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单车刚进社区,就觉得气氛不对。怎么那些大妈大婶都暧昧的着看自己?赫连九洲把单车在家门口停好,这才发现身旁有一辆敞篷的银色宝马。

一个胖司机满头大汗的跑过来:“赫连同学,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家小姐等了你三个钟头了!”

赫连九洲这才猛然想起,原来自己赶回家是处理麻烦来的!刚才变故突生,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真是祸不单行。

赫连九洲头疼的把人扶进家里,一个清脆的女声迎了过来:“九洲,你终于回来啦!”

娇小的女生,洋娃娃般的卷发,一种富家女专有的优越感使本来清秀的脸变得很难让人心生好感。这位就是追了赫连九洲三年的千金宁晓芸。宁小姐本来高高兴兴的过来,一眼看到九洲扶着人,变了脸色:“这个女生是谁?”

“我需要向你汇报吗?”九洲倨傲的瞟她一眼,径自向里走。

宁晓芸委屈的眼泪在大眼睛里打转,大声道:“我从没对人这么好过!难道你一点都不感动?”

“宁小姐,”九洲停下脚步,但并未转身:“你的好我心领了,现在请回吧。”

空气里涌起寒流。

“九洲,回来啦?”赫连蓉女士从内室出来,及时缓解尴尬的氛围,一眼见到九洲扶着陌生的女子,也有些诧异。

“妈,把她扶到我房间里。”

“赫连九洲!”宁晓芸冲上来:“这个丑八怪到底是谁?她凭什么进你的房间?”

“宁大小姐,我想必须提醒你,”赫连九洲注视者她因为嫉妒而不再美丽的脸,冷冷道:“你可以在自己家里任性妄为,但不表示你在别人家里也一样。虽然你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道理’两个字,但不要相信世界上所有男人都会像那些觊觎你家财的软饭王一样对你俯首贴耳,任你指鹿为马。一个淑女,不会毫无风度的闯进别人的住宅。也许你为了爱情所驾驭的勇气令人佩服,但我想告诉你:你永远没有机会。”

“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宁晓芸歇斯底里的哭泣道:“为什么?”

九洲一时答不上话来。这个曾经娇媚的女生变得粗糙,也许…是自己的罪过。除了让她死心,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救她。

于是,九洲用力搂住身旁的人,一字一字清晰的说:“因为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宁晓芸睁大泪眼,怔了很久,终于哭着冲了出去:“赫连九洲,我恨你!”

累得往沙发上一靠,赫连九洲闭目养神。

唉,今天是背运日吗?

一旁,正在接受治疗的人至始至终未发一言,似乎什么事也没有放在心上,倒是可爱的赫连蓉女士很不好意思的说:“九洲这孩子做事毛毛躁躁的,看这,把你伤的。”

脚踝擦上了药酒,赫妈妈又端来温热的清水,把那满是泥土的脸擦干净。

等一张雪白的容颜从毛巾下露出来,饶是赫妈妈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吸一口气。

世上竟有这样美丽的人!虽然那脸的轮廓过于端正而失却了妩媚,脸色有些苍白而失却了娇美,但就是有种逼迫人的惊艳迎面冲来。

“怎么了?”九洲半天也没听到一点动静,抬起眼皮,见到可爱的赫连蓉女士愣愣的一动不动。

难道这女生被摔毁容了?九洲狐疑的快步走到女生的前面,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气质这样淡定的人,为何却美得如此侵略?直用刀剑砍向人的视觉,逼迫得人不敢看,又不能不看。

“你…”赫连九洲深吸一口气:“真是美丽。”

对方敛眉不语,似乎并不在意。

“肩膀有没有受伤?”人真是视觉动物,大美人的肩上一块泥巴,衣服也擦破了一个小洞,实在令人怜惜,赫妈妈关心的问。

“没有。”对方的脸色似乎有些不自然。

赫妈妈抬头看了赫连九洲一眼,被看者立刻识趣的说:“我先出去。”

“不必,我该告退了。”美人站起身来。

赫妈妈只当女孩子羞涩,不敢让人检查肩上的伤势,赫连九洲却瞟到了她的胸前:咦?身材不怎么样噢,太平公主一个,难怪如此敏感。

“你笑什么?”赫妈妈奇怪的发现某人在笑。

“我心情好。”赫连九洲自然不会告诉老妈,倾城美女身材也就如此,自己自信心极大提升!

社区里,两人并肩向外走。

赫连九洲觉得有哪里不自在。半晌才发现,原来,之前没有注意,美人竟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来。

“无需介怀。”美人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话没错。比身高173CM的自己还高出许多,只能说这美人是标准的模特身材。

把人送到社区门口,九洲道:“刚才冒犯了,谢谢你的配合。”

“我答应你。”

“什么?”九洲不解。

一辆劳斯莱斯停在了他们身边,车门打开,一个气质良好的男子下车来,先礼貌的向两人点头,然后恭敬的拉开后面的车门:“小姐,请上车。”

司机尚且如此有风度,她家的境界,只怕比宁晓芸高了不止百倍。

九洲诧异的望着美人淡然的上了车去。车窗徐徐升起。把倾国美丽一寸寸收纳在了黑色里。

在那一瞬间,九洲猛然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在哪里呢?

“九洲,今天的美女我总觉得有点儿眼熟。”赫妈妈一边收拾房子,一边对在旁帮忙的赫连九洲说。

“在哪里见过?”赫连九洲眼睛一亮。

“记不清了…”赫妈妈把李杜易那些乱七八糟的漫画书丢到书架上,没有留意到赫连九洲的失望,随即又把掉在地上的台灯在床头柜摆好。

这时,墙上一张很小的发黄的贴图映入她的眼中。

赫妈妈一拍脑袋:“刚才的人,是不是她?!”

赫连九洲惊诧望去。分明是她,却又不是她。五官如此相似,但照片表现的只是形态,没有神韵。她本人的美丽,恐怕这世上任何镜头,都无法捕捉。

而这张照片,分明就是李杜易暗恋了四年的偶像:

乐正云。

“啊——!!”恐怖的叫声几乎要掀掉屋顶,放学回家的李杜易听到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立刻后悔至死:“乐正云来了我们家?!这怎么可能?你们两个女人为什么不通知我?”

赫连九洲白了他一眼:“我们并不知道她是谁。”

自己的确曾见过她。是在李杜易的床头吗?为什么找到了答案,心中却仍存有疑惑?

赫妈妈安慰情绪极其激动的儿子:“这说明你们还有缘分,说不定,还能见面呢?”

可爱的赫连蓉女士真是一语成谶。

等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消息登载出赫连九洲和乐正云交往的消息之后,赫连九洲才知道,乐正云没有说完的那句话是:

我答应,

我们开始交往。

三、清流揽月

乐正氏的家宅座落于A市北湖,三秋桂子,十里长堤,夜色中的建筑如珍珠般散发着柔雅的光泽。湖边暗香浮动,宾客还未入席,就已经醉在了混合着水草涩香的空气里。

社交味浓重的笑脸向来令人疲惫。赫连九洲深吸一口气,抬头享受一刻奢侈的星光,迈进大门。

身着礼服的少年恭立在两边:“赫连先生、李先生,里面请。”

大厅里绅士名媛如云,衣香鬓影之间,赫连九洲发现了几个报纸上常出现的熟面孔:“宗亿传媒”的总裁姚大海,“华茂”的新秀钟子非,甚至还有一个——

赫连九洲拍拍李杜易的臂,示意他看向右边。李杜易的脸上不禁露出不屑之色。

“唐韵文化”的总裁李恒远正在潇洒熟稔的与人寒喧,中年人的身形依旧挺拔,鬓角的几丝白发平添了成熟男人的沧桑,引得数个盛装的名媛频频回顾。

“两位。”温和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原来是乐正宇:“让我为你们引见。”他柔和的笑意始终恰到好处,但不同于名利场上批量生长的微笑,仍保留了一点属于自己天生的亲切。

“这是家父。”乐正云引他们到一位俊美的中年男子面前。他比李恒远看上去要年轻一些,但精神状态显得没有那么意气风发,站得直直的脊背有种僵硬之感,脸上的神容也没有一般二世祖的骄傲。

“乐伯伯好。”

“你们好。”乐正端成的声音倒十分好听。原来,一儿一女皆得自遗传。

“听说乐伯伯喜好音律,我在大学正选修肖邦,不知能否请教一二?”李杜易彬彬有礼道。

乐正端成显然有些意外,讶然的眉目间露出兴趣来。

赫连九洲不着痕迹的退出一步,用恰好让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对乐正宇说:“我粗人一个,无法插言,请为我引见他人。”

乐正宇是何等得体之人,立刻微笑:“这边请。”

南厅水晶吊灯下,两个夫人在交谈,身形稍高的一位风韵宛然,侧影秀丽,又有些内敛的妩媚,身形就算不看也能感觉一种别致。正在说话的盛装妇人一身绛红鲜衣,也有几分抢眼,可脂粉细细描画出美艳的轮廓,艳之艳矣,眼角眉梢的尘俗烟火之气令天然的气色大打折扣。

“这是家母。”乐正宇指着其中的一位微微侧首:“这是赫连先生。”

赫连九州心中哀叹一声。

旁边优雅的女伴尚不说了,现在乐正宇旁立身侧,乐正夫人立刻就如摆在玉石旁边的塑料珠子,五颜六色美不胜收,却无秋水骨骼,境界相差犹如云泥。

自然,乐正云的绝美脱俗,更与面前这位妇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看来,外人传闻乐正夫人闵敏乃续弦的事,十之八九了。

“伯母好。”九洲打量的目光显然令闵氏不悦,风华潇洒的准女婿无形中仿佛令她又矮一截。闵氏语带讥讽:“年少有为、纵横生意场上的赫连先生,样貌也生得这般俊秀,让那倚楼卖笑的女子,也自愧不如。”

她出言如此粗俗,乐正宇颜色微变。

“多谢夸奖。”赫连九洲笑吟吟的优雅俯视她:“伯母也一样。”

“你…”闵氏顿时色如猪肝。恐怕自从她成为乐正夫人之后,还没有人敢如此冒犯顶撞她。一时气得十指发抖,身形不稳,突然撞到身旁的餐桌,红酒哗啦倾下…

在众人指指点点的眼神中,闵氏满裙酒渍,被乐正宇匆忙带往后厅更衣。

赫连九州正待离开,听到有人与她打招呼。

“赫连先生,百闻不如一见。”原来是身旁的夫人,她微笑伸出手来,似乎一直带着笑意“中立”的看待刚才发生的事故。

“您好。”九州与她握手,才发现那双保养极好的玉手比她想象中的有力。

“自我介绍一下,中铭证券的常茵。”呵,原来是投资奇才常茵,她是商业世家常氏家族的女儿,毕业于芝加哥商学院后,便在市场上颇有名声,直至做到中铭证券的副总裁。嫁给宋世宇之后更成了昭祝得力的人物,传奇一时。

“幸会。”九州由衷的说。

“毕业之后可否考虑中铭?现在市场繁荣,证券业一飞冲天,正是用人之际。”

赫连九州没想到她如此直接,顿了一秒才道:“暂时没有考虑过进入资本市场。一飞冲天和一跌落地,本来就只有一线之隔。”

这时轮到常茵愣了一秒。

不过两人对视的时间只有片刻,常茵露出微笑:“可惜——你已经有了乐正小姐,否则,我定要为自己的女儿说媒。”

赫连九州也笑了:“千金已到了出阁的年纪么?您看上去如此年轻。”

这是实话。常茵愉快的摇头:“我最小的女儿也有十七岁,已是骨灰辈的伯母了。”

赫连九州哈哈大笑。

“我的女儿自小与乐正小姐是好友,以后为你们引见。”常茵话语十分直接,眼神却委婉曲折,有让人看不清的意境。

“自然。”

大厅的另一边,李杜易与乐正端成相谈正欢。这个中年人在谈论音乐时,才扫去了一些适才的颓然,显示出他应有的贵族之气。

“刚才干什么去了?”宴会正式开始之后,李杜易溜到赫连九洲身边,问。

“见到了传说中的乐二夫人。”九洲诙谐道。

“有没有见到乐正云?”

“没有。”

的确,一直到宴会开始,乐正云也不曾出现。

明明是她邀人过来,却不现身,是何用意?

觥筹交错间,人人都兴致极高的结识彼此。商人的聚会,格调再高,仍脱不了利益二字,那些对自己无用的人,谁有心情和时间去结识。于是,华衣珠翠、锦缎流光,言笑晏晏,你来我往,也不过是下一笔生意的引子。

赫连九洲毫无目的,也毫无兴趣,她只要将老弟领进这扇门,随后的事就相当轻松了。李家的少年自有应对。

在一个用目的牵系起来的人群中,没有目的就意味着会很无聊。虽然有一两个明艳少女曾来搭讪,但知道了他是乐正家的准女婿,都迅速离去。

拿着一杯红酒步入厅后花园,暗香缭绕,秋虫低鸣,赫连九洲不由得精神一振,找了一处晒月亮的最佳位置坐下。

这时,一只小虫跳到桌上,腿短敏捷,原来是蟋蟀。

“蟋蟀大王,你要喝酒吗?”九洲把杯子稍稍一倾,几滴艳红洒上青石,蟋蟀受惊的抖掉身上被溅到的一点湿,惊慌跳下石桌。

“大王慢走。”九洲笑呵呵的举杯。

“想不到你竟欺负一只小虫。”一个人影自月华中行来,白风衣更多三分随意。

九洲意外的起身:“乐正小姐?”

“我在等你。”

“受宠若惊。”九洲挑眉,眉梢的傲气却没有一点受宠若惊的意思。

“赫连九洲,带你去一个地方。”磁柔的声音隐有倦意和暖意,像水滴在瓦片上一样,低缓动听。

一座高耸空中、玻璃为墙的观星台。

站在透明的升降机上,九洲有种置身浩瀚星海的错觉。这个时候,她才不得不承认财富的力量。

“危楼百尺,手可摘星。”赫连九洲一语双关。

“每个小孩都曾与星星很近。”

“在童话里?”

“乘过山车的时候。”乐正云侧身露出一个浅笑。这是赫连九洲第一次见到她笑,清旷高远,精致的侧面浸在月华中,星空银河刹那间黯然失色。

“我想留住童年的星空。”乐正云美丽得扼人呼吸的面孔,仿佛千回百转的情愫日夜洗练,一腔惊艳洗出淡白的瓷。

…美得精致无伦,美得令人心动。

我见犹怜,真是有那么回事的。

“其实…”向来果断的赫连九洲突然犹豫。李杜易的痴情令她动容,而乐正云如此皑如雪、皎如月的美人,无端被卷进一场有计划的欺骗中,她于心不忍。之前只为自己全身而退,从未顾及过乐正云的感受,没有想过,她可能也会——

面对洗月眸子里微酸微甜的痛,赫连九洲横心道:“其实我是——”

“你是李恒远的侄子。”对方柔声截过她的话:“我早就知道了。”

清流揽月,迢迢星河,宇宙在一匹巨大的黑丝绒包裹之下,纯净如婴儿,神秘如亘古,此刻抬眸星座交织,低头万家灯火,飒飒坦荡、磊磊光明、缱绻痛楚,竟在那美丽的眸子里编织得如夜幕般深邃难测。

赫连九洲一时说不出话来。

“下去吧,不早了。”乐正云转过身去。

晚十一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