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笙闻得,眸底却泛起了浅笑,似是一切都已豁然开朗。扔下竹筷,提步跑进屋内,跨门而入的足步,不禁有些隐隐颤抖。

她等了五日,想过千遍他醒来的模样,却在瞬间化为乌有。

她似是等了半年,亦或是,半生之久。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后妈生生安排轩哥哥醒来啦~~

轩哥哥醒来会不会吃醋呢~~~

你猜我猜大家猜~~~

吼吼~~~~

生生后妈一定要缠绵悱恻一下~~

预告一下,小轩轩会不会有后遗症呢~~~

第八章 桑青情笃(四)

瓷碗落地,破碎成片。榻上的衾被零乱,有俊逸的男子,扶着桌边一脚,吃力地站起身。日光拂上挺拔的身形,英姿卓越。惨白的面色,犹能看清彼时的惊才绝艳。腹间一角,似有猩红之色,破体而出。

碧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抑制不住的情绪脱口而出:“大哥哥…”

男子摸索着,不知该面向何处,清朗的声线缓缓启动:“姑娘…敢问如今是何时辰?”

微顿后,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道:“亦或是,我已眼盲?”

一切如张半仙所言,他依旧存了后遗之症。她虽是心底侥幸,老天爷却仍是给了致命的一击。

她每一步都走的极慢,步步沉重。他腹间的腥血,曜红了碧笙的眼。以指尖覆上男子的臂膀,将他引至榻边坐下。

萧承轩对女子的碰触本是厌恶,但不知为何,这名女子纤柔的小手,竟让他有些眷恋。

“你伤口在流血,快些躺下。”碧笙扶他躺下,眸底愁色难掩。

他有些故作轻松的开口:“原来…真是瞎了。”

“大哥哥,会好的,不会瞎的。”她柔声安慰。

熟稔的声线,谙熟的称呼,让他不禁想起那年上元,那个梦萦心间的少女。

语中有满溢的不可置信,却是强作冷静的启唇:“你,叫我…大哥哥?”

碧笙面上有满溢的失落,眸底惆怅摇摇欲坠。她想,他许是早已忘记了她,将她遗忘在时光长河之中,不复归来。她不敢开口,她怕满怀的憧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仍是不甘心,低眸拨弄着指尖,声音黯然到罔若未闻:“大哥哥,去年上元,你还记得吗?”

“你是…碧笙?”默念过千遍的名字脱口而出,萧承轩压抑着心底盎然的心绪,故作平静。

他,还记得。

“嗯。”碧笙低声。

“碧笙,谢谢你救了我。”

“大哥哥,昔日你救我,今时我救你,岂不正好。”

碧笙宽慰朝他:“我们这儿有个厉害的大夫,你放心,他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罢了,治不好便算了,眼瞎也没什么不好的。”萧承轩倏然间感到释然。毕竟若是眼瞎,他便再也无需顾及,那些强加于他身上的希冀,那些他不想要的权利。

碧笙不知自己出于如何的思考,陡然紧攥住他的手,丝毫不顾男女之礼,眸底满是恳切:“大哥哥,你不会瞎的,会好的。你信我,即便穷尽我所有,我也会让你痊愈的。”

掌心一暖,竟让历经风浪的他顿时不知所措。脑中浮现少女当年模样,红衣翩翩,宛若精灵纯净。

碧笙不会知道,她一直存活于他的梦境之中,倚赖梦境长生。

萧承轩曾想过万遍与她重遇,但却未想到是如此。如今他眼盲重伤,尚且需要依赖与她,谈何拒绝。

淡淡地,心底有从未有过的自卑蔓延而生。

不忍打破碧笙期许,语带鼓励道:“好。”

自门外,有零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清脆玲珑的嗓音,含着惊喜想起:“大哥哥醒了呀!”

碧笙纤手从掌中蓦然抽离,白皙的面颊染上桃色,莫名的羞赧。萧承轩怔楞地感受着掌心温度褪却,心中却有贪婪恣意生长。

邵风与幺妹自院内而来,碧笙顿感自己失了礼节,本是要好生款待邵风的,结果却为了大哥哥又再次将他们撇于一旁了。

顿了顿,碧笙抚了抚幺妹发顶,幽幽开口:“大哥哥,这是幺妹,是我隔壁王婶家的女儿。”

幺妹仰着娇俏的小脸,直勾勾地盯着榻边的萧承轩,唇红齿白间,口水几乎要淌下来,佯装含羞道:“大哥哥,你好生俊美,以后你当我相公可好?”

一室之内,都禁不住被幺妹的稚语引得开怀大笑。

缓和了气息,碧笙介绍起邵风来:“大哥哥,这是邵风,那天就是他帮我一同救的你。”

邵风憨憨而笑,面上染起红痕,不自然道:“小意思、小意思罢了。”

萧承轩循声转身,朝邵风抱拳:“在下顾承轩,谢邵风兄弟搭救。”

“顾兄弟,莫客气,小事罢了。”邵风话是朝着萧承轩说的,目光却瞥向了一旁的眸色张皇的碧笙。

萧承轩听着邵风语中的漫不经心,陡然感到有少女柔和的体温靠近。

“大哥哥,你快躺下,伤口都流血了。”碧笙语中担忧重重。

萧承轩任由碧笙扶着他躺下,为他轻手盖上被子,细细叮嘱后,方才离开。

一时间,他只觉得心房暖意充盈,如同那干枯的柴草,遇经火苗,便能疯狂燎原。

碧笙领着邵风、幺妹退出门外,蹑手蹑脚地阖上门。

转身,朝邵风歉意道:“邵风,对不住,今日又扫兴了。”

被碧笙语中歉意所惊醒,他恳挚道:“不会不会,碧笙你千万别这么想,你兄长能醒来,自然是好事,怎会扫兴呢。”

碧笙凝眸望向天边一缕云霓,云霓随风扬动,清幽和缓。她长叹了口气,惆怅道:“是啊,他能醒来,已经是好事,我怎么还能强求…”

“碧笙,你可有心事?”邵风不知风情,目光却随着她,一同飘向空中云霓。

“邵风,他…看不见了。”

“怎、怎会。”明明方才,他还能朝着他抱拳致谢的。如今,却从碧笙口中得知,他已眼盲。硬汉的心肠却也不禁惋叹,如此风华的男子,眼盲,委实可惜。

微怔间,他脑中飘转,陡然提步出门:“碧笙,你先将幺妹带回家,我去帮你找张半仙来看看!”

未等碧笙拒绝,他身形已远。她凝着邵风离开的方向,禁不住自问:邵风待她如此之情谊,他日,该何以为报。

碧笙将幺妹送回家后,邵风已携了张半仙归来。

张半仙为萧承轩细细把脉,方才得出症来。

原是体内淤血沉积,压迫穴位通畅,才使得眼睛暂时失明。

张半仙的话,令碧笙心中的一块顽石陡然放下,情不自禁地长抒了一口气。待她缓过神来,张半仙已开好了方子,提起药匣正欲离去。

她与邵风一同将张半仙送至院门口,张半仙稍有犹豫,淡淡开口:“碧笙姑娘,此药有一味药引,委实难寻。我如今虽以茯苓代替,可这药效甚微。”

担忧之色浮于神情,疑惑出声:“敢问张半仙,是何药引?”

“川犀草。”

一旁静立的邵风,眉宇微拧,侧脸深邃似是思索,道:“这药,我似乎知道哪里有卖。”

“哦?”张半仙抚腮浅笑,略有成竹在胸的意味。

“镇外的周家二虎一直做些倒卖药材的生意,我记得,一年前有人问他买过。不过,他似乎卖的挺贵。”

“这川犀草本就罕见,卖的贵是自然的。”张半仙皱眉,道:“这些个人,为了赚钱,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价钱抬得越高越好。”

眼见碧笙眸底忧虑毕现,张半仙复又出声:“其实用这茯苓,多服几帖也是一样的。药效稍差些,却也无碍。”

“张半仙,我定会买到川犀草的,您请放心。”碧笙低低道,神色却飘向了腕间那一抹碧色琉璃。那是她万般流离潦倒,却也舍不得当掉的东西,她母后的遗物,琉璃鎏金镯。

张半仙提步出了院门,叹道:“你这姑娘,说你什么好呢。”邵风随着他,一同离开。

她自腕上褪下镯子,碧玉琉璃的质地,光耀之下尽显璀璨华贵。镯子内壁,鎏金图腾栩栩升华。

昔时,她辗转四方、孤独困苦之时,亦从未动过这镯子的念头。如今,她却觉着,若是能将这华贵的死物,换他痊愈之身,那么物尽其用,又有何不可。

幽幽地看着这镯子,眼底却泛起了苦涩的笑意。

那些荼靡的曾经,罔若前世之事。父母含恨离世,兄长在宫里周旋苦楚,难以抽身。而她,四海漂流居无定所。

若是能有选择,那她宁做林间鸟,不做帝王燕。

抛开杂念,她自屋内取了些碎银,赶往镇中集市。寻了一间当铺,将琉璃镯当了二十两银子。她不知这镯子贵重与否,如今当了,却也仿佛落下了心事一桩。

四处询问,方得知周二虎住所。以十八两纹银,向他买了半两川犀草。干枯的药草,置于掌心,凉凉的,却如同寻到了生机痕迹。

碧笙莞尔浅笑,有了它,大哥哥便会痊愈。澄澈的眸子将重新染上色彩,而后,能览山川繁华,能观人世沧桑。

一个象征旧日的镯子,如今却救起了一条性命。她几乎有些期待,他重见光明的样子。幽幽想起,心湖早已泛起汹涌涟漪,波澜起伏。

再归宁国皇宫,她已不敢再奢望。

若是日后,兄长能击溃南铎风,荣登帝位。那她亦不会再去找他,重新做回那帝国公主。她只愿一生追随黄土,埋葬在这边陲小城。

他日,若能遇上一人,疼她爱她,那她也愿意舍去这公主之身,嫁了。

无论他是贩夫走卒,亦或是山间莽夫,若能许她一世安平,那她也甘愿沉溺。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桑青这一段应该都是甜甜的涩涩的,毕竟这是两人的初遇初恋嘛~~~

大家有木有看粗来,其实小轩轩早在长亭阑珊时就喜欢上碧笙了。

【小剧场】

男女主在多年后回想这个片段。

碧笙:轩哥哥,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喜欢上我了。

萧承轩(怒):胡说,我斩了他!

碧笙:芸生大姨妈说的。。。

话筒递给芸生大姨妈~~~~

芸生(颤抖着举起双手):我我我…没有啊~~~~

话筒砸到脚背。。芸生泪奔。。。

芸生眼中闪过一丝邪恶的光芒,喃喃道:下卷我要将你们虐到吐血~~

嘿嘿嘿~~~~

第九章 桑青情笃(五)

合欢树枝叶摇曳,清风抚触下,青绿葱茏的枝头,有伞花随风及地。碧笙自树下捡起一抹浅粉,捧于掌心。解郁安神的合欢花,极尽妖娆,力图绽放着最后一点幽香。

春风拂面,合欢自掌心飘离,余香犹在。

碧笙轻推院门,斑驳的木门漆痕已褪,透出其中灰白之色。启门间,木轴沉沉。自门缝间,有白衣男子扶着木桌,缓缓起身。

“碧笙,是你吗?”萧承轩闻声,平视过去。眼底虽是一片漆黑荒芜,却仍是奋力拨开那一抹灰黑,目光飘渺地望向碧笙。

“是我。”碧笙微微哽咽。她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的生活,如今,他为她等门,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的动情。

将手中的川犀草平置桌上,柔手轻触他的小臂,牵引他坐下:“大哥哥,我扶你回屋里吧。你如今受了伤,身子差,禁不起风吹的。”

“嗯。”

碧笙扶住他,每一步台阶都悉心地提醒着。女子柔煦的温度,自臂弯传来,萧承轩走的漫不经心。

“碧笙,听你口音并不像是北国人,不知家乡何处?”

杏眸中有哀伤涌动,片刻后,碧笙缓声道:“我本是宁国人氏。家父本在宁国国都经商,无奈遭遇了一些变故,家父与母亲先后仙逝,兄长如今仍留在宁国经商,而我流落到了北国。”

话中凄凉,让萧承轩钝痛。她不过十六七岁,当是天真浪漫的年纪。如今却只身一人,颠沛流离。

“是我失言了。”萧承轩话音极低,仿若看见了幼时的自己。

彼时,母妃早逝,父皇无暇顾及,但他尚有舅父疼着。而碧笙,孤苦无依,形单影只。

瘦削的身体,已然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痛。

“没事,这早已成了现实,我都习惯了,大哥哥不必自责。”碧笙眸间悲戚一闪而过,声线中依旧满是温情。

话语间,已临近榻边。将萧承轩安置在榻上,执起一方软垫,让他半躺着。

碧笙安顿好他,便去忙活着煎药,熬粥。直到傍晚之时,才得出了空闲。

她端起一碗清粥,径直朝屋内走去。粥气腾腾,泛起一抹白雾,缭绕间已化作水汽扬散。

萧承轩仍旧维持着半躺的姿势,视线朦胧。

“大哥哥,喝粥。”他气血亏虚,尚且只能喝一些薄粥补充些体力。

将清粥搅开,吹冷喂他。那时他尚在昏迷,做这些事也未觉得有何不妥。如今他清醒了,她却愈发不好意思起来。

暧昧气息流转,萧承轩自然通晓了她的羞涩,自她手心接过碗:“我自己来好了。”

他舀起一勺,启唇吞下。许是因为失明,喝完后,木勺怎么放都放不进碗里。碧笙心里着急,生怕他牵动了伤口,急急道:“还是我来罢。”

自他手中抢过瓷碗,指尖触碰,两人都说不出话来。空气凝滞,几近有水珠滴落。

“如今,我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了。”萧承轩神色黯淡,眼底划过一抹自嘲。

“大哥哥,你是我恩人,为你做这些事都是应该的。”

恩人一词触痛了萧承轩,他心底有些难以抑制的酸涩。她只当他是恩人,救他助他,都不过是出于报恩罢了。

微顿后,黯然出声:“当日我不过是稍助你一把,谈何恩人一说。”

木勺碰壁,置于他唇边,唇启粥入。

“若是没有你那日相救,我怕是早入黄土了。”碧笙声线中夹杂着一缕愁思,神色哀伤。

“那些人…后来没有再追来了吧。”

“嗯,那些人是家父生意上的对手派来的。后来家父倒台,我于他们无用,便也不再追杀我了。”

她轻描淡写地略过,即便是她的救命恩人,也不可能向他全盘托出。毕竟,其间牵连甚广,若是无意间泄露,怕是兄长与她都会有危险。

似是老友一般的话语,犹豫出口:“那这一年,你过的可好?”

碧笙佯装豁达,强颜欢笑未到心底:“这桑青镇上的,都是好人,过的也算是不错的。”萧承轩看不见这抹酸凉的笑,却仍是凭着语气,辨别出她的悲伤。

清粥见底,碧笙习惯性地拿起案桌上的瓷瓶,为他上药。彼时他尚未清醒时,脱衣敷药,她做的委实玲珑。而今他已脱离昏迷,她真不知该如何开口。

“大哥哥,待会…我为你敷下药可好?”

萧承轩哪会不懂碧笙的意思。他昏迷之时,虽对外界一无所知,但隐约中仍旧能感受到,每日都有人为他更衣换药。

他如今的状况,便是想亲力亲为也无能为力。深邃的颜容,染上一缕红痕,低低垂眸,略赧道:“麻烦你了,碧笙。”

自他腰间抽去那方软枕,扶他躺下。纤指勾起白衫上的结扣,自颈间将衣衫褪下。男子健硕的身躯陡然浮现,腹间血窟已不在淌血。只是暗褐的痂痕上,却仍有血色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