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姐,你很有天赋,有兴趣去邵氏吗?”

她处心积虑就等他这句话,当然,她去邵氏是有条件的,他竟然也都答应了,她几乎是抱着为爱情牺牲一切的心等待着他下一句暧昧的话的,可是那不长不短的半年过去了,他居然真的只是栽培她,只有在某些微醺的时刻才会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说一句胡话:

“起霏,你有些地方真的很像她。”

她不知道那个“她”是谁,他从不愿多说,她也不问,那个时候她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满心满脑都只有一个丁磊,终于他说:

“算了,你的心不在这里,我强留也没有意思,你回去找他吧,只是任何时候、有任何需要,起霏,不要忘了还有我。”

她再困难也没有去找他,因为她以为是他们的流言让她失去了挚爱,等到她再一次失去一切时,他在巴黎的ING遇到她,他又惊又喜:

“怎么样,我还是没有看走眼吧,你的确该吃这碗饭。”

这并不是一碗能够轻松吃下来的饭,当她作为菜鸟屡屡犯错的时候,当她彷徨犹豫的时候,当她不断受挫的时候,当她在为FLY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一直说那一句话:

“徐起霏不会让我失望的,我相信她。”

工作她的确没有让他失望,只是生活中有些时候她会被某些负面情绪影响,心情糟糕得一塌糊涂,他会约她打球、钓鱼、远足、参加慈善活动,他说:

“不要总活在别人的阴影里,相信自己,你可以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活得精彩。”

似乎这起落沉浮的几年里总有他,时断时续,却总在那里,偶尔想起都让她安宁,她失去过那么多,可是至少还有这样一个邵唐——半梦半醒间她也在微笑,却听到他的声音已经近在耳旁:

“起霏,你醒了吗,好点没?”

这一句话终于将她拉回现实,她睁开眼,却陡然看到他脸上的伤,嘶哑着声音诧异问道:

“你的脸怎么回事?”

他只一笑:

“没事,被你的前未婚夫打了一拳而已,皮外伤,”

她更加惊诧,周正泽那个人手段花样是多,可是从来也不会用到武力这种费力又不讨好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呀,她不由问:

“他为什么打你?”

他居然还能笑,眼睛弯起来是少见的狡猾样子:

“周正泽,他终于沉不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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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

“周正泽他终于沉不住气了。”

徐小姐疑惑看他,不由自主想起周正泽的话——邵唐是谁,把濒临破产的邵氏做到如今的规模,十年前他的铁血手段就已经震惊商界,你以为他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她问:

“你在计划什么?”

他在病床边坐下来,拿起果盘中一只苹果替她削:

“商场最忌心浮气躁,只要他先沉不住气我们自然有机可乘。”

她还是皱眉:

“只是这样?”

“那你认为还能怎样?”

她并不答话,只一双眼睛一眨不眨放在他身上,他笑着岔开话题:

“不过话说回来,我倒觉得周正泽的确是很在乎你的。”

她哼一声:

“那是因为你还没见过他真正在乎的那位青梅竹马。”

他的眼睛斜着看过来,很有些不正经的样子:

“我怎么还觉得你好像也还在乎他呢,不然也不会是这样酸溜溜的口气了。”

她差点背过那一口气去,怒道:

“邵唐,你很闲是不是,邵氏的危机你都处理好了是不是?”

“其实要处理邵氏的危机并不难,”他倒是一派淡定从容,“只要我答应周正泽的条件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他说着再看一眼她板成冰雕的面孔,“只是你真不好奇他到底和我提了什么条件?”

她依旧板脸:

“他提什么条件我不关心,我想知道的是,你到底会不会答应他。”

“答应他?”他突地一笑,手上的刀不停,绯红色的苹果皮优雅地旋转下来,“那我这一拳就白挨了。”

她眉头更皱几分,探寻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他却只将苹果递到她手上,语气中已经含了几分责备:

“医生说你是急性胃炎,你一直吃止痛药也不和我说一声,幸好没出什么大事,你就别操心邵氏了,好好休息吧。”

邵唐让她不要操心,她隐约猜到他已有计较,也就真在医院过起与世隔绝的生活来,恰好这两天邵氏总公司那边又出了一点事,他不得不赶回C市,只每天来电话问问她情况,他人虽然不在,可是方方面面却考虑得非常周到,不仅将她转到了特别护理的的VIP病房,一日三餐甚至水果宵夜都是专门配送,而且每天都还要定鲜花送过来,至于生活其它的方面更是无微不至,莫莫常来陪她,见到这架势只感慨:

“看你这阵仗哪像得个胃炎,这纯粹就是坐月子嘛。”

她打电话给邵唐谢谢他的好意,他听完后只在那边笑:

“原来安排得这么周到吗,可比我预期要好多了。”

她也跟着笑:

“是啊,你这样都弄得我不好意思了。”

他更是笑出声来:

“我才不好意思。”

她一愣,还没有答话,他却又正经八百地开始吩咐了:

“这边的事有我,你什么都别操心,好好在那边养几天别着急出院,身体最重要。”

她自然答应下来,莫莫知道了这一茬不由得也对邵唐改观,连连问徐小姐是不是真对他有那个意思了,徐小姐白她一眼继续喝自己养胃的红枣粥,莫莫突然蹦出一句话:

“你对邵唐没意思吗?是不是因为你还忘不了周正泽?”

她陡然被那一口粥给噎住了,涨得面红耳赤一连串咳出来才将那口气平了下去,两只眼睛铜铃似的瞪过去:

“莫小芹,你胡说什么?”

莫莫见她发火立刻悻悻笑道:

“呵呵,我这不就随口一问吗,只是有点好奇,周正泽那家伙挥了邵唐一拳头之后就没了踪影,看都不来看你一眼,简直不像他的作风,呵呵。”

其实她住院的次日一早他就来过一次,她心里恼他对邵唐动手,更不想再和他有过多交集,只让护士带了一句不要再来的话,这时听莫莫说起只一撇嘴敷衍过去:

“他来干什么,看到他我大概胃更要痛吧。”

莫莫偷觑她神色,见果然无异才说出实话来:

“其实是好几次我来的时候都看到一个人刚刚走下楼去,背影像极了周正泽,我还一直以为是他来看你,你不好意思跟我说呢。”

徐小姐闷头喝粥懒得再答话,莫莫见她一副冷淡样子反而热心起来,追问一句:

“起霏,他和邵唐这样斗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真的可以无动于衷?”

她仍不答话,莫莫不死心,终于说出一句:

“还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这两年周正泽私下找过我很多次,甚至还找过老五…”

她终于抬起头来,却只有平平静静的一句话:

“莫莫,我不想再提他。”

她不懂为什么莫莫和邵唐都认定周正泽对她认真得很,尤其是莫莫,难道这家伙也忘了曾经的教训吗?可是她不敢忘,曾经他也这样心血来潮过,救她于困境之中,对她千般纵容百般呵护,她轻信他一次,可是似乎她每信一次便是一次的粉身碎骨,她自然不会重蹈覆辙,然而尽管她已经如此小心谨慎处处提防,却终究还是没躲能过。

邵氏危机一直未解,有邵唐撑着也无需她劳什么神,但她也只是清净了那么几日而已,几天后陡然爆出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来,竟将FLY也牵连了进去,再也由不得她不操心了。

事情同样牵涉到周正泽,他年前在FLY的鉴定师陪同下购买的那块市值三百多万的蓝珀摆件突然被爆出是赝品,消息一传出立刻在珠宝界引起了轩然大波,珠宝行业向来对藏品的真假分外敏感,况且是价格如此之高的藏品鉴定出现问题,且是在FLY这种所谓的专业机构,一时间各种质疑声铺天盖地,不过短短半天,FLY的客服以及徐小姐的私人电话都已经被打爆了。

其实徐小姐听到这事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陪周正泽一起去的小优是她重金从一所拍卖行挖过来的资深鉴定师,专攻玉石琥珀,从业七年从来没有看走眼过,况且他们去的那家琥珀会所在业界也很有口碑,在那里流通的藏品一般都有质量保证,她随后立刻给琥珀会所的老板打了电话,而他的话却惊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他说:

“徐小姐,他们并没有在我们这里买蓝珀,你带周先生过来的时候本来我们谈得很好,可是第二天你们FLY的那位张梓优小姐却打电话来说周先生看中了别家的藏品…”

挂完电话她立刻去办出院,护士一脸为难,表示她的情况现在并不适合离开医院,随后邵唐也来了电话,让她先别急着出院,他先弄清楚情况再说,可即使他说得轻松她也清楚事态的严重性,鉴定错误以次充好是鉴定行业的致命伤,处理不好很可能一败涂地,而且FLY自创立以来一直顺风顺水,同行的腹诽不满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如今传出这种事,肯定有人落井下石死死咬住不会让她们轻易翻身,况且…还有那一只幕后的手。

她坚持办出院,院方走手续的过程奇慢,她一边等一边打电话让工作室那边定回去的机票,顺便了解最新情况,虽然公关部已经制定了危机处理方案应急,然而收效甚微,这件事的影响通过网络微博迅速扩大,又不断有人趁乱打劫推波助澜,通过微博宣称自己也同样通过FLY买到了赝品,进一步将事态激化,客服那边已经收到好几起老顾客要求权威部门重新鉴定甚至退货的要求,更有人直接闹到了消费者权益保护协会,相关部门已经要求FLY的负责人过去背书,可以想见C市那边的工作室乱成了什么样子。

徐小姐心急如焚,只不断催促医院快点完清出院手续,然而催来催去也没办到出院,却等到一个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周正泽赶过来时已经从医院那边知道了情况,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

“医生说你还不能出院,你别逞强,如果再出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自然也知道她为何着急,只将声音柔和下来,“工作室那边你不要太担心,我已经在查消息的来源,也会尽快安排记者会辟谣——”

她确实想不到他还会在这个时候过来,这时只冷眼看着打断他的话:

“消息是真的吗,FLY的人——张梓优,她带你买的那块蓝珀真的是赝品?”

他沉默半晌后才开口:

“应该是。”

她早隐藏在嘴边的冷笑蓦地绽开一个利刃的弧度:

“周正泽,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眉峰皱起,眼中已经起了防备:

“你什么意思?”

她的笑寸寸展开,寸寸如刀:

“周正泽,到底是我的人骗了你,还是你早就设计好了这一个圈套?”

他的双眼中陡然蒙上了一层墨蓝色的雾气:

“你认为是我串通了人来陷害你?”

“难道不是?”她自己都佩服自己这一刻居然可以如此冷静镇定,思路清晰得如同手掌中早已熟悉的脉络,她字字吐出,字字逼人,“你突然找上门,突然莫名其妙要买蓝珀,小优负责完这单生意后突然辞职,你逼着邵唐不放,又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出FLY鉴定的东西是赝品——果然是步步为营!”

“我没做这样的事,徐起霏,我之前根本不认识那个小优,也不知道这是一件赝品,我逼着邵唐是因为他一直都欺骗你,会找去FLY买蓝珀只是因为——”他没有说完,那些急切而难以自禁的话语都戛然终结在她冷如冰封不起微澜的注视之下,他纠结浓眉望着她略带冷笑的神态,眼中的墨色真如夜一般冰凉,那样悲凉的颜色漫延出来,似乎将她都要吸卷进去,可是她早已经清醒自知,更见识过他的精湛演技,这时只慢悠悠一一道来:

“是,你不认识小优,只是刚巧一个职业操守从来没有出过问题的鉴定师为钱骗了你;你也不知道你买到手的是一件赝品,只是刚巧在这个时候有人帮你鉴定出来大肆宣扬——”

“我把蓝珀借给一个朋友办展览,他告诉我可能有问题,也许中间哪个环节我们没处理好,我也是——”

他再次停住了,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他们之间离得这样近,可是似乎又隔了怎样也跨不过去一道深壑,她的面庞仿佛隐在千重万重的雾气后面恍惚而陌生,他怔怔看了良久,终于妥协,终于不再妄图解释,只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下去,一点一点笑了出来:

“起霏,是不是就算我找到那个小优,就算我把证据摆到你面前你都不会信我了,只因为你太了解我,早认定了我会耍手段…”

她微微昂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病房里静得似乎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他只望着她,她大病未愈又这样一急,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人似乎也瘦了一圈儿,下巴越发尖了起来,曾经她没病装病,扮出怏怏样子也要他怜惜,如今她真的病怏怏了,对着他的每一个神态却都是强悍而厌嫌,再不肯示弱一分。

是啊,他从来说她是蛇蝎女人,她当然不会示弱,他欠她的总要一分一分索要殆尽,一丝一毫都不会少,原来世事总有这样的轮转,总要身临其境,才能切切体会百口莫辩的委屈和无奈。

她并没让他沉默太久,漠然笑道:

“邵唐、FLY,我在乎的东西现在都握在你手里了,原来一切还是和最开始一样,你为刀俎,我为鱼肉,走到今天我还是要妥协,你到底想怎样,提条件吧。”

“现在我总算有资格提条件了,”他脸色僵硬,眼珠也似化石般一动不动,只有唇边一点嘲讽的笑,“那么,徐起霏,一场婚礼如何?”

她懒洋洋地笑,苍白的脸上另有几分别样的妩媚:

“婚礼?婚姻太麻烦了,而且你知道我一向贪心要得多,车子房子票子,还有你这个人,总有一样你给不起。无论如何,在这一点上我绝不委屈自己,你还是提简单一点的要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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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是周末,周家每周这一天都要聚一聚,可是周正泽的电话下午就无接听了,周氏那边也说联系不到他,第二天公司的几个行程都还等他确认,这是极少有的情况,然而周正行却经历过一次,大概能猜着一点原因,也知道可能会哪里找到他,等他找去那家酒吧时,果然角落里看到了他那一个喝酒的大哥。

他坐下来,周正泽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问:

“喝什么?”

他按住他的手:

“哥,又发什么神经!”

周正泽一把打开他的手:

“周正行,少来多事!”

他本不胜酒力,就算不是烈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也喝红了眼睛,一说话更显出醉酒之后的暴躁来,周正行不由得气急败坏:

“行,不多事,只要别像两年前那样喝到吐。”

他恍如未闻自顾喝酒,周正行更气:

“喝成这样有什么用,起霏姐会回心转意吗,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他额头抵酒杯上看不清楚神色,只有低低嘲讽的一声笑:

“回心转意?她以为拿邵唐和FLY逼她…可是就算这样她也不愿意…宁可只做交易也不愿许诺婚姻…她不会回心转意…早该清楚…两年前她决定走的时候…就不会回心转意了…”

那是他清醒理智的时候绝不会有的口吻、绝不会说的话,周正行一向以挖掘他哥的隐私为乐趣的,可是每次这种时候又焦急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一无是处地呆坐那里,听那喝到迷糊的咬着牙自言自语:

“做什么都没用…还比不上一个骗她的邵唐…正行…为什么她不想一想的苦衷…不相信是认真的…不相信有多么…有多么…”

他没有说完,只抬手无力地撑住了额头,酒杯挡住了他的大半脸庞,明晃晃的酒光后隐住的是紧闭的一双眼睛,眉头紧锁成川,那是纠结梦魇中醒不过来的神色,隔着酒波折射的细碎纹理,周正行看得那样清楚,记得那样清楚——

两年前,起霏姐走后,他的大哥几乎穷尽了所有的力气找她,亲自飞去她的家乡、飞去她离开的中转站,亲自拜访她所有的朋友、所有可能知道她行踪的,然而都毫无结果,他终于知道他再也找不到她的那一天,便是这里,同样喝到这样酩酊大醉。

周正行从来以为大哥心里到底还是以夏姐重要些,毕竟绵延了那么多年,可是历经了那个醉酒的夜晚,看到那个从来斯文淡定的那般失态他才清楚,也许大哥所承受的比所有以为的都要强烈得多,即使从那以后他再不提那个名字,即使他仍旧如从前那般从容不迫,生活平静得似乎从未起过波澜。

可是他知道,甚至爸妈也都知道,每一个关心他的都会发现他不着痕迹的细微改变——他开始细心地照顾一只猫、冰箱里总是堆着一罐罐啤酒、每过段时间都会去同一个餐厅一坐一下午、偶然听到谁叫了一声徐小姐会猛然转过头去、把她已经弃之不用的电话号码买过来,电话上总有打给那个号码的记录、当年没有用上的婚纱戒指他也一直妥善保存、甚至给婚礼庆典公司那边的答复都是“推迟”而不是“取消”——所有的这些他们全部看眼里,只是那个最该知道的,一朝被蛇咬,再也不想知道、不会知道。

酒吧里音乐靡靡,氛围暧昧,却只有他们坐的这个角落仿佛被这花花世界给遗忘了,连那弥漫出的酒味都带了清苦,周正行也跟着撑住了额头,只觉烦躁得很。

次日周正行醒得迟,一觉睡醒他大哥已经西装革履准备去上班了,他这两年向来是不休周末的,况且昨天那么多个公司电话没接,一大早起来就已经忙着打电话各方交待,周正行逮着个空子嘀咕一句:

“哥,少忙一天会死啊!”

“周正行,如果争点气进公司帮忙肯定不用这么忙了,”周正泽只瞟了他一眼:“早饭自己去外面解决,走的时候房间整理干净,还有,以后没事少蹭到这里来,自己回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