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助理急冲冲的进了高尔夫球场:“从昨天下午到今天,瑞东像着了魔一样暴跌,合作伙伴中只有我们还没有与它断绝合作关系!”

李恒远抚摩着手中的球杆,睨一眼气喘吁吁的助理:“我们现在与瑞东断绝合作关系,能得到什么?”

助理愣了。半晌才急急道:“短期内暴跌至此,媒体上已经铺天盖地披露瑞东的债务问题,恐怕下周一开市,瑞东有可能破产。”

“瑞东如果当真破产——”李恒远玩味的将狐狸样的目光从球洞上移开:“到时候,我们得到的不过是一纸债务无法清偿的通知,附加破产证明。”

助理噤了声。

他一杆挥去:“瑞东和中铭在短短一天半暴跌得如此诡异,只有两种解释。一是中铭自知危机,为了转移投资者的注意力而大量抛售挤兑中铭的股票,以行李代桃僵之计,而瑞东迅速发现不对并全力反扑,以至于两败俱伤;另一种解释,就是有高人在暗中操纵——”

球画着优雅的弧线飞向天空。

“我们的投资主力已经从市场上撤出,这可以保证我们安全的底线。至于瑞东这一块业务,我并不打算在风云际和之前,就草草离场。”

高尔夫球场上方,云层隐隐传来雷声。

东洛金融街。

都市最快的商业节奏都活跃在这条街上。黄昏时分,经过一整天的紧张工作,下班的人流脚步都有了些怠惰放松的拥挤。

“现在是下班高峰时间,东洛路出现严重堵车,东洛路出现严重堵车——”TAXI里正播放着交通新闻:“数百车辆停滞不前,正等待交警疏通。”

这次的堵车很奇怪,一贯是迫不及待等待通行的车辆似乎并没有不耐烦的意思,相反的,道路上那些滞留的车辆都出奇的安静。终于,十字路口绿灯亮了,但候在斑马线最前面的公共汽车一动不动。

更奇的是,后面长排的车辆也没有按喇叭催促!

独自走在路边人行道上乐正云,不知自己毫不自觉的成了堵车的罪魁祸首。路边人行道上行人无数,他置身其中,没有半分张扬的侧影,却几乎要让人的心跳漏掉一拍——

电话铃响了,他停下脚步来。

慢慢的,车辆长龙这才不情愿的移动了。

今天晚上有课不能去找你,要好好吃饭。原来是九洲的短信,短短一句话让乐正云的掌心暖了起来。

他正要回复,却突然觉得身畔一阵疾风,已被人强行掠入了一辆车内!

一只粗糙的手强悍的猛拉上了门,朝前座司机道:“人没错。”

“做得好,阿从。”司机的声音嘶哑冷酷:“能趁堵车时分调开青都的眼线,干得漂亮!”

看来,这次绑架已经蓄谋良久。

被唤作阿从的人一只手狠狠按着乐正云,另一只手摘下墨镜,一双眼睛冷戾如鹰:“乐正云,我们大当家让转告一句话,这次你如果保不住中铭,就同样保不住自己的命。”

“苍鹰帮?”乐正云神色不变。

阿从眼神一顿,立刻转为狠厉:“果然是乐正云。”

“你们还有数百亿存款在瑞东银行进退不得,”乐正云微微眯起眼:“就算中铭能侥幸过关,你们苍鹰帮的气数也要尽了。”

一个急转弯,阿从冷冷用手枪抵住了乐正云的太阳穴:“苍鹰帮不喜欢被别人点评生死,更不喜欢受制于人。”

“你们过半的资产被中铭套牢,难道不是受制于它?”乐正云毫无惧色。

“我们和中铭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个贩毒走私用人命换黑钱,一个无视小股东利益用高风险投资聚敛财富——我差点忘了,苍蝇(苍鹰)和臭鸡蛋彼此套牢,倒真是情投意合。”

“给我闭嘴!”阿从的的枪杆用力击在乐正云的头上。

“我如果有什么闪失,相信你们大当家会对你们很客气。”乐正云的额上冒出了冷汗,神情依然闲雅:“另外,忘了告诉你,安式危在我身上装了跟踪仪。”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刻,一辆红色的车从后飞飙而来!

那简直不能算是跟踪,而是拦截!红色的雷电几秒钟之内已经追上前来。

阿从从窗口对着车放了几枪:砰!砰!子弹打在车窗上,车子丝毫无损,而且速度不减,迅速窜至与黑车并肩。

“阿洗,他追上来了,快开!”

“来不及——”司机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红色的车已经如一道怒涛席卷至他们的车前。

“你敢乱来,我就打死他!”阿从将乐正云的头用枪抵着伸出车窗外,疾风将乐正云的发丝吹乱在额上,美得怵目惊心。

红车猛地横拦在路中央阻挡住去路。

突然,阿从一震,他愕然抬头向前看去,车前玻璃上多出了两个弹孔,阿洗的头顺着透明的玻璃往下滑,黑发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车子还在向前滑行,可景物都被血色模糊了。他睁大眼,直挺挺的倒在了座位上——他的额上也有一个流血的弹孔,鲜血染红了他不瞑目的眼。

红色的车门打开了,一身暗红风衣的安式危奔下车来,拉开车门:“没事吧?”

乐正云的肩头染上了阿从的血,在白衬衣上格外醒目。睫下的神情却不见喜怒。

安式危毫不留情地大力将他拽下车:“养尊处优惯了,见不得血腥格杀吧!”

“青都帮每达成一次目的,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乐正云双眸如冰似雪。

“我的一千七百个兄弟和他们的家眷要吃饭,青都诺大的组织要维持。瑞东银行不仅牵系青都的投资,还有上万人的生计!”安式危冷酷的呵斥,眼下那道红痕更显邪美威严。

雷鸣更低沉,滚过大地的仿佛不是声音,而是一批久伏渴血的军队,一场残酷浩荡的战争!

“我已与你有过协议,保住瑞东。”乐正云胸口起伏:“但现在,我后悔了!”

一声巨雷,大雨突然合着闪电瓢泼而下。雨水模糊了两人对峙的神情。

“青都号称主持黑道公正,定立游戏规则,取缔毒品交易,但你们取缔不了人命被轻贱的事实,主持的依然是流血的公正!”雨水冲刷在乐正云鲜红的肩头,将白衬衣上的艳丽冲刷成淡粉色,映衬着他因愤怒而发白的面容。单薄的衣襟下却是如剑一般挺直的脊背。

安式危猛地抹去脸上的雨水,突然一把揪住乐正云的衣领:“你们在商场上互相倾轧,在股市上投机套利,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媒体报道得完吗?又隐藏得住吗?你们杀起人来,只怕更迅猛,更残忍,更心安理得!”

乐正云眼神一动,反手推开安式危。只听见大雨中子弹一声闷响,白衬衣上蓬起血花!bookbao~ 书~包~网

三十一、局残河汉

电光火石的瞬间,安式危朝路边一阵扫射!埋伏的几人应声倒地。

两人在雨水中冲向红色的跑车,却听“轰隆”一声巨响,雨中燃气巨大的火焰。强烈的气流冲击迎面袭来。安式危喊:“趴下!”

前方,跑车已经被炸成了四溅的碎片。冲天的火焰在雨水光影中纠结着阴谋的残骸。

安式危将乐正云按在身下,感觉温热的血不断濡湿他的手掌,又和雨水一起变冷——突然听乐正云虚弱但稳定的声音说:“还有一条路,下山。”

四周埋伏有狙击手,公路旁是陡峭的斜坡,也是狙击手唯一不可能埋伏的方位。

安式危顿了顿,突然抓住乐正云朝山坡滚了下去!

大雨汹涌迷花了人的视线,几声零星的枪响炸开在山坡上,很快被急促的呵斥声替代。

“下山去搜!”仿佛是女子的声音。

“这坡路太陡峭,大雨路滑,根本不可能…”

“绕路下山!”

白茫茫的视线中景物如闪电滑过,乐正云只觉得天地翻覆,疾速滚下山坡的除了他的身体,还有无数画面。

拥挤的人群在挤兑,是谁的身影颓然倒下…

茉莉花海一片雪白,是谁拈花微笑的容颜被打碎…

是谁在愤怒的质问,是谁失望的眼神,是谁轻松的掸掉身上的一枚落花,牵起谁的手?是什么让他痛彻心扉?从心脏中传来的痛楚比肩上的枪伤更犀利。突然眼前一黑,他的头重重磕在了一块石头上。

山下。

安式危艰难的动了动,一阵钻心的剧痛从膝盖处传来。他试图动一动,竟完全无法着力——腿骨骨折了。愕然推一推身旁的乐正云,触手都是一片血水。那人不仅肩上的枪伤血流不止,额头也在流血——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几缕艳红正被雨水冲刷着。

大手用力的去抹他头上的血,那血却仿佛根本止不住,全无生气的人闭眸昏迷在雨水中。安式危无端的觉得一阵恐惧,一边撕下衣角紧紧的缠上他的额头,一边喊:“乐正云!乐正云!”

…“乐正云!乐正云!你以与九洲交往为名,将九洲身份揭露打击唐韵;又以银行流动资金不足为由,让唐韵五千万投资付诸东流;更因竞标不成而记恨,将展馆的监控系统破坏,甚至——圈入唐韵的二亿资金,无耻的将项目出卖!”

安式危的声音在耳边咆哮,让人头痛欲裂…

那熟悉的,曾经温暖的女子的眼神由缱绻化为冷漠——一阵钻心的痛几乎要将胸膛洞穿…

“我要嫁给苏长衫。”一句话如同一掌重重拍在乐正云模糊的意识里,他浑身一震,睁开了眼来。琥珀色的眸子里暴雨湿透,水波重重,仿佛大雨都落在了他方才紧密的睫下。

“乐正云!你觉得怎么样?”安式危焦急的问,白茫茫的雨水隔挡了视线,让他没有注意那双眼中的水光。

乐正云用力的合了合眸子,压下比雷电暴雨更汹涌的情感——他都想起来了。

一切都想起来了。

大雪之夜九洲半醉的明艳容颜,千岛湖上九洲拍案而起的果断,午后阳光中九洲失望的眼神,一切陷入僵局之时九洲和苏长衫并肩的身影…

这些记忆太过激烈,让他不由得紧紧揪住胸口的衣襟。

“乐正云?”安式危见他复又闭上眼,不禁着急的唤道。

“…叫什么,很吵。”乐正云拂开他的手,受伤的额上没有一丝血色,眉心拧成一团。紧紧按住渗血的额头,他自己撑坐起来。

安式危一阵放松,身体跌回地上。雨中他突然哈哈大笑:“你怎么知道我在你身上装了跟踪仪?”

“你真的在我身上装了跟踪仪?”乐正云回头反问,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再清楚不过。

“在电子天才的身上玩这些小伎俩,我至于如此蠢吗?”安式危在手势在雨中果断冷酷:“我不过在苍鹰帮的车上装了窃听器。”

“他们也在你的车上装了炸弹。”乐正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世上的事,总是要还的。你在苍鹰帮安插卧底,苍鹰帮也在你青都留下眼线;那两个人因我而死,我也身受一枪,很公平。”

“世上从来没有公平,不过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安式危浑身雨水落魄,目中却不减狂傲豪情:“九洲那样性情中的女子,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等瞻前顾后,毫不果断的男人?”

“果断?”乐正云看了看他骨折的腿:“这腿,果然断了。”

安式危的脸被大雨冲刷得皎艳,眼里燃起雷霆:“你的幽默很冷。”

“我知道,所以我要活动一下保暖。”乐正云吃力的想将安式危搀起来,却被对方的大手用力的挥开:“我走不了了,你先走。”

“我还扶得动你,走吧。”乐正云伸出手来。

安式危的断腿无法使力,几乎全部重量都落在那单薄的肩膀上,乐正云脚步踉跄,仿佛驮着石头的蝴蝶,不肯将重担放下。那单薄的肩头很冷,的确比他的幽默更冷,连流出来的血也很快被雨水冲得没有一丝温度。安式危的眼睛却不知为何热了。

马路边,一辆单车正在雨中狼狈的向前爬行,车主浑身湿透,一眼看到满身血污的两人,却愣住了。

“云哥哥,你怎么在这里?你受伤了?”宋笑雅急急忙忙冲上前去,恨恨地瞪着安式危:“TMD你瞎眼了?没看到我云哥哥受伤了吗?还把你的臭爪子压在他身上!”

安式危的眼中浮出危险复杂之色:“乐正云,这个女人是谁?”

“大疤痕,姑奶奶是谁不关你的事!”

安式危眼神收缩,掏出手枪冷冷对准了宋笑雅的脑袋。

“你走。”乐正云朝宋笑雅淡淡道。雨水使他的表情看上去甚为模糊,但声音却是清冷如玉的。

“云哥哥!”宋笑雅跺脚。

“不要给我添乱了。”乐正云甚至不再看她,搀着安式危自顾转身。

“混蛋云!臭蛋云!”宋笑雅的声音带了些哭腔,赌气的跨上单车朝相反的方向跑开。

乐正云心下一松,昏眩得几乎再站不住。失血流失的体力太多,况且还负着一个安式危。他几乎是麻木的向前挪动着脚步。

“你很关心她?”冷冷的声音从耳畔响起:“你是怕四周仍有埋伏,才让她走得越远越好?”

“不错。”

“我警告你。”安式危突然大力扳过他的脸:“如果你敢让九洲伤心,我发誓一定比苍鹰帮先动手,取你的性命。”

这一个动作用力太大,加之地面水滑,安式危的断腿无力,顿时向后摔去。乐正云本能的去拉他,却牵到肩上的枪伤,痛得眼前一黑,两人一同摔在马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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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九洲的事,不需要任何人指点。”乐正云喘息着,用力地甩了甩头,挥去眼前的一片黑暗。

安式危额上青筋暴起,却听前方一声惊喜的呼喊:“老大!”

几个青都帮的兄弟从车上跳了下来,训练有素的形成半圆形的保护圈,另几个人急忙过来救人。

安式危正要坐起,却突然被乐正云一把按在地上!他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到一声枪响。

砰!子弹打中了安式危身侧的草坪。

持枪朝他射击的人瞪大双眼,在狂乱的扫射中,浑身一阵猛烈的痉挛,如同一张被子弹射烂的破布倒在了雨地里,路边迅速流出一片血水。

乐正云双眼慢慢被一片血雾迷住,什么也看不清了…除了那陌生的生命消失时的惨状还在视野里回旋。

“谁都不准靠近帮主!”堂主路清洵收回手枪,怒吼一声,一时间无人敢妄动。他的反应十分冷静,现在情势危机,未必只有一个卧底。

安式危狂傲的眼神中浮现出一丝伤痛。

“过来。”安式危朝几个不知所措的兄弟招手:“我的腿骨折了,过来帮忙。”几个兄弟迟疑了片刻,立刻赶了过来。

路清洵不放心的呼道:“老大…”

安式危一个手势示意他打住:“我信自己的兄弟。”

这短短几个字冷硬如铁,却充满了男人才能理解的血性和义气。他示意几个帮众把乐正云抱起来,才扶着一个兄弟的手慢慢朝车子走去。

大雨冲刷着马路,遍地开满透明的水花。

宋笑雅也分不清脸上哪些是水,哪些是泪,用力骑着单车向前走。突然,身边传来一阵喇叭声。

白色林肯车在雨中似乎很闲情,那个笑容可恶的男人探出头来:“上次在湖里洗澡不够凉快?还要在暴雨里再洗一次?”

“要你管!变态大叔!”宋笑雅大吼回去。

“看来心情不佳。”李恒远摇头:“刚打完18洞高尔夫,我的心情实在不错。所以好意提醒你一下——你又走光了。”

刚修好的可怜车窗再次四分五裂。

宋笑雅拉开车门将单车塞了进去:“姑奶奶要上车!”

林肯车上。

宋笑雅咬牙切齿地瞪着优雅打着方向盘的司机,只见他手臂一抬,一条干毛巾甩在她头上。

“谁要用你的变态毛巾,当心有虱子!”

“就算有虱子,该当心的也是它们。”李恒远鬓角的几丝华发写意着成熟的风流,说出的话却能把人呛死:“据说虱子是文明的种族,它们也怕泼妇。”

狠狠地用毛巾擦着头,宋笑雅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总有一天,姑奶奶要把某只没口德的虱子踩成肉泥。”愤愤的将半湿的毛巾甩回去,宋笑雅瞟见储物栏中有一本驾照,随手拿过来翻看。

视线接触到那张可恶的照片和照片下的名字时,宋笑雅被石化了。

整整五分钟之后,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雷吼险些掀翻林肯车的车顶:“李——恒——远——?!”

李恒远耳膜震动,车子差点歪到路边:“小朋友,念我的名字不用这么豪迈。”

“但你…你不是唐韵集团诡计多端的老狐狸,赫连九州的叔叔李恒远,是吧?”宋笑雅虔诚的祈祷天下事有凑巧人有重名。

“当然不是。”李恒远毫不犹豫的答。

宋笑雅的眼中顿时亮起出了一线生机。

“我和九洲有血缘关系不假,但她从来不认我这个叔叔;我在唐韵集团也不假,但我从不以狐狸自居,更不认为自己已经老了。”李恒远耸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