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茂再次摇头,“老师说过,处理尸体最好的办法,不是喂狗,而是喂猪,把衣服、鞋子和牙齿头发都处理掉,再把尸体扔到猪圈,这才是最好的方法。”

吕茂口中的老师,正是周轶。

“白筱筱,”吕茂脸色忽的严肃起来,低头看着穿着单薄的女人。

她看起来快要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死亡逼近,可是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相反,吕茂在她眼里,只能看到释然,和向往。

“你确定?”吕茂问。

她重重地点头,然后扭过头,拒绝再和吕茂交谈。

五分钟之后。

吕茂一路前行,目不斜视,接着,按下了引爆器。

“轰”的一声巨响,在他身后的那栋建筑物里,火光瞬间吞噬了屋子里的女人。

火舌卷着黑色的蘑菇云滚滚直上。

吕茂此时停下脚步,转过头,去看那片映日火光。

眼前的画面,的确很漂亮,就像他继父被爆竹炸断手的那天一样;大约一分钟以后,吕茂回身,将手里的那张塔罗牌抛向空中,接着径直向前走。

等他走过那段路之后,身后有一张飘然落地的塔罗牌。

牌面是——愚人。

*

“秦队!小木头!”

南慕被秦靳北抱着走出来那一刻,就听见邢厉沙哑的声音传来。

平时看着那样刚毅不屈的男人,此时一双眼睛通红,正死死盯着她和秦靳北走来的方向。

她的视线,接着转向陆祈。

陆祈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抬手,敬了个礼。

紧接着,他身旁的邢厉,也举起了手。

在他们身后,是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孔。

这一刻,他们的目光齐齐投来,然后冲着相同的方向,抬手敬礼,动作整齐划一,场面竟有些震撼。

南慕鼻尖一阵酸涩,她扭过头想去看秦靳北,余光却瞥见了他轻轻颤动的右手。

“南慕,我后悔过,但从没害怕过,”秦靳北低沉的嗓音,贴着她的耳畔响起,他轻颤的右手更加用力抱着她,仿佛想要验证,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切的。

“我知道。”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像是某种粘人的小动物一样,依偎在他怀里。

返回专案组的途中,南慕想起了之前在医院附近看到的一幕,立刻问道,“找到神棍叔叔了么?我在医院附近发现他的时候,他…”

眼前再度晃过那个鲜血淋漓的画面,让南慕的后半句话生生停住。

“老沈和他女儿都找到了,老沈在医院急救,他女儿没事。”回答她的,是陆祈。

南慕蹙眉,然而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周轶应该是利用了沈算的女儿,威胁沈算。

之后,他又利用沈算引她去医院后巷,偷袭她,再把她带走。

“周轶没有按引爆器,是因为人数不对,是么?”南慕转头去看秦靳北,她想起了沈算倒在血泊里时,写下的那个字。

那一横太短了,因为沈算要写的,根本不是“一”,而是没有写完的数字“7”。

秦靳北的手指从她指间穿过,没有顾忌车上的其他人,南慕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脸上一热,却没有抽回手。

他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指,然后才开口,“周轶和周宇是典型的使命型杀手,都有强迫症,7这个数字,在圣经里寓意完整,所以周轶对这个数字异常执着。”

圣经中,第七印被揭开,天使吹响了审判日的号角,因而对于周轶而言,7这个数字,有特别的寓意。

“梁秋和、韩远、周宇、阮邵凌。”秦靳北忽然念了四个名字,这四个人,都是因为和四年前的连环案有关联,死去的人。

目光相交,南慕立刻会意,“加上你、我,还有周轶,一共是七个人。”

这才是周轶最初的设想。

南慕当时赌的,也是这个。

她告诉周轶,自己怀孕了,这样一来,如果周轶引爆炸弹,死去的人,就是八个,而不是七个人。

经过四年的周密谋划,周轶不可能允许最后的计划出现这么大的偏差,所以,当南慕说出自己怀孕时,他出现了狼狈和焦躁的神情。

可是这样,只是暂时的拖延,并不是长久之计。

和过分控制自己的周宇不同,周轶的行为更加难以预测,当他最重要的一步计划被打乱,他最终很可能陷入彻底的疯狂。

所以,秦靳北利用了那枚硬币,让周轶分神,之后南慕听到的那个极其细微的动静,应该是秦靳北通过对讲机,或者手机给陆祈发出的信号。

“周轶两次说,欲望是人的弱点。”

“他洞悉人性、憎恨人性,却还是跳不出人性的弱点。”南慕说完,停顿片刻,拉着秦靳北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看着秦靳北深邃好看的眸子,唇角一弯,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在机械厂里,她告诉周轶自己怀孕了,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在赌。

因为,她是真的怀孕了。

Chapter 4 亡者归来(16)

中午时分。

“砰砰”的砸门声吵醒了睡梦中的王尧,他来回翻了几次身之后,猛地坐起来,烦躁挠了挠短发,然后走过去开门。

楼道里的光线有些暗,门拉开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恐怖的鬼脸。

“卧槽!”王尧双目瞪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抬手对着那张鬼脸面具就是一巴掌,“你怎么老喜欢弄这些破玩意儿,你他妈以为过万圣节呢,吓老子一大跳。”

“又逃学了?”

带着鬼脸面具的人点点头,没说话。

“你爱逃学逃学,别老上我这儿来,到时候搞得你妈又说我带坏你,”王尧走到一旁的桌子上,抽出一根烟,点燃,“对了,上回你们揍的那个大傻个儿老实没有?”

王尧说着,看见进屋的男孩还带着面具,伸手要去把鬼脸面具摘下来,男孩摇摇头,往后退了一小步。

“你傻.逼吧,在屋里戴什么面…”

匕首没入血肉之躯的声音,掩盖了王尧的最后一个字。

另一边,带着鬼脸面具的人,用力迅速抽出刀,然后,再次捅入王尧的胸口。

瘦高个儿的王尧,很快就倒了下去。

刀锋不断划过他的脖子、抵挡的胳膊、甚至是小腹上。

鲜血喷溅而出,瞬间将那张鬼脸面具染得狰狞恐怖。

男孩捅刺王尧的时候,始终没有摘下面具。

他希望王尧死前最后看见的,就是这张脸孔。

男孩骑在王尧身上,不知疲倦地挥刀,残阳一般的血色,将他一双眸子,映得猩红。

他仿佛成了一台没有停止按钮的机器,不断地重复同样的动作。

不知道究竟过了有多久,他终于伸手摘掉面具,露出一张年轻斯文的脸孔。

他盯着王尧早已无法辨认的脸,喉结滚动,眼里的狂热,却没有完全消退。

“这么快…”他皱了皱眉,似乎对自己刚刚的做法,不够满意。

这是他的第一个目标,他在头脑里无数次设想过这个场景,甚至跟周轶讨论过,究竟怎么做,才能做到最好。

但是现实,跟他想象中的差距很大。

年轻男人又盯着身下的尸体看了一会,缓缓站起身。

王尧的血迹已经染红了他身上的衣服和裤子,他低头看着自己浑身血迹斑斑的模样,忽而走向王尧的床边,拿了一套王尧的衣服换上。

等他确定自己把屋子里留下的所有痕迹都清理干净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塔罗牌,扔在王尧的脸上,然后,转身离去。

*

秦靳北和南慕一行人刚刚赶到医院,还没见到沈算,就接到了王璇熠的电话。

“秦队,大望桥附近一个废弃的仓库上午发生爆炸,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人员伤亡情况暂时不清楚,但是案发现场附近有一张塔罗牌;另外,还有一个报警电话,自称是凶手,说自己杀了人,地址是…”

电话里,王璇熠说了什么,南慕挺不清晰,可是秦靳北掌下陡然收紧的力道,却让她猜到了几分。

“出什么事了?”

“你和邢厉留下。”秦靳北将她耳边有些凌乱的发理了理,“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这一次,南慕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愿松开,“是周轶的学生?”

当初宋楠的案子,她就猜测,宋楠背后或许还有一个导师,而周轶也承认了,宋楠的确就是他的学生。

如今周轶、宋楠已死,却不代表,一切已经结束了。

相反,这是一场无休止的战斗。

秦靳北捏了捏她的手心,力道很轻,带着安抚,“安心等我回来。”

这样的时候,身边还有陆祈和邢厉,他没有明说什么,灼灼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她咬了咬下唇,最终松开了他的手。

另一边,陆祈刚刚听见秦靳北让南慕和邢厉留下的时候,已经心领神会,叫了另一队人来医院。

案子还没有结束,现在专案组的每一个人,都可能还有危险,更何况邢厉和沈算都还伤着。

等秦靳北和陆祈到达案发现场时,就看见王璇熠探着身体在门口张望。

“秦队!你和小木头没事吧。”耳边传来的脚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看见秦靳北和陆祈走来时,王璇熠立刻问道。

秦靳北点点头,示意要进去,王璇熠很主动地给他和陆祈让开一条路,却没有跟着进去,只是站在了门口。

“死者叫王尧,男,22岁,是个社会青年。”王璇熠往里面偷瞄了一眼,幸好此时法医的身体挡住了他大半的视线,他才没看到刚才那样血腥不堪的一幕。

饶是陆祈办案经验丰富,看见这样的画面,还是愣了两秒。

“过度杀戮。”秦靳北直视着死者早已经血肉模糊的身躯,“通常表示凶手认识死者,可能和死者有私怨。”

他说着,微微挑了一下眉尾,视线转向王尧脸上盖着的那张塔罗牌。

牌面是,愚人。

“在爆炸的废弃仓库附近,发现的也是这张塔罗牌。”王璇熠插了一句,人依旧站在门口的位置没动弹。

观察完尸体和屋子里的情形之后,陆祈走回原来的位置,看着沉默的秦靳北,过了片刻才开口,“凶手穿走了死者的衣服。”

凶手杀害王尧的时候,衣服上一定沾染了大量的鲜血,现在又是白天,凶手这样离开太过引人注目,所以,凶手会穿走死者的衣服。

秦靳北点点头,却没立刻说话。

显然,凶手有组织能力,杀人之前有精心的策划,杀人之后,能够冷静地处理掉自己在现场留下的痕迹,还不忘换掉自己的衣服,这一点,和周轶和周宇的做法如出一辙。

现场留下的塔罗牌,也印证了周轶的说法。

四年前消失的法外制裁者,再度出现时,不再只是他一个人。

周轶把法外制裁者变成一种思想,灌输给更多的学生,可是…

“凶手留下的标志和以往的案子一致,但是作案手法有很大出入,”秦靳北的注意力再度转回到尸体上。

“以往的案子,没有过度杀戮的迹象。”

四年前,周宇即使对宁驰开膛、摘除章喻华的心脏,也是在死者死后进行的,他的行为有特殊的含义,却不是折磨手段的一部分。

三年前,周轶完成了第三个连环案,包括他杀死阮邵凌的案子,同样没有在死者生前对其进行折磨,也没有过度杀戮。

但是这个案子,却大不相同。

Chapter 4 亡者归来(17)

“死者王尧是个社会青年,还在学校的时候,就被各种记过处分,经常参与打群架,喜欢欺负低年级的学生,”王旋熠把屏幕上的页面下滑,然后停住,点了点,“就是这个新闻,之前南江市二中六个初二的男孩子围殴一个男孩,事后视频、照片还被传到了网上,当时有消息说,男孩有好几次被打晕过去,右耳也被打聋了。”

王旋熠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跟陆队见过死者的三姨,据她说,死者的母亲去世得早,父亲是个酒鬼,平时也不怎么管教死者,死者初高中的时候,在学校就经常惹事儿,后来干脆退学了,之后一直也没找个正经工作,就这么混着,之前市二中校园暴力的事情,死者的弟弟王利也参与了,是打人者之一。”

“我们也找到了王利,根据王利所说,他曾经跟王尧提过,班里有个傻大个儿,平时看起来傻傻呆呆的,班里的同学都不喜欢,还经常作弄他,王尧听了以后,让王利跟几个玩得好的男孩一起,把那个孩子叫出来,之后,就发生了那件事。”

“但是这个事情,最终也没什么结果,王利说,参与的六个男孩里,其中有两个家庭条件很好,当时王利看那个情形,已经害怕了,想要停手,王尧却跟那两个男孩一起煽风点火,而且那两个男孩拍着胸脯保证,说他们家里能摆平…”

专案组里,又是一阵低气压的沉寂。

“去他大爷的!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无法无天了?!”

邢厉说话间,只觉得一股火气“蹭”的窜了上来,直冲脑门。

那股火气,憋得他脑袋直疼。

“王尧不是这次校园暴力事件的直接参与者,但是事情是因他而起,拍摄视频和煽风点火的人,也都是他。”

陆祈指出了关键点。

秦靳北双手交叠,压在桌面上,思考了片刻,“这次凶手的目标,是校园暴力的围观者。”

他的视线掠过其余几个人,解释道,“凶手刺伤了死者的眼睛,并且用刀划开了死者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