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想帮她,虽然她曾经那样对过我,可是她现在这样的情况,如果我不帮她一把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她自然听说过他和徐起霏的那段过去,那个女人为钱离开他,回来之后流言四起接不到工作,原来的模特公司也要告她违约,其实他完全可以对那个人不理不睬的,可是她知道她的丁磊不是那样的人,对流浪的小狗小猫都心存怜悯的他,又怎么可能见到曾经的恋人落魄而不伸手帮忙?虽然正泽哥说他优柔寡断,可是她却懂他这一份善良,所以这样久都没有问过他一句话,什么都由着他,相信他!

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悄声嘀咕一句:

“三宝他爸,你也是个傻瓜!”

(谢谢第一个用地雷轰炸偶的亲,不过因为显示的是ID,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位亲,要不留言说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直接写起霏和正泽交手,可是这一章是绝对不能跳过滴,呵呵呵呵

他开的条件

为了接洽甄选活动的详细事宜大刘又带徐起霏去过周氏几次,大刘人缘好,四处陪着笑脸也将另外几个人选打听了出来,有两位都是当下正红的影星,另外还有一位新人,虽然刚刚崭露头角,却以其自然清纯的气质颇受欢迎,如此一比徐起霏是没有什么特别优势,那胜算更小了几成,另外还有和周正泽结下的梁子,如果教丁磊大刘早早知道还有这一茬的话肯定二话不说就放弃了她,绝不会再这样瞎忙活的。

她不敢把她和周正泽那些事说出来,只在心里盘算着到周氏的时候应该找个时间郑重其事去表明一下自己忏悔抱歉的态度以及洗心革面的姿态,她想在别人手上讨这个工作怎么也要忍气吞声放低身段,她背着大刘问了前台好几次,每次听到的却都是那几句话:

“请问您有预约吗,我们总经理只接受预约来访。”

“实在对不起,工作时间总经理从不接受私人预约,而且最近几天他的行程也已经全部排满了。”

她简直想不通,他既然忙得连见闲人的功夫也没有,那她怎么就那么倒霉,为了一点芝麻绿豆的破事儿,短短时间里就跟他冲过两回?

当然,如果下定决心要见他也不一定非要预约,她还记得在第二次碰到他的停车场,她算准了时间去蹲点,却接连两次都扑了个空,第三次才从保安那里问出原委来——不是故意摆谱给她看,他果真是很忙的,周氏的下班时间是下午五点半,可是这位总经理却要常常加班到七八点,亏她还大言不惭讥讽过人家闲得无聊!

她老老实实守了几个小时终于等到正主儿出现,刚一瞄到影子她立刻精神抖擞全副武装,扯着脸皮拿出笑容满面的样子迎了过去,周正泽和几个加班的下属一起走下来,倒没想到她会等在这里,看她那杀气腾腾的样子他心下也明白了几分,脚步停下来,向她点头一笑:

“徐小姐,真巧啊。”

人去楼空乌漆麻黑的地方,谁有病和他好巧遇上啊!她心里咒骂他的装模作样,脸上却笑颜如花:

“我是专门等总经理下班的!”

他示意几个下属先走,然后微微笑着明知故问:

“徐小姐有什么事吗?”

“呃,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不知道总经理有没有空想请您吃个饭,前两次我们可能有些误会,我十分抱歉,希望能够坐下来好好和总经理解释解释。”她应对得体微笑诚恳,和他之前所见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他见惯了想尽一切办法往上爬的八面玲珑见风使舵,这种人向来翻脸比翻书还快,他嘴角维持着一个公事化的浅

笑:

“谢谢徐小姐好意,可是抱歉,今天我还另外有约。”

他顿一顿,脸上的笑纹忽又深了一些:

“其实徐小姐不用这么客气,之前我们也没什么误会,不过大家加深了解而已,说实话,徐小姐的精神我还是很钦佩的。”

她那副落落大方的样子陡然僵在脸上,他却笑得斯文俊雅纯良无害,她攥紧了拳头也只有跟着干笑两声: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她终究道行浅,呵呵假笑几声后还是气不过,忍不住反将他一军:

“总经理这么晚才下班,每天肯定要做很多重要决策,周氏是众目所属的大企业,总经理代表周氏所做的每一个决策肯定都讲求公平公正,我想应该不会带太多的主观因素吧!”

“徐小姐放心,周氏肯定是公平公正的,我个人的主观判断一定不会有什么影响。”他仍旧是笑,见招拆招,“这次的广告如果叫我点名的话,因为和徐小姐的两面之缘我肯定希望你来拍的,可是周氏的一切都讲求公平,就算我个人看好徐小姐——很抱歉,最后徐小姐还是很可能会被淘汰出局。”

他老奸巨猾,她哑口无言,牙齿霍霍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我、我会尽我最大努力的。”

“我期待徐小姐的表现。”他浅笑、颔首,再也没有其它废话,越过她便往停车场去开车,走了几步却又回过身来:

“徐小姐真的很想拿到这个广告?”

她立刻精神一振,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他,他微一沉吟,眼光突然有些玩味:

“广告拍完之后离开这座城市,再也不要出现在以夏和丁磊的生活中,如果我开出这样的条件,徐小姐做得到吗?”

他们隔得并不远,明明是面对面站着的,可是那一边的他淡定微笑,忽然就有了居高临下的傲然,她打定主意无论他说什么也要忍下来的,这一刻却止不住有怒气冲上头来,她连着深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镇定说出一句话来:

“周先生,即使你是老板,也没有权利左右我的人生。”

他含笑点头,仍旧风度翩翩,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徐小姐,那句老话说得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希望徐小姐的选择到最后不会鸡飞蛋打。”

他那辆迈巴赫开出停车场从她身边优雅驶过绝尘远去,她一个人立在水银的路灯下,突然想起也是这样的夜色,这样宛如月光的水银路灯,她和丁磊手牵手在明暗交替的树影下走,她叽叽咕咕说着他们将来那些事儿——如果恒远情况好转了她立刻就要换工作

,做什么都好,就是不想再做这些表面风光实际处处要看人脸色的活儿,那时丁磊只搂着她笑——傻瓜,恒远的情况好起来了你还用得着工作吗,你就是老板娘,每天负责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还有把我儿子喂得白白胖胖就好了,我怎么会让你再抛头露面看人家的脸色!

他的手很大很厚实,牢牢握着总让人不自禁地心安下来,他们一路走一路笑,那笑声常常会让旁人侧目,她才不会管那么多,她只看得见她身旁的那个人,他笑一笑,圆圆的酒窝似要把人熏醉了一样,水银灯的光晕温柔流淌,那些黑白色的日子便也这样熏熏然醉着,醉着…

她想得入神,不禁又习惯性地伸手去握,却只抓住了一把冷风,夜风凉,这个城市的华丽才刚刚拉开帷幕,远处的喧嚣散落在风里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恍惚,她眼中有些迷蒙,脊背却倔强挺直了,高跟鞋踩着单调的音符散在满地的水银上,踩过那长长的一段路,终于融入到炫目的霓虹中去了。

(非常感谢大家去年的陪伴(尤其感谢那不多的几位从一开始陪伴我至今的亲),没有你们大家的支持,懒惰如我是根本没有动力写下去的,也谢谢大家包容我的缺点和不足,给予我那样多的鼓励,千言万语无法言说心中的感动和感激,雨晴唯有在这除夕之际,祝福大家新年快乐,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事事顺心,每天都有一份快乐的心情!)

潜规则

人走起背运来喝凉水都要塞牙缝,这话真是不假的,徐起霏从来也没想到自己会背到这一步,诸事不顺四面楚歌,就连说定下来的广告合约也会临时生变,而这一次见周正泽更是彻底让她明白,那厮面善心恶,一眼看去不像坏人,坏起来却根本不是个人,如果指望他她必定出局无疑了,到此刻放弃确实教她心有不甘,她如今的处境也早已经没有什么退路,唯有放手一搏赢个侥幸,周正泽这条路堵死了,那么只有从其他人身上下功夫。

大刘说她第一次的正式见面给很多董事的印象并不太好,趁着甄选开始之前还是应该多活动活动,于是大刘帮忙,四处拜托了人牵线搭桥,讨好巴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没名气没背景的,热脸送上去常常要贴人家的冷屁股,总算得了那么一两次饭局的机会也没有人关心她精心为这次甄选准备了些什么,总是无穷无尽的调笑和揩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权当被猪挠了几下,只拿出最专业的素养来若无其事地嫣然巧笑,然而慢慢吃下来也不仅仅是揩油那样简单了。

饭局上喝几杯酒敷衍应付一番她倒豁得出脸去,而饭局之后的节目她向来是不敢碰的,但是几次饭吃下来之后一切也渐渐超出她的控制了,那边只说赴宴,派的车却直接将她送到城中最豪华的娱乐城,一群人应该是在哪个星级饭店酒足饭饱之后又来这里接着烧钱,这样的场合怎能少了美女作陪,只是她想不明白,这种地方善解人意的如花似玉多的是,怎么还会要她专门来当背景布?

然而一来这样的场合便是骑虎难下了,她没有权利挑选地方,只有端起笑脸来仔细应对,豪包中的人不少,她认得的便有那两个揩油揩惯了手的董事,另外周正泽居然也在,衣服架子似的身材上套着一件淡粉色的衬衣,扣子松松解了几颗,完全看不出平时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迷离的灯光下居然也很有几分魅力,当然不排除是让他身边那一群大腹便便给衬托出来的,他看到走进来的徐起霏也没有说话,只是嘴角歪起了一点耐人寻味的笑,一副讨打的样子只看得她浑身长了刺似的不舒服,她当然也不敢表露出来,而这边早有认识的董事将她殷勤拉了过去:

“哎哟,小徐怎么才来啊,这边坐这边坐!”

她被安排在两个尤其肚圆的大叔身边,另一边坐的是那位同时进入甄选的影视新人童小姐,这种场合遇到熟人并不让她意外,这是人人都眼红的机会,她在巧花心思讨好巴结,别人同样也在动脑筋,让她大开眼界的却是那位以清纯著称的童小姐鲜为人知的发嗲献媚功夫,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够没脸没皮

的了,见到这一位才知道什么叫小巫见大巫,鲁班门前卖大斧!

她去的时候那位童小姐正在挨个敬酒,平时笑不露齿的清纯面孔已经开成了一朵朝阳花儿,一双玉臂抱着这一个挽着那一个,那条水蛇腰更是蹭到别人怀中扭得快要掉了下来,那效果也确实非同凡响,她这一敬立刻便敬出了个□满堂,在场的男人一个个脸都要笑烂了,几位董事眼睛更是笑到了眉毛脚去,如此功力恐怕就连那旁边几个作陪的娱乐城小姐都要自叹弗如了。

徐起霏功力不够不敢东施效颦,只是举起酒杯去敬身边两位大叔,她进这包间便观察得仔细,虽说这里乌泱乌泱脑袋不少,可是真正众星捧月的大人物还是她旁边的两位圆滚滚大叔,那几个眼睛长在脑门上的董事对着他们都是点头哈腰的样子,就连周正泽也规规矩矩陪着笑脸敬酒敬了一杯又一杯,她见这阵仗也有些明白了!

她想拿到这个广告肯定也是下功夫做了一番准备的,自然打听到周氏现在全力在谈一个大型投资项目,听说前期已经砸了不少银子进去,可是对方的两位负责人一直犹豫着不肯签合约,再拖下去周氏方面损失严重,那小道消息结合此般场景,她大概也能猜个□不离十了。

她见风使舵,对那两位圆滚滚大叔装乖卖巧殷勤敬酒,果然见几个董事嘉许的眼神看过来,便知这马屁是拍对地方了,那位童小姐人精一般的人物,不多时也看出其中猫腻,立刻舍了在周正泽面前的撒娇千娇百媚地扑过来,那媚眼儿仿佛要从眼眶子里转出来似的,又娇又嗔的口吻哄得两位大叔心花怒放,徐起霏正是招架不住,所幸这位姐姐勇敢无畏,便正好乐得忙里偷闲,然而也闲不到哪里去,她身侧这一位大叔精力旺盛,明明和童小姐谈笑甚欢,一只咸猪手却不忘照顾到她,她扭了几次都没躲开,反而觉出背光处的得寸进尺,她躲避不掉,脸上笑容越见尴尬,不经意抬头却看到对面的周正泽正提着一杯酒靠在沙发上,似在与身旁人谈笑,可是眼中的光芒却是转到这边来的,带着一点了然一切的淡笑,含着几乎辨别不出的一丝嘲讽——她辨别得出,她现在这个样子和旁边这些陪酒小姐有什么两样呢,不过她们为钱,她为一个机会而已,都是一路货色!

她脸上无故发起烫来,却抓起酒瓶更殷勤去劝酒,她是吃了醒酒药来的,只要把这两人灌高兴灌迷糊她也就功成身退了,然而这些场面上跑惯的人自有他们的独门秘籍,一轮酒喝下来她倒先出去吐了一次,她在洗手间里似乎把心子都要呕了出来,总算吐到再无可吐的时候她掬了一捧清水拍到脸上,看着镜中那个

狼狈影子,突然抑制不住呜咽出声,脸上的液体冷热交汇汹涌澎湃,她手伸到包里摸了一阵却把手机摸了出来,拨出那个熟悉至极的号码,是意料之中的无人接听,她再拨了一遍,那边却已经关机了——他是不会让人去打扰他和江以夏的美丽时光的。

她放了手机,拿出湿巾清理面颊,又仔细补了妆,将那泪痕全部掩住了才走出洗手间去,出去居然看到周正泽也正在不远处打电话,他微微转向墙角,手也挡住话筒似乎不想让那头的人听见这边的噪音,他的脸色很柔和,嘴角的笑仿佛阳光下的暖风似的,那是她见过的神色,那些照片上,对着江以夏,她从他身边走过,听到他的几句话:

“我保证是在谈工作,你少在那边乱猜…嗯,不会喝醉的,我有分寸,你管好你的丁磊就行了…在给他煮宵夜吗,就你那个水平…”

那一刻不知为什么突然又鼻酸起来,她加紧两步走进那乌烟瘴气的地方去,继续堆出满脸笑容来,她走了这一趟回来包间中的气氛越加热闹了,这娱乐城的消费贵得要死,服务自然也是一流的,特色的助兴节目只看得众人兴致高涨,那天价的洋酒更是流水一般敬来敬去,她脑中渐渐又迷糊起来,只觉再也招架不住,便搜肠刮肚找着借口想要提前走,这时却发现那童小姐居然先她一步,软绵绵靠在一位大叔身上,两个人双双退场,余下众人自顾自玩得尽兴似乎谁也没有看到,倒是那剩下的一位大人物更加放浪形骸,已经肆无忌惮将她抱到怀中上下其手,她猛一个机灵,酒都醒了一大半,陡然明白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金钱与美色从来都是买通贿赂的两种通常手段,商场上的人表面光鲜,实则这些阴暗手段都是运用纯熟的,她怎么会以为单纯地喝酒就能搞定一项投资案?

美色相诱自然不会找娱乐城的小姐,所以才会叫她们这些做梦都想拍周氏广告的人来作陪,便是要她们自己识时务,自己心甘情愿宽衣解带,想红便要有牺牲,这是早就被说烂了的潜规则,她居然看周正泽那家伙人模狗样就以为他不会玩这一套!

她从大叔的肥手中挣扎起来坐到他旁边,冷笑着问他:

“总经理不是说过周氏公平公正吗,现在这场面是什么意思?”

“徐小姐千方百计想要求一条门路,这不过是为徐小姐指点迷津罢了。”他仍旧笑得温文俊雅,“况且这种局面徐小姐不是驾轻就熟的吗?”

她知道那些闲言闲语早就传遍了,她也一再告诫自己不要放在心上的,可是这一刻真的很想一巴掌扇到他脸上去,只是被酒精麻痹的身体酸软无

力根本提不起掌来,她咬牙说道:

“我不和你争这些,我要回家,你马上送我回家。”

他淡淡地笑:

“徐小姐,你来去都是自由的。只是你千方百计想拍这个广告,却什么退步也不愿做出来,似乎还欠缺一点诚意吧。”

她酒醉心不醉,这一刻蓦地明白过来——他故意的,他故意安排她来的,他怕她打扰了江以夏的幸福,想以拍广告为诱饵叫她离开,她拒绝了,他又抓住她不想放弃的心理安排这些事,不过是教丁磊明白她故态复萌本性难改,不顾江以夏的感受来帮她这种人是万万不值得的!

她一口气哽在心里,酒劲上来再也没什么顾忌,攥住他怒喝一声:

“去你/妈的诚意——”话没说完她又突然哇一声,电光火石间已经稀里哗啦吐了他一身!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到要完的时候给朋友看,她说太阴暗了,我肯定会被大家骂的,可是这一章我写了很久啊,呜呜,还是发上来了,虽然有点现实,不过俺们女主还是出淤泥而不染滴,所以不要骂我啊!

醉酒之后

她排山倒海一通狂吐,耳边似乎隐约听到众人的惊呼声尖叫声,还有身旁那从来气定神闲的声音陡然变成了气急败坏的怒喝,那一刻她竟有一种恶作剧般的兴奋得意,她死死攥住面前的人不让他逃开,本来还想一逞口舌之利的,可是舌头哆哆嗦嗦居然不听使唤了,她越急越说不出来,终于眼前一黑,一头栽在面前的肉墙上不省人事了!

她做了长长的一个梦。

烟雨江南的故乡小城,雨雾蒙蒙,夕色渐深,有些年头的老校门外一棵歪脖子榆树结了茂盛的榆钱子,禁不住那一天的落雨,点点碧绿断断续续落下来,堆成了树下青油油的一圈雪,那时放学已久,喧嚣已散,树下只孤零零浮着一把黑布伞,伞下少年穿着最普通的校服,却挺拔清俊,抬头向她一笑,左边脸颊上的酒窝似乎弥漫了老街上千年不散的酒香!

他们一左一右走在老路的两边,她打着伞,他抱着书包淋雨,路旁青砖瓦屋檐不断滚下水银珠子,打在石板路上叮叮当当清脆作响,仿佛什么古老的打击乐器似的,石板路湿漉漉,裂痕凹处的苔藓仿佛要探出头来,她心里欢喜的苔藓密密麻麻疯长,也全部都要争先恐后探出头来,可是她不说话,只偶尔从伞沿下露出一只眼睛看一看对面那个人,他也低着头沉默走路,板寸头上密密铺了一层白糖,两个人的脚步声回响在蜿蜒的石板路上,每一步踩得踏踏实实的,那一切都是教人心里踏实的,江南烟雨的小城,一天朦朦的雾气,歪脖子老榆树,灰扑扑的青瓦屋檐,蜿蜒的石板路,还有那个傻傻淋雨的男孩子,那个笑起来左脸上有个好看酒窝的男孩子…

有人在摇她,又在她耳边恼怒说话,那个宁静的梦被惊扰得摇摇欲坠,她怕极了梦碎,怕极了再也找不到那个圆圆酒窝的男孩子,她掐那个摇她喊她的人,拳打脚踢,可是都没有用,那画一般的景致还是隐藏到漫天烟雨中去了,清晰起来的东西光怪陆离,是她在妖冶的光影中喝酒,有人说想拍广告便要拿出诚意,她有诚意,很有诚意,于是喝了一杯又一杯,对着那些猥亵的面孔笑,毫无廉耻让那些人又搂又抱,其实那时候她很想和那个人说一说话,想听一听他的声音,不知怎么的似乎愿望终于实现了,她面前立起了一片黑洞洞的大楼,偶尔有几点灯光,她认得那是他住的地方,她极力回想着几栋几单元几层,抬着手指去数,可是突然记起没用了,找到他也没用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哭着哭着又记起他说一定要帮她接下一个广告,她断断续续背广告台词,似乎嘀嘀咕咕背了很多东西,背到后来自己也不知道在背些什么了。

好像那样折腾了很久很久,再次有一点意识

的时候是在温暖的床上,清晨浅浅的光线浮进来,她习惯性地赖着床,迷糊了片刻却突然被浇了一桶冰水似的一翻而起,眼睛眨巴几下——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陌生的睡衣,甚至——身上陌生的瘀红——她倒吸一口凉气,陡然万念俱灰!

她脑中乱到极点,什么也来不及想便跳下床,开门一见那情景便被一蓬怒火点炸了——一个同样穿着睡袍的男人背着她在饮水机前接水,口中甚至洋洋自得哼着小调,她牙齿咬得嘣嘣响,眼中刷刷喷出火来,陡然怒吼一声几步跃起,猛一把搡住那男人:

“你个畜生,我要告你们!”

那人听见响动正巧转身,手上一杯滚烫的水被突然一搡泼洒而出,华丽丽溅在了某只母豹子凶巴巴的爪子上,她哇一声叫起来,而那人更是吓了个目瞪口呆:

“起霏,你干什么,你要告谁啊,手烫成什么样了,快给我看看!”

她陡然再叫一声,两只眼睛瞪得溜儿圆:

“老五,怎么是你,你没事穿什么睡衣!”这人怎么会是莫莫的老公,而不是那肚圆胖大叔吗?

“起霏,我在我家刚起床不穿睡衣穿什么!”老五莫名其妙被吓了一跳也委屈得很,那边刚从厕所出来的莫莫大嗓门立刻夫唱妇随:

“徐起霏,大清早的你诈什么尸!”

她这才看清楚这居然是在莫莫家里,只怪刚才气红了眼没细看,她讪讪地笑,笑着笑着才后知后觉叫起来:

“莫莫,我手好痛!”

于是那一早上闹到去医院给她包扎了烫伤的手臂才消停下来,她还是想不通自己晕晕乎乎是怎么乾坤大挪移的,更想不通身上那些红瘀又是怎么钻出来的,她陪着笑脸问莫莫,莫莫先恶声恶气把她在夜店里喝得烂醉如泥的罪行数落了一通,然后面上又泛起了两朵红扑扑的小桃花,胳膊肘子一撞她,一对眼珠子贼亮贼亮的:

“你先说,送你回来那帅哥是谁?”

“是不是肥滚滚的一个大叔?”她向来只当帅哥是异性代名词,况且也一直惦记着那位印象深刻的大叔,话问出口才想起胖大叔哪会那么好心,如果落到他手里就是死猪一条肯定也被拖到酒店正法了,哪里还能留她一条小命在,她还没来得及自我纠正莫莫便吼她:

“什么胖大叔啊,是货真价实的帅哥一只,那模样,啧啧;那身材,啧啧,唯一缺陷就是你这蔫茄子耷拉在人家身边煞风景…”

她陡然想起该不会是周正泽吧,那念头刚闪了一闪便觉自己脑袋被门挤了,没安好心的胖大叔充其量只是颗粪球,周正泽那家伙才是在背后滚粪球的屎壳郎呢,他老奸巨猾满身铜臭又一门心思要对付她,哪里还会大费周章将她弄到莫莫家来?

莫莫还在发挥无敌想象力

“那帅哥不会是夜店里的特殊服务者吧,不过那气质彬彬有礼的不像啊,这么晚泡夜店,却又好心送你回来,难道是孤枕难眠的警察大哥…”

那思/春样子似乎恨不得立刻踢了她家老五转移革命阵地,徐起霏懒得和她神经,一再追问自己身上的瘀痕怎么来的,莫莫糗她: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病怏怏娇滴滴一阵风就吹得倒的林妹妹啊,喝醉了酒力气大得蛮牛似的,拉都拉不住要往那桌角上磕,还死抱着人家帅哥叫“磊磊”不松手,帅哥说一路把你弄过来要用柔道跆拳道加空手道,你胳膊上那些道道不是自己磕的就是你俩互掐的,他比你还惨些,脸上脖子上都像猫挠了似的,估计今天还得去打狂犬疫苗!”

她没功夫和莫莫贫,自己平安无事也再没那个心思去琢磨送她回来的是谁,大概周正泽看她吐得太销魂,不忍倒了胖大叔的胃口随便叫了个阿猫阿狗的翻了她电话把她踹过来了吧,她现在倒是记起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她这条案板上的鱼肉在下锅前死跳活跳临阵脱逃倒是躲过了一劫,可是如此一来那广告她肯定半点机会也没有了,况且在她恍惚的记忆里,不省人事之前她似乎吐了周正泽一身,顺便——还问候了他家长辈?

这个时候离甄选还有三四天,她估摸着就是这一两日周氏那边请她不必出现的电话也该打过来了,莫莫不久也知道了她醉酒的实情,同样义愤填膺把周正泽骂了个狗血淋头,庆幸遇到了好人送她回来,否则早让那群狼给吃干抹净了,最后她还老气横秋地感慨了一把——徐起霏你到底不是那个材料,看来这辈子也只能在三四流里面混一混了。

她将局面弄得一塌糊涂,自然不敢和丁磊提半个字,一边提心吊胆地等着那边电话,一边联系从前的同事想早些另谋出路,一直拖到甄选前一日,另外的出路没找到,周氏的电话同样也没有来,她知道事情肯定不会就这样算了,周正泽那厮老谋深算,绝对会借着第二天甄选的机会修理她,她犹豫要不要去,莫莫替她打气——反正都已经死僵了还怕什么,去,一定要去,趁他发作之前先发制人骂他个狗血淋头,一来解气,二来她和恶势力斗智斗勇,怎么也得留点事迹给后人瞻仰嘛!

她死拖着徐起霏要请她去吃顿好的,说是加油鼓劲,某人却总觉得颇有送行酒一喝,壮士一去不回头的悲怆,况且她所谓好的也不过是小巷子的手提串烧,几十块钱就想把人往敢死队里送。不过那串烧的美味真是没话说的,远近闻名,每天都有不少人开着车慕名而来,那小小店面前门庭若市,吃上一回少也要排半个小时的队,莫莫很有闲情逸致,开着老公的车大老远来排

队,两个人排在队伍里叽叽喳喳闲聊八卦倒也时光飞逝,眼见便要排到她们了,老惯例莫莫点菜,徐起霏去不远处的冷饮店买两杯绿豆沙,美味串烧配上冰冰凉的绿豆沙实在是一绝,况且这样搭配着吃也不容易上火,一举多得。

绿豆沙片刻便打包回来了,她远远便看到一排车尾巴上停了一辆颇为眼熟的迈巴赫,她陡然便有不好的预感——不会真有某个神经病开着迈巴赫来买串烧吧,她伸长了脑袋去人群里看,还没看到人影便听到了莫莫的大嗓门,笑哈哈讲的正是徐起霏小姐在某日醉酒清晨乍然醒来,以为自己惨被咔嚓,看也不看便穷凶恶极扑向某位无辜男士,结果把自己扑到医院去的悲催经历!

她手上冰冷的绿豆汤已经噗噗冒起青烟了,她蹬蹬几下拨开人群挤过去,果然见莫莫正眉飞色舞和一男人谈笑甚欢,见到她立刻喜滋滋招手:

“起霏快来快来,那天晚上就是这位先生送你回来的,你还死活抱着人家不肯松手呢。”

那人转头向她一挑浓眉,唇线假惺惺绷的是正常弧度,可那一双桃花眼却灿烂得阳春三月似的,她手上的绿豆汤砰一声就沸腾了!

王蛇对巨蟒

周正泽含笑回头,徐起霏火冒三丈,只有莫莫看不见空气中噼里啪啦的高压电火花,居然还笑嘻嘻感慨世界太小太有缘分,这家伙一兴奋起来就连珠放炮,短短片刻不但已经绘声绘色描述了她的悲惨经历,居然还见缝插针痛骂了某些无良奸商鸡鸣狗盗作奸犯科的恶行,以及徐女侠要在甄选面试上奋起反抗除暴安良的决心,那奸商双手抱在胸前听得连连点头,不时看几眼徐起霏,脸上的笑越加妖孽。

她狠狠踢莫莫一脚,对着周正泽的一张脸已经板成了万年冰山:

“真是巧得很,总经理是花大钱去高级场所的人物,怎么也会在这种地方遇到!”

“朋友喜欢的东西,路过顺便买一点。”他貌似心情不错,那眼睛里像是藏住了光芒灿灿的钻石一般,薄薄的唇笑起来更是好看的花瓣形状,莫莫被迷得神魂颠倒,根本还没听出问题严重性来,徐起霏暗地里再扯她一把,端起面孔说道:

“原来那天是总经理送我回来的,真是麻烦了。”

他倒一派轻松:

“徐小姐太客气了。”

她皮笑肉不笑——她自然是太客气了,如果不是他在背后使阴招她哪里会那么狼狈,还用得着他假惺惺来送!

“哎呀,你脖子上的伤怎么还没好呢,”莫莫那不省心的又跳出来蹦跶几句,她此刻严重花痴中,居然还心疼起别人脖子上那几道浅浅的印痕来了,“你擦药了没啊,这都几天了,徐起霏,你看你那爪子下手也没个轻重的!”

他笑:

“徐小姐英勇无畏,这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确实手下留情,早知道她就该用分筋错骨手,打得某只衣冠禽兽半身不遂脑瘫面瘫的,看他还敢不敢再动歪脑筋!

她再掐莫莫一把,也不想再和这人兜兜转转装模作样了,正色道:

“总经理,正好今天遇到了,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贵董事会是不是已经有了决定,明天的那个甄选我是不是也不必出现了?”

“徐小姐还没有正式参加甄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消极想法?”果然是无良奸商,那句话问得一本正经,讶然的样子比谁都装得像!

她怒极反笑:

“总经理真是会开玩笑,走个过场而已,还用得着那么多人去当背景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