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光线,洒在萧承轩的背上,有些天荒地老的痕迹。

南碧笙几乎觉得,一生的长度不过定格于此。曾经,她也幻想过,能与他平静度过一生。只可惜,命运弄人。

昔日,她为了还他无懈可击,欺瞒楚楚。如今,她已病弱枯竭,又谈何再爱。

如果,欺骗能让他,能让世惟安然一生。那她,也是愿意做那个千古罪人的。

身后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南碧笙回眸。一身宫装的侍卫,已然站在了她的面前。不用想,她也知道,是青岚派人来催她回宫了。

侍卫恭谨道:“公主,时候不早了,可要回宫?”

萧承轩显然也听到了侍卫的话语,不禁幽幽然地回转过身来,怔怔地望着她。夕阳西下,光线散落到女子另一半的侧脸上,绝美到宛若仙子。

彼时,南碧笙也不知怎么的,竟像是被他的目光所吸引,径直看向了他。

四目相对,有些情愫在肆意地飘散。

“再等等吧。”

“是。”侍卫恭声告退。

皇宫之外,本就人影寥落。侍卫识相地离开后,整片空旷的土地上,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萧承轩与南碧笙都不知,要如何开口。直到世惟含着童声,朝萧承轩道:“爹爹,你只跟世惟玩,都冷落了娘亲了。”

世惟挣扎着从他的怀里落下,直直地跑向南碧笙:“世惟也不想与你玩了。”

“娘亲…”世惟抱着她的裙裾,喊地软糯。

南碧笙缓缓蹲下身子,揉了揉世惟的脑袋:“娘亲有些累了,世惟与爹爹好好玩,可好?”

“不怎么好。”世惟托着腮帮子,思索道:“世惟想要…娘亲与爹爹一同陪我玩。”

南碧笙正想拒绝,却被萧承轩颓然打断。她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她,含着清绝的话音,开口道:“世惟还小,他想玩,我们便陪他一起好了。”

淡淡的声线,饱含温柔,又像是宠溺。

“嗯。”话已至此,南碧笙也不忍再拂逆世惟的心愿,淡然地同意了。

于是乎,萧承轩径直走至南碧笙跟前,将世惟托举过头顶,道:“世惟,要爹爹和娘亲如何陪你玩呢?”

“唔…我想想。”世惟抚着额头,装作一脸沉思的模样,颇为好笑。一时间,他们二人竟是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南碧笙含着笑,一如春花烂漫。萧承轩竟是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她,两人视线交叠,一时手足无措。

萧承轩将世惟轻轻放下,稚弱的小人儿已是想好了,朝着南碧笙道:“娘亲,就像上次那样。你蒙上眼睛,来抓爹爹和世惟。若是谁被抓到了,就换谁蒙眼睛!”

世惟为自己的想法,欢呼雀跃。于是乎,萧承轩与南碧笙只得无奈,随了世惟的意。

南碧笙轻轻将丝带覆在眼眸之上,而后,漫无目的地走着。

世惟看见她走错了地方,急忙喊着:“娘亲,我在这儿呢!”

南碧笙无奈地笑了笑,循着世惟的声音,一直走去。偶然间,她听见身旁有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正想抓住那人,却被一块石子绊住了脚步。眼看就要跌下去时,她听见身畔的男子,急切地喊道:“碧笙,小心!”

萧承轩抄手搂住南碧笙,轻轻地将她拢在怀里。丝带不合时宜地飘落,他的脸庞,瞬间浮现在她的眼前。

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萧承轩,亦是神情认真地看着她。仿佛要从她的骨子里,看出些什么一般。他静静地看着南碧笙,谙熟的容颜,曾经寄托了他一世的情爱。

碧笙,碧笙。

他只能在心底,呢喃她的名字。他不得不承认,即便她欺骗他伤害他,他也忘不了她。

“碧笙…”他话音低沉,像是喃喃的呓语。沉郁的黑眸中,满是荡漾着的情愫:“可有摔疼…”

他小心谨慎地问着她,就好像一切事物,只要关于她,他都能不管不顾。

南碧笙像是魔怔了一般地,从他的怀里挣脱,寒着话音道:“陛下,请自重。”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柔可言。

语毕,她径直抱起世惟,转身向宫门走去。萧承轩失落了片刻,而后,毫不顾忌地跟了上去。

他不知自己是出于如何心绪,竟是眼睁睁地看着南碧笙将世惟交托到宫人的手里。临走前,世惟还不忘含着一双清澈的眸子,不舍地看着他。

南碧笙未有离开,她反倒朝着萧承轩,径自走来。

晚风拂动了她的发丝,有些零乱,有些缠绵。她像是从尘嚣中走来,又像是从安逸中迈来。

脚步顿了顿,她径直站到了他的面前,道:“萧承轩,当年设计留下世惟,并非出于情爱,而是出于利益。我早已料想到,终有一日,他会派上用场。留下他,不过又是我的一步棋罢了。”

她的嗓音冰冷,不夹杂任何一丝情绪。就像是一块千年的寒冰,冻心彻骨:“而你,依旧中招。”

南碧笙以为,萧承轩应该是恨不得杀了她的。只是,他却像是罔若未闻一般,含着失落问她:“你竟是连骗…都不愿意骗我吗?”

南碧笙未有想到他会这样说,许久之后,方才缓缓开口道:“萧承轩,你我都懂。旧时,不过是相互依附。如今,你已称帝。我与你…自是再无瓜葛。”

“好。”萧承轩低低地重复了一声:“再无瓜葛。”

片刻后,南碧笙复又开口:“至于世惟,五日之后我必定亲自奉上。自此以后,我南碧笙只求,天涯海角,你我——永不复见。”

语毕,南碧笙一人独自离去。芳草纷飞的宫外,还留着些方才的温情,只是伊人已远,情深不再。

五日之后,北帝造访宁国,缔立两国永世交好。

百姓皆是以为,北帝亲自来访,乃是尊重宁国的提现。殊不知,北帝前来,只是为了接回他的亲子。

而此时的宁国皇宫,已然一片喧闹。唯有南碧笙所居的辞青殿中,一室死寂。

南碧笙喜静,因此,辞青殿中的侍女,不过寥寥。

世惟跟着南景尧,满心欢喜地去迎萧承轩入宫了。于是乎,本就凄清的辞青殿中,更是少了几分欢乐。

彼时,南碧笙正独自坐在桌前,执着羊毫,写着一封封的信函。字迹娟秀,着眼便知,她是认真花费了心思的。

“公主…”青岚端着一碗汤药,缓步入内。

南碧笙皱了皱眉,从她的手里接过汤药,径自放在桌上,无奈道:“青岚,眼下你都有孕了。这些事情,就莫要亲力亲为了。”

“无事无事,青岚闲着也是闲着,为公主煎药,也是一分乐趣呢。”青岚笑的甜美。

南碧笙浅浅地笑了笑,朝青岚戏谑道:“你要是伤着了,我阿哥他…可要拿我算账的。”顿了顿,南碧笙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信函,颇有意味地笑道:“起初,我还以为青岚会不喜这后宫约束,原来…青岚竟是早已芳心暗许了我阿哥。”

“公主…”青岚低垂着脸,嗓音温吞。

“如此也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南碧笙调笑道。

青岚的面颊,一瞬间变得通红:“公主,莫要取笑青岚了。”

“好好好,不取笑你了。”

“公主,趁着热,快些将药喝了。不然,等凉了就更苦了。”青岚嘱咐道,她自幼跟随着南碧笙,自然是知道她不喜喝苦药的。

“嗯。”

执起药碗,南碧笙一口一口地吞咽着苦药。不知觉间,自胸腹之中,陡然升起一股滚烫的暖流。

南碧笙放下药碗,一手紧紧地攥住桌角。而后,一口鲜血,自唇间流泻而出。

青岚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正想朝外宣召太医,却被南碧笙蓦然抓住。

她的唇角尚且含着血,却朝着青岚笑的温婉:“青岚,不要…”南碧笙的眼中,有哀求闪现。青岚自然是不愿拂逆了她的意思,径直将她扶上了床榻。

“公主,你这是何苦呢?为何…不让太医看看呢?”青岚几乎要流下泪来,她不忍心看着南碧笙,这般糟蹋自己。

南碧笙轻轻地抹去了唇角的鲜血,道:“已是病入膏肓,又何必垂死挣扎呢。”

“公主!千万别这么说!”青岚急急打断她:“陛下已经派人去寻找医圣张凡清了,等找到了,公主便会好的!”

话音刚落,青岚的一滴泪珠,直直地落到了南碧笙的手上。

南碧笙抚上青岚的手,坦然道:“人海茫茫,那医圣早已不知去向。青岚,替我劝劝阿哥,别再找了。”

“公主,你要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去吗?”青岚悲戚到不能自已。

南碧笙含着温暖的笑意,覆上青岚的小腹:“青岚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喜悦便会冲淡悲伤。至于我,不过是个过客。过些年…你们就会淡忘了。”

她的话音甫一落下,青岚便悲痛到不能自已。紧紧地抱住她,深怕她就这样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

我知道,我是个不要脸的货。。。所以。。。

容我再不要脸一次吧。

我就是到处贴广告的牛皮癣大军。。

最新更新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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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别离

她已不再是寄人篱下的少女,

他也不再是孤独的自闭症少年。

灯火孤绰的私人别墅里,他背逆着光线,宛若神祗。

——她为了旧情人,求他。

“江黎夕,我凭什么帮你?”

她上前一步,冰凉的嗓音逼近他的耳廓。

勾唇,浅笑一气呵成:

“江聿琛,我赌你——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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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终结伊始(四)

南碧笙不顾青岚的反对,走下床榻。迈着吃力而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向书案前。

书案上堆积着无数信函,几乎都能堆成小山。着眼便知,南碧笙在这上,必定是花了无数心思。

她小心翼翼地掸去信函上的灰尘,道:“青岚,这里都是些书信。待我走后,莫要忘记在每年世惟生辰的时候,都给他上寄一封。”

顿了顿,南碧笙莞尔浅笑,笑靥之中满是慈爱:“至于我的死讯,千万不要告诉世惟。我宁愿他恨我,恨我为国弃他,也不要他为我伤心。”

青岚未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她,泪水在眼眶中泛滥成灾。

南碧笙将信函按着次序一封封的垒好,交托到青岚手上,一边还不忘念叨着:“这是世惟四岁生辰的,这是世惟五岁生辰的,这是世惟六岁生辰的…”

青岚握着信函的手,不禁颤抖。她未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些南碧笙写给世惟的信,默默流泪。她几乎能感受到,南碧笙在写这些信函时的绝望,还有对于世惟,深深的疼爱。

“公主,你为世惟料想好了一切,可是…凌王殿下呢?”此去多年,青岚总是改不掉这个称呼。在她眼中的萧承轩,永远不是北国的帝王,而是凌王殿下。

那个与南碧笙相约相守的,凌王殿下。

提及萧承轩,南碧笙一时没了动作。

青岚紧紧地抓住南碧笙的手,恳切道:“公主,你当真要瞒着凌王殿下一辈子?你苦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等到一切平静了,好不容易能与他相守了,就要这么生生放弃吗?”

青岚的话语,就像是一块块顽石,撞击着南碧笙脆弱的心房。

许久之后,她方才黯然道:“为了顾全大局,我一次次地欺瞒于他。他早已恨透了我,又怎会再愿意与我相守?”

“公主不问,又怎能知道,凌王殿下会不愿与你相守呢?”青岚急切道。

眼角的一滴清泪,终究是忍不住落下,南碧笙悲戚道:“即便他愿意,我也不能。我不过剩下半载时光,如此一来,等同于让他看着我死。”

“青岚,要他看着我死。我…做不到。”

南碧笙的话语中满是绝望,青岚终是忍不住问她:“那公主就打算,瞒着他一生吗?”

“如此也好,让他以为我不过是阴谋利用。让他一辈子恨我,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南碧笙勾了勾唇角,笑意之中满是苦涩充盈:“这样,偶尔想起我。他至少,还会有些怨念罢。”

“怎能…让他一辈子恨你呢?”泪水在眼眶中辗转徘徊,青岚无奈道:“公主,你为他吃了六年的苦,竟是还要让他…恨你一生?”

南碧笙轻轻叹了一声:“我宁愿他恨我,只是恨我。也好比让他,一辈子怀念我来的强。毕竟…他是皇帝。日后,会有三宫嫔妃,六宫妻妾的。他日,定会有更好的女子,将我取代的。”

听着南碧笙如此卑微的话语,青岚心痛到不能自已。

曾经,她的公主也是天真烂漫的人儿。却无奈被国仇家恨,害的四处流离。好不容易遇上了心仪的男子,却为了成全他,害苦了自己。

“青岚,替我好好保守这个秘密,可好?永远,永远都不要让他知晓,可好?”南碧笙含着悲戚的眼神,看着青岚。

“好。”青岚坚定的点了点头。

倏然间,南碧笙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笔直地倒下。

殿外热闹非凡,皆是喜气重重。而辞青殿内,却像是进入了寒冬腊月。

黑幕来临之际,她听见青岚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来人啊!”而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三日,不过须臾。北帝即将启程回国,连带世惟一同。

宁静的御花园中,显然没有这一番离别的气氛。

彼时,南碧笙正坐在御花园的湖心亭中。她怀抱世惟,沐浴着初春的日光。她有些慵懒地,不想放开怀里的孩子。

三日前的那场病痛,已经消磨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竟觉得,怕是连半载,也撑不过了。为今之计,她只能快些送走世惟了。

一想到怀里的幼子,即刻就要离她远去。她的心里,就疼痛到不能自已。

“爹爹!”世惟挣扎着从她的怀里跑出,直直奔向来人。

萧承轩一袭明黄龙袍裹身,盛气凌人。但世惟,显然不这么认为。他迈着小短腿,径直跑向他的爹爹。

与此同时,萧承轩也敞开了怀抱,等着他。世惟欢快地跳上萧承轩的臂弯,顺带踩了几脚明黄的龙袍。

在世惟的面前,萧承轩少了许多的戾气,多了更多的宠溺:“世惟今日,可有乖乖听娘亲的话?”

“有。世惟每日都有,不信…爹爹问娘亲好了。”小娃儿迅速的点了点头,乖巧地想要讨得父亲的欢喜。

南碧笙从石凳上吃力地站起,一手扶住桌椅,不想让萧承轩看见她病弱的痕迹。

萧承轩身上的那几个沾着泥土的脚印,不禁让南碧笙觉得有些违和。她无奈地笑了,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世惟的杰作。

她浅浅地笑了笑,而后装作佯怒的样子,朝世惟道:“世惟,不准无理。说了多少次了,不准唤爹爹,要唤作父皇。”

世惟低垂着小脑袋,朝萧承轩喃喃道:“父皇。”

“世惟喜欢如何叫,便如何叫。父皇与爹爹,都好。”萧承轩抚了抚世惟的小脑袋,笑的宠溺。

“爹爹,爹爹…”稚童嗓音温润,像是清冽的钟鼓声鸣。

世惟蹭了蹭萧承轩的臂弯,如同一只乖巧的小兽。萧承轩将世惟轻轻地放下,而后温声道:“世惟且去自己玩会,爹爹尚且有些事情,要同你娘亲讲。”

“嗯。”

世惟乖顺地点头,自顾自地玩去了。

幽寂的御花园中,只剩下了南碧笙与萧承轩两人。

起初,两人皆是未有言语。许久后,南碧笙方才开口:“世惟还小,以后你且记着,好好照顾他。”

“世惟是我亲子,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他。”萧承轩淡淡道。

“嗯,也好。”南碧笙漫步走向湖心亭的一角,眺望着湖中景色,心猿意马地开口,道:“你毕竟是一国皇帝,他日…若有了其他子嗣,我不求别的,只求你念在往日情分上。容世惟做个闲散的王爷,莫要让他争嫡夺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