷出来的气体很暖,周身暖轰轰的,心底却透彻凉。后来他抱着她去清洗,倒是知道轻柔小心,洗完之后又抱回床上睡,搂在怀里,甚至一下下轻轻拍着她的背,似哄着,却一个字也不说。

后半夜的天仍在下雨,苏颜睁着眼睛看着模糊不清的天花板,她想到很多,从前和现在,身边这个人似乎太贪心了,兄弟女人不可兼得,他偏偏都想要,事业女人不可兼得,他仍然想要,那她算什么,他人生的附属品?不管她疼不疼,愿不愿意,他想要就能要?他究竟有什么筹码,凭什么笃定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

细雨绵绵,她在黑暗中沙哑地发出声音:“阿振,我们谈谈。”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于是转头,见他一动不动,呼吸沉重,竟然都睡着了。

第32章

当酒店服务管家端着餐盒进来送午饭时,苏颜知道自己又被囚禁了,杨振清晨走前特地到床前看了看她,她其实醒着,但不愿睁开眼睛,绵长的呼吸叫他误以为睡着了,于是在床前静坐了会儿,摸了摸她的头才离开。在S城杨振没有私人房产,相遇以来他们一直住在酒店,楼下的玫瑰开了很长时间,隐约间仍然能够闻见花的残香,许是埋进土地里了,花有没有谢无关紧要,那香味倒变得永恒了。她盘坐在床上,盯着窗外的阴雨连绵发了会儿呆,决定给林佩佩打个电话,这才想起座机已被摔坏,手机在更早之前就被山猫踩得变形,这才明白原来都是预谋,他们无条件帮着杨振,联合起来将她耍得团团转。

要想隔绝一个人,杨振向来轻而易举都能办到。经过昨天大闹一场,今天的苏颜很平静,她吃完酒店送来的饭,换掉花瓶里的水,最后还把多日来的画稿整理好,放在置物柜的顶层。大概是房间里的暖气太足,做完这些之后单薄的睡衣已经被汗浸透,她停不下来,不做点什么就会头疼,又去收拾衣柜,白的绿的深的浅的分门别类放好,还跑去擦鞋,一双双翻面朝下摆整齐。仍然头疼,于是拿出画板,描摹窗外灰蒙的天空狭隘的景,后来头疼终于好了,却浑身发冷,汗湿的睡衣冰凉地贴着背,抖抖瑟瑟连笔都握不住,又抱出毯子裹在身上,继续一笔一画,直到无力再睁开双眼,才咚地一声倒进沙发里,好半天才注意到覆在身上的毯子随呼吸缓慢地起伏,原来是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感觉到额头上有东西,凉凉的很舒服。她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天花板,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头的支架上挂了一瓶液体,顺着细长的管子一直流进身体。

“醒了?”杨振坐在白色小转椅上,摊开报纸看收盘的股市,“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叫人送来。”

她摸了摸覆在头上的冰袋,听他又说:“你在发烧就别起来了,好好躺着。”

这场病来得却是莫名其妙,既没淋雨又没吹风,竟发起了高烧。杨振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两分钟后康耀明捧着圆桶木盒屁颠屁颠地推门而入:“来来来!”他直奔萎靡不振的苏颜,“这稀饭可是鲜荷叶熬成,你闻闻看清香不清香!”

苏颜懒懒的,不想搭理他,康耀明揭开盖子,捧着小木桶往她脸跟前凑,边说着:“你闻闻看,清香不清香嘛!”

她对他们几个本来心中有怨气,不耐烦地撇眉道:“恶心!”

半阖的门忽然又被推开,山猫端着一托盘,边往里走边介绍:“韩国泡菜,甜而微辣,专治恶心,嫂子您试试?”

苏颜真不明白,杨振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教这些刚正不阿的男人们对他如此死心塌地,道德、义气、情分…只要碰上杨振两个字,可以立即同时出现,也能瞬间全部瓦解。正愣神的时候,杨振已经捧了碗坐在她面前,一遍遍搅着滚烫的粥:“不吃东西怎么行,这东西我专门叫人去池塘摘的,大冬天找这玩意儿可不容易,你先尝尝,不合口了再叫他们另做。”

他本不是话多的人,一句话说得她无反驳之地,尝尝便尝尝罢。谁知张嘴刚吃了两口,他的手机却响了,盯着屏幕楞了两秒,看了她一眼便放下碗,触到接听键就往外走了。这一眼叫苏颜极不舒服,如果是以前,他要么接要么不接,绝不会有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她没看到手机屏上跳跃的孙明月三个字吗?她很生气,她接受不了,天底下所有男人都可能变心,惟独她的杨振不会,他只是利用,可苏颜的心眼很小,越来越小,容得下那一枪,容不下这种利用方式。

康耀明见状,连忙捧了杨振放下的碗,学他的样子翻搅碗里的粥:“喂饭这等事,小爷我也在行!来,小苏苏,张嘴!”

“滚出去!”

山猫夹了一块泡菜放到康耀明的调羹里:“嫂子没胃口,混这个吃,开胃!”

“来来来…”康耀明的胳膊还没伸过去,已被苏颜抬手打翻了碗碟,唏哩哗啦碎了一地,满室飘荡荷叶香。

“我叫你滚!”她吼叫的声音里已然带着哭意。

康耀明不是没见过她哭,却是两人在建立起革命友谊之后第一次见她这样哭,拼了命地想忍住,却怎么也忍不住,那些泪珠子暴露出她的弱点、她的伤心无助,可是康耀明也不知道怎么帮她,振哥和孙小姐那是相互利用而已啊,怎么她就这么生气这么不能理解呢。一旁的山猫扯住康耀明的袖子,把他拉了出去,边小声说道:“赶明儿还是叫六指哥来,他比较有办法。”

康耀明的注意力被转移得十分迅速,立即八卦起来:“话说六指这几天上哪去了?连个鬼影子也看不见,阴阳怪气的像受了什么打击。”

“前段时间事儿多,没事儿的时间都陪嫂子去了,忙的呗,能受什么打击。”

那夜苏颜没等着杨振回来,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累的,把人通通撵走之后她反倒踏踏实实睡着了,只是梦里老看见一支手机屏上跳动着的三个字,她屡次想接听,却怎么也滑不动屏幕上的键,那低沉连续的手机铃声都快让她的脑袋爆炸了。

杨振依然早出晚归,每回走时有时她醒着,有时睡着了,他雷打不动每回走前都摸摸她的头。苏颜能感觉到的是杨振有变化,他的心情似乎越来越好,时常能感觉到他的嘴角扬起笑容,即使不怎么留意他,即使闭着眼睛,可她就是能感觉到。她睡眠越来越浅,甚至需要服用催眠药,身边的人却比从前睡得踏实,好像两人颠倒了角色,从前浅眠的可只有他一人。

将近年关,天又开始下雨,她最近服的药开始起作用,可总是日夜颠倒,以致她白天睡太多,晚上睡不着。这天夜里,淅淅沥沥的雨敲打在窗户上,她把屋内所有的灯都打开,连阳台上的霓虹灯带也不放过,一长串闪烁的灯光像星星,在漆黑的阳台上闪呀闪的,十分别致,在这幢星级酒店的外层格外耀眼。杨振开门时楞了一下,似不习惯满眼的灯光,即便他满脸的意外,苏颜仍旧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不知从哪来的欢快之意。他脱了大衣,扬起嘴角往里走,看了看杯盘满满的茶几:“怎么想起喝酒了。”带着点儿玩笑般的训斥,“少喝点儿啊,醉了我可不管你。”

苏颜没说话,他看了看桌上未动过的菜,有点儿疑惑:“叫这么多,怎么都不吃。”

“今天小年夜,酒店送的。”

杨振收了笑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品道:“不错。”揉揉她的头,“新工程剪彩,忙得没顾上吃饭。”她想起新闻上和他并肩而站的女人,拿起酒瓶给他倒了一杯酒,“尝尝吧,这酒还不错。”

他看了看她,复又扬起嘴角,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后来两人说了很多话,具体说了些什么苏颜也不记得了,杨振揉着额角,靠在沙发上,半伏着她的肩:“这酒后劲挺大。”她扶着他躺在沙发上,冰凉的手指放到太阳穴:“可能是累的,我给你揉揉。”杨振想睁开眼睛,却没力气,索性不睁了,抓过她的手指放到嘴边亲了亲,接着就睡着了。

终于睡着了,她在新开的酒瓶里放了安眠药,他这一觉应是比以往都睡的安稳。她摸着他的脸,从眉毛到唇角,这张冷峻的容颜是她一生的爱恋,曾经的杨振是神,在她眼里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现在的她依然爱他,却不得不离开,她要的不过是纯粹的感情,他给予不了,她接受不了。他们都有相同的执念,杨振死也不会放开她,她死也容忍不了有杂质的感情。他们说,他和孙明月不过是场戏,难不成只有她从各种图片里看到孙明月眼中的感情,她不相信杨振没有感觉,他那么聪明,早应该知道孙明月的心思,却仍然装作不知道,继续利用。是装作不知道,还是已经点破了关系继续发展,苏颜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

杨振的为人她太清楚,他决定的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何况这个女人还能帮他起死回生,救回他那一帮兄弟。他的兄弟比什么都重要,从前是,现在也是。可苏颜是一只鸟,自由奔放,纯粹简单,她不在乎杨振做什么,想的不过是吃饭过日子,洗衣生孩子,那错别的七年她带着伤痛都曾梦见过这个场面,到如今重逢却离此越来越远。

她低头,用嘴碰了碰他的唇,翻开大衣,摸出别在内袋的手枪,往窗口走去。

第33章

手撑在窗台,纵身一跃便跳了上去,似乎回到最开始,她也是从这里往外逃,那时候不知道住在一层,连爬带滚摔出去还惹了笑话。冬夜漆黑冰冷,她轻轻扣动窗户上的锁,冷风和着雨灌进来,脑中一片清明,接着在漆黑中站了约摸五分钟,翻身跳了下去。窗下果然站着人,她此次早有防备,先出手占了先锋,前一个因被她一脚踢到头盖骨而晕倒之后,后面追上来的人便因为她举着枪而迟迟不敢上前。黑夜中的路看不太清楚,她跌跌撞撞倒着走了百来米,汇集起来追她的人越来越多,在寂静的夜里动静越来越大,到入口处的喷泉,彩灯印在每个人的脸上,雨水顺着脸庞往下滴,有人从侧面围上来,她抬手朝着那人的脚下开了一枪,消音子弹射进喷泉,炸得水花飞了十来米高。几人连忙往后退,僵持着,见她还想跑,劝到:“苏小姐跟我们回去吧,振哥不会放你走的,你也逃不掉的。”

她把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声音也格外响亮:“逃不掉还不能死掉,别以为他什么都能决定。”

那人站住,展开臂膀拦住跃跃欲试的几个人:“苏小姐冷静!”

“你们这么多人逼我一个,叫我怎么冷静?”

他横着胳膊,引领身后的人退了几步,苏颜举着枪,后退着往前走,她贴着墙,反手摸墙上的金属按键,错乱下按得电梯叮咚响,倒退着进电梯时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的瞬间又有人往前冲,怎么说她小时候也不是白在这个圈子长大的,反应速度十分迅速,站也站不稳的情况下又朝地上开了一枪,一行人往后躲闪,再冲上来时电梯门已经关上。她站在电梯里,四面都是抛光不锈钢,照出她的样子,凌乱的发,**地贴着肩,决绝的眼,浅口毛衣很薄,露出洁白的锁骨,这样的天倒不觉得冷,反而有种即将挣脱牢笼的兴奋感。

电梯通往地下停车场,出口的第二个位置有辆路虎,她刚才从杨振身上偷来钥匙,攥在手里,五根手指弯曲着无法展平。她盯着发白的掌心,扣动扳机,深吸了口气冲出去。进出两个口都冲进来人,顺着旋转的斜坡,跑着逼近她,停车场只留了一盏灯,照得地下像洒了一层月光,她摁下钥匙开了车锁,踹得挡在车门前的男人飞倒在前车盖上,反手冲着身后再开一枪,一声惨叫响彻停车场,那人被击中肩膀,跃跃欲试的几个人再次往后小心翼翼地退了两退。跳上车锁门,将油门踩到最大,唰地一下冲了出去,围在车前的人自动闪到两边。

终于逃出去了,她将车开得飞快。可见战斗力不减当年,在杨振的羽翼下她快退化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旦没了依靠,就这么强大起来,她反倒喜欢这样的自己,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但是那帮拿着高薪水的男人也不是白混的,顷刻间三三两两的汽车已经从后追赶上来。她从后视镜撇了一眼,把着方向盘往高架桥上冲,想当年她刚学会走路,就经常坐在她那不着调的混混老爸怀里掌握方向盘,后来也去场地飙车,不过都被杨振抢去了,反倒是坐在副驾驶的时候多。于是S城的小年夜,举家看联欢吃饺子时,在空旷的市区内,上演了这样一幅戏码。

苏颜猛踩油门,仿佛开的不是车,她也顾不上看前方有没有障碍物,浑身的毛孔都张开来,身体呈紧张的状态,心底却轻松无比。下了桥直走,路头又是一座桥,桥底下是结冰的湖,她把车开上去,却碰上另一头急速冲过来的宝马,那目标明显是冲她而来,她打着方向盘,到另一条道上,那车也和她调了同样的方向,又从后视镜撇了一眼急速赶超的车,似乎没路了。

他就是这样的人,逼你到绝境也不放过你的人。苏颜用力抓着方向盘,毫不犹豫地朝桥上的栏杆撞上去,对面急速驶来的宝马几乎在同一时间擦着她的车滑了十来米,蹭刮的声音十分刺耳,却堪堪逼得路虎横停在桥中央,而那辆宝马也停了下来,半个车身已经悬空在湖面上。

杨振下车,砰地甩上车门,就看着摇摇欲坠的汽车缓缓往湖里跌去,最后撞破冰面,冲击得冰渣子和水花到处飞,场面十分壮观。

苏颜的右腿折了,脑袋被挡风玻璃撞了个大包,顺着额角往下滴血。她看着阴沉着脸向她走来的杨振,夜风吹动他的衣角,那双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疲惫之意。她真恼,怎么就爱上这么个怪物,下了那么多药他竟还能完好无缺精神满满地跑来捉她。

他已经走到跟前,拉开车门看着她。她此刻狼狈极了,鲜血和着雨水流得满脸都是,滴水的头发和湿透的毛衣纠结在一起,她没看他,也看不清前面是什么,隐忍住哭腔却到底忍不住,哽咽着大口出气。杨振抬胳膊抱她,她死死抓住方向盘不松手,他也恼了,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扯,她便连滚带爬地跌了出来。右腿折了,完全不着力,他拽住她的胳膊走很快,她跟不上,拖了几步便扑倒在地,脸已经脏得看不清原来的面貌,泪水泥水和鲜血混在一起,叫她耗尽了元气,呼吸都不正常,大喘着气又在哭。

杨振在雨里蹲下来,看着她哭,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你以为能走掉?有我在,这辈子都别想。”

她哭得大声,边哭边骂,这个混蛋、变态,就是个变态!他把她抱起来,上了后面的车,也不去医院,叫了人到房间包扎。半小时后苏颜头上裹着纱布,右腿打着石膏,眼睛又红又肿,她又回到这间屋子,那面窗子还半开着,漫不经心地嗤笑她的幼稚。这个恶魔能一路活到现在,靠的就是他的变态,苏颜终于明白了,他的心狠手辣不是说说而已。杨振半合着衣,雨水沾湿的料子在灯光下颜色变深,他看着医生给她包扎上药,到医生战战兢兢离开时,一句话也没说。

苏颜在落地灯下抽搭了半晌,窝在沙发里,包石膏的右腿搁在茶几上,想了一会儿也平静了,认真地和杨振说:“我们分手吧。”

第34章

他脱了大衣,露出湿了大半的藏蓝坎肩毛衣,挽起衬衣袖子,摸出支烟点燃,看到她被包扎成半个木乃伊的样子,又把烟掐了,说:“不要闹了,等过了这段,我带你回”

“我没闹。”苏颜扶了扶蒙古包似的头。

杨振给了她一个“这叫没闹?”的眼神,她不觉有错,反倒更加认真:“你可以继续发展事业,保护好你的兄弟,再也不会有人干扰你,我们和平分手,谁也不欠谁。”

“我和她真没什么。”

“如果换成是我,为了帮助你,掩人耳目地和六指在一起,你会接受吗?”她从沙发垫子底下掏出几本杂志,封面上赫然印着孙明月和他的八卦新闻,“把这照片换成我和六指,你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她看着杨振,前所未有的认真,“这七年我们都变了,你为达到目的利用女人的感情,在我看来这是卑鄙是下三滥,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只要能利用,不讲道德良心只管利用,再这么下去,谁知道你会不会有一天连我也利用。”

他看着她:“你不一样。”

“我怎么不一样了?我这么反抗你,你宁愿弄死我也不放我走,从来都是想要的就必须得到,得不到宁愿毁掉,你还是自私!”

他的手机又恰逢适宜地响了,接之前递给她一杯水:“刚才的药里有镇静剂,喝完水就睡觉去,我还有事要忙。”

这场正儿八经地谈话就这么以他不以为意地打岔结束。苏颜颓然倚着沙发,看着他缠了纱布的左手,恍然悟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桥上拦截,这世上惟有疼痛能让人保持清醒,她想到此,头越来越疼。一个对自己都如此狠的人,又怎么能仁慈地对别人,不经意间说出来的话似自言自语:“你会有报应的,太狂了,迟早会有报应的。”

杨振的人轮番来看望她,却不再像从前一样能看到她笑。康耀明来过好几次,头一次还兴高采烈地夸她这半个木乃伊的打扮是新年新造型,最终因她冷眼对待,不得不默默离开,第二次他把自己打扮成了半个木乃伊,誓要和小苏苏共进退,最终依然因她的不为所动悄然离去,第三次他还想耍宝逗她笑,却被六指拳脚相加地赶了出去,连山猫都晓得她这回是真的难过。可是振哥也不劝她,甚至连陪她的时间都很少,几乎以隔一天的频率出现在各大娱乐财经报的专版,他们的公司不仅起死回生,还因为孙亮的钦点成为S城最具贡献力的企业,旗下新拓展的公司也悄然上市。他曾说过要把公司漂白,现在他做到了。

电视上的孙亮正在军区慰问,发表讲话之后又去福利院发放物品,后来还穿着棉大衣戴着安全帽,下井探望一线工人。他戴着金丝框眼镜,仪表堂堂器宇轩昂,岁月将他的眼角皱纹都磨砺得有条有紊,论谁看都能看出是做官的料,难怪孙明月的气质非凡,想必是遗传他的。苏颜看着电视里的人在绵绵细雨中面对镜头送新年祝福,抬手便换了一个频道,广告里好巧不巧正播放孙明月的新春祝福,她扎着马尾,穿着膨松的羽绒服,愈发显得脸小,笑起来两只眼睛是活脱脱的弯月亮,这是一个月前的外景录制,主持人在节目里问她准备和谁跨年,她回答当然是和父母一起,又问她男朋友怎么办,她腼腆地笑,宛若热恋中的小女人,推不过去才搪塞道:“各有各的事忙啦!”主持人夸他们郎才女貌,接着送祝福,一句希望早日收到请柬还没说完整,电视便啪地一声被关掉。

六指围着围裙,端着盘饺子站在她面前:“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看!”

她拿着筷子,夹了块饺子:“你说他们会不会结婚?”

“别瞎想。”他把放了醋的碟子往她面前推,“阿振这辈子不可能娶别人。”

“那你说他最后娶了我,孙明月会怎么办?”

六指尝了尝凉菜,淡了,边往里加盐边说:“可能会闹吧,孙亮也是个麻烦,如果知道自己女儿被利用,肯定气不过,到时候麻烦更多。”

苏颜慢条斯理地嚼着饺子,说:“连你都知道的结果,他那么聪明,怎么就想不到呢。”顿了顿,又说,“所以我想,最后他肯定会娶孙明月的,为了他的公司,为了你们。”

“吃饭吧。”他给她夹菜,“别胡思乱想,不管他怎么做,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她抬头:“你觉得我还不够委屈么?”顿了顿,笑起来,“你该不会以为我愿意名不正言不顺地当他们的小三吧?”

六指有些无奈,她举手投降:“吃饭、吃饭!”

当年的那晚是除夕夜,即便如此,负责站在屋外看守的人依然没有离去,这些人似乎没有感情,过于尽忠职守,像一块块木头。苏颜端着饺子送给他们吃,他们也只是摆摆手,礼貌疏远地拒绝,她越来越不喜欢这种日子,像被关在牢笼里,屋外的人可自由进出来看她,却只准她呆在里面不准出去。这些时光,唯一谈得上安慰的便是六指,他不像康耀明只晓得耍宝,也不像山猫只对大哥的话惟命是从,他会听她诉说,给她建议,还会带她放焰火。

好比那个夜晚,陪她吃了年夜饭,还带她到阳台放焰火,说的是:“过年兴这个,你这儿什么也没有,放一个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