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笑雅的大眼睛瞪圆了,里面的表情风云变幻电光火石直到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突然大喊道:“放我下车!我…我到了。”

李恒远玩味的从车前镜欣赏嚣张的大眼睛中一丝惊慌:“你怕我?”

“谁怕谁!”宋笑雅牙齿打着冷颤,但她凶猛地双手叉腰:“我鄙视你这只没品的老狐狸!”

“悉听尊便。”李恒远竟然配合的将车停了下来:“我没有空也没有兴致再陪你玩一次生死时速。”

“好女不跟男斗!”宋笑雅一反她得理不饶人的风格,匆匆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我想提醒你…”

“不用你提醒!”宋笑雅愤愤的毫不理会,几乎是逃一般的冲进雨中。

等她的背影远去了,李恒远摊摊手:“我不过是想提醒你,你的单车还在车里。”

宋氏别墅。

“小姐,你怎么累成这样?全身都是泥…”管家急忙迎了上来。

“走了三个半钟头才到家,TMD!你试试看徒步十公里!”

“小姐你出门时不是骑了单车——”

“…”

门铃响了,管家急忙去开门,只见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外。他肩上扛着一辆单车:“我来送还东西。”

打量了一下四周,他问:“这里是昭祝宋氏的别墅?”

“是的,您请进。”

“刚才那位——是这里的女佣?”

管家愕然回头看一眼如八爪鱼般手脚大开趴在地上的宋笑雅,只见她眼中喷出200摄氏度的高温怒火,颤巍巍的打了个寒噤,回过头来有些丢脸的如实回答:“那是我们家三小姐。”

三十二、家国天下

病房内,柔和的灯光驱散了人心的阴影。

“老大,你折断的腿骨已经接上了,疗养一个月就可以恢复。”拿着光片赶来的路清洵松了口气。

“乐正云呢?”安式危满不在乎的拍拍腿上的石膏,冷冷问。

“他…”路清洵有些犹豫。

安式危眸中一动,厉声道:“他怎么了?”

“他走了。”路清洵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如同遭了一记重拳,安式危皎艳的脸色顿时剧变,几乎从椅子上栽下来:“你…说什么?”

“啊!对不起,老大!”路清洵一拍脑袋,憨厚的脸上露出尴尬:“他自己走了,说还有事要做,让不用告诉你了。”

安式危冷冷看着路清洵,直到对方的眼神中掺入了一丝惧意,才慢慢说:“青都的兄弟什么时候开始听从外人的吩咐?”

“我看他在危险的时刻救了老大,才…没把他当外人。”路清洵如实说。

安式危哼了一声。

路清洵知道安式危并没有真的发怒,添上一句:“而且老大你愿意帮他,也是因为他是讲义气的好兄弟吧。”

“义气?”安式危冷笑:“恐怕他讲的不是义气,而是那些他认定的那点乌托邦的正义!这个人表面随和,其实固执狂妄到极点!瑞东银行的危机已经箭在弦上——”

他的语气变得冷肃:“让兄弟们全帮戒备,一切都看明天的会谈了!”

周六的城市一派闲适,天气却闷热得有些剑拔弩张。

北川商厦。

“乐正先生,您终于来了!”A市金融协会的会长陆晓林远远看见乐正云,急忙出来迎接,紧紧握住乐正云的手:“几家公司的代表已经等候数个小时了,连政府也派了代表出席,就等您了。”

乐正云信步而入,几名负责接待的人员立刻簇拥在他的左右,陆晓林慌忙为他按下电梯。几人的眼神迅速扫了这位传奇人物一眼,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乐正云步入会议室,所有的视线都带着复杂的神色聚焦在他的身上,仿佛一群渴水的羊群望见了水源,却不能确定是绿洲还是海市蜃楼。

A市金融钜子近半聚集于此,瑞东银行和中铭证券的董事长都到了。常茵、姚大海等几人自然是熟面孔,略出乎意料的是,天泰的朱洪老人也在其中。

“乐正先生到了,我们的会谈开始。”开场主持的人官腔浓重:“我先介绍一下到场的人员。这位是乐正集团的…”他顿了顿,显然卡住了措辞,乐正云既非乐正氏总裁,也没有任何职务,但主持人很快机变的接着道:“乐正云先生,相信大家都认识了。这位是瑞东的董事长段启阳先生。”

顺着主持人的右手看去,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向会场点头示意,面上没有一般二世祖的纨绔之色,但眸子中一抹青涩,显然继承家业后初次经历这样的场合。

“——这位是中铭的董事长傅中易先生。”

一个微秃的中年人站起来,笑容有些油腻,显然已做傀儡多年才养成了这样的眼神。要借助苍鹰帮的黑钱发家,不是没有代价的。

“中铭的副总裁常茵女士。”

常茵身着职业套装依然风韵袭人,她微笑向会场示意,视线不着痕迹的在乐正云额上的纱布停留了片刻才离开。

随着人一个个介绍下去,乐正云淡淡看着这些在危机中被推至风口浪尖的人。暗处的庄家如安式危,是不会出现在这类场合的,还有苍鹰帮神秘的大当家…商业竞争的背后,有多少幕后之手在掌控着风云际合。台上的演员们卖力的演出,台下导演冷眼旁观,又有谁能真正的笑傲风云?

“这位是瑞东的持股企业天泰建筑的朱洪老先生。”主持人的一句话唤回了乐正云的神思,对面的老人精神矍铄,双眼锐利如狮。他顿时明白了过来——安式危并非有勇无谋之辈,深谙用兵之道。

“现在瑞东和中铭两家公司面临债务困难,这不仅关系这两家企业的生存经营,也关乎整个市场的安全稳定。”政府代表张俊咳了咳,正色开场,将气氛渲染得凝重。

片刻沉默后,所有人都看向乐正云。

那人沉敛如水的眼眸中有万千气象,又有万千幻像,让人看不真切他的心思。将面前的三套方案资料推开,乐正云淡淡道:“我不会袖手旁观。”

大多数人在心中刚松了一口气,立刻又悬了起来。只听见他说:“不过,我会以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乐正先生,你的高见是——”

“乐正氏出面,并购瑞东和中铭。”

此言一出,场上一片哗然。

“乐正先生!”段启阳到底年轻沉不住气,霍然站起:“金融同行在危机时刻还落井下石,和国外那些虎视眈眈要吞并民族金融资本的恶意游资有何区别?如果没有苏氏留下的股权,你又何来资本这样胁迫我们?”

他言辞气愤,张俊急忙出来圆场:“有了合作的意向就是成功了一半,合作的方式可以再协商嘛。”段启阳被身旁的姚大海按住坐下,起伏的胸膛仍然愤然不已。

乐正云唇边泛起一抹冷笑,肩上传来阵阵隐痛,额头也一阵难受。段启阳被他的一记眼神镇住,又被他微白的唇色慑住,竟动弹不得。

“都是在市场上呼风唤雨的人物,今日屈尊与我求和,应该也是很为难的。”乐正云扫视了场内一圈:“不过,谁有份在一个月来的数次狙杀,谁有功于昨天的绑架挟持,我心中也大约是有数的——也许你们不屑于我这三千亿飞来的横财,但我也同样不愿意用鲜血为代价,来应付这些身外物带来的横祸——更不愿与多次要取我性命的人,同桌协谈!”他说道最后突然扬声,众人只觉得心头大震,一时间都噤若寒蝉。

傅中易油腻的笑容僵硬住,段启阳的视线落在他白衬衣上隐隐透出的血色上,心中一凛,原本气愤的眸子里换上了复杂的神色。

“我有伤在身,不能久谈。这套并购方案诸位接受与否,请自行决定。”乐正云说完这句,便淡淡合眸养神。

市场利益分割是企业的事,政府关注的首要是市场稳定运行,又不便直接出面,才会借助市场内部之力自行消化。有政府的代表在场,就不怕并购案无人支持——

果然,张俊清了清嗓子,说:“现下情形如此,并购也未尝不是一种办法。否则,下周一开市,瑞东和中铭恐怕…”他最后的话隐有威胁之意,傅中易紧张的看着常茵,见她鼓励的点头,便恢复了那种油腻的笑容:“我们中铭愿意看看乐正先生的方案。”

段启阳涨红了脸,祖辈的家业一日断送在他的手中,那种滋味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很难承受的。但他身上毕竟流着商人的血,知道有些时刻不能承受时,也不得不承受。半晌,他终于说:“…把方案拿来。”

几分钟后,段启阳愕然的抬起头:“乐正先生,并购价是不是写错了?”

乐正云的眸子并未睁开。

段启阳急了:“瑞东的股价在四天前还是一百多块,几日危机接踵而至,暴跌止三十八块。就算如此,收购价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只有七块!”

他一言既出,举座皆惊。乐正云的确是狮子大开口,用七块钱一股收购瑞东银行,简直与在市场上捡垃圾无异。傅中易的脸色也同样难看,油腻的笑容渐渐变苦。

“下周开市,瑞东的股票恐怕连七毛钱也无人问津。”乐正云十指相握:“段先生,你说呢?”

“你…”段启阳额上青筋爆出,被姚大海死死按住。

“这个价格,能不能再商议一下?”张俊再次出来圆场:“瑞东和中铭既然已经有意并购,那就是解决了最大的分歧。并购的价格是第二步的问题,各位稍安毋躁。”他表面上帮着段启阳和傅中易说话,其实只是在和稀泥,巴望尽快促成和谈——只要瑞东中铭不倒,市场稳定,以什么价格并购不是问题。况且,乐正氏并购总千倍好过被国外的恶意资本并购。

乐正云淡淡抬眸,张俊如同被看穿了心思一般,视线闪烁了一下。

“乐正先生,俗话说,留人一分情,留己三分路。”常茵说话了:“中铭以五块钱每股出售,恐怕不是我们傅总不能答应,而是所有的小股东们都不能接受。”

“此刻还能想到小股东难能可贵,若能早点想到他们,不将投资尽数放在高风险的投资组合里,何至于今日的局面?”乐正云的语气毫无温度,让傅中易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常茵也说不出话来。

会场人人都自知理亏,一阵尴尬的沉默。

一直没有说话的朱洪老人突然说:“乐正云,你能解市场之危,自是有公心的人。你有没有考虑过,你以这样低的价格收购两家公司,会给持股的百姓带来怎样灭顶的灾难?”头发花白的老人中气十足,狮王一般炯炯有神的双眼直视着乐正云。

乐正云脸上露出尊敬之意,眸子仍然自信冷静:“我并非没有考虑这一层。小股东只要持股不动,恐怕未必会有真正损失。”

大多数人都明白了他言下之意:乐正氏低价并购这两家企业之后,有充分的财力支持它们重振旗鼓,加上乐正云的经营谋略,股价再次上升只怕指日可待,真正受损至倾家荡产的——只是几个控股人而已!

老人沉默了许久,重重的叹息一声:“我该说的已说完,先告辞了。”

乐正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动容,但很快湮灭在如潭的深邃里。即便在这样的时刻,老人也骄傲的保全了尊严。

切割腐肉时,也会让周遭健康的肌理流血。但无论如何,他必须狠心为市场切下这一刀——

作者有话要说:今早把文修了一遍。

情节做了一些小的调整,大家捉的虫基本上都在这次修葺中清理了。

如果有漏网之鱼,请亲们提醒。

另外一件好玩的事,最早设定人物的时候,想好的是“赫连”和“乐正”两个复姓,后来动笔时忘了,所以我们的男主角同学成了姓乐名正云。偶然记起,此次修文又调了回来——以后乐正云仍然是复姓“乐(yue月)正”,单名一个“云”字。

开文准备更新,喜欢安式危的亲去看噢

已经完结,想重温隋唐风云和长衫风采的亲,也可去踩踩。

最后,祝亲们中秋节快乐!

三十三、情难两全

各大媒体争相报道了这起十年来最大的并购案。

乐正氏收购了瑞东和中铭,股东们发起了声势浩大的抗议游行,数十家机构参股者在这次M&G中一蹶不振,损失最惨重的莫过于“宗亿传媒”,它从一家小企业做至今日的格局,却又在资本市场上栽进泥沼、资不抵债,令人惋惜。总裁姚大海被迫远渡海外。

市场的变化似乎只在一夜之间。

“乐正云为金融市场重新洗牌”

“铁腕美人与世纪购案”

“乐正氏与宗亿恩怨始末——从十年前说起”

“世纪并购的源头:千岛湖,一梦中。”

各种小道消息乃至人身攻击充斥着财经传媒。姚大海在传媒界打滚二十年,此次倒台,同行也未免有兔死狐悲之感,其它在洗牌中利益受损的企业也怨恨乐正云的手段狠厉,金融界虽然心知肚明乐正云此举是救市举措,但也不便在风口浪尖触众怒。于是,各大媒体极尽负面宣传之能事,将乐正云并购的所有动机归结于十年来的私人恩怨。

九洲诧异的看着报纸,许久一动不动。李杜易一把将报纸抢过来:“哇!乐正云为金融市场重新洗牌?”

“这次乐正氏的做法的确狠厉。”李淮远先生摇头:“想不到。”

“老姐,你怎么了?”李杜易狐疑的望着失神的赫连九州,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九洲回过神来,只说了一句话:“他受伤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惊动世纪的并购案所吸引,无暇顾及乐正云额发下那并不显眼的白纱布,以及上面如朱砂似的一点红痕。可赫连九州并没有看那些文采飞扬的新闻,她的视线从一开始就被那小小的照片凝住。

那洗月的眸子曾经风华璀璨,在这照片中却冷却成冰;那脸颊在微笑时有淡淡的红云,在这画面中却简单成无情;那人曾经温和耳语,在这报纸中却仿佛对眼前一切有说不出的疏离。

九洲的心隐隐作痛,不知为何不愿看他如雪眸光。

李杜易仔细看去,果然发现乐正云步出商厦的那一张照片中,额上隐有包扎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被揍了,还是被撞了?”李杜易也担忧的嘀咕道。

怔怔的注视着照片,九洲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而她并不知情。所以,乐正云才会用这样残酷的办法来对待他与安式危的合约。

“要是被撞的,别留疤痕才好。那么美的人…”李杜易嘀咕着摇了摇头:“更别把脑袋撞坏了。”

九洲眉心突然一跳。别把脑袋撞坏了…不,不是。难道这伤痕让他恢复了记忆?

这个想法让九洲顿时有些慌了。

为什么出卖千岛湖梦?为什么和宁晓芸在一起?为什么要将唐韵的资金吸收进一个无可挽回的残局?为什么要…和素未平生的赫连九洲交往?他缓缓坐直了脊背,静静望着自己,竟然笑了一下:“你已不信我,何须再问。”

那一幕仿若还留有心痛的残痕,自己冷漠质问的声音犹在耳畔,那人心碎的微笑还在记忆中回旋…九洲的拳握紧了。她并非害怕直面自己的错误,而是不愿他再舔尝那样的痛苦。

万一他真的想起来了,他将如何面对那一段过往的伤楚——

乐正氏别墅。

“云,这次的事件下手太重,恐怕犯了众怒。”乐正承宇忧心忡忡的走进房内。

“我知道。”

“你当真是为了父亲的事,要对姚大海…”

乐正云心中微微一凉,望着兄长儒雅关怀的脸,什么也没有说。

“如今媒体和业内都一边倒的声讨你的并购,恐怕——”

乐正云站起身来:“这些明处的声讨都雷声大雨点小,不足为惧。我担心的倒是这两家企业背后的黑道股东,不会就此罢手。”

窗外太阳光如雨一般洒在青碧的夏木上,树叶茂盛到了极致,反而让人有种忧心,只怕秋霜不远了。

“哥,你去国外度假一段时期可好?”乐正云收回视线,温和地看着乐正承宇。

乐正承宇愣了一下。云自从接受苏长衫的三千亿资产之后,第一次又露出他熟悉的眼神。睫下掩映着几许美若凋零的风华,令人心疼之极。

“我已备受争议,过渡期内接手乐正氏,等并购之后走上正规,便接你回来。到时你一身清闲,才好施展拳脚。否则踩进这趟浑水,与我一般,身上插满四面八方的矛头,在安定时期反而会阻碍乐正氏的发展。”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兄弟两人的谈话。

“李先生和宋小姐求见。”吴嫂带着两个人进来了。

来客的尊容却让人大跌眼镜——宋笑雅满身花花绿绿的奶油,背着大羽毛球拍,神情却一股悲壮,李恒远向来得体的西装上也一片狼藉。

乐正云示意吴嫂看茶,淡淡抬眸:“你们去蛋糕店打劫了?”

“是用蛋糕打架了!真TMD背,在羽毛球场也能碰到这个灾星!”宋笑雅委屈的吼道,一边小跑到乐正云身边:“云哥哥,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忘了吗?九儿买了蛋糕给你,可惜…”

不仅乐正云神色一动,乐正承宇也脸色触动。这个生日是云雪衣的忌日,多少年来全家人都回避着这一道不堪碰触的伤,在乐正端成去世之后,那些掩藏在尘封岁月中的残忍真实,更让这一天更成了难以释怀的疤痕——

如今发生的事情太多,竟无人再记得这生日了。

宋笑雅睁圆了玻璃弹珠一样明亮的大眼睛:“云哥哥,你不高兴吗?那些什么并购的破事姑奶奶全都不懂,也不要你为那些无聊的事不高兴!”她伸出满是蛋糕的手来,上面一块长寿糕也被奶油糊花了:“还好这个还能吃,小时候你也给九儿吃过的。”

乐正云的水眸破出痛楚和温暖,似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