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们住的地方称不上旅馆,最多算是民居。白泽算是不错的,住的是单人间,房间里是一张朴实的单人床,一张木桌,一个柜子,一个立式衣架。郭奇看不过眼,勉强打扫了一下屋内,扫了一簸箕的灰。

白泽带的东西不多,箱子放在屋子里,显得房间空荡荡的。郭奇打理好一切,又去问了问剧组的饮食,得知剧组联系了村民,每天会做现成的。河殷村可谓穷乡僻壤,从城内运盒饭过来耗时费力,剧组干脆找了当地人解决。

郭奇帮白泽收拾完,便要离开了,争取在天黑前返程。他宽慰道,“你要想吃什么给我电话,我买了送过来。”

“算了吧,时间不长,很快就过去了。”白泽倒真没什么口腹之欲,他很久没正常吃过东西了,最近都是楚莫代劳。

郭奇临走前,提醒道,“食堂出门右拐,剧组搭了棚子。你要是平时拍戏也可以让助理他们打饭回来。”

郭奇离开后,屋子里就剩下白泽一个人。白泽将东西摆好,看了看空空的房间,严肃地进行约法三章,“接下来几个月,一不许在拍摄时干扰我,二不许偷偷吃东西,三不许半夜附身跑出去……”

白泽说完,又不免心软道,“到了饭点,我会换你出来的。过几天,我让郭哥把书寄过来,你也不会太无聊。”

楚莫的魂体状态没法离白泽太远,所以必须跟着他过来拍戏。白泽倒是了解她折腾人的能力,要是不先把她安抚住,估计楚莫会把剧组搅得人仰马翻。

白泽半天没听到楚莫的答复,又开始思索自己会不会太严厉了?他刚站起身,便感觉到了一阵熟悉的抽离感。

他才嘱咐完,她居然就不听话了!?

白泽给人的感觉是温和、绅士,犹如春风拂面;楚莫给人的感觉则是高傲、淡漠,拒人千里之外。

“现在就是饭点。”楚莫获得了身体掌控权后,不痛不痒地说道。她还记得郭奇刚才的话,准确无误地朝着食堂出发。

另一边。

开机仪式上,不只有黄生发现程焰的小动作,摄影师李勤也注意到了。李勤是看着程焰演技一点点进步的,也很喜欢这个虎里虎气的小孩。他跟程焰认识的时间久,便直接在私下问道,“你干嘛跟人家过不去?”

程焰可不像是会玩这种把戏的人,也没道理跟白泽有过节,两人可以说八竿子打不着。

程焰看向一边,嘟囔道,“什么过不去?”

“你小子还跟我装傻呢!你以前见过白泽么?为什么故意刁难人?”

程焰闻言不满道,“李叔,怎么连你也被骗了?他会演什么啊,莫名其妙地进组,你没看过他以前拍的都是什么吧?”

李勤瞧到程焰脸上的厌色,辩驳道,“我倒觉得他人还可以,而且是电影学院的……”

“装样子谁不会啊,这些人的心思全在戏外,表面功夫都做得好。”程焰冷笑道,似乎颇为不齿。他向来不喜欢这种“明星”,他尊重的是“演员”。

李勤被他气笑了,训斥道,“都像你一样把不爽放在脸上,就不是装样子了?你也老大不小的,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李勤都不知道程焰是怎么想的,这圈子里谁不会表面客套两句?程焰倒好,一副愤世嫉俗、争当清流的样子,真是被何导等人宠坏了。何导觉得程焰演戏有天赋,是个好苗子,向来护着他,没想到护出问题来了!

不管谁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几年,都该学会点人情世故了。何导为人正派,就是年纪大了,难免不满现在圈子里的现状,总爱摆出一副世风日下、艺术将死的样子。程焰老呆在何导身边,自然而然也被影响了,他又确实有天分,常常自视甚高。

李勤心里发苦,程焰现在就是年轻气盛,还未遭受过挫折,不懂得过刚易折的道理。何导是名导,周围人都捧着他,自然能忍受他的唠叨。程焰现在又算什么,摔倒了可就站不起来了。

李勤见程焰满脸的不服气,深感无奈。他觉得白泽人不错,不只是因为白泽称赞了他拍摄的镜头,还有给人的感觉很好。他看白泽一眼,就知道眼前的人经受过磨难,不但没有破碎,反而被打磨得内敛、平和。

这样的人即使身处最漆黑的深渊,窥探到一丝光亮,也会奋不顾身地向上爬。

李勤现在是有名的摄影师,但他从来不曾膨胀,便是清楚这世界上有不少外力比人力更强。即使是旷世奇才,难道还能与天搏命么?

可惜程焰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你少去找别人的麻烦,把心思都放在正道上!”李勤心知改变不了程焰对白泽的偏见,干脆直接厉声告诫。他看着程焰长大,可以说算是半个长辈,素来对程焰疼爱有加,这还是他第一次发那么大火。

程焰心中委屈,更坚定了要戳破白泽的真面目!

第七章

程焰刚被李勤说完,独自走在路上,远远便看到了去往食堂的白泽。虽然程焰很讨厌他,但不得不承认对方相貌英俊,气质出众,颇有君子风范。在这个看脸的社会里,白泽不算一无是处。

程焰悄悄跟在白泽身后,心想就是这样的外表才更具欺骗性,也难怪李叔上当。

白泽身边居然没有助理,打完饭便坐了下来,随和得简直不像明星。如果李勤没有训斥程焰,或许程焰就不搭理白泽了,现在反而激起了他的逆反情绪。

熊孩子: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程焰端着餐盘,打算主动出击,坐到了白泽身边,开口道,“你好,我是程焰。”

程焰坐下后,才注意到白泽餐盘里小山堆似的食物,表情有些微妙。中午是自助餐,但这个饭量有点惊人了吧?

楚莫原本正在认真用餐,突然身边凑上来个人,自然感觉莫名其妙。不过她也不想给白泽惹事,免得又要被唠叨,便淡淡道,“你好。”

楚莫自诩态度很端正,但跟白泽平时的语气还是相差十万八千里,难免让程焰心里一咯噔。白泽为人谦和,心胸宽广,没有什么架子。楚莫是就差把“别烦我”写在脸上,即使是用白泽的身体,气质也完全不一样。

程焰眼中白泽的表情可谓冷若冰霜!

虽然他早就猜到白泽的温和是装样子,但这暴露得太快了吧!?

而且你不是当着黄生、工作人员、龙套演员都装吗?怎么见到我立马露出原形了?

程焰犹豫再三,试探性地问道,“呃,你知道我吗?”他心想白泽就算没看过自己的戏,好歹也了解过同剧组演员吧。

楚莫听到他的问话,深感奇怪,她微微挑眉,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这样子落到程焰眼里,则被直接翻译为:你谁?

程焰心内恼火,不过还是强压着性子没走。他还不信邪了,打酱油的龙套都能跟白泽聊几句,他还没法多撬出来几个字?

“你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

“试镜时,何导给你选的是哪几场戏啊?”

“………”

“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吃的。”

“………………”

楚莫面对这个絮絮叨叨的陌生人,内心略有点烦躁。她也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吃人类的食物,而且喜欢安安静静地享用。如果平时郭奇这样聒噪,楚莫一定立马让他闭嘴,但眼前的人是白泽的新同事,她又答应了不会露出马脚。

楚莫想了想,打算模仿白泽平日温和的语气进行应对,“请你闭嘴。”

程焰,“…………”

从“闭嘴”进化到“请你闭嘴”,楚莫自认为是进步了,毕竟她用了“请”字,应该够温和了。

不过程焰并不这么想,他的脸涨得通红,从小到大第一次遭遇如此难堪的时刻!

楚莫认为自己态度端正,程焰觉得是冷漠寡言;楚莫认为自己语气委婉,程焰觉得是刻意讽刺。

热脸贴了冷屁股,恼羞成怒的某人愤而离席。

程焰离开后,世界终于恢复了安静。

楚莫一边吃着排骨,一边心想:吃了多少东西和用餐时碰到人,这类小事就不用向白泽汇报了吧?

因为饭点快要过了,食堂里的人并不多,白泽和程焰的交谈没什么人看到。角落里,本该收拾东西的某人愣愣地注视着不远处的白泽。

剧组里的生活制片是个小姑娘,她看那人愣神,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不免笑嘻嘻道,“你们也知道白泽啊?”

赵束皮肤黝黑,样子有些木讷,闷声道,“他叫白泽?”

“是啊,我有个闺蜜超喜欢他,现在他广告、代言铺天盖地……”小姑娘颇为感慨,倒没觉得赵束不知道白泽的名字奇怪。有些路人就是看着明星眼熟,常常不知道他们是谁。

赵束是河殷村人,典型的庄稼汉长相,老实本分,没怎么出过村。据说他以前在出村路上发生过意外,伤到了脑袋,算命先生说他没福气进城,赵束干脆就在村里踏实呆下。剧组这回打算在村里解决用餐,联系的就是他。

赵束想了想,又问道,“你们平时经常见到他吗?”

“怎么?你想要签名?”小姑娘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摆摆手道,“别想了,剧组里的人太多了,哪儿能碰的上!基本上就是远远看一眼,不过白泽人好像不错,也不是不可能……”

黄生、白泽等演员基本都有固定的用餐区域,不会跟技术工种、群众演员混在一起。剧组里有百八十号人,真正能接触到明星、导演的却不多,某种意义上可谓等级森严。

赵束见楚莫离开,若有所思。

正式开拍后,白泽就算心再大,也发现了程焰对自己有敌意。

程焰上次深感受辱,越发看白泽不爽,觉得白泽是为了开机仪式上的事故意给自己难堪。他当然不会再跟白泽搭话,不过每次见到白泽,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剧组里的人都跟人精一样,很快都发现了这个心照不宣的秘密。一边是当红明星,一边是剧组小少爷,谁都不想得罪任何一方。

白泽的脾气倒是好,他一心演戏,心无杂念,全当程焰的阴阳怪气不存在。

阎家大门口,阎决明穿一身干练的衣服,清点好草药,准备出发。阎天冬看着意气风发的大哥,无奈道,“哥,这钱是赚不完的,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阎决明挥手道,“行了,你回去吧,多陪陪妈。”

阎天冬看到大哥敷衍的态度,似乎不甚赞同,隐隐又欲开口。旁边拉车的布口袋突然钻出来,嘴巴里还叼着根草,笑嘻嘻地插嘴道,“二少,这钱赚不完,但也会花完啊!大少爷当然要早做准备!”

“停!”何导的声音响起,剧组人员们都是一愣,导演的神色似乎不太好。

李勤跟何导合作过好多次,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条肯定是NG了。何导的面色有点沉重,他朝程焰招招手,“你过来。”

程焰颇有些胆战心惊,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

两人在一旁交谈了一阵子,程焰回来后显得失魂落魄。剧组里其他人都默默干着自己的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不过刚刚那条肯定是程焰“中招”了,不然何导怎么会找他单独谈话?事实上,这不是程焰最近第一次失误,每逢程焰和白泽同框,必然会出现NG,多数还是程焰出错。

刚开始拍摄时,白泽的演技着实惊到了众人。他到底是科班出身,又多了十年阅历,细心揣摩剧本后发挥得相当不错。虽然没法赶超黄生,但跟程焰比却是不相上下。

程焰的天分可是受过何导认可的!

大家初看白泽演戏,都是一副见鬼的表情,心中相当崩溃:大哥你早这么努力,怎么会被网友误会?敢情以前是偶像剧就不上心?

按道理白泽的演技精湛,程焰不该再找他麻烦了,无奈一山不容二虎,水平相当就难免被对比。阎天冬和布口袋戏份差不多,两人年龄又相近,竟是隐隐较上劲儿了。

当然,这种竞争可能是程焰单方面的想法,白泽向来都是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假如两人拍同一场戏,程焰就会立刻摆出一副飙戏的架势,这时白泽也不得不全力应对。

表演本身就是个此消彼长的过程,程焰攻势猛烈,白泽见招拆招,两人在飙戏中激发着彼此的潜力。正是因为这样,何导虽然发现了程焰对白泽的敌意,但并没有说什么,甚至乐见其成。

不过最近程焰似乎撑不住了,开始频频出错。

剧组众人调整了一下,准备重新开拍。何导走过来看了一眼,难得地称赞,“白泽最近状态不错。”

黄生也感慨道,“后生可畏啊!”

白泽赶忙谦逊地笑了笑,不过得到了肯定,心里还是满足的。

程焰闻言更是心塞,有些焦躁地翻动着剧本。

白泽知道程焰是一心求胜、直接出戏了。程焰的表演确实生动、自然,颇富张力,但他这段时间只想着用演技碾压白泽,演得有些用力了。神色、表情的夸张并不代表演得好,甚至有时会让人觉得太过刻意,惹人生厌。

何导欣赏的表演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要求体现出人的“天性”,演员不是在表演,是在生活。程焰确实用高超的演技驾驭着“布口袋”这个角色,但程焰一直都是程焰,他并没有融入角色。

他不是布口袋。

虽然有布莱希特表演体系,讲究“间离”,演员高于角色,但那一套明显在《红布》这样的电影上不适用。

程焰输的不是演技,是心态。

他越想赢,就越赢不了。

其实阎天冬和布口袋两个角色,都十分贴近白泽和程焰的本来面貌,但程焰太想出头,用力过猛,反而少了自然,失了灵气。

场记再次打板,程焰努力调整状态,但心里总还是乱乱的。刚才何导没对他发火,反而淡淡道,“你要再这个状态,我就删台词了。”

程焰回想导演刚才对白泽的态度,颇觉失落,他向来在演戏上无往不利,还是第一次如此受挫。

第八章

虽然程焰不断尝试着进入状态,但后面的拍摄并不顺利。演员想要进入“无我之境”,除了勤加练习外,心态首先要好。程焰频频失误,再想沉浸入戏,自然难上加难。

“二少,这钱赚不完,却会花完啊。大少爷当然要早做准备……”程焰在高度紧张下,连语气都把握得不太自如。

这一条非但没有顺利通过,反而又NG了。

“你自己过来看看演的什么鬼东西!你怎么不直接念台词?!”何导原本还顾忌着程焰的脸面,现在终于忍不住呵斥,程焰的状态完全不对,仿佛连台词功力都丧失了。

程焰被何导当众训斥,脸涨得通红,微低着头,捏着手指。其他人面面相觑,黄生见状,出头道,“何导,算了,你越这样他越紧张,大家都调整一下吧。”

表演其实就像是一种生理反应,演员在一定时间内是有极限的。程焰今天明显是发挥不好了,需要时间才能缓和过来。

何导也明白这一点,但他看到程焰这副水平尽失的样子就来气。程焰就像没学过表演一样,往日的灵气消失得一干二净,而且这场戏可以说一点也不难。

“算了,吃饭吧!不拍了,不拍了……”何导心烦意乱地摆摆手,用力将剧本往桌上一甩,大步往休息的地方走去。

剧组其他人看到导演阴沉沉的样子,谁也不敢触霉头。生活制片蹲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李勤,“李老师……真的放饭啦?”

李勤也很无奈,“行了,吃饭吧。”

剧组众人见李勤带头,这才敢陆陆续续地散开。程焰心知自己拖累了剧组的进度,没有什么胃口,郁郁寡欢地拿着剧本,在角落里踱来踱去。

白泽今天没有去食堂,助理早就把饭菜打好,他拿过餐盒,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楚莫像个幽灵般飘浮在空中,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餐盒,围着白泽转了一圈。

白泽哭笑不得,感觉像是喂猫,刚拿起猪肝、鸡肉,猫就闻着味道过来了。他打开餐盒盖子,用筷子将满满的一盒饭菜分开,指着其中一半道,“只能吃这么多。”

楚莫皱紧眉头,脸上写满了不满,一副“朕凭什么听你的话”的表情。

“你前几天暴饮暴食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白泽虽然没有尝到味道,但结束附身后的饱腹感却不会骗人。

他明显感觉自己吃撑了,再这样胖下去就要失业了。

白泽看她哼哼唧唧的样子好笑,故意道,“我只答应了十年之约,可没许诺让你十年里吃饱喝足吧?”

白泽都不知道楚莫到底是什么东西,哪里有那么贪吃的鬼魂?难道是饕餮?

楚莫语塞,她确实没道理在这十年内操控白泽的身体。按照约定,她让白泽重新拥有健康的十年,十年后身体归她,这十年里白泽可以自由支配。

“好吧。”她的声音有些不情不愿。

白泽听到答复,感觉意识抽离,明白她要开始附身了。楚莫替代了白泽,拿起筷子,心情愉悦地夹起香嫩的鸡肉,放进了嘴里。

下一秒,附身突然解除了,白泽重新掌控了身体。他下意识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是红烧鸡块的味道。白泽看着面前怒瞪自己的楚莫,疑惑道,“怎么了?”

白泽低头才发现餐盒里的饭菜没怎么减少,这可不像楚莫平日的作风。楚莫不信邪,再次进行附身。她刚刚吃下清炒包菜,立刻又结束了对身体的控制。

这盒饭有毒啊!她居然吃不了!

白泽在楚莫反复的尝试中,终于明白了玄妙:每次楚莫吃下食物时,她就会被奇怪的力量弹出身体,结束附身。

楚莫坐在白泽对面,面色冰冷,怨念似乎都快具象化了。她眼睁睁看着这些食物,却每次都来不及尝到味道!

白泽试着吃了一点餐盒里的米饭,没有任何异常。他不免笑道,“这该不会是上天对你的惩罚吧?”

最热衷的兴趣爱好被抹杀,绝对是相当严厉的处罚了。

楚莫,“那我就把天打穿了。”

白泽,“……”

楚莫望着餐盒,视线恨不得把里面的食物戳出洞来,愤愤道,“有人在里面加了东西。”

白泽闻言一愣,随即用筷子拨了拨,“没有吧?”餐盒里的饭菜都是助理打回来的,他吃下去也没什么反应,似乎只是楚莫没法吃了而已。

楚莫的视线跟着白泽的筷子移动,她抱腿坐着,长长的墨发披在身后,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不知怎么看上去有点可怜。

白泽有些无奈,苦笑道,“只是不能吃东西,又不是天塌下来了。”

楚莫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浑身都散发着不满:愚蠢的人类你懂什么天塌下来算个屁能吃东西才是最重要的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附身我要打人了……

“现在怎么办?我让助理再打一盒新的?”白泽知道饭菜里面有东西,自然也不会继续吃。他佯装饭菜洒了,让助理重新去了一趟食堂,可惜新打回来的饭菜也是如此,楚莫吃不了。

事情发展成这样,白泽又有了新的推测,试探性地问道,“嗯,会不会是这里水土的问题……比较克阴气的东西?”

“我揍你哦。”楚莫有点暴躁。

“瞎说嘛……你到底是什么?我对这些又不了解,自然没办法。”白泽以前是从不信鬼神论的,他没怎么碰到过怪力乱神的事情,“你不会是碰上道士了?”

白泽心想那个道玄僧人有缚魔绳,世界上大概还有类似的人吧?

楚莫冷笑一声,像极了电影里复仇的漂亮女鬼,“恐怕不是道士,是哪个不长眼的小杂碎。”

白泽还是第一次见楚莫如此暴怒,心中惴惴:永远不要拿走吃货的食物,她会跟你翻脸的。

白泽去找助理再三确认,没有其他人接触过餐盒,那就是食物本身的问题了。饭菜是吃不成了,白泽随便找了点东西填填肚子。楚莫以魂体状态离开了他的身体,貌似去找幕后黑手了。她今天没有吃东西,情绪相当阴晴不定。

郭奇虽然给白泽带了点零食,但是数量不多。这些外来的食物楚莫还可以享用,但如果不找出躲在暗处的人,恐怕没几天她就断粮了。白泽总不能打电话让郭奇天天往河殷村寄吃的,这像什么话?

楚莫的魂体状态不能离白泽太远,否则会被缚魔绳拽回来,不过她在河殷村转悠一圈倒是没问题。白泽知道别人看不到她,所幸随她去了,他下午还要继续拍摄。

何导显然是气狠了,下午直接拍板换场,先拍摄其他部分。为了节省人力和经费,导演们一般将一个场景里的戏一次性拍完,不可能按照剧本顺序不断交替场景。下午这场基本没有布口袋的戏份,何导的意思不言而喻。

程焰心里不好受,但他现在确实状态很差,便默默地拿着剧本坐在角落,倒也没有离开。

白泽也说不清对程焰的感觉,他既疑惑对方莫名其妙的敌意,又无奈于程焰失魂落魄的状态。他对程焰没好感,但也不讨厌,毕竟程焰是个真正喜欢表演的人,起码在这点上两人是共通的。

下午的戏是在阎家内宅里,废弃的大院已经被剧组人员收拾干净,布置得古色古香。饰演阎母的演员是老戏骨了,她演过不少类似的角色,可谓驾轻就熟。阎母卧在床上,手里还绣着东西,她的面色有些苍白,不过眼露慈祥。

阎天冬进屋时看到这一幕,上前取过了母亲手里的针线,叹了口气,“妈,你怎么又做这些?病了就好好休息……”

阎天冬随手将针线摆到桌上,又倒了杯热水过来,递给病床上的母亲。阎母见自己往日温和的儿子一言不发,嘴唇紧抿,知道他不高兴了,连忙笑道,“哪能病了就什么都不干了?我可闲不住……咳咳……”

阎母话说一半,便剧烈地咳嗽起来,阎天冬见状立马面露担忧,轻拍她的后背,“妈?!”

“咳咳……没事……”阎母咳嗽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安抚性地握住了阎天冬的胳膊,“你把针线拿过来吧。”

“您现在都什么样了,还着急这几针几线?”阎天冬微微皱眉,面露不满,但还是听话地把针线拿了过来,不甘不愿地递还给母亲。

阎母接过针线,绽放了笑容,灵活又熟练地继续手上的工作,“给你哥的,回头再给你做一个。”

“算了吧,您就别操劳给我做了。”阎天冬闷闷道,他看着专注的母亲,睫毛轻颤,眼神沉静得像一潭深水。他很清楚,兄长是不会关注或者用这些的,母亲做出来也是白费功夫。

阎天冬对阎决明的感情不是突然变化的,而是在日积月累、不知不觉中改变。他们兄弟失和的□□是阎母之死,背后真正的原因则是两人观念的迥然不同。

“Cut!很好,这条过了!”何导相当满意,毫不吝惜赞美之词,“王老师真是老戏骨,发挥稳定,白泽也不错……”

被称为王老师的女演员拍了拍白泽,笑道,“小伙子演得可以啊!”

白泽笑了笑,然后慢慢地退到一侧,平复一下自己翻涌的情绪。何导倒也不着急拍下一场,他看白泽明显还没出戏,歇一歇很正常。这场戏虽然简单,但完全展现了阎母的舐犊情深和阎天冬对兄长的微妙心理变化。

程焰在旁边看完白泽的表演,不由也有些愣了,白泽这场戏确实将病床前孝子的身份演得活灵活现,甚至让人觉得他就是阎天冬。他的母亲病了,他在尽心照顾的同时,又对久不归家的大哥产生了一点小情绪。

程焰一时内心复杂,一边欣赏白泽的表演,一边又在心里告诫自己要讨厌他。

他演得好也不行,要讨厌他!

为什么要讨厌他?

因为他演戏不好……

程焰越想内心越矛盾,干脆愤愤地低头继续看台词。

白泽静静地呆了好久,才缓和了内心浓重的情绪。他最近几场戏都极为顺利,是因为阎天冬和他有不少共通之处,对母亲的感情就是其中之一。阎天冬目睹阎母为阎家而死,却无能为力;白泽的事业刚有所成,母亲却溘然离世……

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一生的遗憾。

白泽至今还记得小时候的回忆,母亲未婚生子,光是给他上户口就费了好大的功夫。白泽年幼时,听见过亲戚偷偷向母亲唠叨,“你干嘛非要生下来?你还年轻,少个孩子再婚也容易啊……”

后来,白泽又对表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电影学院的学费其实很高,但母亲也笑着支持。她从来就没有闲过,每天都忙碌地从一个地方赶往另一个地方,为了赚钱养家。她最清闲的那段日子是在医院度过的,在生命的最后。

白泽曾经问过楚莫,为什么不能回到母亲离世前的时间点?

楚莫的回答很平静,“鸡猪鱼蒜,逢着便吃。生老病死,时至即行。”

他即使真的回去,也改变不了母亲病逝的命运。

第九章

楚莫的寻人之旅并不顺利,敌暗我明,想要躲过她虽有难度,但并不是做不到。对方明显猜到了楚莫的处境,她没法离开宿主太远,加上魂体状态多有约束。楚莫在河殷村上方转了一圈,没有结果,神色郁郁地回到房间。

她就算神通再大,也要遵守一些天地间的规则,比如不能过多影响现世。人间虽然有不少妖魔鬼怪的传说,但真正能看到这些的人却极少,民间称这类人有“阴阳眼”。现世和鬼怪的世界是重合的,人看不到鬼怪,鬼怪也不能过多影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