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明明知道,查了也不会有结果。

只是,问题不在于不这里,而在于,秦靳北的语气。

他似乎对那个人,超乎寻常的熟悉。

南慕和秦靳北从小区离开的时候,恰好撞上从后门进来的邢厉和王旋熠。

“小木头,有什么发现?”

邢厉看见秦靳北的时候,表情有瞬间的异常。

男人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表情霎时间变得僵硬,眼眶微微泛着红。

可也不过是一两秒的工夫,邢厉的神色,就恢复了正常,像是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南慕的视线,从邢厉的脸上划过,“一号楼一单元的信箱里,有一叠塔罗牌,凶手想让我们找到的,就是这个。”

“又是这玩意儿?”邢厉咬了咬牙,大约是提起塔罗牌,下意识想起了阮邵凌的死。

“一叠…是说?”王旋熠挠了挠平头,捕捉到了南慕话里的重点,“就是说,已经死了几个人,可是凶手为什么不把塔罗牌放在凶案现场?他不是…”

王旋熠脸色一变,后半句话,生生止住了。

阮邵凌死的时候,嘴里被凶手插了一张塔罗牌。

那张塔罗牌,是星币骑士,后来,陆祈和南慕也是通过沈算的提醒,利用塔罗牌上的五角星定位,最终找到了这个小区,发现了新的塔罗牌。

可是,如果是同一个凶手,为什么,没有把塔罗牌插.进那些死者的嘴里,而是要放在一个小区的信箱里?

“这次信箱里发现的塔罗牌,牌面和之前的不一样,回去让神棍叔叔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南慕说话间,眉心仍然拧着。

宋楠的案子结束的时候,她在宋楠画本的最后一页,发现了第一张塔罗牌,命运之轮。

命运之轮,预示着生命就像一个轮转,不停地转动。

从她发现命运之轮的那天起,就好像开启了一个重置的开关。

宋楠的案子,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宋楠画本里的塔罗牌、阮邵凌的死亡、还有一叠本应该出现在不同案发现场的塔罗牌,现在却被藏在了小区的信箱里…

南慕眉间的褶皱越深,余光蓦地瞥见秦靳北已经远去的背影,对王旋熠和邢厉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不用等我。”

*

南慕追出去之后,看见黑色路虎停在路边,她加快步伐走了过去,然后拉开门径自上车。

她转过头,视线直直落在男人线条冷硬的侧脸轮廓上。

这个男人,有她见过最惊艳好看的眉眼。

是那种,见过一眼就不会忘记的模样。

她见过秦靳北最意气风发的样子,那个时候的他,并不像如今这么沉默寡言。

这个男人,至今还保留着警队最传奇的记录。

他轻轻松松就可以做一名优秀出色的警察,偏偏身上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傲气,闹出了无数争议。

提起秦靳北,被用得最频繁的两个词,一个是传奇,另一个,是不守规矩。

他是南江市警界的传奇,也是最离经叛道的警察。

南慕至今还记得,五年前的他,屡破奇案,当那个悬而未决整整十五年的案子,终于被秦靳北破获之后,新闻发布会上,他穿着警服出镜的样子。

那一刻,她好像连呼吸,都忘记了。

她只记得镜头前,他深邃好看的眉眼,还有他偶尔低头微笑的样子。

“秦靳北,你知道么,四年前你离开之后,我一直在害怕,我害怕找不到你,又害怕找到你。”

关于爱情,南慕听过太多关于对的时间、错的人之类的理论。

可是年少的心,不过就是喜欢而已,哪有什么对和错呢。

年少的她,就是喜欢他啊,她又怎么会预知到,在那之后,会发生那些事…

Chapter 2 命运之轮(8)

长时间的沉默中,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一点点流失。

南慕目光里的温度逐渐降了下去,她把雨伞放在秦靳北的旁边,下一刻,轻颤着的手准备推开车门下去。

“南慕,跟着我会下地狱。”

她听见男人低沉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被挤出来,沙哑得厉害。

他的右手,却牢牢地扣在她的手腕上。

脑子里恍然间划过刚才邢厉看见秦靳北时,瞬间发红的眼眶,南慕怔了怔,没有开口。

从秦靳北手里抽出手腕的时候,她原本白皙光洁的皮肤上,已经泛了红。

隐隐的雷声,从远处的天空传来。

雷雨毫无征兆地落下来,掩盖了骤然响起的引擎声。

一直到下车之前,都没有人再开口。

“秦靳北,再见。”

南慕下了车,透过车窗,冲他微微笑了一下,也没有去理会,这样大的雷雨里,他能不能听见她的声音。

*

回到刑警队,还没进屋子,她忽然听见邢厉的声音,悲恸而愤怒,“老梁就是因为四年前的连环案才…”

南慕脚下一顿,没有继续往里走。

*

办公室里,王旋熠看着低垂着头的邢厉,又抬眼看了看一旁沉默的陆祈,“今天我跟邢厉赶到的时候,小木头已经找到东西了,也是塔罗牌,但是牌面跟之前的不一样,好像说是什么圣杯骑士。”

“而且特别奇怪,信箱里放了一叠塔罗牌,这些塔罗牌牌面不一样,到底有什么意思啊?跟四年前的案子,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四年多以前,第一起案子发生的时候,死的是个小混混,现场也有塔罗牌,但是当时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后来那个地步,起初重点排查对象是死者的仇家,死者是某个犯罪组织的成员,黄赌毒全沾上了,仇家多得能排满一条街。”

沈算看了看邢厉,继续说道,“但是查来查去,也没什么结果,谁知道一个礼拜之后,第二名死者出现了,是第一名死者的表哥,这两个人是同一个组织的成员,两名死者都是窒息致死,嘴里也被插了一张塔罗牌。”

三天后,又出现了第三名死者。

同样的身份、同样是窒息致死、嘴里都被插了塔罗牌。

案发现场,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留下,刑警队的人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南江市公安局刑侦总队和东华公安分局等迅速成立了专案组。

秦靳北,就是当年专案组的组长。

十二天,三名死者,凶手无迹可寻。

“三哥力排众议,排除了帮派作案的可能性,”一言不发的陆祈忽然抬眼,视线直直望着前方的一点,“三个案子事先都经过精心策划,凶手在案发现场留下的塔罗牌,有更深层次的含义,作案手法不符合帮派作案的特征。”

男人英俊温和的面容,比平时看起来沉了几分,他修长漂亮的手指微微曲起,扣在桌子上,虎口处的薄茧,是常年持枪所致。

无损他好看的右手,倒多了几分男人的刚硬气息。

陆祈缓缓响起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渐渐将南慕的思绪,也拉回了那个地方。

******

四年前。

会议室里,一阵令人心悸的安静后,终于有人打破了这样的沉寂。

“秦队,你有什么看法?”说话的男人,样貌很秀气,单眼皮,皮肤白皙,看起来人畜无害,偏偏是刑警队的体力担当。

梁秋和,邢厉最好的兄弟。

梁秋和在警校的时候,就被人戏称外表看起来像金毛温顺无害,实际上身手相当厉害,到了关键时刻凶狠得像是藏獒。

以邢厉当年的身手和体力,也不过堪堪和梁秋和打个平手。

坐在梁秋和对面的男人,听见声音,抬起头,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几人。

“三个案子,死者的死因都是窒息,要使死者窒息,必须通过近身才能做到,三名死者都是身体强壮的男性,要使三名死者窒息,需要很大的力气…”

“所以,凶手一定是个身体健壮的男人呗。”网警孟炜摸了摸后脖颈,脱口而出。

“所以凶手通过窒息这个行为,在杀害死者的过程中,也表示剥夺了死者的力量。”

孟炜接到秦靳北收回视线前的一瞥,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没说话。

他总觉得,秦靳北刚才那个眼神,像是在看傻.逼。

他要是这个时候再自讨没趣,才真是傻.逼。

“秦队,查过三名死者的身份,都是同一个犯罪组织的成员,打黑办最近也在查他们,这个组织涉及赌博、贩毒之余,还开了公司,‘以商养黑’,组织头目摇身一变,直接成了民营企业家,三名死者中,第二名死者是第一名死者的表哥,第三名死者和另外两名没有亲戚关系,但是三个人是同乡。”

梁秋和有些打圆场的意味,“三名死者都涉及了很多非法活动,仇家也都很多,但是除此之外,还没有发现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让凶手针对三名死者。”

每一起案件,凶手都经过了精心的策划,受害者的选择,也不会是随机的。

“案发现场和凶器上,都没有发现凶手的指纹,凶手对案发现场进行过仔细的清理,作案手法可以排除帮派作案的可能性,”这一次开口的男人,是周轶,痕迹侦查专家,也是专案组年纪最大的成员,“可是,凶手留下的塔罗牌,究竟代表了什么?”

秦靳北的目光,在周轶的身上停留了两秒。

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左手虎口有薄茧,指甲修理得干净整洁。

“凶手在案发现场留下塔罗牌,表示凶手很可能认为自己在进行某种任务。”

“连环杀手一般分为四类,幻想型、任务导向型、享乐型、权利支配型,幻想型的杀手通常患有精神障碍,享乐型杀手从被害人的死亡中享受兴奋和乐趣,支配型凶手会对无助的受害者进行极端的控制。”

秦靳北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他的语速偏快,却能够让在场每一个人对他所说的话,清晰明了。

“任务导向型杀手认为某一类人需要被消灭,他们通常没有幻听、幻视,也没有异常心理行为或者精神障碍。”

按照秦靳北所说,幻想型杀手通常患有精神障碍或是精神病,这类罪犯通常无组织力,这与三起命案的凶案现场状况不符;而显然,凶手的动机也并非为了享乐,或者进行极端的控制。

所以,凶手属于第二种。

三名死者,在凶手看来,就是应该被消灭的人。

凶手将杀死这些人的行为,看成是一项任务或是使命。

“凶手在杀害第一名死者的时候,手法已经相当成熟,凶手应该有前科,”梁秋和眯了眯眼睛,问道,“秦队,我们排查的时候,是不是应该留意一下这类人?”

短暂的沉默后,秦靳北抬眸看了梁秋和一眼,“连环杀手不同于典型的暴力罪犯,后者在童年时期就有暴力倾向,连环杀手一般在相对晚的年龄才开始杀人生涯,大多数在24——40岁之间。连环杀手在实施第一起谋杀时,大约一半的人已经结婚、有稳定的家庭生活和工作,虽然连环杀手可能有大量的犯罪记录,但是这些记录通常不是暴力犯罪史,而是一些轻微的罪行,比如盗窃、盗用罪,而且这类罪犯少年时期的犯罪前科也不多。”

秦靳北言下之意,排查时留意有前科的人群,很可能是一条死胡同,甚至会被误导。

梁秋和怔了怔,没有继续说什么。

“我说,犯罪心理学什么的,靠谱么?你信这个么?”孟炜歪了歪身子,凑近梁秋和,压低了声音说道。

梁秋和没有立刻回应,似乎还在消化刚才秦靳北的话。

“听着有点玄乎,关键还是得看证据,”过了好一会,梁秋和才搭腔。

他没有秦靳北在犯罪心理学上的造诣,那些理论对于他而言,接受度和可信度并不高,说到底还是要靠证据说话。

那些个玄乎的心里侧写,他其实不大信。

“但是秦队,我服。”

梁秋和直直看着一言不发的秦靳北,没有压低或是提高音量,只是刚刚好能让孟炜听得清楚。

孟炜身体微微向后一靠,有些不以为然,“犯罪心理这东西,说白了还不是猜,反正我不服。”

他年纪轻心气高,向来是个口头不服输的,再加上刚才被秦靳北当众怼了一句,心里到底有点不爽。

梁秋和瞄了他一眼,“呵呵”干笑两声,“那你算是来着了,秦队专治各种不服。”

(本章部分理论引自《犯罪心理学(第七版)》)

Chapter 2 命运之轮(9)

“第一名死者,邓勇辉,男,28岁,11月26号晚上8点——10点之间,于家中遇害;第二名死者,李卫强,男,29岁,12月3号中午死于家中;第三名死者,何重,男,32岁,12月7号凌晨遇害,死后被弃尸于垃圾堆填区,三名死者的死因均是窒息。”

“这类案件中,被害者类型研究至关重要,三名死者均是犯罪组织成员,均于家中遇害,但是只有最后一名死者,死后被弃尸于垃圾堆填区,重点查何重,为什么凶手会针对他。”

“何重是这个组织的核心成员,可能是因为这样,凶手格外针对何重,”秦靳北说完,梁秋和开了口。

“按照刚才的说法,凶手认为自己在进行某种任务的话…”对于梁秋和的说法,秦靳北未置可否,这一次,出声的是周轶。

他的眉心蹙着,声音和脸色一样沉。

“使命型杀手在认为自己完成了使命之前,不会停止杀人。”

空旷安静的会议室里,每一个角落,仿佛都在回荡着秦靳北的声音。

从一周的冷静期,骤降到三天,凶手不会停止杀人,也就是说,距离下一起命案发生的时间,不到三天。

*

专案组的人,忙得连轴转了快三天的时间,却仍然没什么进展。

“第一名死者的遇害时间,是周六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第二名死者遇害时间,是周六中午,第三名死者是在周三凌晨遇害的。案发时间大多是休息日,最后何重的遇害时间虽然是工作日,但是在凌晨,凶手应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而且,要把何重的尸体从他家里丢弃到垃圾堆填区,凶手一定有一辆车;工作日晚上回去得那么晚却不担心引起别人注意,凶手应该是独居。”

梁秋和认认真真回想着,自己的分析,有没有漏掉什么。

“看来有人下私功夫了。”孟炜说话间,不自觉连打了两个哈欠。

梁秋和被孟炜怼了一句,没反驳也没接话。

外表看起来温和得像是个邻家大男孩的梁秋和,骨子里其实含着一股韧劲,他做警察也有好几个年头了,可是专案组那天,他凭借以往经验提出的建议,却被秦靳北当场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