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莫算是活得比较长的大妖怪,一路升级打怪,熬出头了,对现世的影响力比较强,但也被法则约束。她所在的世界叫做“里界”,人类居住的世界叫“现世”,妖怪们的力量多在里界,想要在现世发挥力量就需要“宿主”、“器皿”或“媒介”。

民间的不少志怪小说里就有相关的记载,不过近百年妖怪越来越少,人们也认为这些记载是迷信、封建,不相信超自然现象。楚莫很长时间没遇到同类,没想到偏僻的河殷村居然有。

楚莫如果没有“器皿”,即使偶尔能触摸到现世,但也发挥不了太强的力量。她袭击白泽时附身在一只黑猫身上,被缚魔绳套住后则附身在白泽身上。如果没有现世的媒介,她甚至没有办法吃人类的食物。

现在有人发现了她的身份,故意在饭菜里掺杂了切断两界联系的材料。楚莫一旦接触到这种材料,立刻就会被踢出“器皿”。

白泽拍摄完毕,回到房间便看到满脸不悦的楚莫,他立刻就知道事情并不顺利。白泽问道,“你没找到?”

楚莫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开口道,“你去把门框上檐的东西取下来。”

白泽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过去了。他肩宽腿长,右手一抬就碰到了上檐,摸索了一番,扯下一张黄色的符纸。符纸上歪七扭八不知道写着什么,总之让人看着觉得怪不舒服。

白泽皱眉,“这是什么?”

“哼,估计是把我当孤魂野鬼了。”楚莫立马确定对方段位不高,看不出她的真身,又躲躲藏藏的,估计本身实力不强。

符纸是特制的,楚莫没有办法以魂体接触,但区区小把戏对她没任何影响。白泽在楚莫的指引下,又从房间内外找到了几张符纸,贴的位置都相当隐蔽。白泽将它们揉成一团丢了,屋子周围贴着符纸,总感觉有些晦气。

房间里曾死过人才会这么做,害怕鬼魂出去害人,白泽有点不舒服。他看着房间中央的楚莫,立刻又挥去了这点情绪,毕竟这位可是BOSS,几张符纸镇得住才怪。

道玄僧人应该算大师了,他给的缚魔绳才仅仅套住楚莫,估计河殷村里这个没有道玄厉害。根据缚魔绳的名字,楚莫应该是魔或者更高级的存在?

白泽在心里推测,他倒是从未想过找个人收了楚莫。在白泽看来,他和楚莫是各取所需、达成一致,他做不出过河拆桥的事情。想要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他已经比常人多了选择的机会,足够幸运了。

白泽没料到,有人还会摸到他房间里,“我去问问他们,今天有没有看到有人过来。”

“不用了,是不是人还不一定呢。”楚莫看到白泽微妙的表情,又补充道,“放心,它不敢正面出现。”

事情仿佛陷入了僵局,白泽倒是心宽,他今天遇到的事明明很不正常,居然还放心地早早睡了。这也不能怪白泽,他连续拍摄了一整天,早就累得不行。他旁边还有一个鬼怪界大佬,更没有担心的必要。

“我休息了,你要是无聊可以翻翻书。”白泽除了撕掉符纸外,也没法帮楚莫做什么。他明天还有很重的拍摄任务,自然要养精蓄锐。

楚莫没有说话,等白泽完全睡着后,她悄悄地完成了附身,用白泽的身体打开了大门。

楚莫也不是故意打破跟白泽的约定,只是对方显然了解白泽的作息,故意躲着楚莫。她没发现嫌疑人的原因,一是对方可以躲避,二是它很可能也有宿主。楚莫都好久没见过同类了,如果真的出现,肯定会马上发现。

她没有感觉,代表对方可能也潜藏在人或物上。

对于这种情况,她必须附身在白泽身上,通过他的眼睛才能识破。白泽白天需要工作,明显不能大范围寻找,那就只能借助夜晚了。夜晚,通常也是他们能力最强的时候,想要藏匿自己的气息更不容易。

夜晚的河殷村相当静谧,草丛里还有阵阵虫鸣。漆黑的天空中布满点点繁星,这个没被污染的小村庄阡陌交通,与世隔绝,在夜风中睡着了。房间内,程焰却心烦地翻来覆去,最终还是下床出门,沿着小路走了一会儿。

程焰还在受白天事情的影响,心里乱糟糟的。剧组里大部分人都睡了,只有个别人在角落里小声聊天。程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往人少的方向漫步,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漆黑中,树枝、落叶被踩碎的声音分外清晰。赵束喘着气逃窜,面露焦灼,不时地回头看看。他虽然实战能力不强,但逃跑的能力却数一数二,没想到对方抓他跟玩儿一样。

赵束早猜到夜晚会被搜查,特意躲到人少的地方,无奈对手太强大,没多久就发现了他。

“还跑?”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飓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叶片像尖刀般向赵束刺去。夜色中露出楚莫的身影,她冷笑道,“虽然天道不许伤人,但你不是人,应该没事吧?”

赵束跌倒在地,恐惧地回头看着楚莫。月色中,楚莫看清了他的脸,其貌不扬,皮肤黝黑,根本没什么辨识度。赵束见势不妙,跪地求饶,“神君饶命!神君饶命!”

“原本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也是夺人身体的货色。”楚莫皱紧了眉,看着面前的赵束,“躲躲藏藏,原来是只飞鼠。”

飞鼠,其状如兔而鼠首,以其背飞,身怀五技。楚莫算是知道他为什么跑得那么快,眼前的赵束被一只飞鼠附身,身上早没了人气。估计真正的赵束早就消失了,不知道何时被这只飞鼠占了躯壳。

楚莫虽然附在白泽身上,但白泽本身仍存活着,她并没有杀死他。十年后,她就算真的掌控了身体,也只是会将白泽的魂魄换个地方放好。有些妖怪为了骗取人类的身体,常常将原主诱杀,李代桃僵,手段下作。

楚莫眯起眼,打算解决了这只飞鼠,她不能用白泽的身体出手,会在赵束的人身上留下痕迹。她微微挑眉,看来只能用点小法术了,反正赵束也不是人。

赵束何等聪明,发觉楚莫表情不对,站起身就跑。他一边逃跑,一边还放声大喊,“杀人啦!救命啊!”

赵束原来不想被别人发现异状,所以才故意往人少的地方躲。现在楚莫对他起了杀心,他自然要拼个鱼死网破,干脆大声呼救。

“闭嘴!”楚莫面露不耐,起身追去,她快如闪电,眼看就要制住赵束。

“白泽!你干什么呢!?”

程焰惊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楚莫略一晃神,赵束便跳下山坡,一溜烟就不见了。他是飞鼠,遁地对他来说再容易不过。

程焰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打了个寒颤。黑暗中,原本背对着他的白泽慢慢回头,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凶残神色。白泽的眼眸微闪,面无表情地注视程焰,像是蓄势待发的野兽。

那眼神像被冰水泡过,充满了不悦、冷漠……以及杀意。

程焰再联想刚刚的大声呼救,总感觉自己撞破了什么惊天秘密。

当红小鲜肉竟是变态杀人狂!抛尸荒野手段残忍!?

程焰觉得自己刚才惊叫的行为,似乎是在犯傻。他平日那么对待白泽,今天不会死在这里吧!

程焰拔腿就跑,却感觉脚下一绊,狠狠地摔了一跤。

白泽凉飕飕的声音传来,“你跑什么啊?”他像是一缕幽魂,瞬间便蹿到了程焰身后,眼神幽深。

我靠太他妈吓人了!?怎么可能不跑??

程焰寒毛都立起来了,色厉内荏地大喊,“你别过来!我告诉你,你真敢动手……绝对会被警察查出来的!”

“呵,这种地方少个人太容易了。”白泽嗤笑一声,似乎相当不屑,像是猫捉老鼠般看着程焰。

程焰闻言更是惊恐,这还是个老手啊!?吾命休矣!

“居然被你看到了,真是麻烦……”白泽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袖,说出来的话全是恶人行凶前的台词。

第十章

楚莫的神色晦暗不明,她可不想被白泽知道,只是该怎么处理眼前的人呢?

程焰惊慌失措,脑袋里的念头从“有话好好说”直接转换为“好汉饶命”。两人的身高其实差不多,程焰要是跟白泽殊死一搏,不是没有逃脱的可能性。但不知道为什么,程焰面对着如今的白泽,完全提不起勇气。

白泽的眼神像是在看弱小的蝼蚁,他紧抿着唇,似乎思索要从哪个角度把程焰碾死。

程焰在恐惧中,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他看着白泽慢慢地俯下身,嘴唇微动,居高临下地开口,“你要是说出去,下一个就是你。”

他的语气轻得像开玩笑,却让程焰冷汗直流。

白泽说完,便直起身,缓缓地绕过程焰离开,头都不曾回一下。

程焰见白泽走远,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惊魂不定地坐在地上,半天都没有站起来。程焰颇为担忧,白泽像极了犯罪电影里的连环杀人案凶手,身上的煞气绝对没有作假。这样的人呆在剧组里,大家的安全还有保证吗?

程焰后悔不迭,自己为什么要犯贱去做戳破白泽真面目的事。现在倒好,白泽不是什么假仁假义的小人,反而更加恐怖了!

程焰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朝山坡走去,他往下望了一眼。山坡下黑黢黢的一片,就算刚才那人死在下面,估计程焰也看不见了。程焰鼓起勇气,弱弱地喊了一声,“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只有树叶的沙沙声。

程焰又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了照,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他松了口气,只盼望刚才那人是跑了。程焰想起刚刚白泽的威胁,内心里又惊又怕,他明天还得和这个变态一起拍戏,这可怎么办?

程焰不是没想过把事情告诉别人,但他一怕白泽报复,二是觉得没人会信。李叔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还不是被白泽骗得团团转。何导等人又知道他和白泽不对付,肯定更觉得自己是在瞎扯。

程焰也不清楚白泽丧心病狂到哪个地步,变态不得不防啊!电影里这种可怕角色只有主角能对付,程焰可没觉得自己有主角光环。白泽现在没对他出手,估计是因为自己明天不出现,剧组肯定会怀疑,但以后就不好说了。

程焰越想越泄气,一时心事重重。

楚莫心知今晚是抓不住那只飞鼠了,索性悄无声息地回到房间,重新躺回床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白泽短时间不会离开,她有的是机会抓住它,她坚信飞鼠不会离开河殷村太远。

白泽起床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楚莫坐在一边静静地翻着书页,看上去分外乖巧。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点疲惫,但没多想,毕竟昨天拍戏确实很累。白泽洗漱后,询问道,“你今天还要去找吗?”

楚莫目光微闪,“它还会回来的。”

“我让郭奇寄点吃的过来吧。”白泽面对丧失爱好的楚莫,于心不忍,他又补充道,“但你也不许吃太多。”

楚莫自然答应,不管那只飞鼠如何,吃的当然越多越好。她都恨不得列零食单子给白泽了,河殷村的伙食远不及城里,尤其没有甜食!

白泽做完造型,换上戏服,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到了现场,迎面便碰到了程焰。程焰的面色并不好,看上去有些精神萎靡,但他见到白泽立马清醒了过来,下意识道,“白……哥好。”

白泽,“……”

白泽愣了一下,随即疑惑程焰怎么话都说不清了,而且态度不像以往。白泽点点头,和气道,“早上好。”

他比程焰要大几岁,自然不可能像小孩子一样置气。虽然不知道程焰态度转变的原因,但白泽不会不给面子,对以前的事也既往不咎了。

剧组其他人可是大跌眼镜,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程焰居然表现得这么客气,难道昨天被导演骂醒了?

程焰心中惴惴,他看到白泽神色自若,眼眸清澈,完全没有昨夜的暴戾,更是在心中感慨白泽的演技。白泽像往常一样呆在角落,修长的手指翻着剧本,核对今天的拍摄内容,看上去安静温和。

这也太具有欺骗性了!

程焰在等待拍摄时,一直暗中观察着对方,不敢轻举妄动。白泽似乎注意到了程焰的视线,他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对程焰微笑着点头示意。

这个笑容相当友好,不过程焰寒毛都立起来了,他想起了白泽昨晚淡淡地冷笑。程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礼貌性地回应,脸都笑僵了。

白泽有点疑惑,只当程焰又想起了以前的过节,还有点拉不下面子来,所以表情不自然。

今天的拍摄倒是风平浪静,何导的心情也不错,几场戏都顺利地过了。程焰似乎找回了自己的水准,将布口袋演得活灵活现,没有了昨天的磕磕绊绊。昨天没过的戏,今天全都完成了。

何导点点头,心想程焰还是年纪小,得敲打才有进步。程焰今天面对白泽没了往日的冲劲儿,甚至将人物的复杂心理表现了出来。布口袋性格顽劣,他既有点看不上阎二软绵绵的性子,又羡慕他读过书,有种小市民对知识人的仰望。

程焰把这种小表情诠释得很到位。

程焰要是知道何导的心理活动,肯定会说这不是废话吗!?他现在哪里还敢跟白泽飙戏,对这个变态是又惧又怕。

程焰还要时刻紧盯着白泽,深怕他又突然对周围人下手。程焰自己就算被威胁,没法揭穿真相,但也要避免出现新的牺牲者。他突然觉得自己正气凛然!

这一幕落在剧组旁人眼里,就是程焰一整天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泽,眼神热切。大家纷纷感慨,程焰终于被白泽的人格魅力感化了。

白泽可不知道程焰对自己的误解,他正隐隐担忧着接下来的拍摄。他最近饰演的都是黑化前的阎天冬,因为跟自己本身的性格相像,所以没有那么难。白泽不放心的是后面的部分,阎天冬的转变既要大,又要让观众不觉得突兀。

阎二变坏了,失去了往日的平易近人,但又不是放纵的坏。相反,他变得阴晴不定,冷漠刻薄,浑身带着压抑和绝望,却无法爆发。

这真的很难。

白泽如果单纯演个坏人,只要神色、台词、动作到位即可,但他演得是好人被世道折磨坏了,这里面的学问就大了。白泽本身是与人为善的性格,即使是上一世最糟糕的时候,他也不会向周围人恶言相向。

这么看来,他和阎天冬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白泽近来只演过一场阎天冬后期的戏,算是勉强过了,但显然何导觉得他还有提升空间。何导看白泽总拿着剧本揣摩,休息时便指点道,“其实你刚开始可以先往试镜时的感觉靠一靠,但情绪还要再把控,更压抑,更浓重,但也要像个人……”

“你试镜时演得是俯瞰众生,倒也有点过了。”何导半开玩笑道,今天拍摄顺利,导演的状态也显得轻松。他现在还记得白泽试镜时的表现,让人挺有压迫感的。

这还是白泽第一次跟何导聊起试镜,他难免好奇道,“何导,我试镜后半场演得怎么样?”

白泽一直挺想知道,他还没见过楚莫演戏呢。

何导用剧本拍了一下白泽,笑骂道,“怎么,你小子还想听我夸两句啊?”

白泽听何导这语气,似乎是演得不错的意思。

“试镜时的感觉比你现在靠谱,但也没完全展现阎二后期……你最近拍的都是前期,难免有点转换不过来,等过些时候就好了。”何导实话实说道,他清楚阎二的两种性格跳换比较难,白泽需要点时间。后面的拍摄大部分都是阎二后期,白泽就不容易跳戏了。

白泽若有所思,假如他有一次完全进入阎二后期的状态,以后演绎起来就会变得容易。

“楚莫,我问你一件事。”

楚莫听到白泽进入房间的第一句话,她目光一闪,第一反应是程焰不会透露了什么吧?她微低下头,用书遮脸,死不承认自己的心虚,不就是出尔反尔了一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零食还在路上……

白泽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反而诚心求教,“你觉得阎天冬为什么会变?”

他向来觉得楚莫很有想法,原因有可能是她开挂般的阅历,也有可能是可怕的阅读量,总之远超常人。她以鬼怪的角度看问题,或许会比自己通透?毕竟何导也说试镜时那场比现在状态好。

楚莫在心里微松一口气,立马恢复了老神在在,反问道,“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变?”

第十一章

白泽一愣,随即答道,“表面上是与兄长隔阂越来越深,阎母上吊给了他最后一击,实际上是救国理想与现实的背离……”

楚莫听完,沉默了片刻,反问道,“那他为什么不在母亲去世后继续救国了?”

白泽哑口无言,他思索了一阵子,辩驳道,“当时阎家败落了,他与阎决明又断绝了关系,孤身一人……”白泽说完,便感觉这些理由都立不住脚。阎家败了,阎二反而自由了,他可以去做任何事。

阎天冬敬畏着大哥和父亲,阎家兴盛时,他都敢顶着压力上街游\行。现在没有人阻止他了,阎天冬反而不去了。

“因为阎天冬的身份是进步青年,所以大家对他先入为主的印象就是救国,但实际上他后期的表现已经超越了家庭、国家的概念。”楚莫看白泽困惑不解,解释道。

“他原来可以说是一张白纸,觉得世间的一切都该是好的,他敬畏父亲、兄长,体贴母亲,因为他认为亲情是纯粹的……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虽然时局动荡、山河破碎,但他坚信只要救国就可以改变这些。”

但人间怎么可能一尘不染,阎天冬是一张白纸,总有一天会被染上其他颜色。

楚莫盯着恍然的白泽,目露深意,“后来他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残忍,还有人类的愚昧。即使是英明的兄长、温柔的母亲,原来也不过是一个凡人,身上带着人性的弱点。这个国家则是人的集合,就算救国成功,人性也不会发生改变……”

对阎天冬来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把世间的丑恶撕裂在他面前。救国是可行的,但该怎么跟人性的愚昧作斗争?历代多少作家、哲人都没有探明,阎天冬又能有什么办法?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说到底都是因为人。阎天冬即使发现了人性的弱点,却没有能力逃脱,因为他也不过是一介凡人,所以他变了。”楚莫从来没把《红布》当做救国抗战的故事,它反应的是更深层次的人性本身。

一千年前人们犯过的错误,一千年后依然会再犯,没有什么改变。楚莫可以看得清楚,因为她不是人。

白泽有些怔怔,似乎正在消化、理解刚刚的内容。

楚莫看他面色微凝,内心却有点难以言说的兴奋,不得不说阎天冬和白泽有太多相似之处了。不同的是,白泽现在还没有被染上颜色,仍然和善地面对这个世界。楚莫十分好奇,他到底什么时候会发生改变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希望白泽变还是不变,如果白泽的心境变化,缚魔绳就能解除了。不过他倘若真的变成了庸俗的凡人,她会感到无趣吧?

楚莫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她不是人,只是一只无聊的大妖怪而已。

白泽听完楚莫的分析,脑海中虽然隐隐有拨开云雾的意思,但还没有完全接受。他就算理解了含义,真正应用到表演上还要时间,而且这也只是以楚莫的角度进行解读,他得靠自己融合、吸收。

白泽总觉得楚莫有些地方没说透,他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道,“既然人是这样的生物,你为什么还想要人身呢?单纯为了吃东西?”

“因为世间一切生灵都是愚昧的。”楚莫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也是其中一种。”

她也会犯错,也会困惑,也会有欲望,不过跟人类的不一样而已。

赵束在外面躲了几天,终于还是溜回了河殷村。楚莫推测得没错,他没办法在外面躲藏太久。赵束本来是一只普通的飞鼠,突然有一天顿悟,竟有了自己的意识,可以修炼了。

它原本呆在山上,连名字都没有,天天吸收山上的灵气。河殷村还没怎么被开发,破坏并不严重,很适合让小妖修炼。如果飞鼠生在城市里,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开窍了。

有一天雨夜,山中发生了山体崩塌,飞鼠被冲下了树梢,正巧撞上了途经的赵束。山上滚下的落石砸中了他,人类赵束原本要出城打工,却因此丢了性命。飞鼠见这具身体还能用,便捡起来穿上了,稀里糊涂地被救回了村里。

赵束家里没什么人,只有他大哥的女儿叫做小花,今年只有三岁。赵束的大哥进城工作了,逢年过节会寄钱回来,但很久没回村了。小花的母亲跟人跑了,唯一的亲人居然只剩下赵束。

飞鼠哪里知道人类怎么生活?它刚有意识没多久,根本没见过几个人,更不知道如何照顾小孩。小花倒是懂事,平日里从不添乱。飞鼠也不傻,渐渐学会了人类的生活方式,倒是活得像模像样。

做人好好玩啊,可以吃很多有滋味的食物!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娱乐方式!每天还有人跟你一起生活,对你嘘寒问暖!

原本生活方式单调的飞鼠哪里见过这些,它听说城里人更会玩,河殷村已经很偏了。它倒是没想过进城,毕竟河殷村是个修炼的宝地,人口又简单,没人会威胁到它。

谁想到这回居然来了个大妖怪?

赵束原本以为楚莫就是孤魂野鬼,缠在白泽身上的怨气。因为白泽的神志正常,还是个活人。赵束用河殷村旁边大山上的泉水做了饭菜,人吃下没有关系,妖精鬼怪对此却会有反应。

飞鼠本想驱散那孤魂,但它没想到楚莫那么特立独行,堂堂一个大妖,还跟人类挤在一个壳子里!大妖怪都相当厉害,一般直接强抢驱壳,谁会委屈自己?

赵束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了,应该有多远跑多远,但他还是回来了。

“二叔!”身着布衣的小女孩看到赵束,兴奋地扑到他身上。

“束儿,你跑哪儿去了?小花还小,家里不能没人的……”邻居的大婶见赵束回来,立马念叨起来。这几天小花都在她家住着,倒没出什么事,但小丫头一直惦记着突然失踪的二叔。

大婶还专门跑到那边拍电影的地方去问,竟然也没人知道,真是活见鬼了。

赵束不好解释,抱了抱小花,便火急火燎地说道,“花儿,去把你东西拿上,咱们准备走了。”

小花愣了一下,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跑到大婶家,整理自己带过去的铺盖。大婶听到这话却感觉有些不对,拉住赵束,质问道,“什么意思啊?你要带小花去哪儿?”

“婶儿,我回头再跟你说!”赵束急得额头冒汗,转身回自己家收拾东西。他不可能将小花一个人丢在村里,事已至此,只能带着小花马上跑路,避免被那大妖怪抓住。

赵束进屋,开始翻找攒下的钱,身后的门却缓缓地关上了。他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打了个寒颤。他背后响起了清晰、透彻的女声,“她就是你跑回来的原因?”

赵束吓了一大跳,抓起的零钱也撒了一地。他原以为是附身白泽的大妖怪来了,没想到倒是看到了一名陌生的女子。她长发如墨,皮肤白皙,身着白衣,颈戴红绳。本是一副女鬼的标配外形,但因为远山眉黛,倒显得有些凛然,失了鬼魅之气。

楚莫见他愣神,嘲笑道,“呦,才几天就不认识了?”

“你、你是……”赵束闻言立刻反应过来,拔腿就想跑。他道行不高,自然看不透楚莫的真身,那天楚莫是使用白泽的身体追捕它。楚莫记住赵束长相后,再找他就容易多了,不用白泽也行。

楚莫见他要跑,倒是不慌不忙道,“你跑吧,反正小花跑不了。”

赵束一听这话,立马没了逃跑的念头,反而怒不可遏地咬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把这具身体脱了,我饶你一命。”楚莫跟这飞鼠没有特别大的仇恨,这回见了小花对它又有点改观,倒没兴趣要它性命了。

赵束闻言,不亚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喜讯。它们对诺言都极为重视,倘若失了诚信,很有可能被天道惩罚。楚莫是大妖怪,对这个更为忌讳,肯定不会食言。赵束想了想,又面露愁色,“神君,这可能不行……”

楚莫不怒反笑,“怎么?舍不得做人的滋味?”

赵束犹豫道,“小花还小,我要是脱了这具身子,赵束就真死了……她爸爸已经去世了,我总不能留下她一个人。”小花的父亲在城里出了意外,赵束一直隐瞒着这事,没有告诉小花。

楚莫一怔,随即淡淡道,“你修炼还没几年吧?不知道规矩倒是正常。我们完全占了‘器皿’后,人身就不会再有生老病死,模样也不会发生变化。多年以后,小花长大了,你却一点没变,不害怕起疑么?”

赵束懵了,他还真没想到过这个。现在小花还什么都不懂,他就算露出异常也没关系,以后就不好说了。

“但小花现在也太小了,起码再等几年……”赵束迟疑道。

楚莫也陷入了思索,她又不知道怎么养活人类小孩,更没有赵束这些俗世的烦恼。她忍不住皱眉道,“算了,倒是有个办法。”

她对这些麻烦事相当不耐,不过白泽似乎很擅长处理?他每天管天管地像个监护人,也是时候做点正事了。楚莫的办法就是把事情交给白泽,反正她以前也是附身完就跑,好刺激。

楚莫带着赵束去见了白泽,将飞鼠、小花等来龙去脉讲清楚,直白地说道,“我觉得他挺适合当你助理的。”

白泽看着眼前的赵束,知道他也是非人生物后,对楚莫哭笑不得,“你怎么还给同乡介绍起工作了?”

她这是招了什么妖魔鬼怪过来啊,还连带解决就业。

作者有话要说:我以后可能下午或晚上更新啦,上午要学车2333

第十二章

赵束放不下小花,但实际上他也没比楚莫强多少,对于照顾小孩一窍不通。小花能够开心地活到现在,真是凭借自己顽强的生命力。白泽询问了一下小花的情况,比如年龄、性格、户口所在地、兴趣爱好、将来的学校……赵束都听晕了,后面的内容根本答不上来。

白泽看两只大妖怪发懵的样子,无奈道,“难道你们觉得小孩有吃有喝就行了?”

赵束和楚莫点点头,他们都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啊!有一天顿悟有了意识,然后开始修炼,渐渐就越来越厉害……甚至都不用吃喝。

白泽有些头疼,他打算哪天抽空去看一下小花,比较好的情况是将小花接到城里上学。赵束从来没想过小花的教育问题,完全没意识到小花到了适龄的上学年纪了。

楚莫本来想让赵束跟着白泽工作,每个月给小花寄钱,小丫头就活下去了。白泽却觉得小孩应该接触更大的世界,呆在河殷村这样偏僻的地方,连学都不好上。他打算先让小花去寄宿学校,赵束每年可以多去看她几次,等她渐渐长大后,他再淡出小花的世界,避免被发现异常。

既不会让小姑娘突然无依无靠,也不会因为暴露而造成更大的恐慌。

赵束听的连连点头,一脸钦佩地看着白泽,这个人类看上去比那个大妖怪靠谱多了!楚莫的生活常识还没赵束丰富,她早就听得不耐烦了,正在一边摆弄着桌子上的零食袋子。

赵束还将自己的积蓄掏出来,交给了白泽。白泽看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无力地笑笑,“你先拿着吧,还用不到这些。”

赵束攒下的钱真得不多,在河殷村里花销不大,他又有力气,他和小花才活了下来。白泽也没打算跟一只飞鼠计较钱的问题,他现在演技虽没有得到认可,但商业价值还是有的,资助小花上学简直是举手之劳。

赵束感激涕零道,“真的谢谢你!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告诉我!”飞鼠现在对白泽有一种浓烈的报恩情绪,竟是连诺言都说出口了。

白泽还真没什么需要赵束做的,便一笑带过。

白泽现在呆在剧组里,一时还没空马上解决这些,他打算等郭奇下次过来时嘱托这件事。白泽最近每天的拍摄任务量很大,《红布》要拍挺长的时间,但每个演员杀青的日子是不同的,白泽要在档期内完成所有任务。

何导虽然拍摄了很多镜头,但实际上最后并不是每个镜头都会用,剪辑师会再进行筛选。每一部好电影的背后,大多都有无数废弃的镜头画面。

程焰近来一直在观察白泽,但都没有发现白泽变态的那一面,反而越来越觉得他是个随和的人。程焰心中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想,最近两人的关系融洽了不少。等待拍摄期间,程焰开口问道,“泽哥,你听说过双重人格吗?”

白泽愣了一下,点点头道,“听说过,解离性同一性障碍。”

“……”程焰被这个专业术语砸得懵了一下,随即循循善诱道,“听说主人格一般都意识不到另一个人格的存在呢。”

“是的,你下一部片跟这个有关?”白泽以为程焰跟自己聊工作的事情,毕竟这几天两人的交谈内容全是演戏、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