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心里头觉得温暖一片,乱麻似的纠结,仿佛一下子就沉浸在那里,慢慢地沉下去,好好地睡一觉,什么也不想。

阿位离开了,留下灰妹一个人,她躺在床里,关了灯,眼前一片黑,看不清一点儿东西,可是,她却是笑了,笑声很低,低得都有些悲怆。

还是想哭——

她想哭,觉得委屈,觉得从来就没有这么委屈过,自己就像是在陈法的面前让人给剥开了了一样,所有的难堪都呈现在他的面前,她不知道怎么为自个儿辩白,说所有的话都是无力的,所有解释都是苍白的。

好吧——

她紧紧地咬住牙,发了狠心,她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陈法那里,像她这样子的,就算是他愿意,她也会觉得对不起他。

慢慢地,她睡着了,静静地睡在床里。

月光从窗口渗进来,落在她的脸上,映出她熟睡里还不能松开来的眉头,似有愁绪千千郁结在心里头,让她怎么也不能放松下来。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也许是她真是没心没肺的,睡到九点才算是清醒过来,躺在床里,有种不想起来的意思。

“灰妹?”

门外传来阿位的声音,带着温和的意味,似她的大哥一般,带着个温存,却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保持着那个距离。

天其实是冷得很快,一下子从夏天转到秋天,灰妹牛仔裤,配着宽松的一字领蝙蝠衫,露出脖子,更露出精致的锁骨,睡了一晚也没有脱下来,那上身便有些皱,别看是挺普通的款式,价要是一报出来,还会让人咋舌。

她到是不在意这事儿,便宜的穿着更自在些,这些个都是出自于陈法,全是两个人一起出去,他给亲自挑的,她当然不会拒绝的,让他给宠着,觉得很是幸福。

可是——

幸福是什么?

事实告诉她,幸福总是短暂的,她也抓不住。

她怔怔地整着上衣,把歪到一边的领子弄好了,才算是打开门来,看着门外的阿位手里头拿着一个袋子,里头放着两个包子,手里还拿着个豆浆,一把牙刷还有支牙膏,还是新的。

“吃两个包子,这是豆浆。”阿位见她今天除了小脸有点发肿,别的到还都是好的,也就没说什么,直接地把手里头的东西递过去。“别跟我说不习惯吃这东西的?”

她一笑,把东西给接过去,让开门,让他走进去,自个儿先躲入浴室里,看着镜子前摆着的洗面奶什么的,她到是没去用,睡了人家的地儿一晚,已经是打扰了,再没有问过别人,就用别人的东西,她还是算是了。

刷过牙,就直接地用清水抹抹脸,她这么样子就算是把自个儿给处理好了,包子豆浆,她对吃也没有特别要求,又不是那种娇惯着长大的,怎么可能会不习惯吃。

比起大学食堂里的咸菜包子那个,味道可是好多了。

“阿位哥,你们学校不愧是全国都是知名的,就是这个包子也比我们那里好吃。”她打趣着,搂着阿位的胳膊,“阿位哥,你最近都在干什么?是不是在找工作了?”

阿位任由她搂着,虽说她与这前有些变样,之于他来说,这样子比起先前那个蔫蔫的样子,还是现在的样子让他看了觉得高兴,开朗些总是不错的,先头,她总是那个有重重心事的模样,让他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劝起。

“等着信儿,应该是十拿九稳的。”阿位没有担心的神色,好象已经是成竹在胸,“你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结婚那事儿是真的?”

她一听,面色有些暗淡,不是她不想说,而是让他给一问,心里头的郁结一下子窜升起来,她以为真能压在心底,不会再想起来,只是,给一问,又是百般的…

有恨意吧——

她是有恨的,很恨,恨的咬牙切齿。

恨厉声!

恨许慎!

恨方正!

恨得她全身都疼,抓住阿位的手,不由自主地便是用上点力气,已经是不能控制,内心里涌起一股子强烈的欲望,那种想豁出去的念头,咬着她的心——

可她不能——

她晓得的,已经是对不起陈法了,她不能那么豁出去,她可以听很难听的话,也可以做让自己无脸,只为着那一时的痛快,可真的,她不能往着陈法的脸上抹黑。

想到陈法,她低下头,作势掩饰着眼里的一点湿意,想装作自己的心真没有疼得一抽一抽,“没有的事,那都是捕风捉影的,只是见过几次面,结婚,你觉得凭我这样子,有人会娶我吗?”

阿位一听这话,脸上便是暗了几分,他一直是拿着她当亲妹子看待的,哪里听得她这个贬低自己的话,“浑说个什么的,好好的,你怎么就不能嫁了?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嫁,总得是让你看得过眼的才能嫁。”

她听了,挤出笑脸,只是,那笑脸是挤出来的,便是有些难看,“说什么呢,把我都捧到天上去了,对了,你在哪个公司里?”

她转移开话题,不想再纠结着结婚的事,她是结婚了,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是领了两次结婚证儿,一次与方正的,一次与陈法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的,她不想去想,反正是她现在觉得是堵得慌,什么也是不想说了。

“四海建设,有没有听说过?”

阿位知道她不想说,也没有太为难她的打破沙锅问到底,她来找他,他能提供的便是好好地护着她,尽最大的能力护着她便是。

灰妹哪里能没听说过的,四海建设不就是那个叫什么董利民的公司,董利民老婆还是李升虹的姐姐,就是那个先头倒塌的保障性安居工程也是四海建设承建的。

完全是个豆腐渣工程。

“阿位哥,换个工作吧。”她说着,“那里不太合适,董利民已经让人在调查了,万一他进去了,那公司指定得玩完的——”

阿位是听说过一点儿风声,也没有真放在心上,到是极相信她的话儿,“没事的,你甭担心,四海建设里也不是董利民一个说了算,要是真什么的,也轮不到我这样的倒楣。”

他说的是很坦白,大学生一没有工作经验,也没有后台的,进去还不得一步一步地上去,这上头的人事变动,与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干系,要真是公司倒了,大不了换个工作就得了。

“鸯鸯——”

面前站着一个人,她正搂着阿位的胳膊,慢慢地抬起头,愣在那里,有些不知道怎么反应,像是给雷惊着了。

阿位望过去,见着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那里,不远处还停在着一辆黑色的车子,不是很让人一眼就注意的车形,显得有些低调。

他是没见过这位,可架不住电视上天天播着最近热透的事情,保障性安居工程那事儿闹得挺大,成天上电视,没见过真人,这会儿也算是一眼就认出来,高大的人,就能想象着灰妹站在她身边的样子,指定是小鸟依人样。

陈法要是想知道一个人的行踪,也是容易的,他没有大半夜的来找人,这是给她的时间,让她好好地冷静下,只是——

他看着她搂着另一个年轻男人的胳膊,脸上那是竭力地按下怒意,“过来,鸯鸯,跟我回去——”

这个时间,住在这个地方的大学生们都估计有课,这里没有人,清静得很。

他一说,灰妹便是迅速地缩回手,明明与阿位真没有什么,还是觉得心虚,在他的面前心虚,瞬间就低下头,不敢与他锐利的目光对视,整个人的气势早就是矮一截。

“好——”

阿位听见她开口的声音,也没有阻拦,让她跟着陈法一起上车,看着车子远去,他掏出手机,给灰妹发了条短信,让她别堵着气,好好地说说。

车子是陈法自己开的,也是抽得时间出来的,今儿个是星期一,还有大把的事儿等着她,开着车,也没有带她去旁的地方,直接去的市府机关大院里头,想趁着午休时间两个人好好地谈一下。

只是,凡事总有意外的,车子还没开出去多远,前面就停下辆车,那车他是认得的,徐技的车子,比他晚上一步,也是赶到这里来了。

“想不想见?”陈法开口了。

车里气氛沉得很,灰妹是没认出那车子是徐技的,也不知道对面的车子里都有谁,就是车子离得近了,才算是看清楚那里头是徐技。

“不想见——”她说得很干脆,没有一丝的迟疑。

陈法到是没再说什么,反而是车子往旁边滑过去,从徐技车子的旁边擦身过去,都没停下的意思。

徐技一愣,分明是见着车子里的两人,那张鸯鸯仅仅是朝他瞅一眼就把目光给收回去,让他心里头可真就是难受的,就怨自个儿来得太晚,就那么晚一步,人就让陈法给弄走了!

他到是不怕她心里头有陈法,到他的手里,有的是法子让她留在身边,可是慢一步,就慢上一步,让他那个悔的,为什么不早点过来,低头一看手表,都快九点半了,还不得回去单位的!

来日方长的,他是这么想的,一点心思也没变,反而是更加是变本加厉,总归是不看好那两人——

“于叔,您来了?”谁知,他回到单位,就见着自个儿办公室里坐着纪检委的于定国,仗着那位是打小看着他长大的,于是便就开起玩笑来,“怎么着,是找我面谈来了?”

于定国看着这位世侄,于家与徐家一直是交好,他曾经想着这个世侄做自个儿的女婿,可就是那个念头,本来还想着给女儿安排一下,让两个人见见面,自个女儿的身体也是晓得的,总不能嫁过去连累别人成鳏夫的。

“你个浑小子,就浑着说吧,昨晚个在会所都做什么好事了?”于定国昨晚就在那里,接风洗尘宴,在那里办的,他总不好拒绝。

067

于定国中间从包厢里出来过一次,里面的烟味太浓了,让他整个人都是觉得透不过气来,他已经也是老烟枪,因着女儿身体不好,就狠狠心把烟给戒,这会儿,到是不太喜欢闻这个烟味了。

站在走廊那里才一会,他就见着陈烈带着两个女的离开,其中一个还是他认识的,电视剧《蓝河魂》的女主角张思洁。

按说呀,他对女明星也没真太注意,那叫张思洁叫他注意的只有一点,便是那《蓝河魂》里自家的女儿可是占了个小角色,就演的张思洁有娘家的丫环,整个电视剧里只出现过两三个镜头。

在他看来,那张思洁怎么看也是不如她女儿的,这是全天下为人父母的通病,总觉得自家儿女那就是最好的,本来也没有注意到她,是先看见陈烈的。

当然,他也没有多留心,只是没一会儿,从里头跑出来个年轻女子,可不就是他在飞机上碰见跟他女儿一样用左手玩手机的那个,不由得多留心一下,可是,后面,一个一个地出来,都是些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许慎、方正、徐技,都在里头。

一个个的脸色都是不太好看,他到是不晓得里头是发生什么事儿,今儿个路过检察院,本来也不没有多太在意这件事,听他在开玩笑,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就直接地问出这件事。

“原来叫伯父看见了——”徐技一点也没有不自然,反而是公开地说,“伯父,我想结婚了,你说我父母会不会高兴?”

于定国是个什么人,从那次机场,这个世侄的目光,那里头的情意,可真就是没瞒过他,一点儿也没有,“如果是那个女孩子,她是陈法的妻子,你得晓得这个后果。”

徐技点点头,像是很认真的听着话,还看上去真像是考虑过的那么回事,只是,他说出来的话真是一点儿也没有怯步的意思,“伯父,我是真心想娶人家,不给娶回家,我这心哪,安不了。”

说的还挺严重,瞅着那张显得有些不太符合他年龄的娃娃脸,让于定国真是控制不住地笑起来,他年纪也是不大的,笑起来,看着个是个温和,甚至是平易近人的,谁也想不到他会是纪检委的。

笑是笑了,可他还是板起脸来,透着个严肃的,“你想什么呢,这人家还没有离婚,你就想着撬人家墙角了,好歹叫陈法一声‘大哥’的,你这脑袋里都灌的是什么?”

他说的很直白,甚至连带着对张鸯鸯的几分好感,现在也是淡下去,不管这事儿谁先开的头,或者她根本也没有那个意思,就是纯粹着世侄一头热也好,总不能看着他这么固执地往着一条道上走到黑。

“会离的,就是不离,我也叫他们离!”徐技说的很干脆,自有一股子狠劲在那里头,一副决不会甘休的样子,“伯父,你晓得这个人,想干的事,还真是没有做不到的,也不知道什么放弃的!”

于定国还能不理解他,这小子的性子,那可是认定了一件事,便是九头牛也是拉不回来的,只得摇摇头,那个样子,颇有点拿他没有办法的意思,“得,你一个人说了也不算的,你爸妈那一关指定是过不了的。”

他还算是厚道的,说的也算是实在话,好些年前,他们家里也出过一个,也算是那个叫人头疼的家伙收回心来,如今也算是事业有成的,家里人到是为着他的终身大事而着急,也不敢太逼紧了,就怕那家伙先前那心还没死完。

“于震怎么样?”徐技笑了,那边他压根儿就不担心,自个儿的女人就得自个儿护着,打定着主意,谁也不能叫他低头,反而是将上于定国一记。

于定国只得笑笑,那是他家老大的儿子,于家这一代就全出女儿,于震算是红花中的绿叶,早些年可一直让人担心着,这些年才算是收个心的,“就你们这帮混小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有些事,他也不说了,再多说了,显得他不知趣,要说的多说了,不听他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再说人家上头还有父母,他最多就到这里打住。

“中午一起吃饭,伯父有空没?”徐技还是笑笑,娃娃脸显得有些稳定,更像是沉浸下来的稳定,“一起谈谈案子的事,怎么说我们也是工作组的?”

于定国点头,董利民那事牵扯着市里头的人,前任往上调走,不是不查,而是先不打草惊蛇,暗地里把事儿坐实,到时看着情节严重程度再具体处理,这事儿还是急不得。

只是——

这两人一出门,就碰见着刚要敲门的厉声,厉声是过来办事的,跟于定国的目标也是差不多,打算把手头的资料交到徐技手上,还得是检察院方面提出公诉。

“得,厉声,你也在,一起去吃个饭,怎么样?”徐技开口,眼神里透着几分不善,鸯鸯与这个人的关系,最近也是听说些,让他心里头有些不待见厉声。

只是,现在为了工作,他还是不得不暂时地放下些成见。

厉声哪里能没听说过发生在会所里头的事,只是能说这些个家伙都没什么人性,摊牌了,他还是最后一个晓得的,这种感觉不好受,“今天不谈私事。”

“我跟你也没有什么私事可谈。”徐技回的话很快,不太给面子。

于定国走在后头,看着这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家伙,摇摇头,年轻人,就是爱折腾,哪像他那个年代,怨只怨他妻子女儿没什么福分,尤其是妻子,先头跟着他进藏,根本是受不住那里气候,本来就是身子比较弱,又加上生孩子那会,没好好地养着,以至于早早地就离开他们父女,谁知道,他还是留不住同样弱的女儿。

厉声给徐技话一挡,也不生气,显得他气量很大似的,嘴上到是不饶着人,嘣出来一句,“听说人早上跟着大哥可是在市府大院里,你在这里跟我穷瞪眼个什么的,你要是跑到大哥跟前把人拉过来,我才算是佩服你!”

这话一听,可就是不对劲的,透着个酸味儿,让听的人都感觉着酸透了。

于定国就是无语,这年轻人的事,他就是打定主意不掺合,他们有他们自个的主意,看着就好,别闹太过分就成了。

徐技不是个善茬,一直就不是的,没道理让别人这么酸,也不把话给回过去,当他是好相与的?人常说,中国人最要不得便个中庸之道,事儿总是过犹不及,“枪打出头鸟”,都是差不多的道理,凡事儿随大流便成。

可是,徐技别瞅着有张好相与的娃娃脸,那个性格到底强势的,甚至是不会退让的,厉声那个话,自是不咸不淡地回过去,“别来这里窜掇着我,你想有那个资格,恐怕人家也不会跟你走——”

这话可是往着厉声心窝子上捅,要说他对张鸯鸯有几分心思,那是有的,可真没到要娶人回家的地步,他还没有那么想不开,要把他自己在绑在婚姻这个东西里头,当然,也不可能不结婚,总有一天要结婚,张鸯鸯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里。

想法很理智,学法律的,分析起来能有个头头是道的,说起来也是有理有据的,其实是凉薄的性子,什么事儿都分析得清清楚楚,那还叫感情吗?

不——

人都说女人是感性的动物。

女人对这样分析得头头是道的男人,大抵是远远的看着就行,真要拿回家去捂热,还怕这男人忽然间变换另外一张脸,还真就是捂不热的白眼狼。

灰妹到是不稀得那样的男人,她不是什么驯兽师,能将如兽般的男人驯得跟家猫一般,没有那种能力,也是不稀得做那样的事。

午休时间,没有在食堂里吃饭。

陈法拉着她到外头去吃,清静的地儿,午休时间,生意似有些清淡,三三两两的客人,却是透着一股子让人觉得温馨的味道,暖色系的装璜,明亮的光线斜斜地映进来,映得那人脸晶亮晶亮的,显得极为有精神。

两个人坐在静谧的包厢里,桌上的菜也是家常菜,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

灰妹手里头拿着筷子,跟陈法那是面对面的坐着,没有抬起头,就那么低着头,仿佛是个罪人般的,那筷子明明是很轻,夹在指间,觉得有千斤重量似的,让她都抬不起手来。

菜在就在她的面前,陈法的视线就落在她的身上,让她心里头堵得慌,不敢动,不敢说,更不敢吃东西,她怕自己有一个什么动静的,那眼泪就会不争气地从眼眶里冲出来。

她可以在任何人的面前失态,也不想在他的面前,已经是够难堪的了,还想给自己留下最后的遮羞布,让她自己穿着那层皇帝的新衣,当作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干嘛不吃?”他问着她,还把面前的小炒夹到她的碗里,“肚子不饿吗?”

她看着碗里的菜,那是金针菇,切成段的,和着瘦肉丝、芹菜、还有胡萝卜丝一起炒的,瞅着不出众的色儿,又是给他这么一问,她不由得一个哽咽,那是控制不住的哽咽,下一秒,她已经放下手里的筷子,用左手捂着自己的脸,就怕嘴里逸出声来,带着哭意的声来。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她深深地呼吸一下,眼里已经有些湿意,却是倔强地仰着小脸,不让眼里的湿意落下来,“陈法,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

她好象是背负着十字架的重担,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陈法看着她微颤的睫毛,黑而亮的睫毛,就那么覆在她的眼睑间,遮住她所有的惊慌,他的大手越过桌面,轻轻地按住她的手背,明明还只是初秋,却是觉得她的手与冰块有得一比,让他有些不太高兴地皱起眉头。

“你有什么不值得的,要不你说来让我听听?”他问了,就十几个字,没到二十个字,所有情绪都深埋在刚毅的表情下。

明明问她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是觉得那个声音里含着一股子叫做温存的东西,叫她有些死去的心,浮起一种叫希望的苗子,恨不得死死地抓住,又怕那只是镜花水月,是怎么也抓不住的。

她哪里都不值得,心里头是这么想的,真叫她说出来,自己也是说不出口的,等于往着她自己身上刮下肉来似的,疼得叫她不能轻易压抑。

“我真、真不能——”她说到这里,声音明显有些失态,把自己的手给抽回来,还是狠狠地捂住自己的嘴,再试图克制着自个儿的情绪,待得她慢慢地觉得能够说话时,把手给放开,视线不敢面对着他,“陈法,我们别办婚礼了,我们去把手续都结了吧?”

说出这样的话,等于是剜她的心似的,却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口,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忍着不让眼睛掉落下来,一滴也不许,小脸给绷着,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没有再回头的意愿。

陈法一听这话,气便是从心里头窜起来,这小妻子太纵着也是不太好,这种话还能随便说说的不成?

不过,他心里头这么想,行动间却没有表现出什么东西来,反而是镇定地再夹菜到她的碗里,仔细着盯着她,瞅着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早就是把过把人搂入怀里,好好地劝慰着,哪里舍得让她难过,偏就是觉得她这个态度着实让他不喜。

像是没听见她刚才说的话似的,他暗沉的眸光落在她的小脸上,瞅着那张脸给绷得死紧,还是重复地问,“肚子不饿?”

重复的问题,让她觉得自己憋着好大劲儿挤出来的话,像是打在棉花絮上,一点反应也没有,让她有些高兴,又有些忧愁,或者更多的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内心。

她想跟陈法在一起,别人自是容不得她这么自在,硬是把话摊开来,她不想离开也得离开,她是个自私的人,怕听见从他嘴里先说出这样的话来的,于是她自己先开口了。

“不想吃,没有胃口。”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个声音是飘在空气里,是那么的不真实,“我真不想吃,没有胃口。”

后面的话,她是重复的,放了点力道,将那几分不真实给落实成真实,包厢里,一道阳光从窗口那里映射进来,落在她小脸上,明明是紧绷着的小脸,却是显得有些软意。

她到是不知道这些,没能看见自己的脸,只是自以为是地绷着脸,对着他,强自撑着自己那种名为“坚强”的外壳,“陈法,我们好聚好散吧,有我这样子的,对你真不好——”

“好不好的,由着你一个人说了算?”

这回,不再是温言细语,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冲着她过去,那是陈法,一而再、再而三地听着她这样讲,再多的耐心也是压抑不下去,丢下手里的筷子,他站起来,挡住窗口的那抹阳光,刚毅的面容背对着阳光,显得有些暗。

高大身影一下子挡住所有的光亮,让她眼前微有些暗,到底是白天,也不会太暗,就是跟太阳躲在云层里一般,暗暗的,又不是很暗。

她低着头,手早已经从桌面收回来,十根手指在桌面下紧紧地绞在一起,是激动,还是牢牢地克制着自己,她怕自己会影响他的仕途,她这样子的,哪里能配跟他站在一起,她是自私,是自己先说,不想让自己难堪,可是,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不配与他在一起。

“也不能由你说了算——”她终于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委屈极了,纤细的双肩一颤一颤,抬起头满眼的泪水,冲着他吼道,“你以为我愿意这样说,你以为我不这样说,会没有别人在你面前说?还是你觉得只要我不说,你就可以当成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过?”

她是连珠炮地质问过去,明明气势挺强的,可那满脸的泪水,却让她的气势降低许多,落在陈法的眼里,不由得失笑出声。

“你的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个什么东西?”他低低地问着她,声音里难掩的是一股子愉悦之味,“年纪小,想的到是挺多的,怎么着,你还想护着我吗,弄个自私的样子,给我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