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愫一愣。

因是太皇太后的丧礼,姜宪坚持,他们送了两份丧报去金陵,一份是八百里加急,一份是用飞鸽传书传过去的。八百里加急可能还没有到,但飞鸽传书的那一份肯定是到了,而且那一份折子还是传给左以明,由左以明代传。

如果说赵玺得到了太皇太后的死讯却留中不发,这其中肯定是有问题的。

“难道说,皇上想在太皇太后的后事上做些什么?”她问曹宣,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却说不清楚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害怕。

“多半是这样了!”曹宣在这方面天生就很敏感,就像当年曹太后出事,他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这一次也一样,他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皇上可能会在太皇太后的谥号或是丧礼的规格上和郡主有所偏差。郡主是绝对不会让步的。可能会惹怒皇上。”

白愫冷笑,道:“惹怒就惹怒吧!当年要是没有太皇太后,哪有先帝?哪里有他?他要做这忘恩负义之人,就让他做好了。反正天高皇帝远,我看他的那些所谓的钦差大臣们谁敢回去之后胡说八道。半路上我就扒了他们的皮。”

这样霸气侧漏的白愫,曹宣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不由感兴趣的调侃白愫:“没想到我们清蕙乡君也是个不好惹的。还要扒人的皮。失敬失敬,从前是我小瞧夫人。”

白愫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美目斜睨,道:“你少给我贫嘴了,太皇太后葬礼的花费可算出来了。金陵那边你就别指望了,太皇太后的体己银子全都赏了人,名下的几个皇庄占着京城里最好的位置,皇上多半是要收回的。我这边还存了些私房银子,要是足够,太皇太后的葬礼就由我们帮着出了算了。你觉得如何?”

曹宣笑道:“没想到你还攒私房银子!我还以为你悄悄赚的那些银子都花到我和孩子身上了。”说过笑话,他正色地道,“我怎么算也得十万两。你那点银子可不够花。家里公中的银子也拿出来吧!先把太皇太后送出殡了再说。你嫁进府里来的时候,我到处打点,府里也没多少钱子。”

人还在就能赚!

白愫应诺。

姜宪和李谦撩帘而入。

“太皇太后的葬礼,怎么能让你们掏银子!”李谦道,“皇上要是不拔银子,理应由临潼王府掏腰包才是。”

第1093章 祭拜

曹宣听了立刻道:“我知道你是外孙女婿,可我们也是受过太皇太后恩惠的人,也希望有机会能表表心意…”

“这件事你就不要跟我们争了!”姜宪打断了曹宣的话,坚持道,“太皇太后一生都怕给别人添麻烦,大操大办是我的意思,也理应由我来承担。我现在只希望金陵那边能快点把谥号的事情定下来。这件事还是得请国公爷出面帮忙。我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情和赵玺多说。”

从本质上讲,姜宪出身显赫,就算是她前世做过摄政的太后,可脾气还是比一般的人大。太皇太后的死,让她心情烦躁,也就无心在赵玺面前控制情绪了。

曹宣知道这件事他争不过姜宪,更不愿意让姜宪在这个时候还徒增烦恼,忙道:“金陵那边的事你就交给我好了,太皇太后的葬礼,我们也不跟你争…”白愫听着欲言又止,曹宣则拍了拍白愫的手,继续道,“我们出一万两银子好了,其余的,你们出吧!”

“这也是我们的心意。”白愫听了神色一松,脸上泛起淡淡的喜悦,道,“嘉南,你也要理解我才是。”

姜宪含着泪点了点头。

曹宣立马写信派专人送往金陵。

赵玺接到信之后还是没有表态。

左以明只好劝赵玺:“太皇太后历经几朝,德高望重,皇上不应该拖而不决。至于葬礼的费用,大可明明白白地跟嘉南郡主说清楚,朝廷只能拨多少银子,然后把其他的条件都答应了,毕竟谥号这种东西谁会总记得?过个几年,又有新的事出来,大家也就忘了。”

赵玺正等着左以明的这句话呢!

左家和李家是姻亲,他这边走不通,李家肯定会去求左以明帮忙。

赵玺一两银子也不想出。

他李谦不是节制北地吗?想必捞了不少银子,嘉南郡主要大操大办,就让李谦这个粑耳朵自己去想办法去!他马上要修金陵的行宫了,能节省一两银子是一两银子。

“也好。”赵玺装模作样地道,“我原本是不大赞同嘉南郡主大操大办的意思的,可又怕嘉南郡主心里不高兴,正寻思着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呢!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太皇太后的葬礼,就出二千两银子,不,还是三千两银子好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朕辈分最高的一个长辈了。”

二千两银子?!三千两银子?!

左以明嘴角微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姜宪和李谦开口,为太皇太后争取了半天,赵玺却咬紧三千两银子不松口。左以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恭声应了,下去写圣旨。

赵玺松了口气。

听说简王也快不行了。

这样等简王去世的时候,他就可以只拿一千两银子就行了。

不过,想想简王做的那些事,他觉得一千两银子都是抬举了简王。最好是一分都不给!或者是,到时候让简王世子签个单子,然后一分钱都不发。反正那家伙也是个无能之辈。等简王世子守制之后,也不用回到朝堂上来了,等着一辈子赋闲在家吧?

赵玺只要这么想想,心里就觉得很快活。

而姜宪这边已经搭好了灵堂,在京城的四品以上的外命妇都来祭拜太皇太后,那些留守在京城的三院六部的大小官员也来祭拜,还有些曾经受过太皇太后恩惠或是和李谦、曹宣私交很好的朋友,甚至是远在太原的胡以良都带着李长青等人前来祭拜,姜律也时隔多年后第一次踏足京城,而赵玺这个名义上的曾孙却只派了个礼部侍郎顾朝代表他过来。

顾朝是泾阳书院顾家的子弟,因在赵玺亲政之事上旗帜鲜明地支持他亲政,亲写了大篇引经据典的奏折来论述赵玺亲政的必要性和合理性,得到了江南很多士子的支持,赵玺亲政之后就让顾朝做了礼部的侍郎。

看着白簌簌一片的寿皇殿,想到马上会见到北地枭雄李谦和那个一声不响就敢在金銮殿上埋伏人手杀了辽王的嘉南郡主,他这个在江南长大的人,感觉自己像深入了虎穴似的,生怕一句话不对,李谦或是姜宪就要了他的性命…年轻官员的小腿直打颤。

毕竟对江南的人来说,李谦和姜宪都是那种杀人不眨眼,想杀谁就杀谁的角色。

他由内侍带路,恭敬地给太皇太后上了香,磕了头。

然后顾朝发现,给来宾答礼的居然是两个女的。都是鹅蛋脸,柳叶眉,神色悲伤,只是一位让人感觉稳重点的行事有节有礼,仪态大方,一位看上去活泼点但举止木讷,沉浸在悲伤中有时候居然忘了还礼。

所有来祭拜的人都装作没有看见似的。

他的心怦怦乱跳,踮了脚打量。

就有人在他耳边道:“那个稳沉点的是清蕙乡君,另一个,应该是嘉南郡主。”

她这样不答谢来人行礼合适吗?

顾朝皱了皱眉。

陪同他来的人就不屑地睃了他一眼。

太皇太后的葬礼,皇上只出了三千两银子,大家都气坏了,金陵的使臣竟然还想得到礼遇?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那陪同就笑盈盈地道:“镇国公府是大公子爷亲自来的,四川巡抚郭大人家里是郭大人的长子亲自来的,可巧都比您来得早,王爷陪他们祭拜过太皇太后之后,就去了慈宁宫给太皇太妃请安,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回来,您不如到茶房去坐坐,等筳席开始了,我再来请大人过去一起吃个便饭?”

茶房通常是招待那些贵人们的随从或是婢女的吧?

顾朝陡然间脸色胀得通红,道:“这不太合适吧?”

那陪同明白顾朝的意思,笑道:“谁让这里是紫禁城,是寿皇殿呢?别说是你了,有的时候那些内阁的阁老们要见皇上,能在茶房里有个坐的地方就不错了。您还是别挑了。等会儿人多了起来,可别连这茶房也没有了。”

这倒是。

他虽然没有做过权臣,但听家里的长辈说过。

遂没有再多说什么,跟着那内侍去了茶房。

只是他还没有坐稳,就听见外面一声响动,有人低声道:“简王爷来了!”

顾朝入朝为官的时候简王爷已经回了京城,但他曾在其他的场合见过简王爷,想着简王爷应该对他也有印象才是。

远在家乡千里之外遇到个熟人,也是不错的。

可他翘首以盼了半天,也没有看见简王爷进来。

他塞了个封红给身边服侍的小内侍打发他去看看情况。

谁知道那小内侍收了封红却动也不动,十分敷衍地道:“简王爷来了,肯定是要去偏殿和郡主说话的,你要是想通禀一声,我倒是可以帮这个忙。”说着,将手中的封红掂了掂。言下之意,若是要通禀,还要加赏钱。

第1094章 受辱

顾朝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是泾阳书院顾家的人,从小在泾阳书院的光环下长大,还从来不曾受过这样的侮辱,一时间气得直发抖,半天都没有做声。偏那内侍还斜着眼睛看他,一副瞧他拿不出银子,是个穷酸的样子。

顾朝出现在这里代表的是金陵那边的小朝廷,这些内侍是阉人,他可是堂堂正正的读书人,就算是气愤,总不能狗咬了他一口他再咬狗一口吧?

他脸憋得发紫,阴沉着脸又拿了一个封红出来,这次也不偷偷地塞了,直接给了那内侍,冷冷地道:“还请小公公帮着通禀一声。”

那内侍接过封红“哧”地嘲笑了一声,道:“你等着!”又阴阳怪气地道,“大人也不必动怒,实则是南边的人都太小气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殡天,皇上才出三千两安葬费,还是宗人府看不下去,想办法又补了二千两,凑了个五千两。可就这些银子,连买口楠丝棺木也不够啊,还怎么操办太皇太后的葬礼?要我说,你也别怪咱家眼皮子浅,要怪还是怪你们南边来的不好打交道!”

顾朝听着,脸上开始泛白,又有些恍然大悟。

皇上这事的确做得不地道,难怪跟着皇上南下的官员都称病不出不愿意代表朝廷给太皇太后奔丧!他就说,南边的那些商贾说起北边,总是异口同声地说北边的治安好,税抽得少,而且朝政清明,怎么到了他这里,临潼王眼皮子底下,一个小小的内侍就敢向他勒索银子!?想必这是得到了临潼王允许的,所以那小内侍也不怕他去告状吧?

嘉南郡主是个敢在金銮殿上杀亲王的主儿,临潼王家是招安的土匪,他们不会杀使臣吧?

想到这里,顾朝就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