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暴力的旁观者,大多会选择冷漠围观,又或者,干脆视而不见。

更有甚者,会推波助澜。

围观者的沉默、视而不见和煽风点火,使得校园暴力愈演愈烈,凶手捅刺死者的眼睛、割伤死者的嘴角,正是暗含了这样的寓意。

“不过…”王旋熠回想起王尧的尸体,“死者已经面目全非了,身上被捅得跟一滩肉泥似的…”

说话间,王旋熠顿时觉得胃里好似有什么在翻涌着,头皮也是一阵发麻。

“这也太变态了…就算凶手是周轶的学生吧,可是周轶也没这么干过啊。”

王旋熠一句话,让专案组的气氛再度冷下去。

过了好半晌,一直在倾听的南慕,终于开了口,“周轶像塑造作品一样去教自己的学生,但是他不能决定,这些人最终会变成什么样。”

*

城南的仓库爆炸案,还有王尧被杀的案子,目前,暂时没什么进展。

然而,当陆祈得知仓库爆炸案中死者的身份时,南慕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异样。

“师父,查第三个连环案的时候,你能那么快解开谜底,找到机械厂和尸体,是因为她?”南慕看着陆祈,虽然是问句,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向来英俊温和的陆祈,此时此刻,脸上温和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

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去形容的表情。

自责、复杂、克制,却又好像到了某种崩溃的边缘。

南慕看着他白皙俊朗的侧脸,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这段时间陆祈的异样是因何而来。

陆祈应该对这个叫白筱筱的女孩,有某种意义上的亏欠,而周轶一直在利用白筱筱,干扰陆祈。

就好像,他对秦靳北所做的一样。

周轶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洞悉人性,能够将人性玩弄于鼓掌之间。

可是,他曾经为人性所伤害,他痛恨人性,因而始终跳不开人性的弱点。

“…”南慕看着这样的陆祈,动了动唇,最终并没说什么,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陆祈的肩膀。

等她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时,就看见秦靳北、邢厉和王旋熠三人陆续走了进来。

秦靳北刚刚被韩局叫走了,好不容易四年前的连环案破了,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谁知,周轶的死,不过是个开始。

他走进来的时候,南慕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脸色平静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短暂的沉默之后,南慕又抬眸,去看秦靳北,“周轶顶替了韩远的身份,而且是三年,他杀害了韩远,切断和过去的所有联系,所以三年里没有人认出他来,可是,韩远的尸体呢…”

“周轶为了四年后的复仇,能够万无一失,甚至杀害了无辜的人,那他又是怎么保证,这三年时间,没有人会发现韩远的尸体?”

周轶死后,很快南江市陆续发生了两起相关的案子,沈算到现在还在医院养伤,专案组忙得焦头烂额,以至于,他们甚至还没有精力去思考这样一个关键的问题。

“小木头说得对啊,”邢厉抬手,在自己脑袋顶上摸了摸,“要是韩远的尸体被发现了,对周轶来说,那不就全完了。”

王旋熠听了几人的话,脸色犹豫着,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说出自己的猜想。

“那个…”他犹疑着,“你们还记得,第三个连环案的狗场么…”

邢厉听了,脸色顿时一变,“你是说?”

王旋熠的意思是,周轶既然很可能利用狗场处理了第三个连环案中剩余的尸块,那么,也有可能,他用了同样的方法,去处理韩远的尸体。

南慕正要摇头,表示不赞同,忽然听见秦靳北的声音,“这件事,周轶不会假手于人。”

而且,利用狗场处理尸体的方法,并不是没有破绽。

她下意识去看对面的秦靳北,隐约预感,他会说出一个更令人心惊的推论。

“周轶会把尸体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停顿了一秒,他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甚至是,每天都能看见的地方。”

Chapter 4 亡者归来(18)

半个小时后,周轶家。

邢厉再次踏入熟悉的屋子时,意识,还有些恍惚。

他就是在这里被吕茂袭击的。

周轶死后的那天,又陆续发生了两起案件,秦靳北和陆祈赶往案发现场,至于他和南慕则留在了医院。

医院里,沈算醒来后,愧疚地告诉他,真相究竟是什么。

原来那天晚上,沈算被他老婆以孩子发烧的理由骗回家,实际上,是吕茂绑架了他的女儿。

吕茂以沈算的女儿馨馨为要挟,让沈算配合他的所有要求。

第二天一大早,吕茂带着沈算来到这里,让沈算骗开了门,接着从身后袭击邢厉的人,实则是吕茂。

当周轶从卧室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邢厉在眼前直直倒了下去。

那一刻,沈算看着对面的周轶,一字一句,“是时候了。”

这句话,也是吕茂的授意。

这是最终审判的倒计时,显然,吕茂想让沈算自己开启这个倒计时。

沈算话音落下的瞬间,对面,周轶的眼里闪过几分隐隐的兴奋,还有,压抑已久的狂热。

*

“你认为,周轶把尸体藏在了家里?”

南慕的声音,将邢厉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她站在那里,环顾四周,“那么,最有可能的地方…”

“墙壁。”在她思考的时候,秦靳北的手,已经触摸到屋子里的其中一面墙壁。

南慕呼吸一窒,目光随之落在了那面墙壁上。

原本站在她前面的王旋熠,条件反射一般地后退了一步,似乎是被吓到了。

这个瞬间,王旋熠只觉得,四周的墙壁里,仿佛都是尸体,直愣愣地盯着他。

只是想到这个画面,他的脸色就已经因为惊吓变得苍白。

长时间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着。

不断有人进来或出去,忙碌地工作着,这间屋子的空间并不大,南慕身旁的王旋熠时不时会被人撞到肩膀。

眼看着有人要撞上她,秦靳北已经率先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那个冲撞的力道,将她拉到一边。

当唯一的机械声终于停下,南慕只听见耳边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惊讶至极的反应,就像是流感一样,在不大的房间里很快传染开来,很快,每一个角落,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又或是小声议论。

南慕回过神来,将注意力转回面前的墙壁。

那面被打开的墙壁里,逐渐显现出一具白骨完整的样子。

“我去,邢厉在这房子里住了好几个晚上…”王旋熠压着声音说道,他转过头想去看邢厉的反应,脖子却有些僵硬。

为了保护周轶假扮的“韩远”,邢厉曾经在这间房子里,住了好几个晚上。

可是那个时候,他绝对想不到,真正的韩远,就在离他不过几步之遥的墙壁里。

只是,真正的韩远,早已经成了一具枯骨。

这样的做法,对于周轶而言,的确是万无一失——他杀死韩远,然后把韩远的尸体留在了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怀疑,“你”的家里,藏着你自己的尸体。

然而这个想法,只是稍稍一想,就令人生寒。

感觉到扣在她腕上的手逐渐收紧,南慕抬起头,去看身旁的秦靳北。

耳边再度响起周轶曾经说过的话,“梁秋和还有韩远,他们因为相信你,所以都死了。”

“你让他们失望了,不过幸好,你从来没让我和周宇失望过。”

下一秒,南慕伸手,穿过秦靳北的指尖,然后扣住。

*

四年前的连环案,到这一刻,终于告一段落。

可是此时,却没人感觉到轻松。

众人散了之后,秦靳北带着南慕原本准备回家,半路上忽然有电话进来。

秦靳北转过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并没有立刻去接。

安静的车内,秦靳北没去接通电话,然而手机也没有停止震动,仿佛在进行一场拉锯战。

最终,他还是接了电话。

南慕听不见电话另一端的人究竟说了什么,只听见秦靳北在通话结束前应了一声,然后挂断。

行驶到岔路口的时候,路虎突然改了道。

“陪我去个地方,很快。”

大约二十分钟后,黑色路虎在一间茶楼前停下。

“高山流水”是茶楼的名字,四个大字,字体潇洒,遒劲有力。

秦靳北拉着她走了进去,让她在其中一个空位坐下,“等我十分钟。”

他说着,将她耳边散落的碎发撩起,温热的指腹擦过她的脸颊,微微的痒。

南慕抬头对上他深沉好看的眼睛,“你是不是要去见你爸?”

秦靳北不让她一个人回家,不把她单独留在车里,是因为眼下案子还没有彻底结束,让她落单,可能会有危险。

然而,他也没打算带着她一起去见那个人。

秦靳北还停留在她发尾的手收回,“等我十分钟。”

他没有回答,只是重复了刚才的话。

说完,他径直往里面走。

*

包厢里,等待的中年男人坐在那里,神色专注,以沸水沿着茶壶口内缘注入,动作不急不缓。

接着,茶汤依次轮转注入茶杯,逐渐将茶杯斟满。

很快,包厢里茶香四溢。

一套功夫茶的程序下来,中年男人才抬起眼,去看刚刚在对面坐下的秦靳北。

“来了。”

秦训文抬起头,露出儒雅英俊的一张脸孔。

他的视线落在秦靳北脸上,很久都没有再移开。

这张脸,和他逝去的妻子,相似度极高,生得十分漂亮深邃的眼睛,高高的眉骨,还有眉眼里的那股子冷淡,几乎,如出一辙。

“喝茶。”

秦靳北看着秦训文认真仔细品茶的模样,并没有端起面前的那杯茶,只是沉默着等他喝完。

秦训文对于秦靳北这个态度,似乎早已经习惯了。

放下茶杯的瞬间,他的力道有些重,缓了缓,终于开口,“我和你兰姨打算定下日子,把事情办了。”

秦靳北怔了怔,然后点头,表示知道了。

接着,他从座位上起身,显然是打算离开的架势。

“站住!”这一次,秦训文的语气,温和不再,两个字脱口而出之后,他却没再继续说话。

“你打算怨我一辈子?”

“您和母亲生前的挚友再婚,不需要通知我。”秦靳北果然停了脚步,却没转回身。

秦训文心头一梗,看着秦靳北逐渐远去的背影,竟然再说不出一个字。

自从秦靳北母亲去世,他们父子两人,便渐渐疏远。

可是父子关系真正恶化的开始,是秦靳北终于破获死亡天使那个案子之后,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主动回了家,却撞见了秦训文和兰欣关系亲密的模样。

从那之后,他们父子间的那道裂痕,再无法粉饰,亦或是修补。

秦靳北从包厢出来的时候,脚步很快,直到路过南慕的身旁,才稍稍放慢了步子。

从来的时候,南慕就能感觉到,秦靳北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可是那个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明显。

终于回了家,秦靳北反手把门推上,然后,低头就去吻她。

他一手捧着她的脸,动作轻柔得能让人心都化开,可是吻却很凶。

而他的另一只手,已经从她的衣摆伸了进去。

秦靳北不是个多言的男人,大多数时候,其实不去仔细分辨,你甚至看不出他的情绪波动。

可是今天的他,显然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

南慕仰着头承受着他的吻,和他的抚摸,也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