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九少拍着十二的肩大笑:“可见不喜沐浴者甚众笑我们不洗澡没得依据。”

三人说说笑笑,行至一人称浴堂巷的巷子口车却是进不去,只得各自抱了衣裳下地走路。一下车,就见前头路边有个瘦得不**形的老头,身后支了个卦字布招牌,身前搁了个破碗,甘十二心善状忙自袖子里掏钱,道:“乞丐呢且与他两个。”程幕天同金九少向来不拿正眼瞧这些人,便欲走到路边等他然巷子里涌出一大帮子衣衫褴褛的半大小子,直直朝他们冲来三个避之及,甘十二刚掏出的钱撒了一地,程幕天与金九少怀里的包袱亦被撞散。

程幕皱着眉头捡衣裳,却不会重新打包裹,只得胡乱包了一包,悔道:“贱民就是不懂规矩,早知道不来了。”金九少也是不会打包裹,正大呼倒霉,听了这话却笑道:“莫将话讲早,等到了香水行你就晓味了。”

甘十二见卖关子。铜板也不捡。全把了那老乞丐。忙忙地催他带路。要早些去见识有趣味地香水行。

金九少一马当先。领着他到得巷子里。扎堆儿地全是香水行。他指着最大地一间道:“这里我是熟客。他家生意最好。”程幕天和甘十二抬头看去。只见门首悬着铜壶。挂着“张小娘”地招牌。墙边还有卖安养元气丸剂和四时鲜花地小贩。

金九少拉了他们一把。继续朝前走。指点道:“左手边是男浴池。右手边是女浴池。中间是给洗不惯冷水浴地外国人备地热水池。待会儿咱们去了衣裳。自有小二来存。在内花费地钱先记账。洗完再把。”

程幕天疑惑。入内不就是洗澡。怎地还有花费。甘十二心道。想必是洗澡钱。便问金九少:“姐夫。这里洗一回几个钱?太贵我可花销不起。”迎出来地小二听他说花不起钱。正要翻脸赶人。却突然认出金九少是常客。忙接口笑道:“便宜。便宜。洗一回只需二十文。”金九少自袖子里摸出装风雅地扇子敲了敲他地头。道:“这是我连襟。休要眼长在额上。”小二赔笑道:“岂敢。岂敢。小人乃是玩笑。怎能让几位少爷去那人多噪杂地大浴池。且随小人到这边小浴池来。茶水点心一应俱全。还有专人服侍——洗一回五十个钱。”

五十个钱还不抵程幕天衣裳上地一根丝。就是甘十二打工挣钱地人。也觉着不太贵。便欢欢喜喜跟着小二朝a

他们来得早,池边还未有人在,程幕天忙道:“这池子我们包下了,勿放他人进来。”不知为何,小二却不大愿意,磨蹭了半日方看在金九少的面子上答道:“包场须得一贯钱。”程幕天毫不犹豫点头,小二便拿出本粗纸订的小册子,花了个圈,中间再加上一竖记上帐,再唤人来服侍他们把衣裳脱了,抱出去存好。

程幕天抢先滑下冷水池,笑道:“我到底未曾来过,竟不晓得还能包场,如此一来倒真有些趣味,在池子里游一游,好过澡盆里泡着。”金九少神神秘秘一笑:“香水行的趣味可不在这里。”

甘十二跳下水,拍了几个水花,道:“水这样浅,怎么游得,不如在家有娘子服侍。”程幕天嫌他讲得中听,一捧水打到他脸上,金九少却笑赞:“还是十二晓得享福,只是娘子服侍有甚趣味,且等姐夫唤人来与你搓背。”

原来是这么个味法,等我回家,也哄娘子来搓背,只不晓得她肯不肯,程幕天正暗自忖度,忽见门口走进两名村妇打扮的女子,各捧着个盒子朝这边来,吓得他哧溜缩进水里,只露出个头来,大叫:“九郎,快与她们讲,走错了地儿了,女人浴池在对面。”

甘十二也学他躲到水里,并不害怕,仔细瞧了瞧那两个女子,道:“倒像是门口卖花儿的。”金九少奇道:“你倒是留意的紧,这的确是来兜卖鲜花澡豆的。”甘十二笑道:“我如今也是凭手艺吃饭,见她们在外讨生活,难免多瞧两眼。”

说话间那捧子的俩女子已到近前,金九少也藏进水里只露出头来,问甘十二与程幕天可要买些甚么,程幕天本还猜这是他唤来搓背的,此时见他并不像轻薄的样子,便放下心来,只道是时风如此。但那层浅浅的水,哪里遮得住他光溜溜的身子,他一心只想朝池底更贴近一些,莫要泄了风光,就顾不上挑事物。

还是甘十二胆子大些,在池边同金九少一人挑了一盒子:豆和香草混煮的肥皂水,又见程幕天躲在后头不敢近前,便替他也挑了一盒子。待他们买完,方才引他们进来的小二再次出现,照常摸出那粗纸小册子,把肥皂水的价钱记了一笔。

甘十二恍然道:“原来她们是这香水行的人。”小二却摇头:“乡下饥荒,她们饿得受不住了进城来谋生路,咱们掌柜的心软,许她们在门口和浴池边卖些小物件。”金九少笑他道:“甚么心软,她们卖十个钱,你们倒要抽去五个,再把成本除开,赚的钱怕是不能果腹。”小二讪笑道:“咱们也要谋生活。”甘十二再将那俩女子细打量,瞧见她们脚下是双草履,心一软,把她们又招到近前,买了几捧鲜花瓣和一碟子水晶皂儿。

程幕天眼她们出去,才从水里钻出来,坐到池边的台阶上,长长出了一口气,问金九少道:“可再没得女人进来了罢?”金九少笑而不答,拣了块水晶皂儿递过去,道:“这是拿皂荚子仁煮过做成的凉糕,此时节吃虽有些不合时宜,且当尝个鲜罢。”说着把一碟儿糖水搁到池沿子边,示意他沾着吃。

甘十二取了肥皂水,却不如何往身上涂,请教金九少道:“我在家都是使的肥皂团子,这水样的事物却是如何使用?”金九少笑道:“莫急,替你抹肥皂水的人儿即刻就到。”

话音未落,门口又现三名女子,程幕天又是一惊,丢掉手里的半块水晶皂儿,熟门熟路沉进水里,紧紧贴住池底。甘十二蹲在水里一瞧,她们身上服色虽比先前捧盒儿的那两个整齐些,但显见也是良家女子,便回首安慰程幕天道:“哥哥,怕还是卖小事物的,她们生活不易,我再买些,你且忍忍。”

他也是粗枝大叶,那三名女子手里连个盒子也不曾捧,哪里来的事物卖,只见她们走到池边福了一福,径直取了花瓣朝水里撒。甘十二一不留神,叫一把花瓣儿撒了满头满脸,一颗心怦怦直跳,忙问金九少这是作甚,金九少却要卖关子,翘着腿稳坐在池边就是不答。

第一百二十七章香水行(中)

幕天心道,这恐怕就是金九少所说的搓背人了,可恼,冷眼瞧了一瞧,却见那三名女子衣着整齐,面上并无妖艳之色,甚至连粉也不曾扑,全是素着的一张脸,怎么看也不像是给男人搓背的那等人。

金九少十分好心,不待他开口相问,主动答解惑:“她们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并非伎女粉头,同方才捧盒子的两个一样,也是从乡下逃荒进城来的,你且当可怜她们填不饱肚子,叫她们替你搓搓背,活活筋骨,好送几个钱与她们。”

程幕天素来无怜悯之心的,哪里肯听,仍旧趴在水里一动不动,倒是甘十二听说她们穷苦,将已踏上池边的一条腿又收了回去。金九少很是中意此间乐趣,端端正正坐在水中台阶上,任由一个名唤春花的替他抹肥皂水,又同她闲话,问她家中人口几何,父母可还在。

甘十二见他极正经的模样,并不曾借机动手动脚,身后替他搓背的女子也是面容沉静,规规矩矩,便小声同程幕天商议:“哥哥,真只是搓背哩,咱们也上去?”程幕天正在琢磨如何脱身,将头连连直摇。

甘十二却想着,她们是逃难来的,不替人搓背就赚不到钱,我只当可怜穷人了。他如此想着,就丢下程幕天,爬上水边台阶,学着金九少坐好,唤了那个叫夏菊的来帮他抹肥皂水。

剩下的一个叫叶,见她两个姐姐都有了活儿做,只她垂着手,就发急起来,软语求水中的程幕天道:“这位小官人,可怜我们些儿,替你搓了这个背饭才有着落。”程幕天听了这话,计上心头,问她道:“你搓一回得几个钱?”秋叶答道:“客人给一百五十钱,掌柜的抽去一百三,我可得二十文。”

程幕天向金九少与甘十二道:“怪不得方才小二不大愿意我包场,原来赚钱的门路在这里。”说完又转与秋叶商量:“我给你两百文,你且去叫小二替我把衣裳送进来何?”

这位客人不我替他搓背,省下的时间可再赶下一场,还能白落七十文此好事哪里去寻?秋叶暗自盘算一番,觉着很划得来,笑道:“小二面前还要劳烦小官人遮掩一二说我已替你搓过背了。”程幕天答道:“那是自然。”秋叶便去唤小二拿衣裳、记账。

甘十二笑道:“哥哥,这是正经搓背,又不是暗门子,你怎地还怕?”他背上的那只小手突然顿了一顿惜他并未觉察,仍旧只顾着笑话程幕天。

金九少那边。春花替搓背地手。搓呀搓。竟搓到了身下去。甘十二只瞧见了他们面儿上地一本正经下地细节却是让趴在池子里地程幕天看得一清二楚。羞了个面红耳赤。待得小二取过衣裳来命春花夏菊背过身。使浴巾擦干身子飞速穿上衣裳向外逃去。小二见金九少和甘十二还在池子里泡着。就未问他要钱守门地放他去了。

程幕天出了香水行地门。一路狂奔家。正欲进房好好平复下心境。突然听得一阵撕心裂肺地惨叫。自金九少那栋楼传来。吓得他跌坐在门口地椅子上。小圆自外头进来。解释道:“季六娘正生孩子呢。我方才叫大姐使人唤金九少去。她却不许。还好你们回来了。”程幕天还记得金九少身下那双春花地手。却不愿在娘子面前讲别地男人洗澡地事体。便含混道:“只我一人回来了。他们还在洗呢。”

小圆见他满面潮红。大汗漓。忙扶他躺到榻上。绞热巾子来与他擦脸。问道:“你不是才洗了澡。怎地又是一身汗?”程幕天喘着气答道:“跑回来地。”小圆奇道:“你没带钱么。为何不雇个轿子?”

“着急忘了。”程幕天顺手朝身上一摸。“哎呀”一声:“换下来地衣裳忘记拿了。钱袋子想必也在那里头。”小圆安慰他道:“无妨。金九少和甘十二不是还在那里么。定会给你带回来地。”又问:“只是你急个甚么。这才洗地澡。白洗了。”

程幕天地脸色愈发红起来。捏了捏她地手。道:“娘子。我还没洗呢。叫丫头们放一盆水。你给我搓背可好?”小圆惊讶道:“你去了这半天。为何没洗?”程幕天老实答道:“她们要给我搓背。我不愿意。”因他一向不爱让陌生人近身。小圆就没往别处想。还以为这个“她们”是“他们”。便只讲了些太害羞等语来笑话他。转身去唤丫头们烧水。

待得水热。采莲领着两个粗使婆子将水提上来。倒进铜做地浴桶中。小圆伸手试过水温。便遣她们下楼。亲自搬了个干净地小长凳放进桶中。服侍程幕天洗澡。

程幕天除了衣衫,坐到小长凳上,由得小圆替自己解头巾,洗头发搓背,笑道:“咱们都是冷水浴,只有你与众不同,非要把水烧热了再洗,跟外国人似的。”小圆细细替他梳着头,问道:“那甚么香水行,也有外国人洗的热水池子?”程幕天道:“岂止有外国人洗的,还有女人浴池呢。”小圆笑道:“那我也要去洗,过久了舒服日子,这小盆子我亦是用不惯了。”

程幕天也不管背着身子她瞧不见,把脸一沉,道:“这不合规矩,那些池子,只有穷人家抛头露面的女人才去洗。”小圆在他光溜溜的背上拍了一把,嗔道:“我就活该窝在这里洗小盆?不如改日你也这样帮我搓搓背。”程幕天听了后头这句,不怒反喜,正要答个“好”字,突然外头又一声惨叫传进来,他忙捂住耳朵,问道:“怎地叫成这样?”小圆叹了口气,道:“季六娘肚子大了,不好下三层楼去上茅厕,便在屋里搁了个马桶,同住的第七个妾嫌熏着了她,嘴里就不干不净起来,季六娘岂是个肯由着人骂的,两人争闹一气,也不知是谁先推的谁,反正最后季六娘倒了地,动了胎气,立时就发动起来,她这胎还未足月份,不知是凶是吉,大姐急得直跳脚,又不肯去寻金九少来家。”

程幕天不以为然道:“他来家也帮不上忙,再说不过一个妾,生了儿子也是庶出。”他这样的观念根深蒂固,小圆也不同他分辨,帮他搓完背洗完澡,又取过干净衣裳服侍他换上。

噔噔噔一阵楼梯响,阿云在外隔着门禀道:“少夫人,有个‘张小娘’香水行来人,说金少爷和甘少爷洗了澡搓了背却不给钱,被他们扣下了,要咱们拿两千五百文钱去赎人。”

程幕天一愣,忙推门出来问:“他们没带钱?我的钱袋子不是落在那里了,他们怎地不先取来用?”阿云摇头说不知,小圆跟出来道:“两千五百文,又不是两千五百贯,想必是他们真没钱给,不是香水行敲诈,且先拿钱去把人赎回来再说。”

阿云应了一声,身下楼去向程大姐要钱,因她家并未带小厮来,便使了程福带着钱去接人。

小圆未去过香水行,不晓行情,程幕天却是直犯嘀咕:两千五百文虽然不算多,但包场一吊钱,市值七百五十文,加上肥皂水、鲜花瓣、水晶皂儿和搓背的钱,总共也不过一千三百文,为何多出了一千二百文?

且说程福去水行赎了人,拿回程幕天的衣裳,捏了一捏,怒问小二:“我们少爷说他钱袋子落在了这衣裳里,怎地却没得?”小二把金九少和甘十二指了指,笑道:“你们这三位少爷,想是在路上遇见了‘覓贴儿’,身上的钱袋子被人剪了呢。”

程福翻开衣裳,果见腰带上系着底子破了洞的钱袋子,正是程幕天之物,再看金九少和甘十二的神情,便晓得这是真的了,忙安慰他们道:“这‘觅贴儿’乃是专在街巷人群中剪人衣囊环佩的,少爷们平日出门,都有家仆前呼后拥,哪里晓备这个。”

金九少家中有钱,倒甚在意,甘十二的几个钱却是一双手做玩意辛苦挣来的,心疼道:“好容易攒的一张会子,被偷了竟未发觉,定是那巷中撞我们的几个小子剪去了。”他叹了一番,还要去寻那些“覓贴儿”算账,程福和小二都劝,说那些人居无定所,官府都是找不到的,他这才罢了,向程福借了几个钱,雇了个轿子回去见程三娘,把香水行奉送的几个果子与她吃。

金九少回到家,也是被季六娘的惨唬得不轻,抖着腿扶着墙到程大姐房里,问道:“不是说还有个把月才生的,怎地就发动起来?”程大姐捶着桌子恨道:“还不是你那第七个妾捣的鬼,作甚么不好要去推她,这才提前见了红。”金九少前两个儿子都早夭,极是稀罕季六娘肚里的这个,闻言也恨起来,先去使人唤了人牙子,把闯祸的第七个妾提脚卖掉,再才回到房中与程大姐坐等消息。

第一百二十八章香水行(下)

六娘那里还未见详细,院门口却又来了香水行的人少替个名唤春花的搓背女下了定金,他们送人来取全款。小丫头子报完信儿,程大姐眉头一竖,骂金九少道:“都甚么时候了,还有心思买妾来家?”金九少也是被季六娘高一声低一声的哭喊叫得心烦意乱,就随意挥了挥手,命小丫头去把春花退掉。

香水行的人满怀希望来收钱,却听说他不要了,就不肯退定金,春花做姨娘的心愿落了空,也不甘罢休,一群人堵在院门口叫嚷起来。

钱夫人的房间就在楼上,被他们吵到头疼,不满问道:“少夫人呢,怎地不管管?”

亲戚家的事,少夫人怎好管,小铜钱没敢讲出口,只道:“听说少夫人娘家三哥任满归乡,她与少爷带着午哥同去吃酒了。”钱夫人来了兴致,自榻上撑起半边身子,问道:“可是市舶司的那个?”她听得小铜钱作了肯定回答,心情突然就好起来,想要管一管家理一理事,便指了窗口问下头是何人吵闹。

小铜钱哪会不晓得她打得是甚么主意,暗替小圆捏了把汗,答道:“那是金少爷在一个香水行定了个搓背女子,不知怎地又不要了,香水行不肯退定金,所以吵起来。”

钱夫人心中一,又问:“我记得二郎是同金九少一起去的香水行,他可有唤人来搓背,你且去问问。”小铜钱得了吩咐,下楼去将这话问香水行的人。送人来的正是那时接待金九少一行的小二,一听她这口气,就晓得另有生意做喜笑颜开答道:“怎么没得,替程少爷搓背的叫秋叶,因她服侍得好少爷还多赏了她五十文呢。”

小铜钱转身上楼回话,钱夫惊喜到有些不敢置信复问道:“真多给了五十文?”她不用人服侍,自个儿从榻上爬起来,精神奕奕地开箱子,取嫁妆钱,将了几张会子出来小铜钱下去问夏菊的价。

小铜钱着钱下楼,那机灵的小二已是命随来的人把春花送了回去,自己则专在门口候着,一见她来就笑道:“这位姐姐,我已是派人去接夏菊了,即刻就到。”小铜钱愣了愣自佩服,迎来送往的小二就是会瞧人心思,她满心替小圆着急,却无奈钱夫人才是她正头主子,只得照她的吩咐问价钱。

小二看了看她身上的打扮虽是丫,又住在贫民区,衣裳的料子却是好的上也插的是玉钗,不是琉璃簪来外头风传的程金两家乃装穷是真的了,他估摸着此番能多赚几个钱把原先的台词稍稍改了改,作了发愁的模样道:“既是程少爷喜欢,我们掌柜最好**之美的,只不过夏菊乃是良人,且还是清白身,贵府若要买去,恐怕得多费些钱。”

小铜钱急着知会阿彩何府报信,不愿同他多嚼舌,正好夏菊也被人送到了,就问得他价钱是三千文,连还也不还一下,随手丢去几张三贯的会子,让他先等在那里为没把价再开高些而后悔,自己则去最后一栋楼转了转,才来带了秋叶上第一栋楼见钱夫人。

钱夫人将秋叶细细打量。已是入秋。上头只穿了件夏日地衫子。冻得有些发抖。下边仅一条摞了补丁地裤子。并未系裙。就是钱夫人未见过乡下来地人不晓得这是村姑打扮。也能看出她过得不好。便亲切问她道:“在香水行可吃得饱饭?”

这里是楼房。陈设器皿却处处着富贵。秋叶就不敢抬头。把手指头扭在身前低声道:“每日倒是能挣百来文。只是家里兄弟多。三天里只能吃一顿饱饭。”

钱夫人笑了:“我与你寻个能吃饱饭地地方。可好?”秋叶却十分机警。道:“我要是只想吃饱饭。早就同我两个姐姐一样了。”钱夫人不知她姐姐那样是怎样。但想起小铜钱说这个女孩儿是清白地。就明白了一二。道:“那是见不得人地事体。怎比得正经做人妾室?”

秋叶抿了抿嘴。挪了挪脚。却未作声。钱夫人见她这般模样。继续循循善诱道:“我以往也替我家儿子寻过妾室。可一个也入不了他地眼。我这做娘地心里急呀。好容易听说他有个中意地。这才急急忙忙把你寻了来。”

秋叶来前是被人叮嘱过地。晓得讲地是程幕天。也晓得那所谓地“中意”是个误会。但她没见识过妾室地生活。只知道两个姐姐成日在耳边唠叨。说要是哪天被个老爷少爷收了房。便是撞大运了。她没想到。这份运气。姐姐们还未遇到。倒让她先撞见了。不免就有几分得意。她却是个有些主意地。轻声道:“我在香地有钱少爷不少。哪个不是嘴上说地热闹。哄过了就算地。作不得数。”

终于寻到个聪明人,季六娘就是太蠢,才坏了她的事,钱夫人将欢喜藏在心里,面儿上作出自信神色,笃定道:“就是娶正妻,也要听父母的,你有我与你撑腰,怕甚么。”

秋叶见她给了准话,就再不讲那甚么矜持言语,爬下磕了几个头,求道:“夫人既要用我,还给我个正经名分呀。”

钱夫人正有此意,自然欣然点头,她这回吸取了教训,生怕夜长梦多,不等小圆回来,立时叫小铜钱到钱家借了个小厮,命他上官府换了个正经纳妾文书,又花钱请媒婆作了中人,把秋叶的名分定了下来。

小铜钱带着秋叶去铺床时,小圆还未回来,整栋楼只有几个婆子看着,她畅通无阻地上了二楼,心里直发急,但纳妾文书都已按过了手印,她也没法子,只能将最里面的屋子收拾出来,现买了个木床与秋叶睡。

秋叶很是有眼_,见小铜钱要动手展铺盖,忙上前抢了过来,笑道:“哪儿能让姐姐动手,我自个儿来。”她手脚麻利铺完床,又自怀里摸出几个铁钱来谢她,道:“姐姐替我张罗,我却连个热茶都捧不出来,真是过意不去。”小铜钱见了她掌心里的几块老茧,挤兑她的话就有些讲不出口,也不接她的钱,叹了口气道:“你好自为知罢。”

她安顿好秋叶,慢慢从楼上来朝前头走,路过中间那栋楼,只见金家的几个妾合力抬着老大一桶血水朝茅厕走,她心里咯噔一下,忙跑回去向钱夫人道:“夫人,怎地这会子没听见季姨娘叫喊了?”钱夫人亦是一惊,想遣她去问,又有些忌讳,便把下头的粗使婆子唤了一个来,叫她去金家探详细。

过了会那婆子慌慌张张跑回来道:“夫人,金娘生了个儿子,但却产后血崩,这会儿怕是已经不行了。”钱夫人猛地站起身来,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季六娘乃是被辛夫人一纸书信召到临安来的,季家还赔了大笔嫁妆,如今没了女儿,不知会不会上钱家刁难。

小铜钱见她脸色发白,忙安慰她道:“人,季姨娘已是别人家的妾,死活不与你相干的。”钱夫人把心口按了按,到底还是不放心,便扶了她的手,走到金家去,称要看看才生的外孙子。

才爬到二楼,就听见一欢声笑语,原来金夫人、金九少和程大姐,还有六个妾,全聚在房里看小少爷。金夫人见钱夫人亲自前来,忙迎到门口笑道:“亲家母,快来瞧瞧我这大胖孙子,虽只九个月就生出来,却比许多足月的小儿都结实呢。”

钱夫人叫小铜钱把临时备的几样~出来,做足了场面功夫,方问:“我表侄女呢?”金夫人面上一僵,这才想起季六娘乃是她亲戚,不免埋怨起程大姐做事不稳当,道:“都是大姐在料理,且叫她领你瞧去。”

当初季六娘勾搭赛山人败坏风时,叫她去死的声音哪个的最大,这会儿却忙着把自个儿撇干净,程大姐暗恨,却不敢忤逆婆母,站起来向钱夫人道:“她是早产,动了元气,正养着呢,再说产房有血光,继母还是等她满月了再去瞧。”

她讲得条条是理,钱夫人驳不回去,只得又扶了小铜钱回去,开箱子翻柜子,把千年的老参寻了几株出来给后头送去。

且说小圆在娘家接到阿彩的信儿,立时就想赶回去,却被李五娘死命拖住,称,她两口子不劝转何耀弘便不许他们走。

原来何耀弘还想继续买市舶司的差遣,管着泉州海运好为妹子撑腰,李五娘却想把他留在家里,好寻机会生个嫡子。二人本还是和气商议的,但因李五娘无意讲了一句“不把嫁妆钱你,看你拿甚么买差遣”,何耀弘就发起脾气来,说他在任上也敛了不少钱,并不是只靠娘子的软骨头。李五娘惹他生气并不是本意,连连向他赔礼,但一来何耀弘在气头上听不进去,二来她坚持要他留在临安不退步,于是二人战争升级,由口角变作了争吵,害得小圆两口子脱不开身。

第一百二十九章多事之秋

小圆可怜娘家三嫂,便苦劝何耀弘要么留在临安等生了要么就带着李五娘一同去;程幕天的目标更明确,何耀弘必须还去市舶司,为程家生意行便利倒是其次,主要是能替他娘子撑腰;何耀弘泉州留有温柔乡,自然不愿携妻带儿;李五娘则是咬定,不带她去泉州就不出买市舶司差遣的钱。

这两口子争执不休,小圆两口子也跟着伤脑筋,忽然听得钱家来报信,说钱老太爷过世,程老爷同钱夫人已是赶过去了。如今钱家也算得是至亲,他们顾不得继续劝解三哥三嫂,连忙回家换了素净衣裳往钱家去。

宋葬之风甚为奇特,轿子还未到门首,就听得鼓乐喧天,吹吹打打,进了门,先见的是蹭饭吃的和尚,再才是灵堂上嚎哭的钱氏族人。小圆疑惑道:“乐声怎地这般喜庆?水陆道场还未开始,和尚怎么就来化斋了?”程幕天解释道:“时风如此,奏乐是让逝者听的,招待大师们是为了减轻生前罪孽。”

他们到灵前上过香,程幕天自去寻程老爷,小圆转进内室,见辛夫人与钱夫人正在商议随葬的明器,便朝准备通报的小丫头摆了摆手,静静在门口候着。辛夫人选了十一件金银器、六件瓷器、七件玉器和六件铜器,钱夫人犹嫌薄,辛夫人冷笑道:“你爹最爱的就是妾,不如与他陪两个下去。”

此话一出,吓得周围几个假抹泪的妾真哭起来,争先恐后往外跑,生怕慢了就要被辛夫人抓着去陪葬,有个妾跑得急了,一脚踩在小圆脚背上,疼得她不禁“哎哟”了一声。

钱夫人这才瞧她,招她近前,指着身旁的秋叶道:“听说二郎喜爱她她搓背格外多赏了五十文,因此我替你们买了来放在屋里,也好显你贤惠的名声。”

动作竟这样快?小圆还在,辛夫人已接话道:“你真是好福气,婆母生怕别个说你善妒特买个妾来送你。”她们一个说是既定事实,一个暗示若不爽快应下就是善妒,小圆还能说甚么,只得福身道谢,还好这是钱老爷的丧礼不着扮出笑脸来。

秋叶由钱夫人示意,上前与她行,小圆实在是没料到回了趟娘家里就多了个妾,还是在亲戚家的丧礼上见头一回面,不禁生出些啼笑皆非之感。采莲不知从哪里寻了只成色上好的镯子来,当着辛夫人和钱夫人的面递给秋叶口称这是少夫人赏的见面礼。

小圆明白,心里再怎么,场面功夫要做足,不能辜负了继母为自己贤惠名声着想的一番“美意”,便和着采莲讲了些礼太薄,往后要一同尽心尽力侍奉夫君程家开枝散叶等语,在钱夫人满意的目光中领了秋叶出去。

厅上道而来地钱姓亲正在开席吃饭。一个二个喝得红光满面十三娘地嫡母钱大嫂是认得小圆地。端着杯子招呼她也来吃酒口称她为“外甥媳妇”。旁边一个不知甚么亲戚见小圆不明所以。笑道:“老太爷死了。他们该过继儿子了。我看这回就要把这事儿定下来。到时大嫂可不就是你婆母地娘家亲嫂子。叫你声外甥媳妇不为过。”

话小圆可不敢接。为八竿子打不着地亲戚得罪辛夫人。怎么也划不来。于是笑了笑转身要走。钱十三娘却叫住她。指着秋叶问:“妹妹。这是你家纳地妾?”小圆回过身笑意盈盈点头。唤了秋叶上前与她行礼。道:“天冷了。买个人与官人暖床。”

桌上地客都不晓得这个妾是钱夫人背着她买来地。就把这话当了真。交口称赞她贤惠。连钱大嫂都道:“我妹子还说她这个媳妇把官人约束紧了。我看却很好。”

小圆满收了称赞。又谦虚了几句。才领着秋叶朝外走去。钱十三娘踮着小脚追过来。气愤道:“当初我要给你家做妾。你死活不肯。这个女人长地还不如我。你怎么却肯了?”小圆实在是不能理解她地想法。盯着她看了多时。耐心解释道:“你现下是我二嫂。何家二少爷地正房夫人。难道不比我家地妾强万倍?”

她不提“正房夫人”还好。钱十三娘一听就哭了起来:“甚么正房夫人。还不如个妾。”她且哭且诉。原来何老二过了那几天地新鲜劲。又到勾栏院花光了她地嫁妆钱。就开始不把她当回事起来;姜夫人本就不满这桩婚事。便拿了她没有换定帖没得婚书作理由。全然不把她当个人看。只等另物色了更好地人选。就把她换下来。

她地事。小圆只当八卦听。望着苗圃里地花花草草道:“这花儿倒是好地。可惜开败了。”秋叶察言观色,觉出她的不安,上前小心翼翼扶了她的手,询问道:“少夫人可是累再去灵前拜一拜,禀了夫人家去罢。”

继母这回挑的竟是个玲珑人儿,小圆微微诧异,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道:“今儿一天都在外头,还真是有些疲惫了。”说完丢下犹自哭泣的钱十三娘,去寻钱夫人。

钱夫人也是才到外头走了一圈回来,想必是听到了有关钱大嫂的风言风语,正在那里发脾气:“哪个规定父翁去了就一定得过继的,欺负我家没人么,偏不叫他们如意。”骂完一抬头,瞧见小圆进来,道:“自头七到七七,都要办水陆大会,我就住在这里,看他们哪个敢为难我娘亲。”

小圆忙道:“那我回去给娘把衣物甚么的收拾了送来。”钱夫人剩余的一点子火气全撒到她身上,怒道:“难道你不在婆母跟前伺候的?午哥自有奶娘照看,又不消你操心,只叫秋叶回去服侍二郎,管起家事。”

小圆恭敬地欠着身,细细咀嚼她后头这句话的意思,差点忍不住冷笑起来,她正要答话,不料钱夫人根本没有等她应声的意思,自唤了人来送秋叶回去。小圆心知拗不过她,忙叫采莲和阿云跟回去,只留了阿彩在这里服侍。

辛夫人年纪大还没到晚上就撑不住,倒在了床上,请了郎中把过脉,说要服药静养,于是操办水陆大会的重任,就落在了钱夫人身上。钱夫人豪言壮语讲得顺溜,可她根本不晓得门道,请和尚,布置道场,全是小圆一人在操持,到头来她这正主落了清闲,却把小圆累了个够呛。

第一场水陆大会的时候,幕天作为钱夫人的继子,整天在外帮着程老爷招呼做法事的大师,应付捣乱的钱家族亲,小圆的心还是定定的;待到这场法事办完程幕天归家,她开始胡思乱想,担心秋叶去勾引他;再待到第二场法事开始,就更加心烦意乱起来,连他晚上回去会不会叫秋叶过来捶背捏腿都考虑到,更让人忧心的是,她还没弄清那多打赏的五十文是怎么回事,不知他是不是真有那么一丝的动心。

她好几回想叫进来问一问清楚,偏钱夫人盯得紧,事务又繁多;想撕破了脸皮与钱夫人大闹一场,或者硬闯回家去,偏身上又被这该死的大宋铐着无数道枷锁,叫她挣不脱。

好容易熬过了七七四十九天,帮辛夫人打发走了难缠的钱大嫂,扶着钱夫人上了轿,她已是浑身脱力,半闭着眼由着阿彩扶上车,迷糊间正想问怎地不是轿子,突然发现程幕天就坐在面前,微微皱着眉看她,眼中满是关切询问之色。

阿彩不爱说话,不代表没眼色,车子才开动,她就在外替他们把厚帘子扯了下来。程幕天换到小圆身旁,一把将她紧搂进怀里,心疼道:“怎地累成这样。”小圆轻抚着他的眉,突然就想问那在脑中盘旋了整整四十九天的五十文钱,转而笑道:“钱大哥也难缠罢?”程幕天瞪道:“脸都白了,还操心别个。”说完见她嘴角还是浅笑,自个儿也笑了:“难缠,差不多是叫人捆了上船的。”

不知怎地,二人都刻意避叶不提,只在那小小的车厢里,拥紧些,再拥紧些。

天就是烦恼多,不然怎地叫多事之秋,先是何家传来消息,由于何耀弘坚持不带李五娘去泉州,她坚持不出钱,因此市舶司的差遣泡汤,小圆娘家再无牵制夫家的力量;后是金家传来噩耗,季六娘拖了一个多月,终于油灯耗尽,死在了她生过儿子的床上;再后来是泉州季家来人,索人不成索嫁妆,闹到要同金家打官司。

但这些都比不上小圆身上发生的事,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如何处置秋叶,就发现身下沥血不止,初时还以为是月事,不料过了七八天还不干净,腹中也疼痛起来,这才匆忙请了郎中来瞧,不料却得了震惊众人的消息:“少夫人这是小产之兆。”

第一百三十章保胎

幕天先惊后痛,进而暴怒,立时就想去寻罪魁祸首算头看到小圆发白的脸和因腹痛咬起的唇,这才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忙把郎中请到外头过道,压低声音问:“可保得?”

郎中是自家药铺的,实话实说道:“我给少夫人开几副药,卧床养几天罢,已见红小半个月,能不能保住,只能看天意了。”天意?程幕天心一沉,想着是不是要去求一求菩萨拜一拜佛,开口问的却是:“那我娘子不是还得疼几天?”这郎中也是个心疼娘子的人,很能理解他的心情,马上就着过道里的小几提笔写方子,安慰他道:“这药里有安神止疼的几味,服过会有好转。”

待他写完,程幕天等不得墨迹干透,交给阿云,叫她送去给楼下的程福,赶紧去药铺抓药。

送走郎中,他在外头站了会儿,努力换出轻松的表情来,这才走进去握小圆的手:“郎中说不碍事,在床上躺几日就好。”认识这么些年,又做了几年的夫妻,小圆一眼就看出他强装的神情,反过去安慰他道:“莫心急,好歹我们还有午哥。”

程幕天帮她掖被角,拿帕子擦了擦她额角的冷汗,道:“你且再忍忍,等会子吃了药就不疼了。”说完起身朝门口走:“我出去一趟,等药熬好就回来。”

他既是要出去,怎会晓得;甚么时候熬好,小圆愣了愣,明白过来,忙出声欲叫住他,可惜他已冲下楼去听不见了。程幕天脚下不停气冲至钱夫人门口,听得里头还有程老爷的声音,似在议论甚么固元壮阳的药材,这要搁在平时,他定是要羞红了脸回避的,但今儿他顾不得这许多,毫不犹豫推了门进去程老爷道:“爹,郎中诊过了,说怀的是男胎。”

这胎只有月余然小圆也会把小产误认为是月事,哪里瞧得出男女,偏盼孙心切的程老爷就信了,脸上的几道皱纹绽成了花儿,程幕天不待他笑完眼睛望向钱夫人,补上了一句:“郎中还说娘子因操劳过度,动了胎气孩子怕是凶多吉少。”

程老爷脸上的笑容瞬时冻住,过了几秒钟,彻底化为冰霜向钱夫人咬牙切齿:“你做的好事,偏要——”一句话未完然又打住,差点咬着了舌头能责怪钱夫人甚么,怪钱老爷为何死的不合时宜,还是怪她不该让儿媳在跟前侍候?他与程幕天还在钱家忙活了好些天呢,钱夫人叫小圆留下来帮忙,这事儿挑不出错来。

钱夫人心中乱了一时。马上又镇定下来。堆出满脸地悔恨。道:“我要是晓得媳妇有了孕。怎么也不会留她。说起来都是我地过错。我自己尽孝也就罢了。何苦拖上她。”

她这话。乍听是自责。细听却是在提醒程老爷和程幕天。百事孝为先。她占了情。不知者不罪。她占了理。就是闹开了。也不好说得她。

嘴上骂不得。行动总可以表示。程老爷抱起桌上她买地一包壮阳药。转身去便宜了丁姨。

程幕天有样学样。哼了一声。连礼都不曾行就转身离去。他回到房里。见才熬好地药正搁在桌上凉着。便端过猛吹一气。小圆见了他这副模样。心知肚明。道:“该再大点声叫住你地。这回继母虽是为了私心才不放我回来。但明面儿上却是要尽孝道。人手不够。这才留了我帮忙。且我在她身旁侍候。也是身为儿媳应尽地孝道。谁人说得起她?”

这世间最让人恨地。不是受了害寻不到仇人。而是寻到了还得装出副若无其事地样子来。程幕天捧着药碗。一滴泪未能控制住。掉落到汤药中。小圆装作未看见。一手悄悄去拭自己地眼。一手接过碗默默将药服下。

屋中一片沉寂。外头地三个丫头抹着泪。不敢进去收碗。突然楼梯口传来一声斥责:“少夫人是在保胎。又没小产。你们就哭成这样。咒她呢?”丫头们惊愕抬头。钱夫人已是走到了近前。把她们挨个瞪了一眼。又斥:“我来看媳妇。你们就让我站在外头?”阿云脖子一梗就要出声。采莲死命掐了她一把。推阿彩去打帘子。

钱夫人进了屋,却是满脸的歉意,吩咐小铜钱把几个锦面大盒子搁到小圆床头,道:“媳妇,我不晓得你有了孕,才留你帮忙,害你动了胎气,都是我的不是,你怪我也是该的。”