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都送走了。”乐正宇推开房门,不禁微笑:“今天似乎心情不错?”

“还好。”bookbao~ 书~包~网

“被人骗也这么高兴?”乐正宇拍拍那人的肩膀。

“她没有骗我。”转过身来的乐正云只穿一件毛衣,虽然身形清瘦,但那修长的颈上明显…

“她要告诉我实情,被我制止了。”

“没见过你这样怪的男人,也没见过赫连九洲那样傲的女子。”

“或许是我有心回避。只有她骗我,我才有借口说服自己把实情隐瞒下去,一旦她说出了真相,我,是否也要如实相告?”乐正云的眼里闪烁着一丝隐忍之色,看了让人心疼的,但分明又凝结起一丝只属于男人的坚毅冷漠,让人无法说出安慰的话。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独独对赫连九洲…”

“连我自己都快忘了。”乐正云眼底一抹流星,如火焰凌空,燃烧的瞬间迅速陨落,冷却在温柔的寂静里。

四、风云初起

雅苑社区。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随着一声颇有韵味的敲门语,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两鬓染霜,但扬眉之间一股风流,应是很得女人缘的。

“如果一公里也算远,那我真欢迎‘您’”来开门的李杜易拖长了“您”字,娃娃脸上没有好气。

对方不以为忤,摇头道:“心近则近,心远则远。”

“谁来了?可爱的李淮远先生拿着份报纸踱到门口,意外道:“恒远?快进来!”

李杜易懒得说话,回到自己房间,“砰”地关上门。

“这孩子。”李爸爸摇摇头。

客厅里传来几人的对话。

“九洲的事,可喜可贺。”李恒远开门见山。

“弟弟客气了。”虽然有些尴尬,但善良的赫连蓉女士还是礼貌道。

“何必专程跑一趟?”可爱的李淮远先生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

只有赫连九洲扬了扬眉,斜眼看着老狐狸:“恐怕我要多谢你,没有在宴会上揭穿我。”

“你倒不必。”李总裁面不改色地摇头:“小易感谢我,恐怕更合适。”

两位家长这才一愣。

“砰”地一声,房门打开了,李杜易挽起袖子,几乎忍无可忍:“你到底想干什么?小人!”

“有人做伪君子,而我是真小人。”李恒远闲闲品了一口龙井。

“说得好!”赫连九洲拊掌道。语气中除却讽刺,倒也有真心赞同:“当初叔叔若不骗走老爸在公司的股份,凭这位诗酒琴棋的书生,公司定然没有今天的格局,我们也未必有这样自在。”

“真是明白人。”李恒远眼中露出激赏之色:“我这哥哥如此实在,却有一个了不得的女儿。你爷爷把学问才华和品性都遗传给了你爸爸,只把这奸商的潜质留给我,我不做小人,谁做呢?”李恒远笑容冷且狡黠,坏得坦荡、毫不遮掩,反倒让人无语。

“你有什么要求,直说吧。”九洲语气锋利。

“你到唐韵来帮我做个项目。”对方的回答也简介。

“不行。”一向好脾气的李爸爸发话了:“九洲还在上学。”对这位儒雅的学者来说,公司价值上亿的股份并没有女儿的学业重要。

“那,我就不得不把九洲的身份披露给蠢蠢欲动的媒体了。”李恒远又品了一口茶,似是十分享受。

“你这样做,对唐韵未必有利。”

“唐韵文化不怕炒作。”

“请你出去,我家不欢迎你!”李杜易吼。

李恒远起身告辞,在这样尴尬的时刻,仍然很自然的整整衣领:“如果没有唐韵这两年的突飞猛进,与乐正氏几乎进入一个层次的游戏圈对话,恐怕这次联姻乐正氏也不会答应。所以,小易,你是受益者。”

在他推门的瞬间,赫连九洲突然冷冷道:“时间只能是周末。”

李恒远转身,富于商人气息的眼神中流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我没有看错人。”

唐韵文化。

位于三十一层的豪华个人办公室。

“太看得起我了。”九洲冷笑一声,全无感激。

“猎人,从不用关狗的笼子关狮子,哪怕是兼职的狮子。”李总裁道:“即使你没有暑期在‘华茂集团’东南亚区投资的显赫战绩,也没有担任北川学生会主席三年的履历,我仍然器重你。”李恒远说:“就为你这双眼睛,傲视一切——你,和我,是一类人。”

“我和你不同。”九洲双臂环胸:“我对废话一点兴趣也没有,将项目资料拿过来。”

“这是本次文物展项目竞标的所有资料。”秘书小姐送来文件:“总裁助理,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赫连九洲头也不抬,挥挥手,示意秘书离去。手中的材料,是A市四年一度的文物展,拟定于下月举行,唐韵投资了一个亿参与承办权竞标。同时参与竞标的还有鹏程、宗亿等几家公司。与往年不同的是,乐正氏也参与了竞争。

包括唐韵在内的几家公司,显然与乐正氏并不在一个重量级上。

问题是,乐正氏一向以金融为主业,怎么突然对实业表现出了如此兴趣呢?就像食量惊人的大象,突然对一颗小小的核桃表现出了兴致,实在令人费解。

赫连九洲皱起了眉。如今资本市场出现下滑的端倪,业界风传乐正氏控股的“长乐银行”出现股东撤资的情况,但并未得到证实。现今,乐正氏为一个小小的文物展承办权兴师动众,若非是要开疆辟土,大举进军相关产业,就是集团内部出现了严重危机——

这个可能性…赫连九州揉了揉额头,恐怕是自己多虑了。

合上资料,赫连九洲立刻开始策划唐韵的竞标方案。无论如何,竞争的本质还是对自身实力的挑战,了解对手的同时,更重要的是主宰自己。

冬天渐渐近了。清晨湿润,树木将枯枝上举,如同抽向天空的鞭痕,凄然壮美。

赫连九洲深深呼吸一口校园的湿润空气,伸了一个小小的懒腰。

一阵柔软轻轻蹭着她的脚背,赫连九洲低头看去,高傲的神情瞬间化为温柔:“又是你呀。”白猫的身上粘了一片枯叶,嘴角还有一点湿湿的鱼汤残迹,看到老朋友,欢喜的“喵呜”一声,就地打了一个滚。

赫连九洲蹲下来,语气松懈出一丝孩子气的天真:“还是校园里好,这个周末累死我了。”

白猫本来舒服的舔着她的手背,很乖的歪起头听她说话,却突然“喵呜”一声,直起背来。

不知何时,一双干干净净的球鞋站在一人一猫面前。

“你对动物似乎比对人温柔。”声音低磁柔倦。

赫连九洲仰脸看来人,白衣写意,眉目如画,也许是这个角度看人的错觉,那人卓然玉立,被风撩起的衣摆竟有种淡看河山的清凛之气,令她心口微微一动。

“…早上好。”九洲立刻站起来与来者平视,稍稍抹去了刚才荒唐的感觉。又不知为何有些尴尬,只好装作看表,离上课还有一刻钟。“有事吗?…”赫连九洲头脑中都是文物展竞标方案,以及与乐正氏抗衡的应对之策,因而格外敏感。

“你觉得,有什么事?”乐正云轻声反问,同时移步向前。校园依山傍水,风景如画,此刻画中多出一位谪仙,清旷出尘,令九洲脑中世俗名利之音被无声无息涤荡,她不禁为自己的反应而脸热。

“前面是山路了。”赫连九洲转移了话题,提醒道。

“走山路小道去教室,会快一些。”

“你似乎对学校很熟悉?”

“来过几次。我大学在境外就读,离开校园已经三年了。”

赫连九洲狐疑的打量着那雪白的背影,那人的年龄应该与自己相仿,离开校园已经三年?莫非十四岁就入大学?…诧异倒吸一口气,正待开口,却见那人脚下一块嶙峋大石,不禁呼道:“小心!”

乐正云只觉脚下一滑,身子向后仰去。

两人之间还有三步的距离,赫连九洲要出手已不及,情急之下向前扑倒——

“…”痛得牙缝里抽出一丝冷气,赫连九洲才发现:这清瘦佳人竟还有几分重量!两人背靠背叠在一起,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乐正云从肉垫上挣扎而起,疾声问:“没事吧?”

“你…这么重啊。”九洲咬牙爬起来,拍掉身上的青苔和树叶。

对方不由分说抬起她的胳膊,检查有无擦伤,关切焦急之情从那洗月的眸子里流露无余,一池春水涟漪层层。

“咳。”九洲不自然的缩回胳膊:“我学过武功,不怕的。”

对方眼帘微合,鼻尖渗出一滴晶莹的汗水,仿佛百合花上的晨露,轻轻滑过冰肌玉骨。

“山上的石头多青苔,走路很滑,要当心才行。”

“上山容易下山难。我会注意的。”乐正云侧过身去,话中不知是否还有别的意思。

气氛一时有些空旷,只有山风与松树的和鸣。

赫连九洲“咳”的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我很喜欢登山。越险峻的山,越登山考验人的体力和毅力。”

乐正云拾步向下:“霜降那天,我们去东郊登望山,好吗?”

赫连九洲的第一反应是推托,但“东郊望山”几个字刺激了她的神经。望山…不正是李杜易和乐正云偶遇的地方吗?

“好吗?”乐正又问了一次,素来淡如水的语气中有一丝期待。

不知为何,赫连九洲心中微一牵疼,开口就答:“好。”

教室窗户蒙上了一层白雾水,滴滴煎熬。狮子座的女人,天生就适合用拳头而不是大脑思考问题!曾经一个空手道的学姐这样讲过。赫连九洲本来十分自信自己是众生中的特例。但,自从遇到乐正云,她的表现大失水准。

…难怪那么多昏君误国,忠臣篡逆,只为红颜一抹,就兵戈相见,拂乱所为。

霜降那天,是文物展竞标争夺的决战之日!她怎么可能去登山呢?

叫李杜易去?如果真的这样做,罪恶感拂之不去…

“东郊望山。”李杜易激动的双手合十跳起来:“真是缘分福地~”

“我想对乐正云说实话。”赫连九洲眸子里情绪复杂,阴晴难定,并没有一丝喜悦。

“什么?”李杜易以为自己听错了。

“告诉乐正云真相:我是女人。”九洲一字一字地说。

“是李恒远那老狐狸…”

“不是。”九洲截断他的疑问:“与任何人无关。是我自己觉得,我们的计划为了成全你的相思,步步为营,好戏连台,却忽略了乐正云的感受。就算你真的赢得乐正家人的认可,赢了这场游戏。对于乐正云,却是最大的失败。”

见李杜易愕然愣住,赫连九洲继续说:“与其说你爱她,不如说你迷恋她。因为爱一个人,不会为了自己的得失而欺骗对方,不会为了自己的目标而设计对方…”

“不!”李杜易的娃娃脸涨红了,大眼睛里闪烁着激动:“我决不愿乐正云受哪怕一点伤害。只要她快乐,我可以不在乎自己。但,现在她快乐吗?告诉她实情,她会快乐吗?”

不,她不快乐。那绝美的容颜总有一层倦色,如笼在山峦上的雾气,化不开的忧伤。

“不管怎样,她应该知道实情。否则,我怕——”九洲握紧了拳:“她会爱上‘我’。”

大厅里一时死静。

“你们两个怎么了?”赫妈妈围着围裙从厨房里闻声出来,见两个孩子一个冷寒如铁,一个愕然如雕,不明就里。

晚饭时间。

“怎么了?”李爸爸奇怪的问。桌上的气氛有几分古怪。平时话多一箩筐的李杜易也闷声不响。赫连九洲则抿紧了薄唇,低眸的眼神十分危险。

两位可爱的家长都是十分开通的人物,从不强迫知道儿女心中的想法。李爸爸清了清嗓子,说:“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啊。

从前,鸭子和螃蟹赛跑。结果,两个同时到达终点,他们谁也不服谁,于是请来了乌龟做裁判。乌龟说:那你们玩剪子包布捶吧,谁赢了谁就是冠军。鸭子哭了:这不是黑哨吗?”

笑话讲完了,除了李爸爸一人哈哈大笑,没有人笑。

一顿饭就在有史以来最沉闷的气氛中度过了,赫妈妈去收拾碗筷,李爸爸打开电视看足球,赫连九洲正准备回房,突然,一声大喝让三人都吓了一跳。“啪” !李爸爸的遥控器也掉了。

“我决定了!”李杜易气吞山河的一脚踩上板凳:“我要去——向——乐——正——云——告——白!”

噼里啪啦!这一次,十来个瓷碗集体退役。

五、冬至归晚

青山隐隐水迢迢,远方眉黛青峰脱去了三季的繁华,现出稚真坦白的壮美。青石台阶曲折幽远,直通天边。湖水冷秀的镜面映出冬木傲然,将这个刚柔并济的初冬,渲染得淋漓尽致。

“乐正小姐!”李杜易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已经理了一千遍的头发不幸被山风吹得滑稽,当然,他自己浑然不觉。热血沸腾的少年实在是太紧张、太紧张了。

乐正云雪白的脸上有一丝难以形容的光彩,就像日出的第一抹霞光,让整个世界都生动起来、温暖起来。

李杜易被这种美完全击倒了,大脑一片空白。

“我…我…”舌头在关键时刻怎能不听使唤?

来到目前的竟不是等待中的人,乐正云向来无甚表情的脸上也只是细微一动,粗心的少年自然没有发现。

“九洲没出什么事吧?”问道这句时,那柔倦的声音才能听出一痕关切,一丝波动。

“没有。她今天有重要的谈判,所以让我——”

李杜易没有说下去,因为对方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一分。

“她答应来登山。”乐正云的声音很平静,仿佛不曾想过有比登山更重要的事。山峦映出素艳如雪,美到极致的优雅中一痕伤,更多坚定。这坚定似一只大力的手,把人心都揉碎了,也把少年积攒的勇气拧成一团,膨胀至胸口无法再承担!

“我爱你。”紧张但毫不迟疑的几个字终于脱口而出。

北川商厦二十九层。

黑色的谈判桌冷肃无情,大落地玻璃窗下川流着商业的快节奏。谈判桌前的人一律裹在深色的职业装下,手指果断,眼神犀利。

“我说过了,唐韵的硬软件实力都是毫无争议的第一。”赫连九洲结束了她的方案介绍,信心十足地向东道方示意。

的确,她苦熬半个月设计出的整套展出方案,推陈出新,在业界都是一个振奋人心的突破。加上方才一番渲染力极强的解说,征服了一双双挑剔的眼睛。

“唐韵的资金优势并不明显,出价也明显过低。”一身黑衣的闵敏站了起来,保养极好的脸有种戾气。

“文物展不同于珠宝展,钱不是投得越多越好,而是要用到关键上。请问各位,如果我们用最少的钱,办最高的品质,最佳的创意,何乐而不为?在这个项目上,公司对文化展览的运作驾驭能力,远重于财力。”

东道方几位人士赞许的点头。

闵敏忍住没有发作,但脸上的浮躁一览无余。

竞标现场的形势已见分晓,中场休息之后,就是最后的投票。

“赫连先生。”

在走廊里端起一杯咖啡,还未放到嘴边,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并不友好。

“你好。”赫连九洲点头。

“你好。”闵敏居高临下的神气伸出右手。

赫连九洲不亢不卑的握了一下。对方如同一只遇到狮子的孔雀,又一次被比了下去。比傲气,她的段位的确还差得远。

“你怎么能这样看一位女士?”闵敏怒喝。

“失敬失敬。”赫连九洲微笑。原来,身高差异使得两人无法平视对话。但,只有外表骄傲实则自卑的人,才会如此敏感。

“今天的竞标,乐正氏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