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她的眼光灼灼逼人,他别开眼睛不看她,几根手指在方向盘上掸来掸去,又不自在地咳嗽几声,总算保持了开口时的一本正经:

“是因为…我觉得…我以前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又为救自己受了伤,她明明该又急又慌的,可是看着暖色灯光下他一本正经说出这句话,看着他那绷得比石刻面具还要僵硬的脸,她突然心生促狭,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周正泽,你平时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我还一直纳闷江以夏怎么就从你手上逃掉的,现在看来真是一点也不奇怪了!”

他莫名其妙瞪她几眼,她不管他,自顾自笑得很张扬:

“也许江以夏曾经问过你:‘正泽哥,你是不是喜欢我?’,你一定也这样板着脸装过深沉:‘以夏,好好学习,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她心底的小火星终于扑灭了,终于不想了,于是你就悲剧了。”

提到江以夏果然又让他沉下眼睛来,她却不怕,虽然收敛了笑声,却将眼梢挑高了,舒展翘起的水仙花瓣一般,眼中是半真半假、似笑非笑的神气:

“周正泽,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们的机会

朦胧光影中,她挑高了眼梢,突然半真半假地问出一句:

“周正泽,你是不是喜欢我?”

那句话音量不高,杀伤力却大,他那张石刻僵面孔陡然被风化,虽然只有一瞬间又绷回了原样,可那片刻的失态真是显而易见的。他们曾经人前做戏颇久,各种真真假假的亲密暧昧都要胜过这句话千倍万倍,可是种种场合里他从来如鱼得水应对自如,未见一丝扭捏尴尬,浑然便是花间老手,她也曾听过他的一些绯闻,周公子的豪车内向来是不缺美女的,虽然常常易主,没人说得出个准头,但是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功夫绝对是炉火纯青的,“你是不是喜欢我”这样一句话他怎样也能在谈笑间四两拨千斤地应对过去,可是现在、此刻,他,居然,失态了。

她仍望着他等一个回答,他慢慢放缓了车速,终于将车停了下来,外面寒风犹劲,树的影子弯腰驼背爬到窗玻璃上拱出怪异的影子,他在那奇怪的影子里转过身子,表情有些模糊不明,却不答她那直来直往的问句,手指一指受伤的头,问她:

“这里是怎样受伤的?”

她瞪他一眼,没着好气:

“谁叫你逞强来着?”

“不是这一次,上一次,在你家,喝醉酒的时候。”

她心里咯嘣一下,声音嗫嗫了:

“不是早说清楚了吗,你喝醉酒自己磕的——”

他平静戳破她的谎言:

“徐起霏,上次我头上那个鸡蛋大的包,是你用啤酒罐砸的。”

她又咯嘣了两下,闪闪烁烁准备负隅顽抗,他却再说出下一句话:

“我也想起来了,你为什么砸我。”

一时间四周寂静。

那一刻凛冽的酒气似乎陡然冲上了鼻端,随着酒气显出的心痛,天涯同沦落的寂寞,那一针异样情丝在各种复杂情愫里的莫名而动、倏然窜起,牵引出被酒精麻痹后不由自主的动作——倾身向前,以吻相覆,彼此的气息在那一刻交缠。

她脸上发烫,只将眼睛撇开了去,掩饰而笑:

“那次你喝醉了,把我当成了江以夏。”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慢慢说出一句话:

“徐起霏,现在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他顿一顿,一字一句:

“也许…我是喜欢你的。”

这是极其严肃的一刻,严肃得有些可笑,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青涩地说着“喜欢”,可明明是老大不小的人了,看过世事历过沧桑,男女之间的关系熟谙得只需一个眼神的碰撞,但是他却用了这样清纯的字眼。

也许在他青涩的岁月里是应该有这样一幕的,有几分失态,带一些拘谨,对着倾慕的那个人说出喜欢,可是他错过了无数次的机会,终于也错过了那个人,于是这一刻,似乎便带了几分祭奠的意味了。

这一幕也在她脑海中带出了难以描绘的熟稔——曾经那一道青春遗留的伤口,那抹着蜂蜜的疼痛,恍惚袭来,不忍触碰,她没有应他的话,长久地沉默。树影之后是灯火霓虹,影随风动,灯随影斑驳,交织出光怪陆离的景象,幻化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实了——这座冷漠的城市、身侧男人俊挺的侧脸、还有他那句话。她呆呆坐了很久,总算笑了一笑:

“那么,你想我怎么回答你?”

“也许,”他侧头,直望到她眼睛里去,“我们可以试一试。”

“你还真的要试试?”她哑然失笑,眨着眼睛想了想,表情有些怕怕,“你不会忘了你一开始是棒打狐狸精来的吧,我可没少吃你的亏!”

“是,开始我是棒打狐狸精来的,可是你道行高深,我也招架不住了,从今往后我都甘拜下风好不好?”自认识以来他们就是针尖对麦芒,明枪暗箭幻杀无影,哪有谁让过一星半点?可是这一次,他浅浅笑着,说他认输,暗淡光影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眼波,仿佛风拂柳梢过。

她咳嗽一声才掩饰了微微的失态,侧过脸不看他,说道:

“你刚刚说想让我退出演艺圈,可是你最清楚不过,为了得到这些机会我付出了多么多,我…我想我不会再为了男人前功尽弃。”

他笑起来:

“徐起霏,电视里面的女主角被救了之后都会以身相许的,现在我只要一个机会你都这么绝情。”

她也笑,眼波盈盈地看他:

“我从来都不是女主角,我不是蛇蝎女配吗,要那么多情干什么。”

他指一指自己的光荣负伤,一反平时的人模人样,有些赖皮赖脸了:

“蛇蝎女配也要讲公平吧,我拿这些伤换一个机会,怎么样?”

都说女□人,可是有些时候男色也是可以诱人的,尤其是,窗外寒风呼啸,窗内暖气浓浓,他静静等候她的回答,英俊的眉眼、这样执着认真的样子。

她的眼睛定格在他的眉目间,似在琢磨思量,脸色在树影的起伏中明明暗暗。

似乎过完了一个冬天那样久,窗外的风仿佛将车内的暖气都要吹尽去了,她的神态动了一动,终于开了口:

“既然这样,那我们都给对方一个机会,如果《惊鸿》首映之后我还是这样半红不紫,我们试一试。”

还不等他答话,她立刻再补充一句:

“当然,你不能再插手我的工作,不能暗箱操作,帮我或者踩我,都不行。”

他终于浅浅一笑,优雅迷人:

“那好,我们一言为定。”

“那么,”她指一指他的头,“目的达到,现在可以去医院把你的筹码包一包了吗?”

原本以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次日定会掀起轩然大波的,可是出乎她的意料,一切居然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了,《惊鸿》仍旧如火如荼地赶拍最后几场杀青戏,戴琦仍旧明里暗里不给她好脸色,姓谢的那边没有动静,就连警察局也风平浪静,似乎那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她一个梦魇,她简直是怀疑是不是周正泽又在背后做过什么安排,可是问他他却是一概否认的。

虽说要等到《惊鸿》首映之后他们的关系才能有定论,可自那次后他们的见面机会陡然又多起来。通常都不会预先联系,或是她着急赶通告的时候,或是她筋疲力尽快到家的时候,很多时候都会遇到他,他不解释,她也不会多问,于是便是自然而然的顺风车,或是一顿晚餐,中间有漫无边际的玩笑与闲谈,那倒是他们都熟悉的一种相处模式了。

吃过他这么多次亏,她不能说自己放了多少真心在里面,可不得不说,历经了这么多的事之后,和他的约会倒成为她最放松的一种休闲方式了,不像在剧组里的明争暗斗,也不用像在镜头前的假面微笑,他知道她的过去,甚至知道她的野心,于是他们之间的喜怒嗔骂也都还原了本来的含义了。

关于姓谢的那边偃旗息鼓这件事,她便是在谈笑间试探过他,他说自己信守承诺,否认在背后有过任何动作,却也不无认真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传言我听过一些,姓谢这个人似乎有涉黑背景,他也是睚眦必报那种人,是演艺圈里鲜少有人敢得罪的毒瘤,我不知道这一次他是不是真的偃旗息鼓,但是,你要小心。”

大起大落

周正泽那句警告似乎并没有预见什么,徐小姐的演艺事业从未如现在这般顺畅过。《惊鸿》杀青,随着后期的经费砸进去,一系列宣传活动强势登陆,除了主流的宣传渠道,隔三岔五也冒出主角配角真真假假的花边新闻,在八卦小报上异彩纷呈,硬是在五光十色的娱乐圈挤出些博人眼球的看点来,倒也算未映先热。

男女主角郑伟泰戴琦等人成名在先,不能说沾了这部电影多少光,借势青云直上的徐小姐似乎才是最大的获益者,再加上近来由她代言的两支广告也适时推出,一时间她的艳丽面容随处可见,俨然便是当红新生代,人气甚至大有赶超两位主角的趋势。

她的两支广告中有一个是珠宝代言,这个叫做“焰”的珠宝品牌一直名不见经传,此番请了徐小姐做代言,她也尽职尽责,除了拍摄的广告,无论出席什么场合都只戴这个牌子的不同系列不同款式,原本只是销售惨淡的品牌,可经徐小姐在镁光灯下的几番演绎,或妩媚或妖娆,或霸气十足或个性张扬,居然也显出大牌气势来,自然赚得了业绩与口碑的双赢,只是这一个侧面,也可见证徐小姐的蹿红速度了。

曾经徐小姐刚刚显出强劲势头时便有经纪公司找上她想签约,如今她风头更劲却是名花无主,自然引得好些公司闻风而动,其中最活跃的一家叫做新锐传媒,底下有几个二三线的艺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他们开出的条件却是极好的,极力鼓吹只要徐小姐签过去便是一姐,公司不惜血本全力捧她,竭力打造出能给公司撑住场面的一线艺人来。

这样的大事自然不能操之过急,她一时之间也给不出肯定答复,新锐传媒的负责人只向她笑:

“徐小姐,我们公司的实力的确不是顶尖,可是我们很有诚意,也会不惜代价地捧你。你现在还算新人,与其签到大公司湮没在那些大明星的光环之下,不如选择与我们合作机会来得更多,宁为鸡头不做凤尾,这样的道理徐小姐自然清楚。”

他们为了显示诚意更是破天荒地先带她参加饭局。曾经为了得到周氏的广告她也参加过类似的饭局,那时周正泽便说这是给她的机会,的确,能够坐在制片人投资方的身侧,便是如酒家女般献媚调笑也是一种荣幸,因为这便是机遇和前途,无数大明星都趋之若鹜,若像她从前那样只是三四流,恐怕求也求不到这样一个门路。

她深刻懂得这样的机遇和荣幸,既然她选择这条路这些便是必须的功课。曾经面对相同状况时她会恼羞成怒,会落荒而逃,可是现在她已经学会磨平自己所有的棱角,掩饰内心所有的喜怒哀乐,该嗲该笑、该生气该撒娇,分寸拿捏得丝毫不差,在这个圈子里浑然便是如鱼得水。可是总有那么些时候,在那一团乌烟瘴气里会突然觉得无地自容,觉得从未有过的无力,然后就是苦笑——如果是电视剧中的女主角,就算是在这样污秽的地方挣扎也一定会有一个或数个英俊多金的高帅富保驾护航,一路过关斩将,永远纯洁善良,只是她终究没有主角的命,又或许,只是电视美好,现实残酷罢了。

也许在她身边其实也可以有这样一个人的,只是她从来不是纯洁善良的女主角,他也不是情深意重的男主角,经历了那样多的曲折风波之后,就算是一模一样的套路做出来,这感觉便怎样也不对了。他们曾经有过牵手的约定,但那个约定似乎便要以周正泽的失败告终了,《惊鸿》还没有正式首映,可是她已经走红。她红了,空闲的时间自然越来越少,原本由着他的刻意,隔三岔五两人还能碰面吃个饭,可是渐渐这也成为一种奢侈了,就算偶尔见一面她也是行色匆匆,不是赶这个通告,就是赶那个饭局,总是一副浓妆,一把妖媚样子。

偶尔见那一两面,她看得出他眼中的欲言又止,可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也许他富家公子的耐心有限,最初的那一点心动正在慢慢褪去;也许他有他的骄傲,说过一次的话不会再重复一次;又或许他知道说什么也不会有用,因为他比谁都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

他不开口,她亦不会多说,说什么呢——接受?示好?也许这样再拖得几天,这本来就莫名其妙的一点情愫自己就淡了、散了。散了就罢了吧,他们本来就是两路人,她本来也没指望在他身上能找到什么长久,他让她退出演艺圈,可是往后漫漫长路,她难道还能靠牢他这样一个人吗?她常常在觥筹交错间恍然发怔,然后自嘲——这样也好,她和周正泽,其实就这样也好。

由新锐传媒搭桥那样吃了几次饭,徐起霏自己都觉得再不和他们签约似乎都说不过去了,而事实上这也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这明明是她一直渴望的圈子,一直追求的成功,现在这一切都已经触手可及,可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一直拖宕着,而终于,形势急转直下,也再由不得她犹豫了。

徐小姐最近唯一不顺的事便是参加了《烟花易冷》的选拔却名落孙山,最后公布的女主角花落戴琦,然而消息出来却立刻引起各方质疑,原因是当时选拔比赛的视频遭曝光,徐小姐的表现让人惊叹折服,而戴琦根本没有参加选拔就直接空降为女主角,再加上之前不少八卦小报都报道了《惊鸿》的拍摄期间戴琦仗着自己前辈身份给徐小姐穿小鞋,恶形恶状与她一贯的清纯形象根本不符,自然引发了网络上的强烈抨击,《烟花易冷》的制片方饱受诟病,而戴琦的微博更是留言爆棚,骂声一片。

如此这般正闹得沸沸扬扬,戴小姐那边终于坐不住召开了记者发布会,发布会上的女主角衣着素雅面容憔悴,面对镜头数度哽咽落泪,她宣称最近网络上的流言已经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压力,这样的传言并不真实,而她所说出来的真相却震惊了所有人。

她说她在片场的确常常不给徐小姐好脸色,只因为她看多了对方私底下的样子——对着剧组的异性发嗲撒娇,在深夜出入他们的房间,酗酒吸K,私生活糜烂,她实在无法忍受与这样的人一起工作才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她说《烟花》原本就找她谈了很多次,因为档期原因她一直没有决定,徐小姐是参加了比赛没错,可是最初的比赛里并没有她,就连这个参赛资格也是她靠不正当手段得来的;

她说徐小姐在得知自己并没有得到《烟花》的主演之后又单独找到制片方的谢先生,想要以身体行贿,被谢先生严词拒绝后恼羞成怒,这才故意散播谣言侮辱自己。

戴琦本来就是清纯玉女,这样一哭更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让人不由自主便要信她几分,而她的经纪人又拿出他们最初与《烟花》接触的记录来,自然是证据确凿。

狗仔队的办事效率异常神速,之后越来越多被他们挖掘出的事实更加证明了戴琦所说——最初那比赛里果然没有徐小姐,她也是平白空降到最后决赛的;不久后她的确单独会见过《烟花》的制片方谢先生,那酒店的监控录像泄露出来,她出包间时衣衫不整,连原本裹在身上的披肩都不翼而飞,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然引人遐想;至于私生活糜烂,娱记找到当时和她大传绯闻的《惊鸿》男主角郑伟泰求证戴琦的话,他却表示不会对此事发表观点,然而不管怎样他终究也没有否认,于是这一条罪名也就这样被坐实了。

戴琦这样狠下杀手,无非是因为徐小姐已经隐隐威胁到她的地位,当然更有可能是和那姓谢的沆瀣一气,他导演,她主演,双剑合璧联手诛敌。徐小姐自出道以来便是负面新闻不断,也许是因为她善用手段,也许是因为曾经制造那些新闻的人并没有赶尽杀绝,似乎从前的每一次传闻之后她的事业都会更上层楼,然而这一次各方的声讨质疑之声铺天盖地席来,一切再没有那样简单。

那些所谓的“真相”在网络上疯狂传播,势头几如燎原,仿佛有看不见的大手在暗中推动这一切似的,接下来又不断有所谓的证据接连曝光,一而再再而三地火上浇油,不断引起谩骂侮辱和攻击,步步紧逼教人无法喘息。

几天后《惊鸿》剧组的一个发型师丽姐又接受了媒体的访问,她坦承徐起霏的确如戴琦所说,私生活方面存在很多问题,在片场也常常自恃是投资方荐来的人而对他们这些工作人员摆脸色,剧组的很多人都看她不顺眼。报道播出的那天徐小姐正在一个活动现场为主办方站台,从她出场起人群中就不断有声音叫她滚下去,后来竟然有人向舞台上扔瓶子,虽然没有砸到人却也使那活动被迫停止了。

主办方请她来为活动造势不想适得其反,负责人嘴上虽然没说,心里肯定大为火光了,只公式化敷衍几句便匆忙叫人送她离开,仿佛驱赶什么瘟疫,那车从停车场开出去时还有不少闻讯而来的人跟在车后面扔东西乱骂,她恰巧这时接到丽姐的电话。

那边的声音惶惶然满是歉意,她说:

“徐小姐对不起,如果我不那么说就没办法在这圈子里继续呆下去,我还要养孩子,我离了婚,只靠我一个人,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那边还在一连声地道歉,她拿电话的手已经软软搭了下来,车开了出去,很好的天气,太阳在高楼之间跌下光晕来,晃得人不自禁微微眯眼,立交桥上车水马龙,每辆车都加足了马力嘶鸣狂奔,各色人等忙忙碌碌,每个人都是停不下来的陀螺,不由自主旋转在这荒谬的人生。

她低低笑出声来,片刻后又软软趴在了车窗上,这一刻是从未有过的厌倦疲惫。

红酒和方便面[VIP]

在如今这风口浪尖上却仍旧有公司没有放弃她,新锐传媒的负责人Daniel再次打来了电话,说他们已经为她度身定做了危机公关预案,只要她一签约就立刻实施,虽然不能保证立竿见影,可是三五个月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绝对可行的。

随后那份预案被传真过来,确实是对症有效,可见他们的确在她身上下了功夫,只要按照这份预案一一实施,她目前的窘迫便可渐渐消弭,这便意味着她又可以回到那个世界——那个璀璨的、光鲜的、让无数俊男靓女前仆后继的世界,继续烟视媚行、继续明争暗斗、继续醉生梦死!

她怔怔想到前后种种,只咬着牙说再考虑一下,Daniel的话透过电波传过来很有一番恳切:

“徐小姐,我话说得不好听一点,眼下除了和我们合作,难道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现在事态越演越烈,再不想办法平息下来,别说成为一线红星,我只怕你在这个圈子里永远也翻不了身了。”

Daniel说得没错,事态越演越烈,戴琦的粉丝联名组织起来抵制徐起霏,声称要把这样的毒瘤赶出演艺圈,更有人将她家的详细地址贴到了网上,引起大批疯狂者的围堵,一度扰乱了公共秩序,甚至对她的人身安全也构成了威胁。

徐起霏怎样也不会想到那些人已经堵到了家门口,便如她怎样也想不到沉寂多日的周正泽会在她回家的路上截住她一样,他也没有解释什么,只将情况简短一述,然后直截了当:

“你现在不能回去冒这个险,还是先去我那里吧。”

陡然知道情况已经恶化如此,她竭力将那一份担忧掩住了,向他扬起笑容来:

“如果这个节骨眼儿上再被狗仔拍到我又和你纠缠不清,那我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我还是先去莫莫那里避避风头吧。”

“难道你想莫莫的家也变得和你这里一样?”

她很想问如果去你那里难道就不会有这样的风险?而真正去了之后才知道她的担心简直是多余了,周正泽住的地方自然让普通老百姓望尘莫及,那高档住宅小区私密性极好,安保又是一流,确实是个避风头的好所在。

他并不与家人同住,这套公寓也没有那么多的居家气息,简单大气,装饰的颜色线条干净利落,第一眼甚至让人有种冷淡的疏离感,可是看顺了眼倒也觉出一份沉稳的宁静。这样的房间也不像被什么脂粉气熏过的,只是她来成了特例,他的清爽混着她的甜香,那空气中流转的气息也多了几分别样。

徐起霏从不想某一天和周正泽会有如此私密的接触,其实这一天她已经累极,只觉在哪里都可以倒下蒙头大睡的,可是到了他的地盘上却又有些拘谨,倒是他一副正大光明的样子,即使递给她自己的睡衣和浴袍也是一脸磊落,果然是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了。

她也确实小人,洗完澡出来还特地将那浴袍多扎紧了两圈,都说沐浴之后的女人最诱人,小腿纤细光洁,长发蓬松湿润,双颊嫣红,双眸灵动,半遮半掩风情无限,最能刺激男性的荷尔蒙分泌,她不想以此来挑战他的君子底限,更不想在这个风口浪尖还生出些不必要的烦恼来。

这边他已经倒了两杯红酒,抬头看见她裹得严严实实走出来不由哑然失笑:

“如果让人拍到你这肉粽子的样子估计也没人有兴趣来炒你的新闻了。”

她接过酒杯跟着笑: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谁知道你会不会兽、性大发。”她晃一晃杯中美酒,“况且你还这么殷勤地倒了酒。”

“又不是没这样喝过,”他轻呷一口那宝石红色的液体,灯光下的笑容很是迷人,“那一次不同样是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而且喝的还是啤酒,不过兽、性大发的那个人好像是你才对,砸了我头上那么大一个包。”

他顿一顿,突然向她促狭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

“话说回来,如果今天晚上真的发生什么事,是不是你现在所有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了?”

她自然听得出那话中试探的意味,只瞟了一眼酒瓶,笑着转移话题:

“我请你喝的是不值钱的啤酒,换你这瓶八二年的拉菲,还真是赚大了。”

她不再说话,只低下头饮酒,杯中液体反射出石榴的一片红,仿佛在她脸上打了一抹亮丽的腮红,明明晃晃倒把那本来的神色给掩住了,他在她对面坐下,手指在酒杯上摩挲,即使是他握在手中的东西,也依旧是这样冰凉而冷淡的触感,那一刻的僵硬之后,他终于再次开口:

“起霏,这次是那个姓谢的在背后策划,他不会这样轻易罢手的,其实,如果你不是那么排斥的话,我可以——”

“还没有到最遭的时候,”她打断他的话,终于从那酒杯后抬起眼睛来,微微笑着,“也许我还有办法。”

“新锐传媒?”他挑一挑眉毛,点出她话中所指。

虽然他什么都没问出口,可是果然什么都是知晓的,她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只略略撇一撇嘴角,算是笑了一笑,“或许吧。”

他轻轻摇晃酒杯,沉默片刻才淡淡开口:

“看来你真是铁了心不给我一点机会了。”

那句话并不多认真,仿佛只是随意一句玩笑,她连忙接口:“怎么会,我只是…”她本笑盈盈拿出了一贯的交际口吻来,却不知怎么回事,话到一半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生生断在了那里,他也不接话,自然有一刻凝滞的尴尬。

这次打破尴尬的是她肚子里咕咕的几声响,他这才看向她:

“你不是说吃过晚饭了吗?”

他刚接到她时便说带她去吃饭,可是现在的狗仔都把鹰一样的眼睛放在她身上,她哪里还敢明目张胆和周正泽一起出双入对,是以随口敷衍说吃过了,哪想现在这五脏庙又咕咕叫着抗议起来。

她耷拉着头不好意思说话,他自然也猜到了原委,然而他并没有正餐之后再吃东西的习惯,冰箱里是从不储存食品的,这时自然便去摸电话:

“我打电话叫外卖吧。”

她连忙摆手:

“不用了,这都几点了,坐在这里等外卖还不如早点睡觉呢。”

他这才想起家里似乎是有点东西的,起身果然在橱柜里找出了两桶方便面,那还是大半年前以夏买给丁磊宵夜的,顺道看他时硬塞了两桶在橱柜里,让他晚上加班时不要饿到自己,可是他工作起来哪里还想得到要去吃这东西,于是也就一直忘在那里养灰尘,到目前这情形才终于有了些用武之地。

看看包装还没有过期,他已经在锅子里加了水打起火来,徐起霏看一眼这厨房里铮亮如新的厨具,眉毛已经挑到了鬓角里去,很有些不可思议:

“你还会煮方便面?”

“这个应该不是很难吧。”他没有回头,只专心致志摆弄那桶面,“你是客人,难不成还要你来煮?”

他仍旧是那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声音平缓一如往昔,似乎刚刚的尴尬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她靠在门口看他,他的外套进门就脱了,这时只在衬衣之外随意套了一件深灰色毛衣,仿佛任何一个普通居家的男人那样,微微弯腰站在锅子前,脸色柔和,眉眼专注,手上一把叉子捣鼓得生涩而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